13 第二天上午,我又给防疫站打电话,蔡主任不在,是一位女同志接的。我假称 是小路家的亲戚,问她小路是否真的得了艾滋病,对方反问我:“你怎么知道他得 了艾滋病?是他亲口告诉你的?”我一时语塞,好一阵才说:“我怎么知道不重要? 你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她说:“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想搞清楚,那就带上有关证件来防疫站, 查他的检测报告。” 一切都明白了。他们没有骗我。以他们的工作原则,也不可能直接告诉一个打 电话的陌生人。我没有必要再怀疑了,我惟一的想法就是如何料理自己的后事,我 甚至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深山老林中静静等死。这样,谁都不知道我去了哪儿,我 的家人顶多只是在短暂的痛苦之后又恢复生活的平静。 我决定回家。 我一个人默默地去过轮渡。我家在潮阳,从汕头到潮阳要过轮渡。从卫生检疫 所走到码头,我一直走了半个小时。这是我平时熟悉的路。我到泰国去要经过这里。 我父亲是办旅行社的。 在这条路上刚好要经过汕头市外汇管理局,我帮我父亲很多的忙,在这里换外 汇,亲手帮我爸送走很多像我这样的人去泰国打工或旅游。今天重新在这条路上走 着,我一直在回味人生。 我想,和我一同去泰国的人不知怎么样,是不是都像我这样的下场?我越想越 可怕。我在泰国有邻居感染上了这种病,那种临死前的惨状,不亲眼见到根本不可 能想出多可怕!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想,雨慢慢停了,我也走到了码头。 我交了一块钱渡船费,一上渡船,在甲板上发现变压器旁有一截备用的锁链, 有两百多米长。我盯着那条锁链反复考虑,设计我如何死法。 说实话,人走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与其等到病毒大发作痛苦 地备受折磨而亡,不如现在就痛痛快快地死去。我想尽快地结束生命,在我亲友发 现我得了这种绝症之前就意外地死掉,那么,任何人都不知道我真正的死因,我也 就保住了我的清白。 上帝,我如果什么时候真乱搞了女人,那我该得这最多就是两分钟、死到连尸 体都找不到的死法,但一切不是如此!我要跳下去的地方靠近螺旋桨,卷进去,尸 骨无存。渡船上,人流如潮,吵吵嚷嚷。有小贩们的吆喝,有情人们的交谈,也有 大人对孩子的呵斥。 这些令人烦躁的声音,我现在听起来却是那样的亲切无比,真正地感受到了凡 人的喜怒哀乐。而我一直都想赚钱发财,活得有脸面有尊严,结果一无所有,苦的 还是自己。我真的很后悔,为什么不能普通一点,平庸一点,这样,我的生活就会 变得轻松一些。 就在我沉思苦想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小女孩扶着船舷的栏杆,用一只脚踩着锚 链,我担心她会摔倒,忙跑过去将她抱开。我喊了一声:“谁家的孩子?”这时, 一个年轻的少妇走过来将孩子揽到自己的怀中,对我说了声:“谢谢。”这让我沉 重的心情有了些许的轻松。我想,往后应该多做些善事了,这样,我死后的骂名也 就会少一些。尽管我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