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程英多次与刘瑞新联系都以失败告终。 有人说刘瑞新破产了。他的电影电视制片公司和影视生活周刊都关门了,程英 是不会相信的,因为三个月前,刘瑞新刚租了她在国贸中心的一层楼,正在和香港 一家公司合拍一部《都市先锋》的警匪片。而且有三分之二的戏是要在本岛拍,按 常规他是不可能不在的。 程英只能亲临刘瑞新的公司了。 海南电影电视公司早已没有了往日的人气了,自从前一部电影损失了500 万元 后,原来支持公司的一个集团公司因经济滑坡而停止了对电影方面的投资,而使公 司陷入困境。为了走出困境,刘瑞新退了原来高租金的写字楼而与程英协商低价位 租了现在的办公地点,人员也比原了少了一半。 公司里冷冷清清,只有刘瑞新的助理小宋在。 “程总,您来了,刘总还没回来了,我也联系不上他。”小宋看见程英立即站 起来说。 程英看看空荡荡的办公室,说:“没事,我过来看看。” “公司的人怎么又少了?”程英接过小宋递过来的冰水后,关切的问。 “树倒糊孙散呗,来海南的人都很现实的,一看这情景原来靠广告赚钱的记者 们全部另觅高枝了。其它行政人员上个月没有拿到工资,也都走了。” “怎么会这样?连工资都发不了了。”程英有些奇怪。 “是呀,上周本来帐上还有十多万资金,是发工资和付您下季度房租的,谁知 道出纳员在提钱后,就一去不复返了。我已报了案,但是现在还没有消息,刘总还 不知道后院起火的事呢。” 程英并没有为此事感到惊讶,类似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这里每天都有 稀奇古怪的,未所未闻的事情发生,而这些事情都和钱有关。很多人来了海南后, 其性格多少都有了改变,再有棱角的人不出两年也都磨的差不多了,因为在这个没 有根基的土壤里,真正扎下根的不为金钱所左右的人实在不多。精神上的贫乏已经 严重影响到了身心的健康。如今的钱已经不再象那些年那么容易挣了,所以这种事 情连派出所也都无能为力了。 江雨安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程英问。 江雨安回答说:“和几个朋友骑摩托车去白沙门赛车了。” 程英说:“以后有这样的事情你提前打个电话说一下,别让我操心了。” “本来是要打的,但手机没电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江雨安于程英相比是个比较为安于现状的男人。他现在觉得海南很适合他理想 中的生活。他已经彻底地放弃了声乐,目前的海南人脚步已经不那么匆匆了,也都 开始变得坦然了,这也许就是国家对特区不再特所带来的好处吧。最起码他和程英 以及丁丁可以好好的过日子。 江雨安一直自认为生活是第一位的,金钱是属于第二位的。自从他莫名其妙地 赚了一百万后,他就不想再做什么了,他喜欢摩托车,因此他买了辆铃木赛车。几 乎天天要围着海口跑一圈。他不象程英总在不断调整标高,他说过,咱们已经达到 了甚至远远地超出了最初的目标,应该回归自己。可是程英不是,她象着了魔似的, 为了钱而拼命地工作过。现在总算好了,政策不配合她,让她把一千多万压在了房 子上,不过她还是个幸运的人,近二十套房产全是现房,不象其它人刚买了楼花就 被迫停工了,让那些突然间的百万富翁、千万富翁又突然间地变回了原样。这难免 不让人想起童话故事中所讲的。 江雨安就是一夜之间有了一百万,那可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直到现在回想起 来他都还是那么激动。那时他只是帮一个叫许一峰的朋友跑一个大厦的审批工作。 他天天冒着炎炎烈日,奔波在市政和公司的路上。丢了三辆自行车,有一阵子 他都坚持不下去了,可是为了让程英的生活过得好一些,他还是咬牙坚持住了。当 他拿着所有审批手续交给许一峰时,许一峰很高兴,随后就给了他一个黑色手提包, 说:“这是你的酬劳,我说过我不会亏待你的。” 江雨安看着手提包,这个手提包是好多年以前的那种最流行的。 “打开看看吧,你不会失望的。”许一峰说。 他打开拉链,吓坏了。那里面可是一沓沓崭新的人民币呀。 “这么多呀?”他瞪大了眼睛。 江雨安紧紧地抱着那个手提包连自行车都忘了骑,一路小跑着回到家里。 程英奇怪地说:“你这是干吗呀?有贼追你呀?” “我们有钱了。”江雨安接过程英递过来的毛巾边擦汗边说,“真的我们有钱 了。” 程英嗔了他一眼,说:“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呀?” 江雨安轻轻地揽着她的细腰,深情地说:“亲爱的,告诉我,如果我们有了一 百万,你打算怎么用。” 程英闭上眼想了想说:“首先是买一个大房子,接丁丁来住,然后我们还是买 房子再卖房子。” “继续想象,别挣开眼。”江雨安用一只手,将身后的手提包打开后,又说: “好吧,请睁开你的双眼。” 程英睁开眼,床上那一沓沓崭新的人民币让她又惊又喜。她问:“这是怎么回 事?这是怎么回事?你不会打劫银行了吧!” “这是我挣来的。”江雨安不无得意地说。 “我们真的有钱了,这些钱我们可以花一辈子啊。那我们晚上还卖不卖人才面 了呀?” “不卖了,什么他妈的人才面、人才饼、人才饺子,全是瞎扯蛋。对了我们明 天就去买辆摩托车,就是画报上的那种。”江雨安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晚上,两个人翻来覆去兴奋了一夜,不时地打开枕头下面的黑色手提包摸摸钱 还在不在。直到天快亮时,程英才进入梦乡。然而江雨安依旧处于亢奋状态中,他 想起了上岛以来那些日子。那时的浪漫与艰辛、那时的苦恼和希望,如今回忆起来, 仍然无比美丽。当时全国还普遍地沉闷,而海南就像一个‘解放区’,引来四面八 方无数好男女。 江雨安来海南即是为圆和初恋情人的梦,又是冲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天”而 来的。在他的单位里,他离婚就好象比杀了人还要可恶,让他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 来了海南之后,又没有对口单位可接收。因此他只能背水一战了。他天天和所有想 淘金的人一样,到处流窜找工作、抓信息。在一家酒店里做了二个月杂工之后又来 在三角泄边上也与别人一样开始摆地卖小吃。 也不知是那个高人率先开了一家名曰“人才饺子”的小吃摊,生意火的很,于 是又有人开起了“人才饼”,其实就是饼而已:“人才面”其实就是鸡蛋面。就是 因为这样的一个人才二字,却吸引了众多人,好象不来吃就不是人才一样。最终被 人们称作“人才大排档” 其实这是人才们在最初的盘缠告罄之后养家糊口的产物。那时候满街都是人才 们南腔北调的吆喝声和叫卖声。海南当地的老百姓从那时候起才知道了除了海鲜和 抱罗粉之外,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好吃的。说乱七八糟一点都不过分, 因为人才们的手艺参差不齐,他们在这里只是慌里慌张地开发新品种,并没有把这 些食物原产地的滋味弄出来。 江雨安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也开起了“人才面”,他的人才面倒不是鸡蛋面, 而是绘面,凉面,这也是他唯一会做的,生意还是不错,通常是黄昏他和所有人都 一样开始支摊,然后是他特有的陕北调加美声的混合吆喝声,引的不吃的人也要顿 足一下,这样的场面让程英也满心欢喜,于是程英每天下班就和丈夫一起卖人才面。 这如果是在家乡,打死他们俩都不会做这件事的,可是现在他们不仅干了,而且还 干得很好,尤其是江雨安,竟然还有过一些成就感,说不定以后可以开个大酒店了。 有时一高兴他会用很专业的美声来唱: 看我眼角的泪缓缓地流, 我的眼泪流出我的自由。 用捆不住的双手, 弹着冰凉的吉它, 我的眼泪告诉我不能回头! 纵然漫漫大海盛满苦酒, 我的歌声告诉我不能回头! 椰子树的天空呼唤着自由, 我流浪天涯就是为了自由。 我今天自由地哭, 明天将自由地笑, 我哭得自由笑得自由活得就自由! 为了明天为了自由我今生绝不回头! 这首歌被江雨安演绎成了另外一个版本,竟然也受到了欢迎。也给了词曲者一 个提示,又专为江雨安重新谱写了一个曲谱。 但是,现在有了一百万,他不用在卖了,这一百万足够自己享用一生了。 从那天开始他真不再做别的了。无论这里的脚步多么匆忙,他都没有再紧迫过。 后来程英也要涉足房地产,他表示不满,但是她是个非常有头脑有主见的女人,他 知道只要她决定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去做,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她的,除非她主动放 弃。所以他也几乎不参与她的工作,除非她要求他做什么,比如她的司机临时有事 时,他就会充当司机或者是帮她分析一下政策和形势等。也许是程英出生在一个与 政治有直接关系的家庭里,特别关注国家政策的出台,所以她在房地产这个行业里 却是只赚不赔,与其它房地产商比起来,程英应该算是一个成功的女人,而且是海 南数得着的成功女人。 就目前来说,程英那些还在手中的近二十套二千多平的的商品住宅,由于地段 好,现在全部出租了。程英又开始走向平淡的生活了,这样也好,她可以在周六时 接女儿,尤其是在整个暑期里他们一家三口去了很多地方,在程英看来,行万里路 和读万卷书一样重要,对女儿来说更为重要一些,女儿的观念和思维一直让她担心, 自从她听到女儿与同学做玩商业游戏之后,她开始注重在女儿面前的言行举止,女 儿在家时她从不在家里和电话中谈业务上的事,包括和最好朋友约会,因为所谓的 约会也都是和业务有关系的,三句话离不开怎么赚钱。 以前的日子里,她在女儿与事业当中,会倾向于事业,因此她的床头上经常会 贴有女儿的通告:程英,我要和您谈谈,希望给我个准确时间,我不能再等了。丁 丁即日。 她一般都会满足女儿的要求,但也有很多时间无暇顾忌到女儿的感受。 她们去了一个贫穷山区,专门让女儿体验了一次穷孩子的生活,丁丁受到了很 大的震动,并开始理解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含义了。现在每天吃完饭后,她会主动 帮助平平收拾碗筷,她会自己学着洗袜子。 江雨安冲完凉回到床上时,发现程英还没睡,他问:“你今天怎么呢?” 程英蠕动一下身体,没有言语。 江雨安扳过她的肩膀,关切地问:“身体不舒服吗?还是生我的气?” “都不是。”程英说,“我在想一些事情。很多人放弃了铁饭碗,来这里寻梦, 比如刘瑞新一个音乐教授,一个在音乐上颇有成就的人为了一个梦放弃了所有来了 海南,经过努力,他的梦实现了,但是现在又面临着梦的破灭,他会如何面对,如 果是我们,我们会怎么样?” 程英坐了起来,又说:“还记得刘瑞新的那首流传了近二十年的歌吗?我们最 喜欢唱的歌,我还编过群舞呢。”程英动情地哼唱了起来。 是的,十万人才过海峡是一部悲壮的记录。它在共和国的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 地实现了人才的自由流动,没有它的尝试和挑战,就不会有今天的全国范围内的人 才流动制度和高校分配的双向选择,但它毕竟是第一次吃螃蟹,许多人才自己的观 念实际上并未解放,他们到海南来基本上都是投奔政府机关和国营企业,还是在体 制之内转圆圈,这就决定了大多数人只能乘兴而来,扫兴而归,空有满腹抱负只有 徒唤奈何。 真正自谋出路的人,并不是很多,能坚持到现在都是真正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