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波斯的“逍遥自在的生活” 1900年的岁尾,一位衣冠楚楚的绅士安托万。基塔比带着将军的头衔从波斯来 到巴黎。据说他原籍是亚美尼亚人,也有人说是格鲁吉亚人,在波斯政府担任好几 个职务,其中包括海关总监。据一位英国外交官说,他“精通西方问题——有资格 达成石油租借地的协议和创建商务活动”。这些本领都是符合他这次所担负的使命 的。因为虽然他这次巴黎之行的公开目的是为了主持在巴黎举行的波斯展览会的开 幕式,实际上基塔比此行另有重任:他是一位商人——他的目的是在欧洲物色一个 愿意在波斯获得一项石油开采权的投资家。基塔比的任务还不仅仅限于他个人的目 的——当然他期望他的目的如愿以偿——他还肩负着波斯政府的使命,这项使命具 有重要的政治和经济上的利害关系。波斯政府的财政经常混乱不堪,眼前最明显不 过的事情是:金钱极端匮乏。原因何在呢?首相提供了答案——“国王的挥霍浪费。” 基塔比将军孜孜不倦地努力进行的商业活动将证明是具有历史意义的交易。虽 然这项交易经历了几年发发可危的命运,但是它在中东开创了石油的时代,最终把 这个地区推向国际政治和经济斗争的中心。而波斯本身——或者称为伊朗,正如1935 年以后众所周知的——将以自从古波斯帝国和帕提亚帝国时代以来它未曾享有过的 杰出形象在世界舞台上出现。 “第一流的资本家” 基塔比在巴黎找到一位退休的英国外交官请他给予帮助,外交官经过一番考虑 之后回答说:“关于石油的事,我和一位最高级的资本家谈起过,他说他有意亲自 研究这件事。”他提到的这位资本家叫威廉。诺克斯。达尔西,1849年生于英格兰 德文郡,曾经移居澳大利亚,在一座小城市做律师,对跑马具有难以抑制的热情。 达尔西生性喜欢冒险,冒然组织了一个辛迪加去开采一个已经废弃的古金矿。没想 到这座金矿蕴藏量仍旧非常丰富,于是达尔西重返英格兰过起了富豪的生活。第一 个妻子去世后,他和一位著名女演员尼娜。鲍西考尔特结婚。鲍西考尔特挥霍无度, 平日在家中大宴宾客,举行晚宴时甚至请恩里科。卡鲁索来表演歌唱。除了伦敦的 住宅以外,达尔西还有两座乡间别墅,在艾普索姆赛马场拥有与主室包厢毗邻的唯 一的私人包厢。他是投资家和投机家,擅于发起组织辛迪加,但不是一位经理人才, 现在他正在寻求新的投资对象。波斯的石油前景吸引了他,他愿意再冒一次险,想 成为中东石油工业的创始人。 许多个世纪以来波斯出现的油苗早就受到人们的注意,人们利用油矿的渗出物 嵌填船舶的缝隙和砌砖。1872年和1889年,路透通讯社创始人路透男爵曾经两次取 得波斯的石油开采权,给开发石油提供了机会。但是两次租让权都引起了波斯国内 的激烈抗议和俄罗斯帝国的强烈反对,同时由于开采的杂乱无章,结果劳而无功, 浪费了许多金钱,两次开发都以失败告终。十九世纪九十年代,一位法国地质学家 根据他在波斯进行的广泛调查发表报告说,波斯蕴藏有丰富的石油。他的报告引起 了包括基塔比将军在内的各方面的重视,基塔比殷切地怂恿达尔西并向这位百万富 翁保证“眼前的财源是无法估计的”。这样的机遇谁能不动心呢?但是首先要取得 石油开采的租让权。 1901年3 月25日,达尔西的代表离开巴黎,绕道巴库于4 月16日抵达德黑兰。 在波斯首都举行的谈判断断续续进展缓慢,达尔西的谈判代表就以购买地毯和绣品 来排遣时间。但是老谋深算的中间人基塔比却非常忙碌。按照英国驻波斯的外交官 阿瑟。哈丁爵士的说法,基塔比“全力以赴地到处游说,争取国王的主要大臣包括 侍从的支持,甚至连早晨为国王陛下端咖啡服侍抽烟的贴身仆人也不放过”。 俄国对英国波斯可以宣称它的国家形象早在居鲁士王和大流士王的古老帝国时 代就已经形成,公元前五世纪时帝国的版图就从印度一直伸展到今天的希腊和利比 亚。后来的帕提亚帝国在如今的伊朗兴起,成了罗马帝国的东方劲敌。波斯是亚洲 与西方贸易和征战的交通要道。军队和平民像潮流一般不断地熙来攘往,有的就在 那里定居下来。亚历山大大帝从西面打过来;成吉思汗和蒙古人又从东面打过去。 十八世纪末叶一个称为卡札尔的贪婪的王朝控制了这个被好战的军阀和部落联盟割 据的国家。卡札尔王朝艰难地统治了一个半世纪,及至十九世纪,这个屡遭侵犯的 国家发现它正受到一种新形式的外国压力——俄罗斯和不列颠为了支配波斯展开的 外交和商业竞争,为了设法在两大强国之间挑拨离间,摆脱两大强国的压力势必成 了卡札尔王国的当务之急。 英俄两国的抗衡使波斯成了大国强权外交中的一个主要问题。印度总督寇松勋 爵把波斯形容为“一盘支配世界棋局中的一只棋子”。进入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初, 俄国在中亚无情地进行扩张和侵吞。俄国人的欲望还超出中亚,进而想控制同它毗 邻的国家以夺取一个不冻港。对英国来说,俄国的扩张是对印度及其一带的直接威 胁。一位英国外交官在1871年时说过,任何支持波斯反对俄国前进的力量“对印度 的安全都是有利的”。俄国在亚洲地区全面地出动;1885年它对邻国阿富汗发动了 攻击,几乎导致俄国和英国开战。 在新旧世纪交替之际俄国又对波斯施加压力。面对这种新的攻势,英国设法使 波斯保持领土完整,让它在俄国和印度之间充当缓冲器。两个大国为此在石油开采 租借权、贷款和其他经济外交问题上扩大势力,明争暗斗。但是进入一个新的世纪 之后,英国处于不利的地位,形势越来越明显波斯有陷入俄国支配的危险。俄国正 企图在波斯湾建立一个海军基地,波斯的经济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同俄国的经济结合 在一起。照英国公使哈丁的话说,波斯国王穆萨费尔。厄丁“只是一个老小孩”, 而“波斯的君主体制是一个古老的长期管理不善的集团,不管哪一个外部世界的大 国只要肯出高价,或是对其腐败的毫无防御能力的统治者大声恫吓,它立即就会俯 首称臣”。哈丁担心这个外部世界的大国很可能就是俄国,因为“波斯国王和他的 大臣们由于他们的骄奢淫逸和愚蠢已经处于对俄国俯首帖耳的地步”。俄国人。对 两国关系中的经济问题并不十分关心;一位俄国官员指出,“同七八百万衣衫褴楼 的懒人做生意有什么利益可言呢?”俄国人想要的是确保他们对波斯的统治并把其 他大国排除在外。对于哈丁,英国政策的一个“最重要的”目标就是抵抗如此“可 恶的”侵犯。 达尔酉的石油投资计划有助于实现这个目标。英国在波斯获得开采石油租借权 有助于矫正英俄力量的平衡。因而英国对这一项投资计划给予支持。俄国公使发现 达尔西在进行石油租让权的谈判后怒不可遏地出面阻挠,使谈判进展缓慢。但是当 达尔西派到德黑兰的代表把又一笔五千英镑现款摔到谈判桌上时,他向达尔西回报 说,“急需现款的国王立即表现出想签署租让协定的意愿。”这笔额外的现款发挥 了作用,1901年5 月28日国王穆萨费尔。厄了签署了具有历史意义的协定。签字以 后他得到两万英镑现款和价值两万英镑的股票,还有一年纯利润“的16%——尽管 这些条款都有待解释。(这些条款后来都引起很大的争议。)达尔西则获得为期六 十年的在这个国家3 /4 的土地上开采石油的权利。 开始的阶段达尔西避免在靠近俄国的五个北部省份开发石油,为的是不“刺激 俄国”。但是英俄之间的对抗并不因此而停止。俄国人现在想方设法建造一条从巴 库到波斯湾的输油管,这项工程不但能把俄国煤油出口到印度和亚洲市场,而且更 为重要的是,俄国可以把它的战略影响和势力深入波斯和整个海湾地区以至印度洋 沿岸。英国人为反对俄国人的计划在德黑兰和圣彼得堡两地同俄国人激烈争辩。英 国驻德黑兰公使哈丁警告说,这项铺设输油管的计划是“荒谬的”,即使建不成 “也会使俄国人有借口在波斯南部派遣测量人员、工程师和哥萨克的保卫部队,为 进行隐蔽的军事占领作准备”。英国人的反对奏效了;输油管没有建成。 达尔西派到德黑兰的谈判代表为达成协议而兴高采烈。不仅仅因为这份协议对 达尔西有利,而且“在商业上和政治上对英国都有深远的影响,使之能在波斯大规 模地扩充她的势力”。英国外交部虽然拒绝承担直接的责任,却愿意对达尔西的努 力给予政治上的支持。可是驻在当地的哈丁却持怀疑态度。他了解波斯——-一它 的政治制度,它的人民,在地理上和后勤上的畏惧心理,以及这个国家近年来所缔 结的租让协定都劳而无功。他告诫说:“在波斯的土地上,不论有无石油,近年来 有许多能使这个国家在商务上和政治上获得复兴的计划都以失败告终,所以要预言 新近达成的这项投资协议的未来是草率的。” 那末是什么力量吸引达尔西从事这项风险投资——用一位历史学家的话说是 “在一个遥远的不安定的国土上从事大规模盲目开采”的呢?答案当然是大量财富 的不可抗拒的诱惑和想成为第二个洛克菲勒。再就是达尔西在澳大利亚金矿上的赌 博使他发了大财。然而毫无疑问的是,如果达尔西能够准确地预测未来,他是不会 在这项投资项目上冒险的。这是一宗很大的赌博,规模要比他的澳大利亚金矿大得 多,而且参与赌博的人也比他料想的多,遇到的政治和社会方面的复杂问题也是澳 大利亚所没有的。总之,这项投资计划不是很明智的。开支也大大地低估了。开始 的时候别人告诉他钻两口油井将需要一万英镑。结果是四年内他亏损了二十万英镑。 出师不利达尔西没有组织机构,没有公司,只有一名秘书处理他的商业信函。 为了经营波斯的投资业务他雇用了乔治。雷诺兹作帮手,雷诺兹是皇家印度工程学 院毕业生,具有在苏门答腊钻井的经验。选定的第一个钻探地点在贾苏赫,地处波 斯西北高原,非常荒凉,接近后来的伊朗——伊拉克边境,到德黑兰比到巴格达还 远,离波斯湾有三百英里。那个地方地势险峻,整个地区内总共只有八百英里道路, 很多地方都由不承认德黑兰权力的好战的部落统治着——更不用说承认德黑兰的开 采石油的租让权了。波斯军队的司令员们把他们的士兵租给当地地主作园丁和工匠, 把士兵的薪饷放进自己的口袋。 当地人极端缺乏技术,事实上地域上的排外情绪远较文化上对西方思想、技术 以及对西方力量的敌视更为严重。哈丁在他的回忆录中比较详细地讨论了占优势的 什叶派穆斯林的宗教狂热,对政治权威的抵制,以及对所有外部世界不论是基督教 徒或逊尼派穆斯林的猛烈的对抗。“什叶派穆斯林对最初的四位哈里发(政教合一 的领袖)的仇恨依旧那么强烈,以至于这一派的一些狂热分子常常以玷污这些篡位 者特别是奥马尔的坟墓来使自己早日进入天堂,奥马尔是他们在麦加憎恨的主要对 象。这种情绪只有用虔诚的虚伪才能予以遏制……这种教义认可优秀的穆斯林为了 真正虔诚的目的而表现出的虚伪甚至撒谎为合法。”然后,他为对什叶派和逊尼派 之间的争斗,对什叶派忠于波斯政治制度的影响给予了太多的注意感到歉意:“我 接触这个问题也许是过分详尽了,但是这个问题——我认为今后将继续如此——是 波斯的政治和思想的重要部分。”事实上情况一直是这样的。 摆在面前的任务是令人气馁的。每一件设备都必须运到波斯湾的巴士拉,再换 船溯底格里斯河上行三百英里到巴格达,然后再由人背骡驮翻山越岭经过美索不达 米亚平原才能到达钻探现场。一旦设备运到,雷诺兹和他率领的包括波兰人、加拿 大人和巴库来的阿泽里人等组成的一伙就千方百计地把机械拼装起来使它运转。在 阿泽里人眼中,甚至原始的独轮小车都是惊人的重大发明。 达尔西在伦敦担心进展太慢,于1902年4 月打电报给雷诺兹说,“严重耽误, 请加快速度。”但是拖延已经习以为常;真正开工钻探已经是半年以后的1902年岁 末了。设备不断地发生故障,虫多成灾,食品和零部件的供应也是经常发生的问题, 整个工作条件是灾难性的。工人们居住的地方“地狱般的热度”高达华氏120 “。 还有政治上的问题。工作营地还必须设立单独的“伊斯兰教的厨房”来招待经 常光顾的当地名人,雷诺兹说,这些人似乎“非常热衷于接受一份我们赠送的实质 性的礼物,特别是我们公司的股票”。更加重要的是,雷诺兹还得充当第一流的外 交家来调处部落之间的世仇龌龊和公开交战。钻井工地上的工人还必须经常警惕来 自什叶派教徒的威胁。“北方的毛拉为当地人民竭力反对外国人而高兴,”雷诺兹 的助手向达尔西发出警报说,“现在国王和毛拉之间为控制公共事务而发生了真正 的战争。” “每一只钱袋都是有限的” 即使是在这样难于立足的环境中,工作还是有所进展,1903年10月,也就是开 始钻井的十一个月以后,第一次出油了。但是达尔西也很快地发现他现在陷入了意 想不到的困境之中,所付的代价也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每走一步都要为钱而挣扎。 “每一只钱袋都是有限的,”他在1903年时写道,“我的钱袋也见底了。”由于支 出不断地增加,他意识到靠他一个人已经难以为继,他要向别人求助,否则石油开 采权将得而复失。 达尔西向英国海军部申请贷款。这个想法不是他自己的,是受到一个名叫雷德 伍德爵士的启发才萌发了这个念头。雷德伍德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前英国石油政策 的谋士”,在本世纪头二十年中对国际石油发展有很大的影响。他衣冠楚楚,一尘 不染,衣服钮孔上别着一朵兰花,经常被人误认为当时的一位著名演员,对这样的 误认他也沾沾自喜。雷德伍德在石油领域的造诣是多方面的。他是一位受过专业教 育的化学家,他发明的蒸馏法申请了专利,后来被证明很有价值;他出版的《石油 论外书经过几次修订,是以后二十年中的标准著作。在世纪交替之际他就已经是英 国第一流的石油专家;他的咨询公司成了几乎所有英国的石油公司包括达尔西的投 资项目的顾问。雷德伍德也是英国政府在野的主要石油顾问。他认为英国皇家海军 舰只用油作燃料比用煤更加有利;同时他对标准石油公司和壳牌公司持强烈的怀疑 态度,他希望英国人的石油公司利用英国人控制的石油来源来发展石油储备。 雷德伍德是英国海军部燃料油委员会的成员。要说他了解达尔西的开采石油方 面的情况及困难是不够的,因为达尔西每走一步都要请他顾问,也肯定是他使燃油 委员会知道了达尔西的困境,从而使这个委员会的主席鼓励达尔西提出贷款申请。 在他的申请书中,达尔西陈述了他面临的财政压力;他迄今在钻探方面已经用掉了 十六万英镑,至少还要花费十二万英镑。达尔西获悉他的贷款申请将会被批准,但 有人建议他应该同海军部签订一份燃油合约作为回报。海军部和外交部都支持这项 建议。但是财政大臣奥斯汀。张伯伦拒绝了,因为他认为下院不会同意这样的贷款。 达尔西绝望了。“我已经无法使银行再保持缄默了,必须另谋出路,”当他的 贷款申请遭到拒绝时他写道。到1903年年底时他已经在劳埃德银行透支了十七万七 千英镑,被迫把他的澳大利亚金矿的部分股票作抵押。但是在1904年1 月中,贾苏 赫的第二口井出油了。“波斯来的惊人消息,”兴高采烈的达尔西宣布说,接着他 又十分真挚地补充说——“对我是最大的解救。”可是发现石油也好没有发现也好, 这个项目还要投入几万也许是几十万英镑,而达尔西已经再也没有这么多的经济来 源了。 为了寻找新的投资人,达尔西向约瑟夫。莱昂公司申请贷款——空手而归。他 又同标准石油公司接洽,浪费了几个月时间毫无收获。他又到县纳拜访阿方斯。罗 思柴尔德男爵,但是罗思柴尔德的答复是他们已经在亚细亚石油公司中同壳牌公司 及皇家荷兰公司建立了新的太多的业务关系。后来事情进一步恶化,贾苏赫的油井 枯竭了,雷德伍德给达尔西带来坏消息,说那些油井已经不可能再生产石油,必须 关闭——全部勘探工作要转移到波斯的西南部去。到了1904年的4 月,达尔西在银 行的透支进一步增加,劳埃德银行要求达尔西把整个开采权作抵押。从开始到现在 不满三年,波斯的这项冒险投资项目已经处于破产的边缘。“爱国者辛迪加” 达尔西可能会被迫把他的石油开采权卖给外国企业甚或丧失全部开采权的消息, 使英国政府中一些人士感到吃惊。使这些人担心的是这件事关系到重大的战略和政 治以及英国在大国中的地位。外交部方面关心的主要是俄国的扩张主义和印度的安 全。1903年5 月,外交大臣兰斯多恩勋爵在上议院发表历史性的声明时大声疾呼: 英国政府“把任何大国在波斯湾建立海军基地或军港都将视为对英国利益的严重威 胁,我们将竭尽全力予以坚决的抵制”。印度总督寇松勋爵高兴地说这项声明是 “我们在中东的门罗主义”。对于海军部来说这个问题更具有特殊的意义:有可能 为英国舰队获得一个燃油的稳定来源。作为皇家海军核心的战舰一直是规定以煤作 燃料的,石油只是用作小型船只的燃料。即使是少量采用燃油的做法也引起了一些 人的恐惧,他们担心世界上是不是会有足够数量的石油来作为英国武装力量重要组 成部分的基础。许多人对此是持怀疑态度的。即使海军部内赞成使用石油的人目前 也认为石油只能作为次要的燃料,除非找到大量的稳定的石油供应。波斯可能是石 油的来源,所以他们认为达尔西的冒险投资项目应该受到支持。 外交部认为财政部拒绝达尔西的贷款申请是目光严重短浅,兰斯多恩勋爵立即 表示关切说“现在存在全部石油开采权落入俄国控制之下的危险”。英国驻德黑兰 公使哈丁也附和着警告说,俄国人很有可能得到石油租借地的控制权,从而运用这 种控制来扩张他们的势力范围,其后果是可怕的。他争辩说,英国应该不惜一切代 价来保持对石油开采租让地的大部分控制权。 使英国人担忧的不仅仅是俄国人。达尔西去戛纳造访罗思柴尔德家族就产生了 石油开采权可能落入法国控制之下的威胁,这件事刺激了英国海军部迫使他们赶快 行动起来。燃油委员会的主席匆匆地写信给达尔西,要求他在同任何外国公司打交 道以前让英国海军部有时间安排一家英国的辛迪加来接手石油开采权的事。于是英 国海军部立即担当起中间人的角色。它邀请一位八十四岁白手起家的百万富翁斯特 拉思科纳勋爵出面充当“爱国者辛迪加”的首脑。斯特拉思科纳勋爵是公认的绝对 热爱英帝国的人士,当他确信这件生意是为了皇家海军的利益而且他自己只需拿出 不超过五万英镑的钱来投资时,他同意了海军部的邀请,正如他后来回忆说,他同 意出面带头不是为了可能有商业利益,“纯粹是从帝国的观点出发”。 现在海军部有了一个出头露面的人物,可是跟谁合伙呢?答案是一个叫作伯马 石油公司的企业。这家公司是远东的苏格兰商号于1886年联合起来创办的,总公司 设在格拉斯哥。它在仰光设立了一家炼油厂,收购缅甸农民用原始方法采集的原油, 提炼之后运到印度市场上去销售。1904年时这家公司同英国海军部签订过一个供应 燃油的试验性的协议,因为缅甸在1885年同印度合并,被认为是可靠的石油供应来 源。但是伯马石油公司的苏格兰董事们顾虑缅甸的石油数量有限,如果波斯的油田 开发成功,就会有大量的廉价煤油涌入印度市场。所以他们愿意考虑海军部主动提 出的建议。 石油顾问雷德伍德充当了中间人。他既是伯马石油公司也是达尔西的顾问,他 告诉伯马公司的董事们说,波斯将会被证明是富藏石油的,两家公司的结合将会发 生很大作用。同时海军部坚持,波斯的石油开采权“特别是从将来为海军提供石油 的观点出发,必须保留在英国的手中”。但是小心谨慎的苏格兰商人从他们的利益 出发既不夸口也不敷衍,也不仓促行事。他们考虑的问题非常实际——也很重要, 那就是波斯愿意处在英国的保护之下吗?外交部在海军部的怂恿下向苏格兰商人作 了保证。等得不耐烦的达尔西为了想尽快地开始谈判,邀请了伯马石油公司的副董 事长到艾普索姆赛马场终点附近他的私人包厢内观看盛大的赛马比赛。副董事长的 肠胃消受不了丰盛的美酒佳肴,病了几个星期,从那以后那位副董事长再也不接受 达尔西向他发出的观看赛马的邀请了。 英国海军部在这一段时期内增加了要伯马公司解救达尔西的压力,正好这时候 伯马石油公司在与海军部就燃油的合同以及要求海军部帮助保护它的印度市场的问 题进行深入的谈判,伯马公司显然有求于海军部,最后在1905年,也就是伊朗国王 在德黑兰签署石油开采协定的差不多四年之后,达尔西和伯马石油公司的说合终于 圆满地在伦敦完成了。根据他们的协定,成立了所谓的特许权辛迪加;达尔西的企 业变成了这个辛迪加的子公司,达尔西本人则担任新企业的一名董事。实际上伯马 石油公司成了一个非常特殊的投资人,它不但提供新的资本,也提供经营管理部门 和技术,从此结束了先前在波斯开采石油的凄凉历史和达尔西的厄运,除此他不可 能有更好的选择。重要的是他的这项冒险投资总算被挽救了,至少钻探工作现在可 以继续下去,他仍有希望在这笔交易中捞回他的投资。从中说合的媒人也感到满意。 正如伯马石油公司的历史学家所指出的,达尔西的需要“和外交部、海军部的需要 恰好吻合,外交部惦念的是通往印度的通道,海军部则需要燃油的可靠来源”。从 今以后利益和政治就在波斯结合在一起难解难分了。 前往拜火教的圣殿:马斯吉德苏莱曼特许权辛迪加建立之后,钻探工作就迁往 波斯西南部。在乔治。雷诺兹的指挥下,贾苏赫的油井都堵塞了,营地也关闭了, 钻井设备——重达四十吨——都拆散运回巴格达,再由水路沿底格里斯河下行至巴 士拉,再换船运到伊朗的穆罕默拉港。通过内河航运、四轮马车、骡子驮载(多达 九百头),设备终于运到新的工地,那个地方从前也显露过有油矿的迹象。第一口 油井在一个叫沙尔丁的地方开钻。 在另外一个被称为“石油平原”的梅丹纳夫通的地方也可能有石油蕴藏,具体 地点是一个叫马斯吉德苏莱曼的地方,这个地方是以它附近的一座拜火教圣殿而得 名的。雷诺兹以前曾经辗转绕道到过那个道路不通的地方。那是在1903年11月末, 当时他逗留在科威特设法回英国,为了达尔西在波斯的投资项目及其资金问题搞得 垂头丧气,准备撒手不干了。在科威特时他偶然碰见一位英国官员路易斯。德恩, 这个人是随同寇松勋爵旅行到波斯湾来的,寇松当时正在欧洲大陆旅行,宣传兰斯 多恩的宣言和英国在波斯湾的利益。德恩自己也正在编纂一本波斯湾及其附近地区 的地名词典,在古今的游记中他偶尔发现了几处有关梅丹纳夫通的资料。这些记载 使他想起了巴库。 在德恩强烈的怂恿下——“放弃对国家有重大好处的事是非常可惜的”——同 时也得到寇松勋爵的支持,雷诺兹便打起行装动身去梅丹纳夫通。1904年2 月他到 了那个偏僻荒凉的地方,报告说那里的岩石都浸透了石油。现在,两年之后的1906 年,他又回到马斯吉德苏莱曼,发现了更多的石油迹象。当雷德伍德看到雷诺兹的 报告时欣喜若狂。他宣布说,雷诺兹的报告含有迄今为止最重要最有希望的情报。 在马斯吉德苏莱曼打井遇到了极大困难和艰苦——一点也不“逍遥自在”,雷 诺兹嘲弄地向在格拉斯哥市的伯马石油公司的经理们报告说。工人们由于喝了有污 染的水都害病而延误了工作,雷诺兹说,“说它是含有粪便的水更恰当些。”他又 补充说,“吃的东西难以下咽,如果要想保持健康,一副牙齿不管是正常的真牙还 是假牙是必不可少的。”这句话后来被一位军官证实了。这位英国军官被派到钻探 工地工作,得了牙痛病,他必须忍受好多天的折磨——痛苦一时无法缓解,因为最 近的牙医生在一千五百英里以外的卡拉奇。至于说到性的问题,工人们倒可以在比 较近的一百五十英里以外的巴士拉得到缓解,人们把这种事委婉地称之为去看“牙 医生”。 乔治。雷诺兹一个人所有的事都要管。他在1901年9 月初次来波斯的时候就已 经是五十岁左右的人了,他要在困难接连不断令人难以忍受的情况下管理一个不寻 常的棘手的企业。他既是工程师、地质学家、经理、公司代表、外交家,又是语言 学家和人类学家。此外,当那些草率装配起来的机械设备的零部件损坏或散失的时 候,他要想办法补救。他沉默寡言,吃苦耐劳,坚强不屈。正是由于他的决心和顽 强的责任感才使这个因为各种原因——从疾病、部落的敲诈、机器故障、灼人的炎 热和无情的风暴到无限的失望——而发发可危的开发项目得以进行。工地的英国卫 队的威尔逊中尉说雷诺兹“在谈判中很严肃,做起事来很敏捷,把全部精力投入到 寻找石油的事业中”。威尔逊说,总而言之雷诺兹是一个“坚硬得像英国橡树”的 人。 雷诺兹也可说是一个严厉的工头。他要他手下的人行为举止要像“有理智的人” 而不是“醉鬼”,并且让他们确实知道波斯的妇女是绝对不能接近的。但是最使他 受不了的倒不是荒凉的沙漠,甚至也不是当地的部落民,而是新的投资人伯马石油 公司,他常常担心他会因为这家公司而丧失工作的决心。格拉斯哥的经理们似乎不 可能了解雷诺兹工作现场的艰巨情况,一个劲地对他进行事后的批评,对他的决定 提出疑问和指责。雷诺兹则在寄回格拉斯哥的每周报告中报以不礼貌的无情嘲讽。 “你真逗人,”他在1907年写信给总公司负责和他联系的人说,“承蒙你指导我怎 样紧紧地盯住自大狂妄的、倔强的祆教徒和酗酒的钻井工。”双方彼此都有反感。 “打字机都无法打出我所要说的关于这个人的话,”这位格拉斯哥的经理有一次这 么说。接着发生了骚乱。市场关闭;举行了大罢工;估计有一万四千左右的市民拥 到英国公使馆避难,其中大部分是从市场中逃出来的。结果是国王的政府倒台,颁 布了一部新宪法,成立了议会,第一项议程就是组织对石油开采权问题的调查。但 是事实证明新的政体是不稳定的,出了首都就没有权威了。 更为麻烦的问题是地方上的统治者。新的钻探工地设在巴克迪阿里部落的冬天 牧场上,巴克迪阿里是波斯最有权势的部落联盟,德黑兰在这里很少有发言权。这 个部落的游牧民住在羊毛毡的帐篷里,赶着山羊、绵羊群到处放牧。1905年雷诺兹 和一些巴克迪阿里人商定,用一笔很高的费用和一份将来的石油利润作交换,由部 落对钻探工地提供“保护”。可是要防备的主要对象却是部落自己,由于部落家族 内部长期不和,部落与部落之间的关系紧张,加之巴克迪阿里人长期养成的敲诈恶 习,商定的安排无济于事。雷诺兹把一个巴克迪阿里部落领袖形容为一个“像一只 会唱歌的夜莺下的蛋,一肚子阴谋诡计的人”。经常听到这种消息的达尔西只会无 奈地抱怨说,“当然,小费是一切事情的基础。” 来自当地部落的骚扰和威胁日益频繁,钻探工程的安全问题值得忧虑。达尔西 要求外交部给予保护,结果派来了一支警卫力量。外交部自豪地说,之所以能够派 部队来是因为“英王陛下政府重视维护英国在波斯西南部的企业”。但是这支警卫 力量的作用不大——总共只有两名军官和二十名印度骑兵。与此同时,由于1907年 英俄协定的订立,英国和俄国之间的冲突趋于缓和;两国根据协定把分歧暂时搁置 一旁并同意在波斯划分各自的势力范围。双方都有各自的原因。俄国是由于日俄战 争的惨败和1905年的革命动乱而虚弱不堪,圣彼得堡想同英国协调一致。在英国方 面来说,除了长期来担心俄国对印度的“自发渗透”以外,现在又开始忧虑德国对 中东的渗入。按照1907年的英俄协定,波斯北部为俄国的势力范围,东南部是英国 的势力范围,中部为中立区。可是新的钻探工地恰恰是在中立地带。两个大国划分 势力范围的举动迅即产生了影响,正如新上任的英国驻德黑兰公使所说的,它使 “原先就存在的反对外国的情绪”获得了“新的刺激”。在波斯划分势力范围是导 致英、俄、法三国协约的步骤之一,七年之后,这三个国家与德国、奥匈帝国及土 耳其发生战争。 同时间赛跑马斯吉德苏莱曼的钻探将是“最后一次掷骰子”。摆在雷诺兹及其 同事们面前的最大的难题是后勤问题。首先遇到的困难是没有道路,必须冒着各种 各样的危险在荒漠中开出一条路来。一场暴雨就会把半年的劳动毁于一旦。最后, 道路总算开辟出来了,机器设备也运到这最后一处工地,并在1908年1 月开始钻探。 但是特许权辛迪加所有的时间不多。伯马石油公司对钻探工作进展缓慢及大量 金钱的流失极为不满。副董事长说“整个工程”可能“一事无成”。因此伯马公司 与达尔西之间的分歧日渐加深,达尔西因为对投资项目承担了全部责任,所以对伯 马公司的警告也很不耐烦。1908年4 月,伯马公司董事会毫不含糊地告诉达尔西说, 经费已经告尽,除非他能筹措到需要补加的资金的一半,否则工程就将停止。 “我无法搞到两万英镑,”达尔西伤心地抱怨说,“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但 是他很精明,他断定说伯马公司太急于脱身。于是伯马公司的董事们把截止期定于 4 月30日;达尔西对此根本不予理会,让日子一天天拖下去。他是在玩弄拖延的手 法——给在波斯的雷诺兹有更多的时间。伯马石油公司与达尔西之间的关系落入新 的低潮。 伯马石油公司在没有得到达尔西的答复的情况下自行其是。它在1908年5 月14 日从格拉斯哥给雷诺兹寄去一封信,告诉他说钻探石油的计划已经或行将结束,要 他准备收场。信中指示雷诺兹,马斯吉德苏莱曼的两口井钻到一千六百英尺深度为 止。如果在这个深度还打不出油,就“放弃钻探工作,关闭工地,把可能搬走的设 备都运回到穆罕默拉”,再从那里装船运往缅甸。至此,特许权辛迪加的末日似乎 非常接近了。前几年闪烁在达尔西心中的“无可估量的财富”的美梦似乎也将幻灭。 就在伯马公司给雷诺兹寄信的同时,有一封电报先发给了雷诺兹,预先提醒他有一 份重要的指示已经付邮寄出。但是那个地方的邮政竟然是这个样子,那封信走了几 个星期之后还没有到达波斯。但是邮递的耽搁正是任性的雷诺兹所迫切需要的。 正当那封信还在寄往波斯途中的时候,钻井工地开始洋溢出兴奋的情绪。一口 油井已经嗅得出一股天然气的气味。当时有一只钻头松脱,掉入井中;工人们花了 几天的工夫也未能找到,当时工地上阴凉的地方气温是华氏110 度。这时钻孔器正 在穿过坚硬的岩石。从井孔中上升的雾状天然气在强烈的阳光下清晰可见。1908年 5 月25日夜晚气候炎热,印度骑兵卫队的威尔逊中尉在帐篷外面露宿。第二天清晨 四时刚过,他被一阵高声呼喊惊醒。他急忙赶到钻井现场。井孔喷出的石油高出井 架大约五十英尺,溅到钻井工的身上。迸发出来的天然气使工人们感到窒息。 波斯的石油终于开采出来了。这一天正是国王签署石油开采特许权协定七周年 差二天。威尔逊中尉也许是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伦敦的第一个人。传说他是用暗语发 的电报:“见《赞美诗》第104 篇第15节第三句。叩圣经》中这句话是:”他得油 能润人面。“在一次晚宴上达尔西接到了非正式的报道。但是他抑制住了兴奋之情。” 在我得到肯定的消息之前我不告诉任何人,“他坚持这么做。确实的消息很快就来 了,第一口油井喷出石油之后不几天,第二口井也出油了。大约三个星期之后,雷 诺兹收到伯马石油公司5 月14日发出的要他着手收场的信。它使人想起半个世纪之 前德雷克”上校“在特泰斯维尔接到的要他结束钻探的那封信,那封信也是在他钻 到了石油之后收到的。这一回,雷诺兹在收到信以前已经给格拉斯哥发回一封电报, 用挖苦的语言说:”你说你寄给我的指示说如果钻出了石油,指示就可能更改,所 以收到指示的时候我无所适从。“信件本身证实了格拉斯哥伯马石油公司的管理部 门对雷诺兹的偏见,使他饱受了许多痛苦。 马斯吉德苏莱曼的油井出油以后,雷诺兹继续留在波斯担任了两年总工程师。 然而尽管他钻出了石油,他和伯马石油公司之间的冲突继续恶化。达尔西想保护他, 对伯马石油公司的董事们说雷诺兹是一个不会愚蠢地使开采特许权受到危害的人 “。但是达尔西的支持不能帮助他免遭格拉斯哥对他怀有的敌意,1911年1 月他被 无礼地解雇了。阿诺德。威尔逊在他自己的回忆录中对雷诺兹的贡献作了这样的怀 念:”他能忍受酷热和严寒,失望和成功,使他所相处的每一个波斯人、印度人和 欧洲人都能努力工作,但是他就是无法和他的苏格兰老板相处,老板们目光短浅的 吝啬几乎毁了一桩伟大的事业—…。雷诺兹对英帝国及英国工业和对波斯作出的贡 献从未受到承认。那些被他从鼠目寸光的蛮横中挽救出来的人却都变成了富豪,享 受了荣誉。“解雇雷诺兹的时候,伯马石油公司的董事们对雷诺兹勉强地说了一些 赞美的话并付给他一千英镑作为他的苦劳的报酬。 “大公司”:英波石油公司1909年4 月19日,苏格兰银行格拉斯哥分行被头脑 发热的投资人挤得水泄不通,盛况空前。“石油相思”突然间风靡这个苏格兰的阴 沉的工业城市。银行的柜台外面一层一层地挤满了手持申请单的人。那一天根本就 无法进入银行大楼。新成立的英波石油公司刚开张,这一天是它开始向公众发售股 票的日子。 过了几个月,波斯发现了非常丰富的石油资源的事已经明确无疑。所有的有关 方面都同意需要建立一个新的企业来开采经营。但是筹建工作免不了陷入律师们无 休无止的争论之中。此外,英国海军部反对在发起书的草稿中“公开写明”鼓励伯 马石油公司在波斯的利益。“由于海军部是我们未来的大主顾,我们可不能得罪他 们,”伯马石油公司的副董事长承认说,于是发起书中在这个问题上降低了调子。 达尔西夫人也出人意料地提出了反对意见,这位具有戏剧天才的一度当过演员的夫 人对拟议中的公司名称没有包括她丈夫的名字提出抗议。虽然他拒绝在这个问题上 做文章,但达尔西坚持要把这个问题提出来。“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大的错误,因为 达尔西的名字是和波斯的这件事情充分地联系在一起的,”她写信给达尔西的律师 说。“我最后一次向你提出关于争取名誉的要求。” 她的要求落空了。伯马石油公司获得新公司的大部分普通股的股票。达尔西的 结局也还不错,他为开发波斯油田使钱袋受尽了折磨,现在他得到了八十九万五千 英镑的股票作为补偿(相当于今天的三千万英镑或五千五百万美元)。然而达尔西 意识到波斯的这项冒险投资项目进一步脱离了他的掌握。“我感觉到我是签字把一 个孩子出让了,”他在同伯马石油公司达成最后协议的那一天伤心地说。实际的情 况是他和公司的联系没有完全断绝。达尔西担任了新公司的一名董事,他发誓要继 续确保自己的利益——“我仍旧和以往一样热心。”但是这位“第一流的资本家” 的影响连同他妻子所关切的他的名望,在他1917年去世之前就已经悄然无存了。为 了表示一点点安慰,英波石油公司在一个开发石油的子公司的招牌上保留了“达尔 西”的名字。 总算在英国的松散的保护之下探明了丰富的石油资源。英波石油公司也很快地 成了一家大公司。到1910年年底时它已经雇有二千五百名职工。但是设在波斯的组 织机构错综复杂,问题繁多,由于公司和政治势力之间的摩擦使得这个公司更像一 个拜占庭式的帝国。阿诺德。威尔逊这时已经是英国派驻这个地区的代理领事,他 实际上成了英波公司在当地的顾问,他发现这段时间的经验是令人难以忍受的。 “我有一次为了公司的事情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在英国人和波斯人之间进行斡旋, 英国人总是不把他们的真实意图说出来,而波斯人则常常是说话不算数。协议的英 文本所体现的英国人的意图在法庭上受到律师们的抨击:波斯人认为协议是双方总 意向的一个宣言,包括每年偿付或一次付清的大宗现款。” 很快就探明这块油田至少有十平方英里,新问题接踵而来——怎样把原油运到 炼油厂去提炼。一条穿过两座山脉和一块荒凉平原的全长一百三十八英里的输油管 ——它的路线最初已经用木棍和白色市旗标明——花了一年半时间建成。动用了六 千头骡子。炼油厂的地址选在阿巴丹,那里是一个狭长的土地泥泞的岛屿,座落在 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和卡伦河交汇的遍布棕榈树的沙特阿拉伯河湾上。工人主 要来自伯马公司仰光炼油厂的印度人,炼油厂造得粗糙简陋,1912年7 月第一次试 机时就发生故障。开工以后产量远远低于设计能力。质量也很差;煤油的颜色泛黄, 点燃以后油灯上出现烟雾。伯马石油公司一位董事在1913年9 月生气地说,“自从 炼油厂第一次开工以来,灾难就接连不断。” 1912年10月,英波石油公司采取了一个重大步骤,通过与皇家荷兰/壳牌集团 的销售公司亚细亚公司达成协议来谋取市场。协议规定英波石油公司可以通过亚细 亚公司在本地市场以外的地方销售其原油及全部汽油和煤油,但是燃料油不包括在 内,英波石油公司准备从这个基础上建立它的未来发展战略。因为在现阶段英波公 司根本没有力量发动销售战向现有的石油巨人挑战。壳牌公司方面想遏制任何新出 现的威胁;正如罗伯特。科恩写给海牙的同事的信中所说,“这些人有大量的石油, 这种形势使他们成了远东的严重威胁。” 这种威胁由于英波公司很快陷入深重的财政危机而缓解了。波斯的冒险投资再 一次出现了生存的问题。1912年年底公司的流动资金已经枯竭。伯马石油公司的董 事长约翰。卡吉尔直率地说,“波斯的事情怎么搞得这么乱七八糟。说一句‘别担 忧’是容易的,可是我的名字、我的商业信誉和英波公司联系得太紧密了,我不能 不承认我对目前可怕的现状感到深刻的忧虑和担心。” 公司的发展需要几百万英镑,但是资金没有来源。不注入资金,波斯的事业就 得停止,或者可能干脆被皇家荷兰/壳牌集团吞噬。几年前伯马石油公司挽救了当 时的危机。现在必须另找新的救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