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转折年代:石油出口国对石油公司 公元前330 年,古波斯帝国的首都——波斯城受到亚历山大大帝的劫掠,留下 了二千多年前的荒凉废墟。到1971年10月,它又恢复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生命。在荒 芜的遗址上架起了三座巨大的帐篷和五十九座稍小的帐篷。这是伊朗国王为庆祝二 千五百年前建立波斯帝国举行的一次盛会,《时代》杂志称之为“整个历史上最盛 大的狂欢会之一”。参加庆典的显贵有苏联的部长会议主席、美国副总统、南斯拉 夫铁托元帅、二十位国王和酋长、五位王后、二十一位王子和公主,还有其他十四 位总统、三位副总统、三位总理、两位外交部长。在典礼进行过程中,这位伊朗国 王当众与波斯帝国的缔造者、波斯王居鲁士大帝的神灵作灵的沟通,保证他要继承 这位已故二干五百年的统治者的传统和事业。然后,满饰珠宝和佩戴勋章的贵宾们 被邀请乘车登上古波斯城的山上,观看在星光闪闪下震耳欲聋的声光表演,不可思 议地,它戏剧性地再现了亚历山大对波斯城的破坏。 在举行古波斯城庆祝活动前,伊朗政府就如何安排出席盛会的如此众多贵宾的 席次这一高级外交至为重大的问题,迫切地向英国征询绝密意见。对各个不同的当 权者有可能发生冒犯的事情都将是一件大事。伦敦外交部礼宾司提供了一个富有创 新的方案:特别制作一张呈波浪形曲线的桌子,让每一位贵宾都能挨近巴列维家族 的一名重要成员。 为了突出地表明他的崇高地位,伊朗国王曾邀请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参加他 的庆祝会,但却使女王陛下派驻德黑兰大使承担了一件不愉快的差使,他解释说女 王已有约在先,要去他国出访。但是,这个“他国”恰巧就是邻国土耳其,这不能 不使这位国王感到恼火。于是他邀请查尔斯王子参加。遗憾的是查尔斯也有不便, 他正出航北海,在海军一艘驱逐舰上值勤。然而,不用担心的是波斯古城的这次盛 会非同一般,而是二千五百年一次的庆典,尤其是国王正在向英国洽购数百辆英制 酋长式坦克,这些坦克恰恰攸关英国的国际收支平衡。伦敦方面建议由菲利普亲王 和安妮公主参加。伊朗国王接受了,但并没有因此得到完全的抚慰。 庆祝活动的膳食是由巴黎著名的马克西姆大饭店供应的。菜肴食品的烹制和递 送全由巴黎来的一百六十五位厨师、面包师和侍者来承担,极尽精美。除菜肴食品 外,饮用的二万五千瓶酒也是从法国运来的。(因为宴会如此强调法国风格,以至 于法国总统乔治。蓬皮杜的缺席也备受注意。“假如我去了,”他事先私下解释说, “他们会把我当作侍者领班看呢。”)壮丽的表演和庆祝会的花费估计约为一亿到 两亿美元之谱。当有人对这样的奢侈提出异议时,伊朗国王不能抑制他的恼怒反问 道:“这有什么可抱怨的?他们是指我们给五十位左右的国家首脑举行三两次宴会 的事吗?我们是不可能用面包和萝卜头来招待他们的,我们能这样做吗?谢天谢地, 伊朗宫廷还付得起法国马克西姆饭店的服务费。” 古波斯城庆祝会以后,英国在努力抚慰伊朗国王;减轻两国之间各种紧张关系 的过程中,特邀他到温莎城堡与英王室在阿斯科特赛马场共度皇家周末。这次访问 邀请果然非常成功。只是在国王要与女王去一起骑马时出了岔子。就在他们要上马 前几小时,人们才惊慌地了解到,作为伊朗男子,国王是不骑母马或骗马的,非公 马不骑。但是,这时没有公马可供使用。正当英国方面陷入绝望之际,女王想起安 妮公主有一匹公马。但新的不安是这匹公马的名字叫哥萨克。因为这位国王的父亲 就是在二十年代执政的哥萨克旅旅长的儿子。假使这位国王对他父亲的事、英国在 废黜他时所起的作用以及他在总的方面对英国人的疑心有所敏感的话,他很可能会 把提供这样一匹坐骑认为是一种新的和公然的侮辱,实在是一件极大的羞辱。可是, 马的名字被成功地瞒过了国王,他骑上了这匹马。这次骑马和其他的周末活动一切 都进行得十分顺利。伊丽莎白女王、菲利普亲王、国王与王后共乘一辆敞篷马车在 阿斯科特赛马场跑道上绕行。后来国王给女王写信称女王为“亲爱的至尊王亲”, 英国回复表示赞同。 国王在波斯城举行盛大庆祝的全部目的是要树立自己为波斯王居鲁士大帝的传 人,上帝的指定人。他拜访女王提高了他的地位,因为这显示他与女王的平等地位。 他不再是一个傀儡、被人使用的工具,或仅仅是一个被任命的王位继位者。他现在 是一个拥有巨大财富、权力和自豪的人,正在登上中东和国际舞台扮演一个能起关 键作用的新角色。 英美的退却 战后的中东石油秩序是在美英支配下发展和维持的。到六十年代后半期,两国 的政治力量都在后退,这意味着石油秩序的政治基础也在削弱。美国在越南陷入代 价高昂、不得人心和不可能取胜的战争泥淖已有多年;同时,在全世界许多地方流 行着反美主义,谴责帝国主义、新殖民主义和经济剥削已经成了时尚和老一套的运 动。美国人自己,不仅由于越南战争,而且在“越南的教训”问题的争论上——它 与美国对全球承担任务的程度和性质有关——产生了重大分歧。然而,对一些发展 中国家来说,越南战争的教训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向美国挑战的危险和代价与他 们过去承担的相比要少了,肯定远远不会有他们为摩萨台所付的那种高代价,而所 得可能要大得多。 与英国相比,美国是中东的后来者。早在十九世纪初,英国就卷入了波斯湾的 事务。当时,它首先是从平定骚扰这一海域的海盗开始的,它在海湾长期海战频仍 的阿拉伯酋长国之间建立了休战和平。作为交换,英国根据协议承担维护和平的责 任。这些协议也就发展成为对各个“休战”国家的独立和领土完整的保证。到十九 世纪末和二十世纪初,类似的条约和非正式协议更扩大到巴林、科威特和卡塔尔。 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英国陷入经济衰退而处境维艰,结合国内和国际的政治问题, 对帝国进行清理成了英国在战后世界发生的主要戏剧性事件。大不列颠正式从阿拉 伯半岛南端的港口城市亚丁引退。亚丁是完全由英国人建立起来的一个城市,处于 波斯湾石油航道的战略地位,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港口之一,现在陷入了无政府状态。 当英国总督离去时,军乐队奏起了乐曲《人事无常》。然而,的确人事无常。随着 英国人的撤退,亚丁为严厉的马克思列宁主义国家南也门吞没了。接着,在1968年 1 月初,为应付国际收支危机,哈罗德。威尔逊首相宣布英国打算终止它在苏伊士 运河以东承担的防卫责任,到1971年,将从波斯湾完全撤出它的军事存在,从而消 除了十九世纪以来在英国统治下的世界和平和英国统治的最后主要残余。 波斯湾的酋长们和其他统治者被威尔逊的决定惊呆了。仅在三个月前,英国外 交部还再次向他们全体保证,英国不打算离开海湾。酋长们请求英国继续保持军事 存在。迪拜酋长国的统治者问道:“是谁要求他们离开的?”巴林的埃米尔说得更 为直率,“英国如能再有一个温斯顿。丘吉尔就好了,”他说,“英国衰弱了,但 它过去是那么的强大。你们要了解,我们和海湾所有的人都会欢迎它留下来的。” 英国在海湾的地位实际上只有大约六千地面部队,加上空中支援力量,每年要 花费的经费为非英币计算的一千二百万英镑。看来这可能是一笔相当小的数目,与 这地区英国石油公司巨大投资所产生的对英国国际收支平衡起着非常有利影响的公 司利润,或是对政府国库的巨大收入来说,都只不过是一点保险费。有些酋长们说, 他们愿意自己拿出一千二百万英镑来维持在这地区的英国军队。这一建议被愤怒地 拒绝了。英国国防大臣丹尼斯。希利嘲笑“那些希望留住英国部队的人打算让英国 人成为他们的雇佣兵”的想法。但是,有人指出,在西德和香港不是接受了这种补 偿付款吗?其实,促使希利产生这种动机的原因不只是经济的需要,民族主义的发 展使他相信,若在中东保持军事存在,在“政治上将是不明智的”。 英国的确帮助了许多小国联合在一起建立了一个联邦国家——阿拉伯联合酋长 国,希望它能给它们提供一些保护的办法。随着这一使命的完成,英国人于1971年 11月打起背包离开了海湾。他们的离去标志着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海湾形势的最根 本的变化,意味着影响这一地区已有一个多世纪的安全体系的结束;给这个供应当 时自由世界32%石油并拥有世界已探明石油储备58%的地区,留下了一个危险的权 力真空。 伊朗国王,如他在上一个月举行波斯城盛大庆祝活动时表明的,他急切地打算 填补这个真空。“波斯湾的安全必须得到保证,”他说,“除伊朗外还有谁能担当 这个职责呢?”美国是不乐意见到英国离去的。但是,要是没有英国人的话,那就 要有伊朗国王。总而言之,这时是处在尼克松主义的年代。尼克松主义企图依靠当 地强大而友好的强国担当地区宪兵来应付美国力量产生的新的政治和经济不安定因 素。看来,除伊朗国王外,再没有起这种作用的合适人选了。尼克松自己也已逐渐 加深对伊朗国王的尊重。尼克松首次会见伊朗国王是在1953年,即他恢复王位不久 的几个月之后。在那时,他就告诉艾森豪威尔总统:“伊朗国王的力量正在愈益强 大。假如伊朗来领导,事情就会好办得多。”当尼克松在1962年加利福尼亚州长选 举失利后,他出国作环球旅行。伊朗国王是热诚接待他的少数几个元首之一。尼克 松不会忘记伊朗国王在他失势时对他表示的尊重。现在,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 国王的意向不仅是在伊朗,而且想要领导整个地区,他得到了尼克松政府的支持。 虽然事实常常不按照认可的要求去发展,但舍此别无选择。苏联武器大量涌向邻国 伊拉克,它长期怀抱着称霸海湾和海湾石油的野心。从此以后,支配海湾的将是一 种完全不同的安全体系。 二十年过剩局面的结束:转向卖方市场 在七十年代,世界石油市场也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需求赶上了可能获得的供 应,二十年来石油的过剩局面过去了。结果,世界迅速变得愈来愈依赖于中东和北 非的石油洪应。六十年代末和七十年代初,工业世界大部分地区经济高度发展,在 有些年出现全面的繁荣。这是用石油作燃料发展起来的。自由世界的石油需求量从 1960年差不多一千九百万桶上升至1972年每年四干四百万桶以上。因为工厂、发电 厂、家庭和汽车燃烧的石油制品数量越来越大,全世界的石油消费出乎预料地急速 增长。在美国,汽油耗用量的增加不仅由于人们乘车行程的增加,而且因为汽车的 装备越来越重和要携带诸如空调等等的“额外附加设备”。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初 期的廉价石油对讲究燃油效率的汽车没有任何刺激。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和七十年代初是美国本士石油工业分水线的年份。美国用 完了它的过剩生产力。回顾乔伊纳老爹、东得克萨斯油田和哈罗德。伊基斯的时代, 数十年来,石油生产就已由得克萨斯铁路委员会、俄克拉何马企业委员会、路易斯 安那资源保持委员会和其他州的同类机构进行管理。它们曾按比例分配限量生产, 保持实际生产远远低于生产能力,以促进对资源的保护,并保持可能出现长期性供 给过剩情况下的石油价格。并非它们工作的故意安排,其结果为美国和整个西方世 界提供了石油的可靠储备,提供了能在危机时刻动员起来的高涨生产能力——不论 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扩大供给危机或是1951年、1956年和1967年等年份的有限得多 的危机。 但是,对限量生产的需要连同进口配额一起被日益增长的石油需求、因价廉造 成的低投资和相对低的石油资源发现率打消掉了。现在,美国所能生产的每一桶石 油都有急切的买主等着要。在1957年到1963年期间,美国的剩余生产能力总计为每 日四百万桶左右;到1970年就只余下一百万桶了,这个数字甚至可能还是夸大了的。 也就是这年,美国的石油生产达到了每日一千一百三十万桶。这是石油生产的顶峰, 过去从来没有达到这样的高度。从那以后,美国的石油生产开始下降。1971年3 月, 在1 /4 世纪中,得克萨斯铁路委员会第一次允许按百分之百生产能力生产。“我 们觉得这是个历史性时刻,”委员会主席这样宣告,“糟透了的历史性的令人悲哀 的时刻。得克萨斯油田曾像一个可靠的老战士,能在需要他的时候挺身而起迎接任 务。但这个老战士现在再也挺不起身子来了。”随着石油消费继续不断增长,美国 不得不转向世界石油市场来满足需求。原由艾森豪威尔限定的配额放松了,净进口 额从1967年每日二百二十万桶迅速上升到1973年每日六百万桶。在同时期,进口石 油在石油消费总额中所占的比例从19%上升至u 36%。 美国剩余生产能力的消失包含有重大的意义,因为它意味着西方世界曾经依赖 的“保证余额”已经用完了。1968年11月,美国国务院通知参加巴黎欧洲合作与发 展组织的欧洲国家的政府,美国的石油生产即将达到生产能力的极限。如果发生紧 急情况,那时就没有任何作为保证准备的缓冲余地了,美国将没有能力提供支援供 应。会议的其他代表为之吃惊不已。欧洲合作与发展组织在1967年实施禁运才不过 一年,而且,中东显然不再是安全的地方了。 诚然,危急关头在于对中东石油日益增长的依赖性。虽然,在印度尼西亚和尼 日利亚已开始了新的石油生产(后者是在1970年初内战停止以后),但与中东生产 的发展相比,产量未免相形见细。在1960年到1970年之间,自由世界的石油需求量 已增加了每日二千一百万桶。在同期,中东的生产量(包括北非在内)增加了每日 一千三百万桶。换句话说,石油消费的巨额增加,2 /3 正从中东的油井得到满足。 受环境保护的影响 工业国家正在发生又一项有重要意义的转变。既要增加对石油的需求,又要实 施使用控制,这种似是矛盾的做法的结果是人们对环境的看法和与环境的关系也在 发生变化。在美国和其他地方,从六十年代中期开始,环境问题在政治研讨程序中 顺利地开始获得它的重要地位。在世界各地,空气污染敦促公用事业从烧煤转变为 燃烧污染较轻的石油,从而对石油的需求又增加了一个重要的刺激因素。1965年, 纽约市市长保证要在城市禁止烧煤。在1966年感恩节,一场空气污染的危机打击了 纽约,浓重的烟雾把城市紧紧地笼罩起来,因而对烧煤作了限制。在两年内,纽约 市的公用事业公司统一爱迪生公司就改烧石油。1967年,美国参议院以88票对3 票 通过了空气净化法案。1970年,颁布联邦法规,确立了为大家所熟知的对环境影响 的法律陈述:在工程项目批准前,必须预测并考虑重大的新工程项目对环境可能产 生的后果。在同年,为纪念地球日,十万人沿纽约市第五街举行了游行。 公众对《发展的极限》一书产生了特别广泛和强烈的反应,从中反映的新环境 意识可谓无过于此了。该书是一篇关于罗马俱乐部对“人类处境”研究项目的报告, 出版于1972年。该书认为,假如几个基本问题——人口、工业化、环境污染、食物 生产、能源消耗和资源枯竭(包括石油和天然气)——的世界性发展趋向继续有增 无减的话,现代的工业文化将难以保持下去,“这个星球将在以后几百年内的某个 时候达到发展的极限”。这项研究不仅是对资源枯竭提出的警告,也是对碳氢化物 燃烧造成的环境后果、大气层中二氧化碳的增加和全球变暖的新忧虑提出的警告。 这是一个一般性的警告,未来危机的发生时间是很不确定的。 研究报告本身正好发表在关键的时刻。全球范围的经济繁荣,伴随着高度的通 货膨胀和资源利用的较高增长,正与美国石油储备的减少、美国石油进口和世界能 源利用的显著增长同时发生。而且,新的环境意识正促使工业世界开始重新安排公 共政策并改变企业的策略。这意味着,用太阳石油公司经理的话来说,能源公司们 的一场“新比赛”。《发展的极限》一书成为对能源和环境问题争论的指导原则。 其论据是对迫在眼前的能源不足和资源紧张状态所以产生担忧和悲观思想的有力因 素。这种思想在七十年代是那么的普遍,无论石油进口国还是输出国都由此作出反 应并形成它们的政策。 环境保护论对能源平衡有着多方面的影响。放弃烧煤的进程在加速,依赖比较 净化的燃油趋势在增加。核动力因比燃烧碳氢化物对环境影响有改进而被推广利用 ;同时,寻找新油源的工作在设法加快进行。在接近六十年代末期时,加利福尼亚 州近海开发石油主要生产基地大有希望。在十九世纪末毕竟就已经在靠近圣巴巴腊 的浅海边进行过第一次水下钻井。当今,在七十余年以后,沿着风景如画的加利福 尼亚南海岸,高耸的钻架正在矗立而起。但是,在1969年1 月,在圣巴巴腊海峡的 钻井意外地碰到地理上的异常情况。结果,估计有六千桶石油从未经探明的隙缝渗 漏出来,噗噗地冒出水面,一层黏稠的重原油飘流到近海水域,冲上三十英里的海 滩。公众的怒喊声响彻全国,一直影响到美国的政治领域。尼克松政府指令暂停开 发加利福尼亚近海石油,实际上停止了开采。尽管对石油有着巨大的需求,对在环 境污染敏感的其他地区,包括在整个北美最有开发前景的地区开发能源的反感情绪 因石油泄漏而有增无减,这个最有开发前景的地区极有可能阻止美国石油生产的下 降和抵消对中东石油的有增无减的依赖,这个地方就是阿拉斯加。 阿拉斯加大象 早在1923年,美国沃伦。哈定总统就在阿拉斯加北极海岸创建了一个海军石油 储备基地。在以后多年里,有一些开掘石油的冒险分子曾出没在这地区的周围。在 1956年苏伊士危机发生后,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和壳牌石油公司开始在阿拉斯加勘 探石油,但在1959年打出一口迄至当时花费最大的干井后,他们暂停了勘探。 另一个感兴趣的是英国石油公司。由于伊朗摩萨台的政治余波和其后的苏伊士 危机,英国石油公司诚然渴望减少它对中东的绝对依赖关系。在1957年,苏伊士危 机之后的一年,它作出了从多方面尤其在西半球寻找石油资源的战略决策。这一决 策受到英国政府的有力支持。英国首相哈罗德。麦克米伦在1958年给澳大利亚首相 罗伯特。孟席斯私下的信里这样说:“英国的石油公司主要依赖中东的石油供应维 持他们在西欧,甚至整个东半球的业务,他们深知他们控制的中东石油供应是不安 全的。英国的石油公司也了解出于政治和经济的原因,联合王国政府将欢迎他们为 减少对中东的依赖所采取的任何行动。尤其英国石油公司为了扩大它的石油供应基 地,有它自己问业上的原因:英国石油公司受到苏伊士危机的打击比件何其他国际 大公司都要厉害,这家公司在它所控制的石油资源范围内试图减少其因中东供应受 阻而产生的脆弱地位。” 辛克莱石油公司给英国石油公司推荐一帖摆脱对中东依赖的灵丹妙药——在阿 拉斯加进行联合勘探。但是,在阿拉斯加寒冷的极北地区北坡,一连钻了六口花费 巨大的干并后,两家公司中断了他们的钻探。海湾石油公司也表现对阿拉斯加有某 些兴趣。它的一些勘探专家提出勇敢的争辩,认为尽管打了干井,但这里在地质学 上是富有前途的,公司应该在北坡试行勘探。但是,公司的最高管理当局甚至断然 拒绝考虑这一要求,一位高级经理直截了当地说,“那得要花费五美元一桶的成本, 而在我们这一辈子,石油价格还绝对到不了五美元一桶。” 但是,另一家公司——加利福尼亚州的一家独立经营的富田石油公司还在阿拉 斯加进行调查。在难以到达的北坡那儿,厚层海相沉淀特别吸引了他们。1964年, 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决定重新进入阿拉斯加,它的子公司——亨布尔石油公司成为 富田石油公司的合伙人,承担款项总数为五百万美元多一点。1965年,这家新的联 合企业获得在北坡普鲁德霍海湾结构的2 /3 的勘探租赁权。英国石油公司一辛克 莱联合企业是其他部分租赁权的主要获得者。 在同年,富田石油公司与大西洋炼油公司合并,组成大西洋富田公司,后来简 称为阿尔科(ARCO)公司,担任联合公司最高领导的是罗伯特。安德森。虽然安德 森常常给人以无所拘束的印象,几乎非常随便,或许甚至有点漫不经心,但他所具 有的决心和专心致志的品质,仍然使他有资格成为最后剩下的、伟大的石油开掘冒 险家之一和二十世纪的石油巨头。安德森是芝加哥一位银行家的儿子。这位银行家 在三十年代曾以他的深谋远虑见长,向得克萨斯和俄克拉何马的独立油商提供他人 根本不愿提供的贷款。年轻的安德森是在芝加哥大学的附近地区成长的,在开设经 典著作课程盛行的时期,他就读于芝加哥大学,他也有过将来当一名哲学教授的想 法。但是,他父亲的客户石油商对他未来憧憬的吸引力远过于他在校园所见到的学 究式人物。在1942年,他前往新墨西哥接办了一家日产一万五千桶的炼油厂。不久, 他转向石油勘探,成为越来越有名的独立石油商。他的快速心算具有同洛克菲勒和 德特丁同等的天赋。他在早年就能胜过计算尺,其后,袖珍计算器也赶不上他,而 且他在会议场合有纠正他人小数点错误的习惯。“我从来没有特别意识到‘能力’ 的含义,”他解释说,“它所能起的最大作用是帮助你力排纷繁,继续往前。在谈 判中,你偶或能考虑到他人不了解其重要性的某些东西。你要保持先走一步。” 多年来,安德森常常表明他是一个兴趣广泛又多样的人,一直是石油行业中善 动脑筋的持异见者。他为各种思想观念所吸引,与社会科学教授们融洽相投,对价 值的看法、管理方法和社会变化有着强烈的求知欲。他喜欢实业家们参加的研讨会, 讨论诸如技术、人文主义。环境保护乃至亚里斯多德等等各种各样的问题。总之, 不管他获得的许多成就,他一点也不像典型的石油巨头的处事方式。他信奉的许多 东西,对与他同等地位的人来说,是完全不合常规的。在他的心底里,他是一个实 实在在的盲目开采石油的冒险家,除石油和地下的石油蕴藏外,再没有其他东西能 使他那么热情倾心的了——那是“工业的绝对中心”,他常这样说。“在这一事业 上反复得出的教训表明,假如你不能容忍失望的话,你就不应在这个行业干下去, 因为你进行的钻探有90%是失败的。你必须真正能容忍经常的挫折。”但是,其他 的10%常常证明是令安德森十分满意的结果,不仅使他成为豪富,尤其能够使他最 终成为美国的最大地主。 但是,在1966年冬,看来90%的失败在阿拉斯加可能就要结束了。大西洋富田 公司在亨布尔公司的参与下,在阿拉斯加北部海岸以南六十英里处打了一日代价高 昂的井,但是一口干井。列入计划的还有在北坡普鲁德霍湾要钻的一口井。但是这 计划中的一口井是否要继续钻下去还颇有疑问。这要看安德森了,这需要他的决断。 他是看好钻探的,他相信有石油的。可是,除英国石油公司和辛克莱公司打的六口 干井外,现在又加了大西洋富田公司自己的一口干井,当然,他做石油生意不是为 的赔钱。尽管他没有十分的把握,他作了同意的决定。那个地点恰巧离阿拉斯加已 经竖起钻架的地方只有六十英里。他后来说道:“这个决定与其说是另砌炉灶,不 如说对已经计划好要钻的一口井作了不要报废的决定。” 1967年春,大西洋富田公司和亨布尔公司联合企业开钻了这口假使失败将肯定 是最后一口试钻的井。这口井被命名为普鲁德霍湾州井第一号。1967年12月26日, 一声巨大的震天动地的响声吸引了大约四十多人聚集到这口井旁。他们都紧紧地裹 着厚厚的御寒服——这时气温在华氏零下30“,而且必须同每小时三十海里的大风 搏斗。天然气的轰鸣声越来越大。对在场的地质学家来说,声响就如四架大型喷气 机在当头掠过发出的声音。从井口喷出的一道天然气的火焰在强烈的大风中直指上 空三十英尺。他们钻到了石油。在1968年年中,在距原发现油井七英里的地方又打 了一口”扩边井“,证实这是一个巨大的结构,是一个世界级的大油田。是一头真 正的大象。德戈利尔和麦克诺顿石油工程公司估计,普鲁德霍湾可能拥有多达一百 亿桶可采取的石油储藏量。任凭怎样嫉妒,这是在安德森许可下打出的井,这是安 德森作为一个石油商从未作过的最重大的决策。普鲁德霍湾是北美有史以来发现的 最大油田,比在三十年代早期打破石油价格的乔伊纳老爹的东得克萨斯油田还要大 一倍半。 在供不应求的石油市场,普鲁德霍湾的石油还不会影响任何价格结构,但是, 它具有大大放慢美国的石油进口增长速度并显著减低世界石油供求平衡紧张的潜力。 据估计,它的总产量可能很快达到日产二百万桶以上,成为次于沙特阿拉伯加瓦尔 油田和科威特布尔甘油田的世界第三大油田。开始,大西洋富田公司和新泽西标准 石油公司与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的子公司亨布尔一道,考虑油田可能在三年内投入 生产。但是,当北坡的管理机构简化后,看来将加快油田的开发进程。大西洋富田 公司及时从海湾和西方石油联合企业的嘴里抢走了辛克莱公司,成为当时美国石油 界最大的一次兼并。现在,大西洋富田、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和英国石油公司成了 北坡的三大石油公司。这次兼并使大西洋富田公司成为美国第七位最大的石油公司。 石油开发的一大障碍是荒僻的北方的自然环境:难以到达、气候极端恶劣、条 件艰苦和对人生存的狂暴威胁——“这是一个极差的、险恶的、不可忍受的工作地 方,”一位地质学家这样说。这个地方不同于迄今在采取石油的任何油田。当今还 没有在这种环境下采取石油的技术。这里有几英尺厚的北极冻土带。在冬天,气温 要下降到差不多华氏零下65度,冻土带冻得如同混凝土一般硬;但到了夏天,冻土 融化成海绵样的大草原,没有穿越冻土带的道路。在冻土带的下面是永冻层,这层 的泥土是永远冰冻的,深度下达几千英尺。在永冻层打桩,通常的钢桩将碎散得像 苏打吸管一样。 假如这个障碍能克服,还有一个使人难以对付的挑战,即如何在极端困难的条 件下把石油运送至市场?虽经认真考虑过的一个方案是使用破冰油船通过北冰洋海 运至大西洋。其他方案包括建议建造一条单轨铁路或一支汽车队和横穿阿拉斯加的 八车道公路作不停的循环运输(直到计算出将需用美国所有的大部分汽车而作罢)。 一位著名的原子物理学家推荐采用核动力潜水油船在北极冰下航行,把石油运送至 格陵兰的一个深水港。这个深水港也可采用核爆炸方法来建造。波音和洛克希德公 司探索了使用大型喷气输油机的想法。 最后作出的决定是建造一条输油管。但是,如何确定输油管的方向?一个方案 建议造一条八百英里长的输油管,从油田南下直达瓦尔德兹港,再从那里换装油轮 通过易受环境影响的威廉王子海峡,海运至市场。另一方案建议造一条全部经由陆 路的输油管,向东通过阿拉斯加至加拿大,然后往南进入美国,最后可能以芝加哥 为终点。对跨阿拉斯加输油管持反对意见的人争论说,实施这一方案“可能会因油 轮事故导致石油严重泄漏”;而经加拿大的路线方案,总的来说,对环境保护比较 有利,并可减少为阿拉斯加天然气另外建造昂贵的输气管道。然而,阿拉斯加线路 有“全美管线”的有利条件,因此,按照推理比较安全;而且还附加有灵活性的优 点:阿拉斯加的石油可以随便运往美国或者运往日本;石油商只需同两个政府—— 州政府和联邦政府——打交道,彼此都是美国政府,而不是另外要同渥太华的加拿 大联邦政府打交道,受制于三四个各有自身财政体系的省和地方的管辖权,也不要 同加拿大的环境保护论者和多个美国州政府打交道。此外,加拿大政府似乎还反对 建造跨加拿大的输油管。经对所有这些方方面面考虑后,又提出一个论点:建造跨 阿拉斯加输油管看来比加拿大线路要快得多,从而选择了跨阿拉斯加管线方案。 输油管的施工遇到一连串的工程问题的挑战:需要许多革新的和独创的技术。 例如石油从地下喷出来时是华氏160 “,但是随后就要进入输油管,流经零下好多 度的永冻层。假如在表层以下,石油通过的永冻层是高含水量的话,它可能使这一 地区变成一片烂泥地,而输油管失去支持将可能被折断。但是,不管可能碰到什么 样的施工问题,由大西洋富田公司、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和英国石油公司组成的跨 阿拉斯加输油管建造集团,加上一些在北坡地位较小的公司,急忙行事匆匆从日本 一家公司购买了五十万吨48英寸的输油管,而不考虑还有时间等待美国制造厂来加 快生产。它们犯了一个错误,输油管工程甚至到即将开工前还不得不来个急刹车。 输油管工程因爱斯基摩人和阿拉斯加其他土著提出索赔要求以及合伙人之间的 争吵而放慢下来。但工程全部停顿下来则完全是另外一个原因:环境保护论者在1970 年赢得了联邦法院的禁令。新组织起来的各种环境保护运动因圣巴巴腊油井泄漏事 件更形高涨,目标集中到在阿拉斯加建造输油管这个问题上。有些环境保护论者说, 这些公司正在设法进行的工程,行动得也太快了一点,没有经过充分的研究、了解、 掌握技术或小心注意存在的问题,油管工程计划也非常粗糙,一旦发生事故,其后 果将是对环境的一大灾难。加拿大路线比较好,在环境保护问题上风险比较少。他 OJ表示,工程进行之前美国应当制定一个能源节约计划。其他一些环境保护论者则 争辩说,不能恢复原状的自然财富和独特的自然环境将会受到损害和破坏,这个工 程决不能进行。我们不需要阿拉斯加的石油。 热切的石油公司相信它们能克服反对的意见,向位于育空河岸的补给点运进价 值七千五百万美元的履带式拖拉机和拖车,准备开工修建道路,铺设管道。但是, 汽车、拖拉机和储存的油管五年也未能投入施工。对建设输油管的禁令继续有效。 原来指望在1972年生产的阿拉斯加石油没有流出来;相反,美国从外国进口的石油 量在上升。至于在育空河岸旁的汽车和拖拉机,石油公司花费了成百万美元来维护 引擎的清洁和保暖,以等待时机的到来。 正当阿拉斯加和加利福尼亚近海新油源的开发明显成问题的时候,随着在北海 发现石油出现了另一个大有希望的油田。但是,北海石油的开发还很难肯定。这一 开发项目既规模巨大,且所费不菲。这里的环境条件也非常艰苦且变幻莫测。同阿 拉斯加的北坡一样,在北海开采石油将需要采用完全新的一套技术。这就需要时间, 需要很多时间。但是,阿拉斯加和北海另有一个共同点:尽管它们蕴藏的石油在自 然条件上处于非常困难的境地,但在政治条件上都处于非常稳定的地区。虽然如此, 它们对世界石油供需平衡越来越紧张的局面都起不了提供迫切的缓解作用。这意味 着,当今仅有一个地方能提供额外需要的石油来满足世界对石油几乎无限量的胃口 ——那就是中东。 博士在临近1970年8 月底的一天,天将拂晓,一架法国“猎鹰”喷气式包机进 入利比亚上空,旋即降落在的黎波里飞机场。机舱门打开,一位矮胖粗壮年过七十 二岁的男子,在微曦中走出舱门。他是一个非常着急的人。此时,他急匆匆地实际 上是从洛杉矾直飞过来的,只在都灵停留一点点时间换机。他怕就要失去他称为他 的“闪光夺目的明星”——他的公司在利比亚蕴藏丰富的石油的开采特许权。但是, 正如他经常表现的那样,他竭力使自己成为有把握的人。他为了做交易贯注了一生 的精力,他坚信有一次自己说过的并奉为信条的一句话:“没有比一桩未能谈定的 交易更糟的事了。” 这人就是阿曼德。哈默博士,西方石油公司的董事长。 论到做交易,在当今整个世纪还很少有人是阿曼德。哈默的对手。他在1898年 出生于纽约市一个犹太移民家庭,老家在临近黑海的敖德萨城。除了其他情况外, 要提一提他有一位有钱的叔父在那里从事福特汽车经销业务。在十九世纪,敖德萨 是一个大商业中心,西方工业家同中东商人都汇集于此。在某些方面,敖德萨在哈 默的气质卜始终留有一些影响。他的父亲朱利叶斯。哈默不但是一个开业医生和制 药商,还是一个左派党人,1907年在欧洲见过列宁,是美国共产党的缔造者之一。 但是,阿曼德没有他父亲那样的社会主义思想,他热衷的是赚钱,做交易——总之, 他是一个资本主义者。 1921年,刚从医科学校毕业的哈默动身前往苏联。他为这个饱受战争创伤的国 家带来救济医疗用品。同时也为了收取苏维埃政府在家庭医药生意上所欠的十五万 美元。通过他父亲的关系,哈默得为列宁所知。这时,列宁正许可已崩溃的俄国经 济有某些竞争的自由,并鼓励同资本主义的西方进行贸易往来。列宁对哈默表示了 特殊的照顾,并把他推荐给斯大林,作为“通向美国‘实业’界的一条小渠道,而 且是应该尽一切可能利用的渠道”。由此,哈默在他的弟弟维克托的帮助下,根据 列宁的新经济政策,留在苏联做起生意——特许开采一处石棉矿,担任福特拖拉机 和其他产品的代理商,经营国家特许的铅笔生产。他甚至在西伯利亚开设了他自己 的皮毛行,有自己专门雇用的毛皮兽捕捉手。但在二十年代末,当斯大林掌权后, 哈默正确地看出了不祥的预兆,随之打起了他的行李背包。他和维克托随身带出许 多俄国艺术品,在美国的百货公司出售。其后,哈默经营过许多行当,从啤酒桶、 波旁威士忌到种牛精液,赚了数百万美元。 他在1956年五十八岁时来到洛杉矾,已是一个非常富有的人,像其他许多人那 样,打算就此退休。这时,他是一家著名美术馆的所有人和艺术品收藏家。为了寻 求减免所得税的合法手段,他在石油业作了一些投资。当时,几乎只是当作一场游 戏,他买下一家规模不大濒临破产的名叫“西方”的石油公司。他对石油业真是一 无所知。但到1961年时,西方石油公司在加利福尼亚首次发现一块大油田。哈默这 位惬而不舍的生意人,买进了许多公司,到1966年,西方石油公司的年销售量几乎 可达七亿美元。 通过巧妙的经营和选择良好的时机,哈默最后把西方石油公司发展成世界最大 的能源公司之一。对他来说,这可不是一般的管理规模,几乎无时无刻要同世界各 地通话,他亲自指挥经营,亲自决策,就像是一位现代的马库斯。塞缪尔。他结交 的政治关系是当世无双的;他具有无往而不达的才能和堪称无量的运气。在他的无 休止的谈判中,如他的对手某次所说,哈默能表现得慈祥和蔼,常能借用讲述一个 轶事来打破紧张局面。但是,他追求他所需要的东酉时,又是非常执著和认真;为 谋取他自己的利益,他有高超的本领能让人们在聆听意见时感到正中下怀。“这位 博士是当世最伟大的演员之一,”这是许多自认为是哈默继承者当中的一个作出的 尖刻评论。 哈默同赫鲁晓夫领导下的苏联重新签订了合约,最后成为苏联五位总书记与美 国六位总统的中间人。他与克里姆林宫的接近是独一无二的。他是唯一的能向戈尔 巴乔夫讲述关于列宁的第一手情况的人,戈尔巴乔夫是在列宁逝世后十年才出生的。 直至最近1990年,九十二岁的哈默仍然是西方石油公司的现任董事长。信奉他的股 东们继续对他赞誉倍至。他是真正属于像洛克菲勒、塞缪尔、德特丁、古本金、格 蒂和马太等一类的伟大的石油冒险家之列的人。但他又是一个不符合现时代的人, 像是一个从十六、十七世纪旧时代出身的、被特许搜捕他国商船的私掠船船长,在 气质上是一个“来自敖德萨的商人”,乘坐着他公司的喷气机环航全球,寻求下一 笔大交易。但是,利比亚的一笔交易就可能使他具有世界企业巨头的地位。 对利比亚石油的疯狂争逐已开始很久了,1965年,西方石油公司在第二轮投标 中赢得了特许开采权。“西方”的厚厚的投标书在一百十九份投标书中显得非常突 出,因为这份投标书是在哈默监督下,在羊皮纸上写成的,外包红、黑、绿三色缎 带——利比亚的国旗颜色。作为搞好关系的馈赠,西方石油公司允诺在伊德里斯国 王童年的故乡和他父亲安葬地所在的沙漠绿洲建立一个实验农场。哈默向国王赠送 了一套金的国际象棋。公司还向有指望能帮助它获得特许开采权的人支付代理佣金 和特别佣金。 西方石油公司赢得的第102 号和103 号开采区距离地中海大约一百余英里,面 积几达二千平方英里,位于荒凉多砾、灼热的锡尔特盆地沙漠。“最难忍受但又免 不了的事,就是钻出的是干井,”哈默有一次这样说。但是,在钻探场地最初钻出 的几口井都是一无所获的干井,而且花费巨大。西方石油公司的董事会开始喧噪埋 怨“哈默干的劳而无益的蠢事”。利比亚是大阔佬扔钞票的地方。但是,哈默坚持 干下去。 他的坚持终于如愿以偿。1966年秋,西方石油公司在102 号地区打出了石油。 但同西面相距四十英里的103 号地区后来被称为伊德里斯油田的地方钻出的石油相 比,却是相形见拙。西方石油公司钻出石油的地方正是莫比尔石油公司先前钻探过 的地下。莫比尔公司以前曾持有这块地方的特许开采权,但它后来放弃了。第一口 井日产原油四万三千桶;另一口井更为出众,日产七万五千桶。西方石油公司打出 了一个蕴藏量属世界上最富之列的油田。那是运用新研究出来的地震技术,才使这 位爱说俏皮话的加利福尼亚老板找到了巨人莫比尔公司所失去的东西。随着这一发 现,哈默说道:“天下大乱了,我们成了大人物了。” 由于1967年交了又一次好运,苏伊士运河因六日战争而关闭,因而,利比亚的 石油具有更重大的价值。利比亚石油的兴旺繁荣进入了疯狂时期。德戈利尔和麦克 诺顿石油工程公司估计,根据当时的发现,单西方石油公司一家拥有可复原的石油 储藏量就达三十亿桶,几乎为同时期在阿拉斯加北坡发现的石油储藏量的1 /3 ! 但是,在阿拉斯加未能解决的建设一条输油管问题在利比亚无疑是能做到的。通常 建造一条横穿沙漠的一百三十英里输油管需时三年,但因加快了进度,管线在取得 特许开采权后不到一年时间就建成了,实际上,西方石油公司在它取得特许开采权 后不到两年就把石油运到了欧洲。利比亚石油产量很快就超过日产八十万桶。从零 起家,西方石油公司已成为世界生产石油的第六大公司;而且通过承包合同和收买 石油生产过程的后工序系统打开了通向欧洲竞争市场的道路。 但是,这一暴发的巨人却是非常脆弱,由于它的成功片面依靠利比亚,而年迈 的伊德里斯国王是不可能活得太长久的。为立足于多方面经营,哈默试图收买美国 的一家主要煤矿生产企业克里克岛煤矿公司。但在商定前,克里克煤矿公司的总经 理威廉。博兰诺决定,他还得调查一下利比亚政治稳定的前景。博兰诺找了国务院、 大通曼哈顿银行和花旗银行等地方的人谈话。普遍的回答都是相同的:有理由可以 预期利比亚的政治在五六年内是稳定的,而且也“很容易预料在国王死后,权力将 会按照法定程序移交的”。合并随之进行。那是在1968年,但那些专家们全都绝对 地错了。 利比亚人的挤榨1969年8 月31日夜至9 月二日凌晨,一位利比亚高级军官在他 自己的卧室里突然被一位年轻的军官叫醒,他对这位执著的年轻人说,他太早了, 计划的政变还在几天以后。天哪!对这位高级军官来说,这是另一场政变。几个月 来,整个利比亚的军事方面一直闹哄哄地在策划密谋,因为各种军官和政治家的集 团都在准备推翻伊德里斯令人苦难的统治。由有超凡领袖魅力的穆阿迈尔。卡扎菲 领导的一群激进军官,以有力的打击战胜了所有其他的人,包括他们的部队上司。 那些人已计划好他们自己将发动的政变,时间就在三四天以后。说实在的,许多参 加9 月1 日政变的军人,当时还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负责,甚至还未弄清究竟是哪一 个政变。 卡扎菲和他同伙早在整整十年以前就开始密谋了,那时,他们还只是在中学读 书的十几岁的少年。他们在纳赛尔及其著作《革命的哲学》和他的电台“阿拉伯之 声”的鼓舞下,决心在他们的生涯和事业上都效法纳赛尔;而且,他们还决定将来 获取权力的道路将不通过直接参加党派的政治活动,而要通过军事学校走纳赛尔同 一条道路。在卡扎菲的心目中,正如一位敏锐的观察家所说的,纳赛尔的革命学说 与“穆罕默德时候的伊斯兰教思想”已经合而为一。他们这个集团已完全为纳赛尔 和统一阿拉伯的纳赛尔理想所俘虏。在适当的时候,卡扎菲将谋求继承纳赛尔的衣 钵。像纳赛尔一样,他是天生的阴谋家,而且同纳赛尔同样古怪而乖僻;在他的心 态上有着狂郁症患者的那种广泛的摇摆性。他不仅企图担当阿拉伯世界的领袖,而 且要成为阿拉伯世界的真正化身。在这样做时,他就要策划和无休止地掀起反对以 色列、犹太复国主义、其他阿拉伯国家和西方的运动;而且,因有巨大的石油收入, 他愿意成为银行家、资助人和全世界众多恐怖集团的付款人。 在顺利成功的九月政变以后,卡扎菲的新革命指挥委员会首先采取的行动包括 关闭美、英在利比亚的军事基地,驱逐大批意大利人。卡扎菲还关闭了国内的所有 天主教堂,命令除去十字形装饰物,拍卖掉教堂里的东西。其后,在1969年12月一 次反政变流产后,卡扎菲完全巩固了他的政权。现在,他准备好要来处理石油工业 了。1970年1 月,革命指挥委员会的官员发起了攻势,要求增加石油牌价。卡扎菲 警告在利比亚经营石油的二十一家石油公司的头头,如果达不到他的目的,必要的 话,就要停止生产。“五干年来,人民没有石油也生活过来了,”他说,“为了获 得他们的合法权利,再加几年没有石油,他们也能生活下去的。” 开始,压力多数是施加于埃索一利比亚石油公司的。军政府要求石油牌价每桶 提高四十三美分。埃索一利比亚的首脑回想当时的情况说,“当时的四十三美分, 天啊!世上哪有这样的价格。”埃索公司提出增加五美分。其他石油公司都还不想 改动价格。由于受到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和大多数有其他石油来源的大石油公司的 阻碍,利比亚人转而把矛头指向别无其他油源的西方石油公司。他们了解它的弱点。 如一位利比亚人所说的:“它所有的蛋都在一个窝里。”在1970年暮春,利比亚人 命令西方石油公司把石油生产——公司的命根子——从日产八十万桶削减至五十万 桶左右。就在西方石油公司未履行此项命令时,利比亚警察就拦阻、搜寻和骚扰公 司的经理人员。虽然其他公司的产量也被削减,也受到骚扰,但西方石油公司所受 到的那种关注特别严格。 卡扎菲的政权选择了非常有利的时机发动它的这场运动。利比亚正供应着30% 的欧洲石油。苏伊士运河还没有开放,保持着对运输的压力。其后,在1970年5 月, 一辆拖拉机损坏了叙利亚境内的一处塔普莱恩输油管。本来,沙特阿拉伯通过这条 输油管每日要向地中海输出五十万桶石油;这一事故使沙特阿拉伯的石油出口受到 阻碍。油轮的运费立即上涨了两倍。石油没有短缺,现在倒是运输短缺了。由于这 一情况,面对着地中海对岸的欧洲市场的利比亚和卡扎菲,现在正处于重要地位。 利比亚人亟想利用他们的有利条件。他们削减自己的石油生产大大加剧了石油市场 的短缺和紧张。由于叙利亚境内输油管的关闭和利比亚削减石油生产共同作用的结 果,石油市场的油源被突然缩减,每日减少了一百三十万桶。再者,年轻的利比亚 军官在处理石油经济和战略问题时,并非是在黑暗中瞎干。早在八年前被解职的沙 特阿拉伯石油大臣阿卜杜拉。塔里基,这位激进的、反西方石油公司的民族主义者 现在正在的黎波里,担任革命政府的顾问。 由于压力不断加重,哈默变得焦虑不安。他在埃及要求卡扎菲心目中的英雄纳 赛尔总统向他的“门徒”说情。因为担心利比亚的石油一旦停产会威胁利比亚对埃 及军队的补助,纳赛尔劝说卡扎菲慢慢来,同时告诉这位利比亚领导人不要重蹈他 自己的错误——埃及曾为他的国有化政策和驱逐关键的外国技术专家付出昂贵的代 价。但这个劝告被当作了耳边风。 哈默试图寻找其他能向西方石油公司按原价提供石油的公司,否则,如果它不 屈服于利比亚的要求,坚决对抗卡扎菲的话,到那时候将被收归国有。但他没有获 得成功。甚至对埃克森公司董事长肯尼思。贾米森的拜访也未导致供应哈默所需要 的石油,至少条件不符合他的要求。哈默非常痛苦。但也许是贾米森简直就没有把 哈默当一回事。哈默的一位主要顾问私下说,“贾米森拒绝哈默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世界上最大企业埃克森公司的总经理所碰到的是一个艺术品商人,并非同行业的石 油商,他正借助一个世界性计划,要从被冷落的状态中卷土重来。” 没有希望寻找替代油源的哈默提出又一个全球性计划。在得克萨斯州林登。约 翰逊的牧场的午餐会上,他试图促成一笔易货贸易,在麦克唐奈。道格拉斯军用飞 机和伊朗石油的交易中担任中间人。但这次尝试也失败了。1970年8 月底,他接到 他在利比亚的经理乔治。威廉森打来的紧急电话,通知他关于利比亚人有可能把西 方石油公司的经营实行国有化的消息时,他几乎束手无策了。这一警告使他闪电般 地急速划破夜空飞抵的黎波里。 在利比亚方面,谈判是由副总理贾卢德领导的。他比清教徒卡扎菲较爱说笑, 但仍然是一个不讲情面的谈判者。有一次,他与得克萨斯石油公司和加利福尼亚标 准石油公司的代表在讨论过程中,他把他们的建议揉成一个纸球朝着他们的脸扔了 回去表示气愤。另外一次,他肩上背着冲锋枪冲进坐满石油公司经理的房间。在与 哈默的第一次会议中,他向博士送上热卷饼和咖啡后,把他的左轮手枪放在哈默面 前的桌上。哈默微笑着,但感到非常困窘;他从未对着枪管与人谈判过。 哈默白天进行艰巨而又乏人的谈判;每天夜晚飞回巴黎,为的是可以从而茨饭 店的套房里安全地打电话给他在洛杉矾的董事会。每天在两地之间往返还有一个理 由。尽管贾卢德提出愿意接待他在已废黜国王伊德里斯的王宫里居住,但哈默担心 可能被“拘留”而延长停留时间。而现在他的确可以使他的警戒放松一点。在谈判 的第一天,出于小心,防范利比亚人可能扣押他的私人飞机,他乘坐了一架法国包 机来到的黎波里。其后,他稍为放心了一点,每天早晨从巴黎动身时就改乘他自己 的更为习惯的“墨西哥湾流二号”飞机,机上设有软木墙壁的卧室。他总在凌晨2 时返回巴黎,早晨6 时左右又从巴黎飞往利比亚。他一生有着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打 小盹的惊人本领,而且把这一本领充分运用在飞行途中。 由于紧张的讨论一再拖宕,准备庆祝政变一周年的群众一直在街头呼喊处死反 对革命政权的人。但是,当贾卢德和哈默走进房间的一个角落握手时,谈判最后得 到了一致意见。在原则上,他们达成了协议。看来这笔交易已经确定,只待签字了 ;但突然又出现一个有关合约形式的新障碍。存有疑心的哈默决定立即离开这个国 家,留给乔治。威廉森来完成这一交易。第二天,哈默在巴黎的丽茨饭店得知最后 的成交合同已经签字。利比亚增加石油开采权使用费和税收20%。西方石油公司得 以继续留在利比亚。至于其他公司,它们还在犹豫,但到9 月底,实际上全都屈服 了,尽管十分勉强。利比亚人庄严地承诺在五年内他们将遵守这些新协议。 但是,远比石油牌价上涨三十美分和利比亚的利润份额从50%增加到55%的意 义更为重大的事情发生了。利比亚的协定决定性地改变了石油生产国政府和石油公 司之间的力量平衡。对石油出口国来说,利比亚人的胜利正给他们壮了胆,这一胜 利不仅使石油实际价格的下降发生意想不到的逆转,而且使石油出口国重新开始争 取主权和石油资源支配权的斗争。这一斗争早在十年前石油输出国组织成立时就开 始了,但后来停顿了下来。对石油公司来说,这是一场退却的开始。新泽西标准石 油公司负责利比亚业务的董事简明地总结新协定的意义时说,“我们过去所熟悉的 石油工业将不会存在多久了。”西方石油公司的乔治。威廉森也预感到将发生巨大 的变化。当他准备在最后文件上签署他的名字时,他对西方石油公司的另一位经理 说,“在西方世界,每一个驾驶拖拉机、卡车或轿车的人都将受到这个协定的影响。” 他们签署了文件,然后威廉森和他的同事同利比亚人坐在一起,呷饮着在这无酒精 土地上的最好饮料橙汁苏打水,默默地沉思着未定的未来。 跳蛙式地涨价伊朗国王当然不想让利比亚暴发的青年军官超过自己。1970年11 月,他突破利润按50%对半分成的障碍,从财团公司赢得55%的利润份额。其后, 财团公司无可选择地决定对其他海湾国家也提供55%的利润份额。从此,一场跳蛙 游戏开始了。委内瑞拉采取立法规定,把它的利润份额提高到60%;而且,还规定 可以单方面提高油价而毋须征询或同石油公司进行谈判。石油输出国组织在一次会 议上认可55%为最低的国家利润份额,并威胁如不满足这一要求就切断对石油公司 的供应。会议还坚持石油公司的谈判对象是石油输出国的地区集团,而不是以石油 输出国组织作为谈判的实体。其后,在1971年初,利比亚又跳越伊朗提出新的要求, 显然这场竞赛是没有尽头的,除非石油公司建立自己的共同阵线,并与阵线紧靠在 一起获得成功。 壳牌石油运输贸易公司董事长戴维。巴伦第一个赞成组织共同阵线,他说, “我们壳牌公司的看法是,雪崩已经开始,”没有一个统一阵线,石油公司就可能 “被逐个瞄准打倒”。在巴伦的极力主张下,终于产生了联合打交道的对付办法。 根据联合行动的对付办法,石油公司将作为一个单一的团体同作为一个集团的石油 输出国组织进行谈判,而不是同各个石油输出国进行谈判。他们希望这一做法能遏 制住蜂拥而来竞相争取提高利益的要求。由于获得美国司法部允许放弃执行反托拉 斯法,石油公司着手创建一个“联合阵线”,回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为对付苏联曾 经组织过的那种阵线。但今日的世界比当时更为复杂,相对的局中人也更多。这个 现代的统一阵线最后由二十四个美国的和非美国的公司组成,它们提供自由世界差 不多4 /5 的石油生产。石油公司还达成一项秘密协定——利比亚安全网,规定任 何公司如因抵制卡扎菲政府而被削减石油生产,其他公司将提供替代石油。这一协 议使六个月前哈默设法要从埃索公司取得供应但失败了的这种交易制度化了。这也 体现了美国驻利比亚的石油商务参赞詹姆斯。普莱克所说的,是大公司与独立石油 商之间的“休战协定”。 1971年1 月15日,石油公司匆促联合发出“给石油输出国组织的一封信”,提 出与石油输出国在全球范围内“一揽子”解决问题的建议。这封信的目的在保持石 油公司的统一阵线,要与石油输出国组织整个地进行谈判,而不是如石油输出国组 织所想的,与各个石油输出国或各个地区集团进行谈判。否则,石油公司将抵挡不 了石油输出国竞相攀比提高收益分成的进击。 但是,伊朗国王坚决反对石油公司提出的一揽子解决问题的计划。他说,因为 “温和派”不可能约束“激进派”——利比亚和委内瑞拉。然而,只要石油公司是 合情合理的,而且与海湾国家分别谈判,国王答应签订一个稳定的、保持五年不变 的合约。“假如石油公司想玩什么花招,”他补充说,“整个海湾都会关闭油井, 不会有一滴油流出来。” 在德黑兰开始了谈判的进程,代表联合阵线的是埃克森公司负责中东事务的董 事乔治。皮尔西和英国石油公司董事、职业律师斯特拉撒蒙德勋爵。后者是一位友 好而和蔼的人,爱和科威特石油大臣打趣,因为他的外表而称呼他“格鲁乔”。斯 特拉撒蒙德又是英国石油公司在摩萨台事件时的董事长威廉。弗雷泽的儿子。这位 董事长在伊朗仍然是最不受欢迎的人。由于这样,斯特拉撒蒙德勋爵感到他不得不 向搞不清的伊朗人说明:“我不是我父亲那样的人。” 石油公司认为,在他们同伊朗国王的斗争中,有着美国政府的支持。但皮尔西 和斯特拉撒蒙德发现,在他们到达德黑兰时,华盛顿方面已默许了国王的立场。两 位石油老板为之目瞪口呆,感到非常愤慨。皮尔西说:“这使整个做法显得愚蠢极 了!” 1 月19日,皮尔西和斯特拉撒蒙德勋爵与石油输出国组织海湾委员会会晤。海 湾委员会参加成员有伊朗财政大臣贾姆西德。阿穆泽加尔(曾在康奈尔和华盛顿大 学受教育),沙特阿拉伯石油大臣札基。亚马尼(曾在纽约大学和哈佛法学院受过 部分教育),和伊朗石油大臣萨道恩。哈马迪(威斯康星大学农业经济学博士)。 这三位大臣很是固执。他们愿为海湾国家讨论石油价格,而且只为海湾国家进行讨 论,不涉及石油输出国组织的其他成员,事情就是这样,无其他可说。伊朗国王自 己对石油公司进行了公开指责,并威胁如石油公司不同意他的看法就有可能实行石 油禁运。他甚至唤出了摩萨台的幽灵。“1951年那时的条件已不再存在了,”他严 厉地警告说,“现在,伊朗没有一个人要蜷缩在毯子里生活,或把自己隔绝在封锁 的房间里。”他又说,仅仅想进行“一揽子”的谈判,“不是开玩笑就是要浪费时 间”。 德黑兰谈判的第一阶段没有得出任何结论。在一次私下会见中,亚马尼告诫了 皮尔西,说皮尔西所听到的事是确实的。亚马尼透露在石油出口国之间正讨论着石 油禁运以增加他们反对石油公司的资本。而且,亚马尼承认,沙特和其他海湾石油 生产国也支持这一打算。皮尔西震惊了。沙特除了在战时从来没有禁运过石油。他 问:“这么做,费萨尔国王支持吗?”亚马尼回答说是的,伊朗国王也支持。皮尔 西力劝亚马尼不要采取这一步骤。 “我认为你不了解石油输出国组织内的问题,我不能不赞同,”亚马尼说。 石油公司尽管不愿意,但还是作出结论,他们必须放弃坚持一揽子的处理态度 ——这里不再有选择余地。他们同意公开谈判。否则,根本不会有谈判解决的结果 ;石油输出国将走简单地独自决定石油价格的路。但是,石油公司不惜任何代价, 需要坚持推托的理由,纵然只是一个托辞,公司方面要石油输出国与它们谈判解决 问题,而不是简单地由自己决定事情该怎么办。 此时要进行的谈判有两场:一场在德黑兰,一场在的黎波里。1971年2 月14日, 石油公司在德黑兰作了有条件的投降,新的协定埋葬了对半平分的原则。过去视为 神圣的对半平分原则持续了二十年,它的时代已经过去,已经最后完成了任务。新 的协议确定政府收取的利益比率最低为55%,同时每桶石油的价格上涨三十五美分, 并对每年的涨价承担了义务。石油输出国作出庄严承诺,在以后五年内不再增加已 经取得协议的数额。 德黑兰协议标志了一条分水岭;主动权已从石油公司转到了石油出口国家的手 里。“对石油输出国组织来说,这是一个真正的转折点,”一位石油输出国组织的 官员这样说。“在德黑兰会议以后,石油输出国组织获得了力量。”紧接着德黑兰 会议后,伊朗国王在瑞士圣莫里茨滑雪场发表他同意协议的承诺。“不管发生什么 情况,”他发誓,“将不会再有跳蛙式的上涨了。”壳牌石油公司董事长戴维。巴 伦是一个高明的预言家,他说,“毫无疑问,买方市场已经过去了。” 现在再来看看另外一场的谈判——石油输出国组织在地中海的石油价格谈判。 地中海委员会包括利比亚和阿尔及利亚,沙特阿拉伯和伊拉克也参加,因为后两国 也有部分石油经输油管输向地中海。德黑兰协议签字几天以后,在的黎波里与利比 亚——贾卢德少校,阿拉伯方面明确的谈判负责人——之间的讨论开始了。贾卢德 采取了现在大家熟悉的所有策略——恐吓、胁迫、革命的说教,并以禁运和国有化 相威胁。1971年4 月2 日宣布达成协议。石油牌价提高九十美分——大大超过了德 黑兰协议所默认的数额。利比亚政府增加石油收入几乎可达50%。 伊朗国王怒不可遏,他再一次跳蛙了。 参与:“像天主教婚姻一样不可分离” 德黑兰作出的五年不变的保证和的黎波里协议,证明都不过是幻想。当石油输 出国组织为补偿七十年代初美元贬值而寻求提高石油牌价时,一场新的战争很快就 接踵而来。但是,这场战斗和另一场更为重大的矛盾冲突相比就显得不重要了。另 外的这场矛盾冲突将极大地改变石油公司与输出国之间的关系。这是关于“参与经 营”的战争:输出国要接管它们境内石油资源的部分所有权。假如石油输出国赢得 这场战争,将意味着石油工业的彻底改组和根本改变所有局中人在这局牌戏中所扮 演的角色。 美国在国外的石油经营多半基于特许开采权制度。它的历史可上溯至1901年威 廉。诺克斯。达尔西和他到波斯从事大胆而盲目的投机事业。根据特许开采权制度, 石油公司按照契约向统治者取得在指定土地上勘探、占有和生产石油的权利。达尔 西在波斯的土地面积大达四十八万平方英里;西方石油公司在利比亚的面积为二干 平方英里。但是,现在就石油输出国而论,特许开采权已是过去的事,它是殖民主 义和帝国主义在衰亡时期遗留下来的东西,完全不符合当今非殖民化、民族自决和 民族主义的新时代。那些国家不想成为单纯的收税国家。这不仅仅是为收取更多租 金的问题,对石油出口国来说,更重大的问题是对自己自然资源的主权问题,其他 任何事情都要通过同这一目标的对比来权衡。 彻底收归国有曾明显是一些石油出口国家的政权——布尔什维克革命后的俄国、 墨西哥和伊朗——所采取的手段。“参与经营”的概念是通过谈判取得部分所有权, 是有意识地作为替代收归国有和取得全部所有权而设想出来的另一种手段,因为这 个办法可以满足某些主要石油输出国的利益。石油不仅是民族骄傲和政权的象征, 而且是一项商业。彻底收归国有会破坏与国际性石油公司之间的关系,并使石油生 产国直接投入销售石油的商务活动。这样,石油生产国将同样面临那些独立的石油 公司在中东开发了巨大的石油储备后一直为之困扰的障碍——即如何把石油卖出去 的问题。这将导致与其他石油输出国争夺市场的大战。石油公司不仅可以自由地到 处选购价格最廉的石油,而且有着强烈的推动力促使他们这样去做,因为他们现在 将一直要在消费市场上出售石油赚取利润,而不是在生产石油上赚钱。 “在石油生产国家的我们——已经变成自己石油的商品经营者和销售者——将 在一场石油竞争性生产的赛跑中觉察到自己的处境,”这是札基。亚马尼在警告彻 底国有化时说的一番话。“随着各个石油生产国家在价格下降时为设法保持它们预 算收入的需要,把大量石油投放到市场去,其结果将是价格结构上的惊人的崩溃。” 代价、风险将不仅是经济上的问题。“财政上的不稳定不可避免地要导致政治上的 不稳定。”亚马尼坚持认为,参与经营的办法——与大石油公司的联合所有制而不 是排斥它们——是既能满足石油输出国的要求又能保住价格制度的一种办法。他说, 这种办法将产生一种结合力,“像天主教的婚姻一样,是不可分离的。” 参与经营适合沙特阿拉伯的情况;它意味着渐进的变化,而不是根本推翻石油 工业的秩序。但对其他石油输出国来说,渐进的参与就不适用。阿尔及利亚没有谈 判的借口,它在境内的法国石油企业中拥有51%的所有权,早在十年前阿尔及利亚 赢得独立时,它就持有这一比例。委内瑞拉通过了法规,规定所有石油开采权在二 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到期时将自动转归政府所有。 石油输出国组织本身号召立即实行参与经营,并以“统一行动”相威胁——如 得不到满足就削减生产。亚马尼被推举负责石油输出国方面的谈判工作。迫使石油 公司赞同的压力越来越加强。随着英国在1971年末撤出海湾,伊朗攫取了靠近霍尔 木兹海峡的几个小岛。对阿拉伯人中的好斗分子来说,非阿拉伯人攫取阿拉伯人的 领土是一个极大的冒犯。为了惩罚英国在这次卑怯行动中的“勾结共谋”,远在二 千四百英里外的利比亚把在该国的英国石油公司的股份收归了国有。伊拉克又把伊 拉克石油公司在该国最后剩下的基尔库克特许采油权收归国有,这是在二十世纪二 十年代发现的产量很高的油田,是古本金与石油大公司所有争吵的焦点,也是伊拉 克多数石油生产的基地。“现在全世界的趋向是实行国有化,沙特阿拉伯不能单独 与之对抗,”亚马尼警告各个石油公司,“石油业界应理解这一点,作为让步达成 妥协,以便在这一情况下,它们能尽可能挽回自己的利益。” 但在可能达成协议之前,有些基本问题有待研究解决,其中包括数值计算的基 准问题。例如,依照选用的会计公式来计算,科威特石油公司的25%所值可在六千 万到十亿美元之间。由于这一情况,双方最后走到一起,想出一种新的会计概念— —“修正的最新帐面价值”,其中包括通货膨胀和其他大量乱七八糟的因素。1972 年10月,海湾国家和石油公司之间终于达成一项“参与经营协议”。协议规定立即 分配的参与份额为25%,到1981年上升到51%。尽管石油输出国组织对协议表示赞 同,但在石油输出国组织的其他国家中推行这一协议,却没有像亚马尼所希望的那 样受到欢迎。阿尔及利亚、利比亚和伊朗都置身局外,不参加协议;科威特石油大 臣批准了协议,但遭到议会的拒绝,因而科威特也没有参加。 阿拉伯一美国石油公司的几家合伙公司最终同意了沙特阿拉伯参与经营,因为 其他可供选择的出路——完全国有化——还要糟。埃克森公司董事长怀有希望地说, 他希望协议能产生“未来比较稳定的关系”,这一协议起了“保持国际私有石油公 司重要的中间人作用”。其他公司没有那么有把握。在纽约召开的由约翰,麦克洛 伊担任主席的一次石油公司经理会议上,阿拉伯一美国石油公司宣布了同意参与经 营的初步决定。在火气很大的讨论会结束时,麦克洛伊征询在利比亚独立经营的石 油公司邦克亨特石油公司经理埃德。吉恩的意见,吉恩极为烦恼。在波斯湾的任何 让步,他相信只会刺激利比亚提出更大的要求。他补充说,他刚才听到的阿美石油 公司的计划使他想起一个关于吊在一间小房子里的两副骷髅的故事,他继续说,一 副骷髅对另一副说:“我们怎么到这里来的?”另一副回答说:“我不知道;但是, 如有点勇气,我们是能够出去的。” “会议休会!”麦克洛伊立即高喊,所有人都散去了。 在亚马尼与阿美石油公司达成协议后,利比亚接管了一家意大利国家石油公司 国家碳化氢公司50%的股份;接着又接收了邦克亨特石油公司的全部资产。卡扎菲 与乌干达残暴的独裁者伊迪。阿明站在一起,骄傲地宣布:通过接管邦克亨特公司, 我们给美国的“冰冷而傲慢的脸上,重重地掴了一记耳光”。随之,他继续对在利 比亚经营的其他石油公司实行51%的国有化,其中包括哈默的西方石油公司。 伊朗国王一心一意保证要以比沙特阿拉伯更好的政策来结束对石油的争执。但 对伊朗来说,参与经营与伊朗是不相干的。由于1951年的国有化,伊朗拥有了石油 和生产设施。但是,石油工业的实际经营者不是伊朗国家石油公司,而是1954年建 立的国际财团。因此,伊朗国王坚持要取得的,不仅仅在于更高的产量和与亚马尼 设计出来的协议相当的财政收入,而且要取得更大的控制权。接着,他得到了他需 要的东西。伊朗国家石油公司将不仅是业主而且是经营者;1954年成立国际财团的 几家公司将建立一个新公司作为伊朗国家石油公司的服务承包商以替代过去的国际 财团。伊朗国家石油公司被正式承认为石油经营企业,这对一家国家石油公司来说 是首要的事,是伊朗国王在寻求把伊朗国家石油公司转变成世界首位石油公司过程 中获得的具有重大象征意义的胜利,而且也是他个人的胜利。现在,他们进入他最 显赫的阶段。“我已最终获得成功,”国王宣告,“七十二年来外国对我国石油工 业的经营控制已经结束了。”转折的年代石油输出国在取得对石油公司更大的控制 时,不论采取的是参与经营或是彻底收归国有,都同时取得对价格的更大控制权。 不多久以前,它们还只寻求通过提高产量来增加它们的收入,竞相向市场投放越来 越多的石油。这样做却好像要把价格往下压,但现在它们寻求的是更高的价格。石 油供需平衡的紧张局面有利于它们新采取的态度,其结果,在德黑兰和的黎波里建 立了新的体系。按照这一新的体系,价格是石油公司和产油国家之间谈判的主题, 带头提高石油牌价的是产油国家。石油公司已无能力组织起新的联合阵线,它们的 政府也无能为力。事实上,石油消费国的政府尤其不想支持或帮助石油公司与石油 输出国进行对抗。它们的注意力为其他问题所分散。石油价格似乎不是最需要优先 考虑的事;而且,有些人认为,价格的上涨,无论怎样都是有道理的,可能会有助 于促进能源节约和新能源的开发。 但是,两个主要西方政府的反应中有进一步考虑的因素。英国和美国都强烈地 希望与伊朗和沙特阿拉伯合作,而不是对抗,对它们的想得到更多收入的要求不予 反对。在七十年代初期,伊朗和沙特阿拉伯已经注意到阿曼苏丹呼吁帮助平息一次 激进派叛乱的要求,就着手要担当地区警察的作用。它们的武器购买量在迅速增长, 这一进程是石油价格上涨和海湾新的安全因素交互作用程度的一个刻度表。 现在且把政治和人物搁置一边不谈。七十年代初出现的供需平衡问题传送了一 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廉价的石油对经济增长曾经给予了巨大的恩赐,但这一现象不 可能持久了。需求量也不可能按照原来的速度继续增长下去;而且,需要开发新的 石油来源。这就是备用生产能力消失所意味的结果。因此,在有些问题上必须作出 让步,而所指的有些问题就是价格。但是,在什么时候和怎样作出让步呢?那是十 分关键性的问题。有些人认为,1976年将是有决定意义的一年,因为德黑兰和的黎 波里的协议即将到期。但是,供需平衡关系现在就已非常紧张了。 当然,中东可复原的石油储量还是非常大的,就在这样的时候,可能达到的生 产能力也还只能紧紧跟上实际的需求。一直到1970年,不计美国,全世界的石油超 额生产能力还有日产三百万桶左右,其中大部分都集中在中东。到1973年,用纯物 理学的计算来表示,额外的生产能力减少了一半;降低到大约日产一百五十万桶左 右——粗略地说为总需求量的3 %。同时,有些中东国家以科威特和利比亚为首, 一直在削减它们的产量。到1973年,可以确实列为“可利用的”剩余生产能力合计 仅为每日五十万桶,正好为自由世界消费量的1 %。 不仅在石油方面,而且几乎在任何工业方面,甚至在没有政治原因条件下,一 个利用率为99%、安全余地为正%的供需平衡关系,可以认为是非常危险和靠不住 的。政治因素将更增加其危险性。 所有这些情况对将来可能意味着什么呢?一位美国外交官詹姆斯。普莱克,以 他对先兆愈来愈强烈的敏感性注视着这些情况。普莱克在十年前石油输出国组织成 立时曾是美国驻巴格达大使馆的一位经济官员,现在是的黎波里美国大使馆的一位 石油官员。在1970年11月底,他坐下来把自己的看法整理成报告准备急速发往国务 院。自从一群名不见经传的军官在的黎波里发动政变以来,已有十五个月了;其后, 同是这批青年军官在石油价格上突然采取行动,时间过去差不多也有三个月了。普 莱克在利比亚人与西方石油公司、埃索公司、壳牌公司和其他石油公司斗争的整个 时期一直以日记形式写报告,但是,现在有时间可以多思考一点。天气已经转凉, 变得有点儿多风暴。从地中海刮来一次次暴风,空气中散发着特别浓烈的盐味和海 洋的气味。在利比亚的西方人士怀有一种长期不安,甚至恐惧的感觉。传说某某在 受着折腾,某某被扣押或驱逐,谣言经常不断。而且,不论公司的高级人士或西方 外交官都发现有特工人员在跟踪,常常从汽车的后视镜中可以辨认出来,因为他们 坐的是白色的大众牌小轿车。 普莱克花了几个星期才写完他想告诉华盛顿的报告。他不需要过分夸大情况, 这样反会使得电报不受重视。当他写着报告的时候,他通过他办公室卫生间的一扇 窗户,穿过一条小弄,看到西方石油公司的一间办公室,工程人员正伏在设计桌上, 仿佛工作一切如常,什么也没有变化。但是,照普莱克的看法,什么都已变了。原 来争夺石油的旧格局已经过去了;即使在华盛顿或伦敦,还没有人完全领会到这一 点。国际的石油秩序已不可挽回地改变了。他在12月最后发至华盛顿的报告中论述 说,利比亚所发生的情况非常可能出现这样的局面,即石油生产国“将能克服它们 的意见分歧,在控制石油生产和涨价上进行合作”。 但这不仅是一个价格问题,而且是一个力量的问题。“西方工业国家对石油作 为能源的依赖程度已一览无余,控制石油供应作为提高石油价格施加压力的一种手 段,其实用性已可谓彰明较著。”照他的看法,美国和其盟国同石油工业一起, “在应付石油供应局面已发生变化的力量平衡问题上”,简直缺乏思想上和政治上 的准备。投下的赌本很大。尤有甚者,虽然在1967年“石油武器”还没有出台,但 “在当前形势下,一些人号召在中东冲突中利用阿拉伯的石油为武器的基本理论也 已得到加强”。 他补充一个贯穿中心的论点:“对石油资源洪流的控制已成为整个历史上的战 略问题。维护自己对重要能源的控制权,将使中东国家重新获得在这领域失去很久 的、与西方国家面对面抗衡的强国地位。”普莱克强调他不是在为维护现状而辩护, 那是不可能的。重要的是,要理解世界正在怎样起着变化和怎样为此作好准备。最 大的罪过是漫不经心。 普莱克的文章给美国大使以深刻的印象。为了加重分量,大使用自己的名义发 送了这篇文章。但据普莱克所知,在华盛顿没有人认真注意过这一信息。他肯定没 有得到任何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