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之后的思考 乔林生 程文胜 没有哪一次巨大的历史灾难,不是以历史的进步作为补偿的。 ——恩格斯 恩格斯的这句话,让我们沉默了好久。尽管我们知道,导师的论断是基于对历 史的总结,我们不是忍不住含泪发问:虽然历史的灾难最终会以历史的进步作为补 偿,但我们为什么不能在灾难之前阻止它们?灾难毕竟不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唯一的 动力,鲜血、泪水毕竟不能白流啊! 在今年的抗洪斗争已经取得了全面胜利的时候,我们有理由用鲜花和美酒庆祝 取得的成功。譬如,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水利建设取得的惊人成就以及它在这次 防洪中发挥的巨大作用《防洪法》的功不可没,譬如洪水超过了1954年而死亡人数 远低于1954年,等等。但我们万万不能就此陶醉,因为我们毕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 代价。 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开始思考这样的问题;抗洪抗洪,年年抗洪年年有洪,这到 底是为了什么?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堤防建设令人堪忧 九江长江干堤上那段被朱镕基总理斥之为“豆腐渣”、“王八蛋”的工程,使 九江“固若金汤”的神话破灭了。一段本该得到加固的堤防而没能加固,最终酿成 决口大祸,就算把承建者抓起来砍一干次头,也无法挽回灾难造成的损失。 我们的确不庆该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愤慨之余,我们不仅要问:像长江干堤这 样事关全局的工程建设尚且如此,其他堤防又是如何? 从技术上讲,我国已经能够修建100多米高的水库优质大坝并保证不渗漏,加固 十几米高沿江大堤,更是没有问题。险中之险的荆江大堤,由于中央及地方政府高 度重视,堤防建设慎之又慎,“把防汛当成天大的事来办”,今年就经受住了考验, 基本上没有出现太大的险情。南京以往每年投资近亿元修建堤防,年年江水漫堤, 去年痛下决心斥巨资修建了高标准防洪墙。今年入汛以来,尽管洪峰不断,水位居 高不下,甚至再加上天文大潮之顶托,南京城依然安然无恙,以至于与江水近在咫 尺的居民,下棋的下棋,品茶的品茶。有个小女孩还叠了纸船让它顺江漂流,似乎 面对的不是洪水,而是一条潺潺东去的小溪。 同样是小女孩,同样是面对洪水,南京小女孩让我们感到的是“生活”,而湖 北小江姗让我们感到的是“生存”! 不应该让孩子们来承担他们不应该承担的心理重负,真的不应该!从这个角度 上讲,九江等堤防出现的问题,实在是情理难容,天理难容。 在九江采访时,有的同志忧心忡忡地告诉我们:“九江决口段干堤是1995年才 竣工的,里面居然找不到钢筋,教训是深刻的。在千里长堤上,‘豆腐渣工程’是 不是只有这一段?天知道,也许出了事才能知道。” 真是不能知道吗?南京防汛指挥部负责同志告诉我们:南京在修建防洪墙时, 专门组织技术监督人员,不仅在防洪墙施工阶段跟踪监查,竣工之后,还分段砸开, 看防洪墙里面是不是用了标准钢筋、标号水泥,是不是用上了防渗漏工艺,等等。 结果,无一处不合格。 人命关天的工程,来不得半点马虎啊! 可马虎的又岂止九江?在采访时,我们曾听到这样一件事情。某地有一个村决 定集资兴建小水库,村民勒紧裤腰带竭力支持。可没想到,水库还未竣工就坍塌了。 经查,承所人是一个农民,丝毫不懂建筑,而他的施工队伍也是临时拉几十年农民 凑起来的,有的甚至连泥瓦工的活都没有干过!据承包人说,他看见别人像他一样 没有技术,却承揽了不少工程,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赚了不少钱,自己也就“毛起 胆子试一把了”。 非专业技术队伍干专业技术性极强的水利工程建设,这其实是拿人的性命在赌 博啊。 更为严重的是,有些农村地区,几十年来根本就没有兴建水利设施。我们在安 徽采访时,就有不少农民可怜兮兮地说:“好多水库、堤坝,还是50年代造的。几 十年来,我们还是享着毛主席搞水利的福啊!” 目睹此景,闻听此言,我们止不住地为之心颤! 国家每年都要下拨专项经费用于水利,钱都用在哪儿了? 有个村干部讪笑着说:“还是朱总理看得准,他在人大会上答记者问时说财政 吃紧,都是用在‘吃’上了。真是这样,乡镇各项经费都有说法,入不敷出,水利 款来得及时,但兴修水利却是个软指标,年年发洪水,哪一年淹到我们?不用它吃, 干什么?” 不发洪水,就匆需备战,可真的洪水来了呢?今年东北地区不就是如此吗” 东北地区今年吃紧,也同样源自水利建设的滞后。当百年难遇的洪水袭击东北 时,由于没有大的水利枢纽调蓄,防洪主要靠堤坝,而堤坝标准仅仅是抵御20到30 年一遇的洪水,有的甚至只能抵抗10多年一遇的洪水,今年如果不靠人海战术,损 失不堪设想。 究其原因,除了其中暴露出的腐败等问题外,还有一种值得我们警惕的现象。 水利水电与防洪规划专家陆钦侃不无忧虑地告诉我们:我们水利工程人员的思想上, 也有’重水库,轻堤防;重新建,轻维护”的倾向,说得尖锐点,好像只有上新项 目,才显示有技术,有成就。而相对默默无关、年复一年的堤防检查、维护、加高、 加固,似乎就没有技术,没有成就。这种指导思想倘若不扭转,则今后再遇大洪水, 难免还是要临时抱拂脚。在水利建设资金投入方向上,他认为绝不可忽视堤防的维 修和加固,如国力许可,现在应考虑修建相对永久的堤防了。 这话是非常值得让人回味的。为什么对堤防建设不重视?因为的确有不少人把 今后防洪的希望寄托在大型水利枢纽上,譬如三峡工程。 尽管大型水利枢纽在防洪中的作用十分巨大,但并不能凭此高枕无忧。就三峡 工程而言,它主要是考虑抵御长江1870年型上游特大洪水的。建成之后,它具有拦 蓄长江上游洪水的重大作用,可保卫荆江地区的安全。国务院1992年审查通过的三 峡工程初步设计方案指出:以沙市安全泄洪量为控制标准,对上游洪水不太大而中 下游发生了1954年型的洪水,三峡大坝可拦洪95亿立方米;如果为了与湘、资、沅、 澧四水预报错峰,则可以拦蓄183亿立方米。遭遇1954年型洪水,在三峡拦蓄95亿立 方米之后,中下游地区还需分洪、蓄洪400亿立方米。若三峡拦蓄183亿立方米,则 中下游还需分洪、蓄洪300亿立方米。与此同时,长江还必须保持几十天的高水位, 因为还有多出的500亿立方米的洪水须从长江主河道东流入海。 一句话,三峡虽有防洪库容222亿立方米,但它仍不能使我们对长江中下游平原 的防洪等闲视之。 诚然,由于国家的重视,这些年我国在水利建设方面也取得了一些成绩,在今 夏的防洪中也显示出了某些威力,但这远远不够。据悉,中央又加大水利投资力度, 我们应该借此东风,建一项,保证好一项。对事关子孙万代的工程,再不能掉以轻 心了。不能再让子孙们品尝我们埋下的“祸根”了! 生态环境日益恶化 早在今年特大洪灾出现之前,有关专家已经预测,受厄尔尼诺现象的影响,出 现1995年那样的洪水不是今年,就是明年。但似乎谁也没有料到竟会出现超过1954 年的大洪水。 厄尔尼诺现象理所当然被指责为洪灾的罪魁祸首。 其实,厄尔尼诺对我们并不陌生。早在1989年,中国上海天文台副研究员郑大 伟就预测:1990年至1991年,地球上将出现“厄尔尼诺”大气环境现象。这种现象 将使一些地区久旱不雨,而另外一些地区则将暴雨成灾。当时,郑大伟的这一预测 引起了国际气象学界的争论不休。然而这一惊世骇俗之说很快得到了印证。地球仿 佛得了一种奇怪的病症,全身都不郐服起来。在它忍不住咳嗽、头昏、颤抖、呕吐 之时,菲律宾火山爆发,火山灰纷纷扬扬,孟加拉国洪水横流……灾难很快也出现 在中国,那就是1991年的特大洪涝灾害。 厄尔尼诺现象终于引起整个世界的关注。 所谓“厄尔尼诺”现象,是指热带中、东太平洋表层海水大面积升温。由于水 泊比热要比空气的大4倍,密度约大1000倍,因此海水温度的微小变化,哪怕仅仅是 0.5℃,它所释放的热量就可使其上空的大气环流发生剧烈变化,造成气候异常。 “厄尔尼诺”本是秘鲁渔民起的名字。1891年,航海家们注意到秘鲁沿岸有一 股暖洋流,由于它的影响,秘鲁降雨增加,沙漠变成了绿洲,牧草丰盛,羊群成倍 增长。因为这股暖洋流出现在圣诞节前后,当地人给它起了一个吉祥的名字“厄尔 尼诺”——圣婴,表示欢迎这个“好孩子”。 正如塞翁失马,福祸相依,厄尔尼诺也使众多的鸟类和海洋生物都暂时消失。 1997年,100年来最强的一次厄尔尼诺现象暴发了。在南美洲太平洋沿岸,通常气候 干旱,但去年暴风雨、暴风雪成灾。去年6月,智利北部48小时内降雨量达过去21年 的总和;8月,智利北部和中部又持续降大暴雨。暴雨引发10年来最严重的洪水,智 利13个大区有9个被列为重灾区。印度洋西岸的赤道东非一些国家,如埃塞俄比亚、 苏丹、肯尼亚、索马里等,去年10月以后,降雨量相当于常年的10倍,引发多起严 重洪水。 而原来多雨的地区却发生严重干旱。印尼的旱情为50年来罕见,全国有1万公顷 农田荒芜。高温干旱导致大范围森林大火,南苏门答腊省和占碑省去年6月以后发生 1000多起森林大火,且持续数月方熄。南美东部的巴西,亚马逊河流域的热带雨林 也发生了森林大火。 1997年底,厄尔尼诺的增温现象本来已经稳定下来,并于今年初春开始回落, 海洋和气象学家预计这一次厄尔尼诺可能在今年五六月份结束,全球多数地区的气 候将趋于正常。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令人谈虎色变的厄尔尼诺并没有按照科学家指定的时间远 离地球。今年5月中旬到6月中旬,科学家们惊奇地发现,热带中、东太平注的表层 海水温度,在一个月之内下降了7—8度,它使海表温度比正常的气温值低了2—3℃, 出现了一次冷水事件。这种大范围的海水降温,海洋学家将其对应于海水升温的厄 尔尼诺(Elnino,西班牙语为“圣婴”),称为拉尼娜(Lanina,西班牙语为“圣 女”),用“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来作出形象的对照。 拉尼娜也会造成气候异常。 中科院院士、国家海洋环境预报研究中心名誉主任巢纪平认为:厄尔尼诺的影 响并未完全消失,而拉尼娜的影响又开始了,这使中国的气候状态变得异常复杂。 一般来说,由厄尔尼诺造成的大范围暖温空气移动到北半球较高纬度后,遭遇北方 冷空气,冷暖交换,形成降雨量增多。但到6月后,夏季到来,雨带北移,长江流域 汛期应该结束。但这时“拉尼娜”出现了,南方空气变冷下沉,已经北移的暖温气 流就退回来填补真空。事实上,副热带高压在7月10日已到北纬30度,又突然南退到 北纬18度,这种现象在历史上从未见过。而亚热带高压是影响我国夏季降雨的主要 因素,于是长江流域及以南地区又一次出现暴雨而形成严重的洪涝。 由此,似乎可以顺理成章地认为洪水必然到来。这是科学,我们必须相信科学。 科学让我们把罪过归于“厄尔尼诺”,那么,“厄尔尼诺”又归罪于谁呢? 当我们进一步追究时,我们不得不痛苦地承认:天灾同样祸由人起。这一点甚 至外国人都看得比我们清楚。 《参考消息》摘发的一条来自安卡拉的电讯稿,一针见血地指出:“厄尔尼诺” 是大自然对人的报复。 8月9日,曾周游全球166个国家考察环境问题的土耳其著名环保专家库拉勒博士 指出,造成全球洪水泛滥、干旱不断的“厄尔尼诺(圣婴)”现象,实际上就是人 类长期破坏地球自然环境造成的恶果。 在安卡拉民营基金银行举行的一个环保座谈会上,库拉勒博士表示,由于人的 贪婪心理与水不满足的欲望,不断破坏自然环境以赚取更多的金钱,导致地球自然 生态环境遭到破坏,气候出现反常和激烈的变化,这一切都是人类咎由自取,并且 祸害至无辜的下一代。 最近全球各地气候出现反常炎热的同时,却又到处发生严重洪水甚至出现罕见 的海啸现象,就是因为人类为了自己的舒适向大自然索取得太多,导致生态环境改 变,天灾不断。当然,最后受到损失的还是人类自己,包括庞大的经济与生命损失, 情形犹如恼怒的大自然正在对人类进行报复。 库拉勒博士认为,大的生态均衡极为微妙而且敏感,即使移动一棵树也会影响 当地的生态环境,何况人类大肆砍伐及破坏森林。燃烧石油煤炭的废气以及大量使 用化学原料生成的废料污染整个环境,当然引发无可避免的灾难,例如造成全球温 度逐年升高的“温室效应”,主因就是大气中二氧化碳的含量已累积到危险边缘。 库拉勒博士警告说,甚至都市中的汽车所排放的废气,都可能促使大自然借由 各种疾病向都市居民报复。如果人类破坏大自然的趋势不停止,造成全球气温逐年 升高,融化南极冰雪,海平面水位上升,逐步淹没土地,终有一日,地球上的大部 分陆地烈日高温灼晒,所有农作物都将枯萎,人类的生存也将面临绝境。 我国南北大洪水已经发生,灾难造成的损失已经难以挽回。无论是抱怨天灾, 还是反思人祸,似乎都是于事无补。恰恰相反,两种认识反映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态 度。如果一味地归怨天灾而不反思人祸,是很难深刻认识洪灾的危害的。 国家环保局生态处处长庄国泰说,今年长江洪水量大,但并不是最大。对比今 年和以往的水文纪录,就会发现问题。以宜昌为例,虽然今年通过的最大洪峰量为 56400立方米每秒,而水文纪录中最大洪峰量超过6万立方米每少的至少有23年。 可为什么今年这次洪水却以并不是最大的流量,却连连创造了新的历史纪录? 庄国泰处长坦率地承认:这种现象的出现,与长江流域的生态长期以来遭到人 为的破坏有直接关系。目前有关部门正在对此事进行调查。 植被,被人称为“绿色水库”,据专家调查,一万亩森林的蓄水能力相当于一 个蓄水量100万立方米的水库。过去长江流域一直是森林覆盖率较高的地区,从50年 代大炼钢铁开始,森林被大量砍伐。庄处长说,据估计,森林覆盖率减少5%左右, 其中金沙江、泯江、嘉陵江等上游地区情况尤为严重。 植被破坏同时又造成水土流失,大量的泥沙涌入江中,抬高河床,即使水量不 大也会形成较高的水位,建国以来长江流域的水地流失面积增加了40%~50%。 对此,武汉防汛指挥部的一位教授不无忧虑地对我们说:如此下去,以往百年 一遇的洪水,今后恐怕二三十年就能遇到。 这位专家是站在生死牌前告诉我们的。他的话因而异常强烈地刺激着我们的神 经。 问题的严重性在于,正当百年不遇的洪水在长江中下游地区肆虐时,长江上游 的森林仍在遭受无休止的砍伐。攀枝花市一位林业干部告诉我们:今年,仅雅砻江 沿岸的国有森林企业至少已砍伐30万立方米木材,相当于将5万亩原始森林一砍而光。 新华社记者熊汝清在长江上游拍摄的一幅新闻照片,更是给人以血淋淋的感受。 画面上数成根被伐下的圆木从雅砻江上游顺流而下,塞满了二滩水电站水库几百米 宽的江面! 土地在流泪,树木在流血! 在庆祝抗洪抢险取得决定性胜利之时,黑龙江人也开始了对这场洪灾教训的深 刻反思。省内生态、水利、环保等多学科的专家学者,就洪灾的成因、洪水与生态、 洪灾防御对策等问题进行研讨,提出看法。 中国工程院院士、东北林业大学野生动物资源学院院长马建章指出,生态环境 恶化主要体现在两点:一是江河上游林木砍伐和植被破坏严重,水土流失,泥沙淤 积,使河床日渐高;二是在湖泊区内大面积围垦造田,把挂在江河两侧的“水瓶子”、 “水罐子”摘掉了,使原本逶迤曲折的河道变直了,蓄洪能力大大降低了。他说, 我国的自然保护区已经少得不能再少了,千万不要再随意侵占了。不能再让鸟鸣花 香、林茂草深成为推土机声轰鸣的生产场地。 发展经济是必要的,但我们应该在提高单位面积产量上下功夫,为什么偏偏要 去破坏那仅存的一点自然形态的土地呢?不按自然规律办法,终将受到自然的惩罚, 这庆成为我们的共识。 黑龙江土壤水保学会名誉理事长、东北农业大学教授何万云说,黑龙江的自然 资源有三宝——森林、黑土与湿地,不仅使我省人民获益无穷,也是全人类的宝贵 财富。但这些年森林的砍伐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其直接后果是水土流失,“上游砍 光,下游遭殃”。黑土城黑龙江省丰富得使人熟视无睹,但令人忧心的是存在着严 重流失的危机。不要认为流失点黑土没关系,其连锁效应就是贫困。湿地是动植物 的资源库,是水源地,是泥炭库,也是最大的行洪区和蓄水库,千万不能再搞大面 积开垦湿地了。要改变“开荒、种地、打粮”的旧模式,不能再以高投入去换取低 产量、低收入、劣产品。 黑龙江省水利厅高级工程师刘运河认为,水土流失的逐年加剧令人担忧。在60 年代,松嫩平原每年平均水土流失面积是2987万亩,而80年代上升到6924万亩,是 60年代的2.3倍。水土流失的害处不仅是跑水、跑土和跑肥,还造成河道淤积,使排 洪不畅,加剧灾情。松花江哈尔滨江段的河床普遍增高了30—50厘米。近年来洪涝 与旱情频发,人为酿祸因素不能视而不见。比如“重农轻林”就造成了莫大的损失, 从60年代到80年代初,在松嫩平原新开垦的土地中,毁林开荒300万亩。毁革开荒6 00万亩,毁塘开荒200万亩。而到了90年代,这种行为仍未能制止,我们为此付出了 惨重的代价。 黑龙江省社科院自然资源研究所所长韩曰午说,今年上半年嫩江和松花江先是 水位极低,几乎干涸,而后突然特大洪水汹涌而至,使人措手不及。所以,要对水 的枯溢转化关系加以深入研究,从中找出规律性的东西,制订出防治洪灾的长期策 略。他就松花江抗洪提出几点建议,一是抓紧在嫩江上游兴建尼尔基水库,以蓄水 调洪;二是在上游增加森林覆盖率,建起“绿色水库”;三是中游堤坝建设要按高 标准规划设计;四是在中下游加强清淤,用清出的泥沙加固河道。 恩格斯在他那部著名的《自然辩证法》中写道:“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 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阿尔卑斯山的意大利 人砍光被十分小心保护的树林,他们没有预料到这样一来,他们把自己畜牧业的基 础给摧毁了,他们更没有预料到,他们这样做竟使山泉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内枯 竭了,而在雨季又使更加凶猛的洪水倾泻到平原上。” 如今,当我们重温恩格斯对意大利人的这段述评,相信每一个关注这次空前灾 难的人,都不会不感到有切肤之痛。中国其实也在以历史上最严峻的生态环境,负 担着我国历史上最多的人和最大的活动能力。当大自然行将到达失去平衡的最后临 界状态,它势必会以一次凶猛于一次的方式回击它的破坏者,甚至会危及整个人类 的生存。 今年这次特大洪灾再一次给了我们这样一个严重警示。不久前,水利部长钮茂 生在接受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记者采访时,显得格外激动。他发誓要加强水利 建设,并强烈批评了长江上游水土流失问题。他说:我不怕唱黑脸,几年来,我一 直在唱黑脸。 说到黑脸,人们自然而然地想到秉公执法的宋朝名臣包拯,也会自然而然地想 到引起国民广泛关注的连续剧《黑脸》。那个县记委书记之所以得到人们的尊敬, 仅仅因为他敢于碰硬,敢于以党纪国法严惩那些腐败官僚。人们知道,在他那张黑 脸后面,是一颗赤胆为民、忠心报国的心,映射着中华民族走向伟大复兴的希望之 光。 腐败不仅仅表现在行贿受贿、以权谋私上,麻木不仁、目光短浅的读职者给社 会造成的危害更是让人惊心。为了暂时的经济利益和部门效益,国家损失算得了什 么?这种只管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本位主义更加助长了人对自然的掠夺。 尽管已经有了诸多的法律条文规范着人们,迫使人们关注环境,保护环境,维护生 态平衡,但环境还是一步一步地恶化起来。 我们要走一条可持续发展之路,我们需要在事关人类生存的问题上唱唱黑脸啊! 庆幸的是沉重的代价终于引起有关方面的高度重视。1998年8月20日,国家林业 局负责人就长江上游天然林被毁问题强调:长江上游天然一棵都不能砍,谁砍就拿 谁是问,并根据《森林法》追究责任。这位负责人强调,长江上游天然林对长江防 洪意义重大,然而一些地方由于只顾当前利益和局部利益,违背自然规律乱砍滥伐。 目前长江的泥沙含量已接近黄河,正是这种“吃祖宗饭,造子孙孽”的行为导致的 严重后果。对于长江上游天然林,国家没有给予任何砍伐指标,任何人没有权力砍 伐。在保护天然林的问题上马虎不得、松懈不得,如果态度不坚决,造成植被进一 步减少,就是对人民的犯罪! 应该说,国家在保护天然林的问题上态度是十分坚决的。为了彻底解决长江流 域乃至黄河上游等天然林乱砍乱伐问题,国务院总理朱熔基下定决心要把砍树人变 成种树人。 朱镕基在会见林业老英雄马永顺时说,根据江泽民总书记的指示精神,国务院 今年就决定对长江、黄河上游各省林区实行禁伐,封山育林,对东北林区也要逐步 实行减伐、停伐以至禁伐,下决心把砍树人变成种树人,把伐木工手中的钢锯变成 种树的锹镐。木材减产以后,完全可以依靠进口解决,进口木材比国内生产的还合 算。但是,必须安排好森工企业的调转产和职工的转岗分流工作。林业职工要发展 多种经营,开拓新的生产门路,保证基本生活并且逐步改善。国家要调整投资结构, 增加林业投入,今年中央财政就增加安排了60亿元。地方政府和森工企业也要自力 更生,艰苦奋斗,造福子孙,流芳百世。 朱镕基指出,我国作为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家,森林资源所剩不多,必须百倍珍 惜,为子孙后代着想。植树造林,绿化祖国,是我们的历史责任。全国人民都要学 习马永顺同志的精神,生命不息,种树不止,对乱砍滥伐的人视同犯罪,要口诛笔 伐,直至绳之以法。他表示相信,只要下定决心,不懈努力,我们的国家就一定会 青山常在,绿水常流,那将是我们留给子孙后代最宝贵的财产。 我们期等着这一天早日到来! 我们更应该行动起来,促使这一天早日到来! 人占了湖泊的地,水往何处去 相比水利和环境而言,更为严重的是人与湖争地。 我国的城市化率在世界上是较低的,仅仅占18%,而世界的平均水平为50%。 因此,我国对于土地的需求变得更加迫切。 当农村人口向城市流动时,一些小城市成为绝大多数人的首选目标。而小城市 对土地资源的浪费相比大城市而言要大得多。拿长江流域数亿人来说,超大城市仅 有上海一个,大城市也仅有武汉、重庆。这3个城市的市区人口加起来不过1800万左 右。大部分人还是得仰仗土地生活。 人要生存,就要吃喝拉撒睡,就要盖房子、建工厂、土地吃紧,便把目光投向 了湖泊。 长江本来是有众多的湖泊的,它们本来是长江的自然调节区。然而,建国以来 人们盲目地围湖造田、建屋,导致湖泊面积减少,洞庭湖由4200平方公里减至不到 3000平方公里,鄱阳湖5000平方公里的面积也正在逐步缩小,枯水期甚至只有146平 方公里,太湖由3200平方公里减至不到2900平方公里。从40年代末到80年代初,八 大湖面积减少幅度为33.3%,共达55D0平方公里,超过一个鄱阳硝湖。 仅就人为占用河道开辟耕地、修建工程房屋对长江自然生态造成的危害就不忍 目睹。江西鄱阳县有个昌洲乡,是长江流域昌江下游河道中的一个巨大的“岛屿”, 这个“岛屿”的大部分耕作居住用地都是原来昌江的河床。该乡成为河流干道中的 一个大“瘤子”,阻碍了江水流动,埋下了洪灾的隐患。在今年长江流域的大洪水 中,该乡已完全被水淹没。这已是该乡近4年内遇到的第3次洪灾了。 不仅如此,人们还把长江当成最大的“下水道和流动的垃圾场”,沿江几万个 污染源日夜不停地向它倾泻着肮脏的物质。 在人口密度方面,长江流域大大超过亚马逊河、尼罗河和密西西比河流域的总 和,而那3条在河的径流总量是长江的5倍,流域面积更超过长江的7倍。中国12亿人 口中的绝大多数居住于华东、华北、华中和华南,然而偏偏是这些地区容易发生水 患。早已疲惫不堪的长江,还能坚持多久? 已经超载的环境容量的每况愈下和前所未有的巨量人口的与日俱增——这是现 代长江的最大难题,也是当今中国的最大难题,同样是关系到子孙后代的难题。 相比较而言,对堤防的问题、环境的问题,通过各种法规的健全,通过深入地 教育引导,人们还是能够取得比较一致的认识的。 但我们必须两只眼睛都睁开,以面对现实;实际上,在诸多因素之中,人水争 地的问题其实才是直接造成水灾的原因。原因再简单不过;堤坝水库可以年年修年 年建,但人口和经济能够年年降低吗? 人口的高度密集,经济要快速发展,我们必须全方位地计算整个长江流域的生 态量,看看到底能容纳多少人口、多少工业。因为超过了这一限度便不能再发展了, 便需要腾让空间,需要移民,否则,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发生在祖国南北的这次洪水虽然俯首东去了,但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仍高悬在 我们的头顶。 中国有句古话:亡羊补牢,末为晚矣。洪水退去。洪水退去之后,我们不能不 居安思危,不能不加紧行动起来,未雨绸缨。 正如恩格斯所言:“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次这样 的胜利,自然界都将对我们进行报复。第一次的胜利在第一步都确实取得了我们预 期的结果,但是在第二步和第三步都有了完全不同的、出乎意料的影响,它常常把 第一个结果重新消除。” 我们应该警惕! (选自《中国大抗洪》,长征出版社1998年10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