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变发生在愚人节 马胜荣 随着口令声和枪栓拉动的响声,我们乘坐的车子嘎然而止。 在沙袋垒成的掩体后面,数10名头戴钢盔的士兵隐约可见。他们手中冲锋枪里 洞洞的枪口指向我们。这时,从掩体里走出一名军官,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冷冷地 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上哪儿去?” “我们是中国记者,知道发生了军事政变,准备去陆军司部采访。”我用英语 回答。 “有征件吗?”军官问道。 看过我们的证件,他一挥手,示意关卡放行…… 那是1981年4月1日,一个普通的愚人节,然而却是我新闻生涯中难以忘却的日 子。 前一天晚上,我和几位同事都睡得很晚。临睡前,大家互相提醒,愚人节要注 意假新闻,编发消息要核实。 天还没有大亮,床头柜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我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迅速 拿起听筒。 “发生政变了,赶紧起床,准备出发采访。”听筒里传来首席记者杨木急促的 声音。 为了通行方便,我们借用了中国驻泰国大使馆的一辆小车。刚上车,杨木就对 我说:“一位朋友打来电话,告诉我泰国陆军起事。经同另外一位记者核实,看来 确实。” 我一面听着,一面打开车里的收音机。收音机里传出阵阵军乐声。“国家电台 不会在愚人节搞这样的危险的假新闻,军人肯定是利用这样一个日子搞政变了。” 我对杨木作出这样的判断。我们一面交谈,一面沿着空荡荡的马路前行。 车行至曼谷市中心的泰国国家体育场门前时,发生了本文开头描述的一幕。 过了关卡之后,我们驱车直奔总理府。往日只有荷枪士兵守卫的宏伟白色建筑 大院门口,两辆坦克各居一侧,炮口指向前方。坦克的后面有一队士兵在动。我们 下车,向士兵示意欲靠近他们,一个士兵坚决地作了停止前行的手势。我们只好回 到车上,继续前行。 杨木很有经验。他对我说:“军队政变,一般要占领电台、电视台和政府要害 部门。我们先到国家电台和电视台的所在地看看,然后去内政部、外交部,最后去 陆军司令部。”此后,我们的车一路上都没有遭到阻栏,顺利地从电台、电视台绕 到内政部、外交部,又原道返回到达陆军司令部的门口。 陆军司令部门口也有担克把守,但看上去军人对记者比较宽容。 10多名当地电 视、报纸记者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互相交流前一天晚上发生的情况,士兵也不加 干预,只是荷枪注视着,对新来的记者则要检查证件。 我加入了记者交谈的小圈子,渐渐地对前一天晚上的事变有了比较清楚的了解。 昨晚间9时,曼谷市灯光闪烁,车来人往。然而,位于大城路的国防部长官邸却 格外宁静。朦朦夜色中,一队士兵静悄悄地围住了官邸的小楼。此时,61岁的总理 兼国防部长陆军总司令炳 廷素拉暖正在官邸的小楼上处理政务。 几个军官推门而入,其中有第四骑兵团团长马侬上校,第二步兵团团长巴乍上 校等少壮派头目。他们要炳总理作出选择:要么参加政变,宣布推翻自己的政府; 要么辞去总理职务,交出政府权力。 在泰国,虽然早已实行了君主立宪制,但王权至今仍是至高无上的。如果没有 国王的认可,任何政变都难以成功。炳总理巧妙地利用了泰国政坛这种特殊权力制 约结构,以此次举动要竭见国王恩准为由,乘小汽车紧急进入位于曼谷市内的王宫 禁地,并留在宫内。 陆军司令部门前的记者越聚越多。杨木要回分社组织报道,我留在那里继续采 访。一位德国女记者直到上午9点多才赶到现象。一见面,他就懊悔地说:“听到电 台广播政变的消息,我想起今天是‘愚人节’,以为是电台的恶作剧呢。幸亏我是 杂志的记者,否则肯定要被解雇了。”整个上午,以陆军上将讪.集巴滴马为首的 政变集团没有向记者发布任何消息。然而,在这段时间里,被政变集团占领的电台、 电视台却不断重复播出一个又一个的命令和通告,称炳总理已辞去总理和陆军总司 令,企图告诉民众,政变已经成功。 但是,刚刚进入下午,记者中就传出这样的消息:国王和炳总理已经到达泰国 的东部城市呵叻,组成了维护国家安全联合总指挥部,并亲任总指挥。一些带着收 音机的记者立即调试不同频道,设法收听呵叻电台的新闻,但由于信号太弱,在曼 谷很难收到。下午3点多种,从呵叻传来消息,炳总理已在呵叻电视台露面并发表讲 话说他仍是总理和陆军总司令。国王同炳总理一起赴呵叻的消息也得到了证实。 此时,记者中议论最多的是双方是否可能开战。曼谷市周围地区有部分支持政 变的部队,呵叻地区则是忠于炳总理的部队。双方实力相当,若开战必有一搏。但 是,直到4月1日的深夜,双方只加强了“电波战”,没有武装部队调动的消息。 第二天一早,我和另一名记者又赶到陆军司令部。由于陆军司令部事实上已成 为政变集团的指挥部,所以记者主要集中在这里采访。刚到那里,一位同军方关系 密切的泰国记者就对我说: “海军和空军已明确表示支持炳总理,他们所属的电台、 电视台开始转播呵叻电台、电视台的全部节目。”从实力上讲,泰国陆军举足轻重, 海军和空军力量有限。但是,由于空、海两军电视台、电台在“电波战”中助了炳 总理一臂之力,政变集团在宣传上已从优势逐渐变成劣势和守势。 我借了电话,向分社报告了解到的情况。突然,天空响起了飞机的轰鸣声。记 者们赶快找地方隐蔽。我找到一个墙角,蹲着往天上看,只见4架战斗机在上空盘旋, 而且越飞越柢。我心里一紧,以为要空袭了,于是赶紧拔通了分社的电话。当我再 次抬头时,战斗机已经飞远了,而另一架小型飞机由远而近,向市区散发传单。一 些传单飘到陆军司令部门前,上面写着炳政府是唯一合法政府,政变是非法的等标 语。记者们估计,空袭暂时还不太可能。 4月2日的形势变化如此之快,恐怕是政变集团始料不及的。2日上午,海军和空 军两位参谋长在呵叻电台发表讲话,否认参与政变。接着,四个陆军军区中的第二、 三、四军区的司令又在电台发表了反对政变的谈话。下午,在陆军中颇有影响的前 总一江萨.差玛南乘直升机飞到呵叻,表示不支持政变集团。整个下午,我都在陆 军司令部的门口观察院内的动静。3点钟以后,司令部院内的一些军官有的交头接耳, 有的急匆匆地进出于各办公室,神色有些慌张。 事实上,2日早晨,以炳总理为首的维护国家安全联合指挥部已经发布命令,要 求政变部队于这天下午3时前撤回各自驻地,不许抵抗。在这个时限前撤回的部队将 来可以从宽处理,这时政变者及盲从者起了很大的攻心作用。 这段时间,守候在陆军司令部门前的我,几乎得不到什么确切的消息,有关的 消息都是泰国记者通过收听电台得知,然后转告给我的。虽然如此,我还必须坚守 岗位,因为政变的指挥部在这里。夜幕已经降临,记者们都没有离开。当时,我和 其他记者预感可能发生突变,但又说不清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一面注视着 陆军司令部院内的动静,一面寻找可供隐蔽的地点,以便一旦双方交火,可以有个 藏身之处。结果整夜都是静悄悄的,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后来,我才知道,当 天晚上政变集团的领导成员、原警察总监蒙猜借口回家洗澡,从曼谷投奔呵叻。此 后不久,炳总理指挥的部队悄悄地包围了政变指挥部。讪.集巴滴马上将乘着夜色 逃出了陆军司令部。另处两名政变骨干在曼谷市内视察政变部队时被捕。 4月3日上午9时40分,炳总理领导的政府军不流血地占领了曼谷。一场政变就此 平息了。 采访这次政变可以说是有惊无险。我虽然已作好双方交火的准备,但政变被不 流血地平息了。不过,以后几次泰国政变的外国记者却没有我幸运。澳大利亚一家 电视台的两名记者,在采访一次政变时,就在陆军司令部门前,被流弹击中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