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留痕:寂寞香烟 珊安 “叫你别抽你还抽,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她一巴掌“啪”地打在他的脸上, 他听见自己的上下齿重重地磕碰了一声“嗒”,还未燃到一半的香烟从他的唇和手 指之间掉落在地上。他抬起仓皇的眼睛,就像一个熟睡的孩子骤然在梦中被惊醒, 满脸都是迷茫和惊恐。 她的脸已经不再年轻,岁月的风霜侵蚀着它,深深浅浅的皱纹早已是阴阳割昏 晓了。原来乌黑的头发掺杂了数根白发,更加显得惊心动魄。突然,她的怒气消失 了,尖叫一声:“哎呀,你的手。”捧起他的手吹了起来。 他才看见自己的手背上粘了一截未燃尽的烟蒂,似红未红,经母亲一吹,都化 作烟灰散去,只露出通红的灼伤的表皮。这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没有一点青筋没 有一点茧花,是一只没有做过重活的手。 在最艰苦的日子里,他的母亲也没有让他受过苦,什么家务事也不让他干,一 心只想供他上大学。当父亲永远离开他们之后,他能考入大学是支撑着她的唯一希 望。 可是这一年,他却落榜了。沉重感像古老的墙一样竖在他的面前,墙的那一面 春光明媚,充满了欢笑,可是这一面却阴森郁闷。无法逾越的墙隔绝了他的快乐, 他只好躲在这堵墙下抽烟,寂寞的香烟陪伴着寂寞的他瞬间长大。 第二年他去了复读,直到他考上大学,这堵墙才轰然倒下。 被烟烧灼的伤口好了,留下淡白的癍痕,就像一个圆圆的戒印,提醒他时时记 起母亲为他所作的牺牲。他不由得要上进。 十年后,他爱上了一个女子,纤弱娇柔,就像他前生的一个梦,隐约地在今生 显现。她的出现让这个世界变得不那么狰狞,它的棱角被磨圆了,变得柔软和暖和 起来。他牵着她的手在街上走过,感觉得到空气里在流淌着蜜。她的手指纤长,白 得近乎透明,握在手里,是冰冷娇嫩的,就像握住春天刚发芽的一束青草。 他以为他拥有了一个世界,那是一个美丽快乐幸福的世界。直到有一天她静静 地对他说:“晚上去咖啡屋好吗?我有事对你说。” 还是常去的那家咖啡屋,他们坐在原来常坐的位置上,她低垂着眼,长长的睫 毛像一把扇子覆在苍白的脸颊上。“我们并不适合……”断断续续的交谈只是让他 更加觉得绝望。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既然无可挽回,他并不想追 问原因。 那个绮丽粉红的梦想世界随着她的执意分手而消散,他知道他这一生再也无法 拥有这个梦,无法拥有这样一种甜美的人生。虽然他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人生,但 是绝不会有这一种了。 当手上的香烟燃痛了手指,他才惊觉她早已离开,桌前的咖啡已冷,空气中氲 氤着消散不去的淡白色的雾蔼,那是他的烟,一种寂寞的空气。 他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西服,拍了拍套在身上,整理了一下领带,大踏步地走出 咖啡屋。 走出咖啡屋,他走进街上匆匆行人的眼里,这是一位沉静的男子,瘦削的脸上 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他的有些皱折的西装露出些许的疲惫。 他的手上有两个伤口,一个好了,一个正在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