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也买冰箱吧…… 成于思 正是年轻的时候,生命总是那么美好。即便是一次挫折、一点失意,也似乎是 对美好生命的一种衬托。每一次享受了酸甜苦辣诸般滋味,便想到赐与我生命的父 母。虽然他们并不是因为爱我而生我,但总是他们创造了我,然后又因我而喜、因 我而悲、因我而操劳不息。每当看见父母斑斑白发的身影,总觉得酸楚难当,眼中 不争气的要流出些热热的东西来。 父母都老了。他们年轻时,也曾因为恨铁不成钢而打骂过我,但现在,他们的 期望和爱心都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只在行动上眼神中悄悄地流露出来。 我的父母都是很普通的工薪阶级,一生没有什么积蓄。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 经常吵架。后来就上了法庭。然而为了我们姐弟,他们又回来了,就这样凑合着过 到现在。当时的我们并不明白,父母为了我们所做的是什么样的牺牲,只知道可以 不必失去他们其中的任一个,欢乐得无法形容。而父母,在彼此的冲突和生计的操 劳下,过早地衰老了。每每看见他们还在为着我们的未来而节衣缩食,我便带了负 罪的心去劝他们。然而他们并不肯听我的,依然守着冰冷的家苛刻着自己。有一年 快放暑假的时候,弟弟从那所学费高昂的名牌大学回来,说是别人家都有冰箱,就 只咱们家没有。母亲就对我说:“咱们也买冰箱吧”。我想:母亲终于想起给自己 花钱了。于是很热烈地投了赞成票。母亲立刻推了自行车出来,叫我和她去家电市 场。我要带母亲,母亲不肯,说我一向不回家,一定骑不惯她这辆车子,当然是她 带我更好。我拗不过她,只好跳上车子。到了家电商场,她看中一个国产自销品牌。 但我却自以为聪明,竭力怂恿她买一个出口品牌。母亲也没坚持,就交款去了。这 时商场老板暗示我:母亲所选的牌子虽然功能少,但比那个出口品牌便宜一千多块, 而且省电。我这才恍然:母亲在这次“豪奢”的消费中仍然惦记着她的子女,不肯 为自己多花一分钱。相差的这一千多块,不知她自己又要吃多长时间的白菜萝卜去 省。急忙去找母亲,她已交了款走过来。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怎么又觉得你选的那个 牌子更好。母亲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就跑去换票。交款处的小伙子不知说了句什么, 母亲尴尬地钉在那里了。我急忙跑过去,要过母亲手里那几张纸,去向小伙子说了 几句好话。可能他看着我是个年轻姑娘吧,笑了笑就给换了。母亲这时跟在我身后, 看着我挑东西、叫三轮、谈价钱,并不说一句话。走出商场的时候,才轻轻地叹了 口气:“我年轻的时候,也有很多人追求的。” 我怔了一怔。见过父母年轻时的照片,两人气质又好,人又漂亮。听说闹离婚 的时候,也都另有选择。然而他们还是过下来了,只为了对我们这份无条件的爱。 想到这里,不由得伸手搀住了母亲,一直到路上。 母亲要我骑车回去,她坐三轮。我想到从商场到家里,有一段不好的路,冰箱 需要用力扶着才完全,便要她骑车先走。这一次她没拗过我,只好骑上自行车。但 并不先走,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右边。我说服不了她,只得由她去。三轮到了坑洼 处就开始颠簸起来,我们请来的三轮车夫还蹬得飞快。我向他抗议,他说蹬快了反 而会稳些。一回头,母亲担忧的眼神正萦系着我。忽然一声刺耳的煞车,三轮向右 摆去。冰箱受惯性作用就要倒。我一下子跳起来,用力去扶冰箱。三轮车头撞到了 路边的栅栏,整个车身一晃,我也没站稳,冰箱就倒下去了。我急得大喊“妈”! 只觉得立刻就有一双温暖的手抱住了我。我听见东西倒成一片的声音,看见冰箱倒 在三轮车帮上,又急又气,火就上来了,挣脱母亲的手臂,大吼起来:“你有没有 脑筋啊?冰箱倒啦!”斜地里开过来的卡车上跳下来一个司机,和三轮车夫一起扶 起冰箱,两人都被我暴怒吓住了,都不说话。母亲急急地说:“可是你站在三轮车 帮上,我怕你摔着了。冰箱可以再买嘛,你----” “算啦。” 我轻轻地打断母亲的话。母亲的自行车倒在路边,她急着来扶我,什么冰箱自 行车都不重要了,可是我这不孝的女儿,居然还对着她发脾气,还怨她没有扶住冰 箱。想到这里,愧疚的泪水就奔涌出来。我跳下三轮,扶起母亲的自行车,再跨上 三轮,说:“走吧。” 三轮车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蹬动了三轮。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唱起歌来了, 而且是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他五音不全,又总是走调,可我无论如何也笑不 出来。 回到家里,找不到父亲。邻居说父亲刚下夜班回来,听说我和母亲去买冰箱了, 怕我年轻不能帮母亲的忙,就去家电商场找我们。我一听,又烦躁起来,嘟囔道: “他这夜班一上十六小时,这会儿不好好休息,又乱跑什么?尽让人操心!”正在 生气,就听见父亲的鞋声。我冰着脸出去,接过他手中的大包小包。咦?这么沉! 打开一看,酸奶、蛋糕、蛋卷冰淇淋......全是我爱吃的。抬起头,正迎上父亲疲 惫的笑容:“我去家电商场,老板说你们已经走了。我就去批发了些小食品。现在 有冰箱了,你在家就可以吃到这些东西了。”说着进屋,和三轮车夫一起抬住了冰 箱下面,喊道:“快过来,帮爸扶住上面!”我说:“爸,让我抬下面吧,你身体 一向不好。”父亲眼睛一瞪:“还不快扶住上面!让我一直这样抬着,想累死我啊?” 我没有办法,只好赶快过去扶住了冰箱上面。放好冰箱以后,插通电源一试,摔了 一下居然也没事!我很高兴。再看父母,彼此之间也没活,两个苍老的身形保持着 一点距离,只默默地看着冰箱。目光中,都有那种慈爱的光芒。 我悄悄地送三轮车夫出来,他无论如何不肯多收钱。我再坚持,他说:“帮你 抬抬冰箱算什么?”停了一下,又说:“算是我替爸妈做事吧,谁没有父母呢?” 那台冰箱伴我父母好几年了。我和弟弟每次回家,里面都塞满各种我们爱吃的 东西。而我的父母,就在我和弟弟不断的成熟中苍老。每当我感觉到生命的美好时, 都会想起那台冰箱,想起赐与我生命的父母。如果真有来生来世,请让我的父母做 我的孩子吧!今生今世,我欠他们太多,是永远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