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偷渡客南非遭遇实录 于大波 过去,中国偷渡客的目标是美国、欧洲和澳大利亚等发达国家和地区,但近来 南非成了新的“冒险家乐园”。刚开始,偷渡客可以“直接闯关”,后来由于南非 警方严加防范,偷渡客只好“曲线闯关”:先到莫桑比克、莱索托或斯威士兰等邻 国落脚,不惜在这些穷得叮当响的国家“蹲”上几年,或更长的时间,一旦时机成 熟,便“鲤鱼跳龙门”。 “我现在真跟猪没什么两样” 记者不久前去被联合国定为世界最贫穷国家之一的莫桑比克采访,遇到了一个 姓杨的上海姑娘。她长着一副模特的身材,大大的眼睛,从身段和相貌上说均算得 上百里挑一。但因为她面色如灰,两眼无光,加上穿着邋遢,所以看上去并不水灵。 她原来在上海有一份挺好的工作,是电话局的接线员,每月能挣1000多块钱。 后来,她和男友听信“蛇头”的谎言,花光了所有积蓄,几经辗转来到莫桑比克, 等待有一天能从这儿进入南非。但2年过去了,进入南非的希望成了泡影,在莫桑比 克的签证早已到期,只好沦为“黑人黑户”,过着吃了上顿愁下顿的生活。男朋友 熬不住,扔下她回国了。她觉得就这样回去没脸面见人,决定硬撑下去,轮着给当 地的几家中国人当佣人,聊度浮生。她透露,像她这样听信谎言来到莫桑比克的中 国人还有不少。 我说,国内生活并不差,何必出来受“洋罪”?姑娘苦笑着说,何尝不想回家, 可两手空空,回去哪有脸见人? 她父母和亲朋好友都以为她在国外挣大钱呢。她每 次给父母去信,都说她在国外生活很好,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父母信以为真,出 门便向亲朋好友夸耀,女儿有出息,在国外挣大钱。姑娘说,刚出国时想家睡不着, 现在是一有空就蒙头大睡,只要一躺下,就能睡着,如果没有工作,能睡一整天, 真可谓“闷上心来瞌睡多”。 “只有睡着了,才没有了烦恼,我现在真跟猪没什么两样。什么叫醉生梦死? 我现在的生活就是。现在最使我高兴的事是收到父母的来信,我每天要看无数遍, 不但能把每个字,而且能把每个标点符号背下来。我心想,现在虽然苦点儿,但能 使父母高兴和满足,我也就心安理得了。说实话,我现在活着就是为了脸面。”姑 娘说这话时,眼里闪动着泪花。 听说我从南非来,姑娘眼睛顿时一亮。“你能把我弄到南非去吗?只要有碗饭 吃,吃什么苦都行,比如去餐厅洗碗,给人当保姆,我什么活都能干。我的一些朋 友到南非后都发财了。”听了她的话,我的心在颤抖。我告诉她,她所想象的南非 和现实中的南非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姑娘不信,说这辈子无论如何要去南非看看。 对许多中国人来说,南非无疑是块神秘的国土。过去由于南非实行种族隔离制 度,被国际社会所孤立,外人对南非的情况知之甚少。1994年,种族隔离制度被废 除,南非回到了国际大家庭。特别是1998年南非与中国建交后,我新闻媒体有关南 非的报道迅速升温。对那些希望来南非“淘金”的中国人来说,南非的生意机会多, 在这里求发展感觉要比在美国和欧洲好。或许正是在这种认识的驱使下,越来越多 的中国人涌入了南非。 “谁让我不长脑子,也活该倒霉。” 近2年,国内从部级单位到省级部门,纷纷派团组来南非考察或访问,让南非有 关部门和中国常驻机构应接不遐,但真正做成生意的屈指可数,更多的是没有结果, 有的还亏了大本。通过合法或非法渠道因私来南非的中国人更是如过江之鲫。合法 进来的一部分人签证到期后便设法延期,有的人不惜沦为非法滞留者,和非法偷渡 者一样从事“地下工作”。 近段时间,通过非法渠道进入南非的中国偷渡者日益增多。据有关人士透露, 南非警方最近在约翰内斯堡国际机场逮捕了一批来自中国内地的非法入境者。这些 人是在前往斯威士兰的路上经约翰内斯堡转机时被截获的,他们持的是伪造的斯威 士兰签证。警方对这批人进行了处理:对有能力返回国内的立即遣返;对没有能力 返回国内的押送警局拘留,等待时机遣返。据悉,在这批人闯关失败前,已有上百 名持有假签证的人成功地进入了斯威士兰。 在被逮捕的人中,有2名来自山东的兄弟俩,均已年过50。他们在南非齐鲁同乡 会的帮助下已返回了国内。这兄弟俩透露,他们的最终目的地不是斯威士兰,而是 南非。“蛇头”先将他们送往斯威士兰,然后找机会从斯威士兰进入南非。他们每 人在国内向“蛇头”交了7万元人民币的护照和签证手续费以及3万元的机票费。 他们为何舍家别子、倾家荡产、冒着风险地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说起来让人 难以置信。他们听人说,南非的黄金和钻石多得开采不完,是个挣钱的好地方。那 里又缺乏劳动力,没有一技之长的人也能找到工作,随便干什么活每月都能挣到少 则800美元,多则1500美元。兄弟俩信以为真,糊里糊涂上了贼船。其实,稍有常识 的人都知道,斯威士兰和中国没有外交关系,斯威士兰的签证从何而来? 还有一名乡镇企业家,经历也很“传奇”。他来自河北某地,去年8月受骗只身 来到南非,因签证有误,被滞留在约翰内斯堡机场,出不来,走不了。在我驻约翰 内斯堡领馆的帮助下,企业家才得以脱身,返回国内。 他透露,他之所以来南非,是因为国内盛传南非是块宝地,到这里来既能帮助 非洲人民发展经济,自己又能挣大钱。于是,这位乡镇企业家找到熟人,交了10多 万元人民币,自己又带了不少钱,稀里糊涂地开始了“非洲之行”。他原想先到莫 桑比克开间砖厂,然后再设法到南非求发展,没想到被困在约翰内斯堡机场。在这 次“非洲之行”中,他只在北京、香港和约翰内斯堡的机场打了个来回,不但连非 洲的泥巴也没看见,还损失了20多万元。“谁让我不长脑子,也活该倒霉。”他懊 恼地说。 “我现在总算尝到了煎熬的滋味。” 目前在南非的大陆华人到底有多少,恐怕没人说得清。保守数字是8万左右,其 中有一部分是非法滞留者。在那些冒着风险成功进入南非的偷渡客中,大多数人的 生活没有着落。开始,一些人还能在中国餐馆打黑工,但最近南非警方加大了打击 非法移民的力度,重点搜查中国餐馆,逮捕了不少非法移民,并狠很处罚了雇佣黑 工的老板。现在,已没有哪家餐馆再敢雇佣偷渡客。 有些非法移民走投无路,只好申请难民身份,但能得到难民身份的人很少。即 便得到了难民身份,生活前景仍然暗淡。目前,尚未听说有哪个中国难民得到了南 非公民身份。记者认识一些得到了难民身份的中国人,他们吃的苦是常人难以想象 的。这些人不能回国,因为一旦离开南非,他们的难民身份就要被取消,可是继续 留下来,生活又没有盼头,真可谓进退两难。 记者认识的一位姓王的女性1998年携带10万元人民币,抛夫弃子来到莱索托, 在那开了一家商店。然而不出2月,莱索托发生暴乱,中国人开的商店成了暴徒袭击 的目标,王小姐的店也被洗劫一空。她只身跑到南非,弄了个难民身份,现在一家 中国餐馆当厨师,每天的收入要由客人的多少来决定。每当客人少时,她会急得掉 眼泪。她早已没有了发财的奢望,只想早点挣够10万块钱,回国和家人团聚,但按 目前的收入,挣够这笔钱还需要至少3年的时间。“过去,我不知道什么叫‘煎熬’, 现在总算尝到了煎熬的滋味。”王小姐说。 王小姐尚有难民身份,处境算是好的。一些偷渡过来的年轻女性为了谋生只好 出卖肉体,或跟当地人假结婚,不管这些人是老、是痴还是呆,以便弄个永久居留 的身份。有一位来自广西的小姐非法进入南非后,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嫁给了一 个痴呆老头。老头病得不轻,不但生活不能自理,而且经常深更半夜爬起来吃冰箱 里的生肉。小姐每时每刻地监护着老头,还必须耐着性子,不许有半点不耐烦,因 为她当初嫁给老头前,老头的家人逼她签了份合同,她现在必须按着合同的规定去 做。 还有一些偷渡者干起了非法勾当,杀人越货,走私贩毒。一些人实在混不下去 了,只好采取一种极端的方式回国——给当地有合法身份的犯罪分子当替罪羊。这 种方法很简单,即让犯罪分子以他们的名义从事非法勾当,一旦事情败露,警察就 会将这些替罪羊遣返回国。通过这个方法,“替罪羊”便会从真正的犯罪分子手上 得到几万元人民币的回报。 “看什么啊,这是别人的东西。” 15世纪下半叶,葡萄牙探险家迪亚士为了寻找一条通往“黄金之国”印度的新 航道,驾驶着三桅帆船,从里斯本出发沿非洲西海岸南下,穿过惊涛骇浪,意外地 发现了好望角。从此,好望角便成了欧洲殖民者强行登上南部非洲大陆的据点之一。 在南非这块蕴藏着丰富黄金和钻石的土地上,殖民者开始了野蛮的掠夺。虽然几百 年过去了,但在许多人眼里,南非的魅力就像黄金和钻石焕发的光芒一样经久不衰。 于是,一批接一批的“探险者”前仆后继地踏上了这块宝地。 但南非并不欢迎“不速之客”。随着黄金价格持续下跌,南非日益老化的深层 矿井的生产成本上升,其经济支柱——金矿开采业已经衰退。亚洲金融危机也对南 非产生了严重影响,因为日本、马来西亚和其他亚洲国家是其主要外来投资者。目 前,南非全国平均失业率约为35%,黑人城镇失业率高达80%左右,失业的白人也越 来越多。在这种情况下,来南非和当地人抢饭碗,结果可想而知。同时,各种社会 问题造成了犯罪率直线上升。南非的犯罪率比国际平均水平高出9倍,警方的破案率 很低,据认为不到1%。最近的一次调查报告显示,南非人口有一半以上的人没有安 全感。去年,有不下10名中国人在歹徒的枪口下丧命。 在一个大雨后的黄昏,十几名非法偷渡者在警察的押送下缓缓走向一架南非航 空公司的航班。这些人贪婪地仰望着横跨苍穹的一道绚丽彩虹,心中充满了失望和 对美好生活的憧憬。突然,人群中有人叫道:“看什么啊,这是别人的东西,它不 如咱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来得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