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篇 在朱珠父母的陪同下,我又转到北京肿瘤医院,几经检查,癌症已确定无疑, 而且必须马上做手术,否则我将活不过这个冬天。 捧着医生的诊断结果,觉得天一下子就黑了,喉咙里嚎着像一只面临绝路的狼, 我不知道命运对我为什么这样不公平。一个农村孩子好容易在北京赢得一角天空, 可老天却要把这一切都拿走,在我如此年轻的时候。 可抱怨归抱怨,病魔还是毫不留情地击倒了我,几个小时的手术我的胃切掉了 三分之二,什么东西都不能吃了,只好每天进点流食,身高183 厘米,体重80多公 斤的我,只有两个月的功夫便降到不到70公斤。 手术做完后,我听医生的口气并不乐观,仅一个疗程的化疗就又把我折磨得死 去活来,茂密的头发也大量脱落,我知道自己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要不是觉得 就这样扔下年迈的父母和朱珠太可怜,我也许早就支撑不下去了。这时我才第一次 体会到了精神支柱对癌症患者的可贵。 刚开始得知我病情时朱珠一下子哭得昏了过去,我知道也近而立之年的朱珠是 真的爱我,真的向往我跟她建立的小家庭,可这种命运是她做梦也没想到的。 就在几天前她还是一个那么快乐的准新娘,为了这迟到的婚礼,她很早就跟出 版社请了假,并且一心想在结婚后为我做个全职太太,为此,我感到由衷的满足。 可还好,在我做手术住院期间,她一直在我旁边守候,为我送水喂药,态度温 柔而虔诚。病房里的人知道我们是即将举行婚礼的恋人,无不为我们唏嘘感叹,希 望我早日康复出院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我自己的病情我心里很清楚,我知道这绝症 的康复的可能性很小。 我对朱珠坦诚相告,虽然我很害怕朱珠真的离开我,毕竟这段爱情还是支撑着 我活下去的动力,可我也很爱朱珠,我希望她有更好的归宿,也许我们注定有缘无 份。 有时的星期天,她会同父母一起到医院来看我,但更多的时候她会给我打手机, 告诉我她很忙,医院又很远,她的心情很不好,所以,她不能来看我。 这样的结局是我早就想过的,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这让我的心情也坏透了, 时不时地要找个地方大吼一场,否则我想自己受不了这种压抑。 春节前夕我乡下的父母来看了我一次,面对已瘦得皮包骨头的儿子,老实巴交 的他们除了哭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我托医院的护士替他们定了车票,当天夜里就让他们赶回老家去了,我受不了 年迈的他们默默无语相守到天亮的痛苦。 除夕夜我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的,几个不能回家的病友和无家可归的我凑在 一起打了一晚上的牌,奇怪的是朱珠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我一直等到12点多才 关掉手机,我想她也许真的已经忘掉了这一切。 年初一的早晨我蜷缩在病床上正在拨弄手机想给朱珠打个电话拜年,可是朱珠 的姐姐朱桦推门进来,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了,离婚以后一直郁郁寡欢的她现在 看来已经走出了那段阴影,这使她笑起来很像朱珠,我不由觉得很亲切。 她手里提着一饭盒饺子,她说怕饺子凉了在车上一直把饭盒放在胸前暖着,让 我赶快趁热吃,这是她们家年除夕包的饺子。 我不问朱珠,她也不说,我们俩就像老朋友似的这么闲聊着。直到最后她收拾 起东西要走,我再也忍不住问她:“朱珠呢?” 我看见她脸上掠过一种不自然的表情,我就知道也许我不该再问。果然,朱桦 慢声细语地对我说:“李书,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以后别再挂念朱珠了,她 已经跟一个德国回来的博士后订婚了,而且,过了春节她就要到德国去定居,但是, 你不要误会她,她绝不是那种不好的女孩子,只是她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责 任在等着她,我也希望她能够真的幸福,所以,我答应她来对你说这件事,我希望 你能够原谅我们。” “为什么说原谅你们,这事跟你无关,” 也许是因为一种歉意,从那以后朱珠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也没有给我打过 一个电话,而朱桦倒是经常跑到医院来看我,有时候还把她儿子也带来。但是,从 那个小家伙嘴里我知道朱桦来看我是瞒着朱珠和她父母的。 对此我很认命,谁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没有未来的癌症病人的身上,更何 况他们真的不欠我什么。我劝朱桦也不要老往医院跑,一个小学教师,收入微薄还 要养育儿子,可她听了总是默默地点头,到了星期天照例做了饭菜来给我。 在医院枯燥无味的生活中,盼着朱桦来看我渐渐成了一种习惯。 过了一段时间我出院回了家,那个本来为朱珠准备的家如今空荡荡的,让我整 夜整夜地不能入睡,身体反而不如在医院住着的时候好。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