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走进罂粟田 从大寨乡再往里走10多分钟,我们竟然看见大片大片的梯田!而在这春暖花 开、万物生长的季节,梯田里却没长任何庄稼,就像是一种摆设,摆放在莽莽群山 中,供人玩味和欣赏。此时若是在中国,大江南北早已是“麦浪滚滚”和“喜看稻 菽千重浪”的喜人景象了,但这里空有漠漠水田。 那么,这梯田究竟是用来种植什么作物呢?推算来推算去,好像只有一种植物, 那就是罂粟,因为罂粟此时刚过收割期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大片的梯田,从目测的角度看,少说也有100亩!100亩精耕细作的罂 粟能产出多少鸦片? 车在一个小山坡前停了下来,一家农民正在田里耕作,男人在前面扶犁赶牛耙 地,穿裙的女人跟着后面播玉米种子,走一步,从身上斜挎的包里,掏出几颗扔下 去,然后用脚踩实。 一个穿着军绿服装的6岁左右小男孩乖乖坐在田里一块大石头上,脚边依偎着 一条小狗。小男孩个子太小,几乎被掩没在田里一种淡黄色的植物秆中。这种植物 秆大约100 厘米的高度,细细的,已经干枯了,秆上面没有果实。模样有些像 油菜秆,但用手一摸感觉比油菜秆更硬,这到底是什么农作物?不像油菜、水稻、 大豆、小麦……等等任何一种农作物。 老周微笑着告诉我们:“这就是罂粟秆。” “什么?罂粟秆?”我扶着眼镜,尽量让自己镇定,这就是我们跋涉千里、踏 破铁鞋要找的罪恶的罂粟! “罂粟秆”像是一枚兴奋剂,调动了所有人的情绪,大家拍照的拍照,摄影的 摄影,开始忙碌了起来。 仔细地在罂粟秆间查找,我看见了那熟悉的罂粟蒴果,我过去曾在无数的照片、 影视作品中见过。此时,这棵蒴果干枯了,瘦瘦的,不再是鲜亮饱满的绿色,灰灰 的、黑黑的长在罂粟秆上,毫不起眼。按照正常的产量,这半亩罂粟地应该能生产 15市斤左右的鸦片。 “佤邦农民一般都在罂粟收割空了之后种玉米吗?”我问老周。 “没错。”老周介绍说。一般情况下,这里的农民在夏季和秋季种植旱谷或者 玉米等粮食作物,但是这些只能够半年的口粮,所以他们在冬季春季种植罂粟,用 罂粟果浆制成鸦片然后把鸦片卖出去,换取所需的盐巴、粮食和日用品。 据说,整个佤邦地区缺粮现象很严重,每年有3至4个月,必须向外购买粮食。 这家农民自顾自地在田里忙碌,我们一群人的到来,包括摄影师围着他们前后 左右、各种角度进行拍摄,也没有引起他们的慌乱,他们有条不紊一行行地犁着地, 踩折罂粟秆,播下玉米种。他们的从容和镇定,让人感觉他们是在油菜地里种玉米, 而不是在全人类众矢之的的罂粟地里!对于罂粟,对于鸦片,这里的农民究竟是一 种什么态度?难道他们真的没有哪怕一丁点儿的罪恶感吗? 龙潭特区政府文书陈三爱这次也陪同我们采访,他懂当地土语,也懂汉语,所 以是个不错的“翻译”。 陈三爱用当地的土语和田里的一位老农打了声招呼。老农老远就冲我们笑了笑, 是那种友善的、毫无戒心、爽朗、坦白的笑容。老农脚穿一双黑色大胶鞋,一条肥 大的灰黑色裤子胡乱地系在腰上,衣服随意地往身上一搭,衣服和裤子上已经破了 很多处。他敞开着怀,露出和脸一样古铜色的胸膛,汗水在太阳下闪着油亮的光。 通过陈三爱的翻译,我和那个老农间的沟通非常顺畅。 “老乡,今年大烟的收成怎么样?” “不好,大烟全给牛吃光了,没什么收成。”说完,老农猛吸一口香烟,神态 变得忧心忡忡起来。那神色和一个中国农民粮食歉收时的愁苦和对往后日子的担心 一样。 “往年收成怎么样?” “还好,能换点粮食、盐巴,给孩子买套新衣服。” “你在这一带种了多少年大烟罂粟?” “好多年了。” “收成最好的时候能有多少斤?” “也就三斤四斤吧。” “四斤鸦片能卖多少钱?” 老农思考了一下,说:“能换盐巴、粮食。” “你的寨子里的人都种大烟吗?” “都种大烟。” “这里的政府允许你们种吗?”听到这个问题,老农没有立即回答,有些犹豫, 用征询的眼光看着陈三爱,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长一段时间后,他说:“政 府不允许种,所以我种玉米。” 说完,老农双手合十,向我们道别后,匆匆犁地去了。我不知道陈秘书翻译的 是不是那个老农的原话,可是我能明显地感觉到那个老农说了一句自己不情愿说的 话,并且为之感到羞愧。就连一直站在他身边微笑着的听我们谈话的妻子也是一样 的神情。 当毒贩们早已经开始煞费苦心地运用最现代的武器、最先进的通讯工具和各国 缉毒民警周旋斗智时,这对佤山深处的种植罂粟的农民夫妇,却还不懂得怎样油滑 地对付一个记者,甚至不懂得为一个简单的谎言掩饰!他们的身上至今还保有城里 人、文明人早已消失殆尽的质朴。 此刻,我站在罂粟田里,为这对种植罂粟的农民夫妇的质朴而感动、感慨。 也许,作为一名记者,我太感性了?我不知道内心的这份感动会不会模糊自己 发现、接近事实真相的眼睛。 从这张图上,我们可以看出毒品在每一个阶段都以成千上万倍的利润在增长。 在这个呈金字塔型的毒品利润王国里,处在最底层的就是此刻围坐在鸦片小贩身边 的这些种植罂粟的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