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吸氧者 6月的下午,我们到达四川成都。由于乘坐的是军航飞机,降落在太平寺空军机 场。当晚我们没有进城,住在机场附近的楼内。这样也好,年的明早赶飞机,匆匆 忙忙的再从市内往地处远郊的太平寺机场跑。我同植物学家李渤生、《人民画报》 社摄影记者杜泽泉三人同住一个房间。李渤生打开一盒“红景天”各分送我们几只。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种补品。只见说明书上写到:根据西藏传统藏医经典,本品具 有养肺、清热、滋补元气的功效。经研究表明,分品有抗缺氧、抗疲劳、延缓衰老、 抗微波辐射作用。看后,我心想,我要是早知道这种补品就好了,为了保障赴藏探 险,无论如何也要买来些饮用。虽说我已来参加这次科学探险,但对高原反应的担 忧一直如影随形。喝些抗高原反应的“红景天”,不见得很灵验,至少会给我许多 安慰。 7日晨,早早的,队领导陶宝祥就敲门叫醒我们去登机。拉开窗帘一看,外边天 黑黑的,还哗哗地下着雨。从住处到机场,约有三四百米长的路,我们冒雨而行。 心想,这样的天气,飞机能按时起飞吗?成都的天气真怪,待我们走到机场候机室, 雨停了,天也放晴。坐飞机者都盼有好天气,因为有利于安全飞行。7点38分,“图 154”班机冲上蓝天,直飞西藏贡嘎机场。就太平寺机场而言,当前赴藏不再有第二 个航班。为何这么早呢?因为高原上空的气流扰动约在上午十点后非常强烈,严重 影响飞行安全,所以去西藏的飞机都是早去早回,十点后的贡嘎机场一般不在有飞 机,即便有,也使当日不再返回的。 高原反应是我们永远的话题。途中,“老西藏”高登义谈起一个很有意思的现 象。那就是,一到拉萨,密封的袋装食品就会膨胀起来;汽车轮胎也得放放气,否 则就会爆裂。道理简单可信:高原地区,空气稀薄。尽管如此,我还是有些怀疑。 不过,没几个小时,我的怀疑就消失了,飞机上所发的一在四川德阳市德城食品厂 生产的“蜜酥花生”确如所言,独自在背囊里胀鼓鼓的,这可是名副其实的“气鼓 鼓”。 9点30分,飞机到达雅鲁藏布江畔的贡嘎机场。我记着高登义提醒我的话:下飞 机慢慢地走,就是前方有人敲锣打鼓的欢迎你,还有少女向你献花,也不可快步行 进,越慢越好,以减少身体的耗氧量。我照办了。就是队友们往车上搬背囊,我也 不动,而是留下看守队友的手提物品。我知道,这个时候可不能主动地承担什么工 作,一旦因负重引发高原反应,得不偿失。刚开始,感觉尚可,可后来就觉得不对 劲儿,坐在开往拉萨的车上,明显感到憋气,头晕,对车外的陌生景物没兴趣。 我的住间被分在喜马拉雅饭店大楼333房间。头一次,爬楼是这样的费劲吃力: 每上一级台阶,就得停下来喘口气,过一两分钟后再迈一步。肩上的3公斤重的小包 越来越沉,喘气越来越难。333房间就是三楼的33号房间,虽然近在咫尺,现在却感 到它是那样的遥遥不可及。“对了,‘333’就是山山山嘛,要不它怎么这样难爬。” 我胡思乱想着。 好不容易到了333房间。刚进门,我就一下子瘫坐在门边的圈椅上。同屋的水资 源专家官关志华见状,叮嘱我不要动,并下楼为我扛背囊。不一会儿,他上来了, 背上背着的是他自己的背囊,手中拎着的是我的背囊,加在一块足有三四十公斤。 我非常感动得说:“老同志,我这年轻的让你年近60的这样帮助,实在是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短短的一句话,我来了两口气才说完。“你别客气,科学探险队都是 讲互相帮助,这根本不算什么。”平日里,这样的话难免有唱高调之嫌,听到耳里 也不是很舒服。可在科学探险队,这都是发自内心的。闻听此言,我心中充溢的是 无法言传的感动,不仅仅为老关的帮助,也为人与人之间纯纯的温情。 老关见我脸色不好、嘴唇发紫,便叫我赶快上床躺着,并把被子、枕头等叠放 在我背后。躺在床上,我总想深呼吸,可怎么频繁的深呼吸,也感到气不够用。过 了一会儿,眼睛也不想睁开。这时,为适应高原反应提前三天到达拉萨的杨逸畴来 看我。见我如此难受,就找服务员要氧气袋。 氧气袋来了。我以前见过氧气袋,但不知如何使用。其实很简单,松一个小小 口,让氧气从胶皮管里慢慢溢出即可。我把吸气管放到鼻孔处,贪婪地吸着。头一 回,我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无色无味的氧气的存在与宝贵。胸部不再憋闷,呼吸重 新顺畅,我好像从地域边缘回到了人间。 正想继续享受氧气,多次进藏考察的队友王维进来了,也来看我。他说我是队里 的第一个吸氧者。还提醒道:“你能不吸就尽量放弃,一旦形成依赖性,就会减慢适 应高原生活的过程。要依靠身体自身的调整。”他的话让我想起赴南极考察时海上航 行的情况。由于常吃晕船药,如果不服药,见到小浪,我都想吐,什么也抗不住。当 时服的药是海军总医院生产的未经药理试验的防晕药。这药很有效,服下后,两个小 时内不被吐出,保证几个小时内不再晕船。但人显得呆滞,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随队 的医生曾劝我不要再吃药,否则,机体适应性会越来越差。高原反应与海上晕船虽不 一样,道理却是相通的。我听从王维的劝告,扎紧氧气袋。不过,我成为队里一个吸 氧者的现实也随之成为历史。恰在此时,门外面有人在喊:“氧气袋还用不用?这里 等着急用!”就这样,刚为我完成“历史使命”的氧气袋又接受了新的“任务”。 午饭时,我们科学探险队的政委王富洲叮嘱大家少吃。王富洲曾是我国从北坡登 上珠穆朗玛峰的探险队员之一,为此冻断了一个手指。他对高原反应了如指掌,告诫 队员们在适应阶段一定要做到“三少”,即少说、少动、少吃饭。 我一直很向往辉煌的布达拉宫,也想去大昭寺看看。为了让自己尽早尽快适应 低氧的高原,我克制着欲望,老老实实地呆在房中。有的队员经不住拉萨风光的诱 惑,出外转悠,结果到吃晚饭时,有好几位吃不下饭,呕吐。不过,中央电视台的 韩东光出人意外。他个子高大,一到拉萨机场,队友们就估计他该是个高原反应强 烈者,强制他少动,别干活。他也被吓的绝对听话。但到拉萨后,他管不住自己, 又玩又吃,结果什么高原反的事也没有发生。从此,他为自己总结出一句话:“啥 毛病都没有”,并时时挂在嘴边。我的拉萨第一夜是难熬的。由于气短,刚一睡着, 就被憋醒。有一种年过半百,居然不会自主呼吸的感觉。好像只有醒着,有节奏地 做深呼吸,才能勉强保证身体对氧气的需要。一睡着,就不知怎样去呼吸。 第二天早上,我见到台湾无线卫星电视台的记者张贞璞从他房间走出。我问他: “怎么样?”他一派痛苦状的回答:“太难受了,快要死了,活不了啦。”“昨晚 上吃饭了吗?”“实在不想吃,今早更不想吃,难受,恶心。”他说。他之所以这 样,就是没做到“少动”。到了拉萨,就出去完。因为他觉得在来西藏前,和同事 熊移山登上台湾一座海拔3000多米的高山,做过适应性锻炼,以为自己有对付高原 反应的基础,结果是依然不行。原因在于,虽然两者海拔都是3000多米,但台湾那 座山上的植被丰富,含氧量高,而拉萨城四周的高山光秃秃的,城内的树还未发芽, 含氧量低,两地的含氧量是不均衡地。可谓此一时彼一时也! 作为新华社总社的记者,到了地处偏远的西藏,我应该去拜访一下新华社西藏 分社的领导和同志们,一则我们之间平常业务联系紧密,二则应将他们汇报一下我 赴藏东南从事科学探险的内容和目的,借以取得他们的支持,但考虑到要“少动”, 尽快适应这缺氧的高原,我也只能怀着歉意待在333房间,给分社同志打个电话,告 诉他们我已到拉萨。分社采编室的多焚占堆、朱忠良同志闻讯来看望我时,我请他 们转告分社领导,我由于身体不好不能前往拜访,并保证从藏东南返回拉萨时,我 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分社。他们常年身处高原,深知我的身体正处于“爬坡”阶 段,高原反应强烈,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要我一定减少应酬,避免干出死要面子活 受罪的事来。当天晚上分社又派人来看我,还带来滋补剂“红景天”。此中的同志 情谊着实让我感动。 听说喜马拉雅饭店南约200多米处是拉萨河,我很想去看看这雅鲁藏布江的五大 支流之一。8日,我试着走出饭店大厅,想去河边。但没走几步,感觉体虚无力,就 又慢慢地回到房间。9日,我再次试着走向河边,终于成功了!虽然走得很慢很慢, 似大病初愈一般,可中间没有休息,已刚到拉萨时爬楼的感觉强多了。队友们戏称 我采取得是“保守疗法”,我觉得这是一个成功的尝试。初到西藏者,越少消耗体 力越好。特别是那些自视身体强壮,更不可大意。虽说我没有尽早领略到布达拉宫 的风采,可我也没有因高原反应呕吐过和头疼过。更为重要的是,我为下一步实施 科学探险打下了比较良好的身体基础。 未参加考察队前,我以“队里还有5位比我年纪大的老同志都参加”为理由来给 自己打气。私下一直认为:他们都不怕,我怕什么?事实证明,我的想法谬矣!杨 逸畴确实不如我,他不但提前3天到达拉萨,而且上楼梯时,由于缺氧腿发软,“扑 通”一声,摔了大跟头。刚爬起来,“扑通”,又是一个大跟头。幸好楼道铺有地 毯,否则,他1.8米的大个头,不摔的鼻青脸肿才怪呢!出他以外,四位老同志都比 我强。高登义、杜泽泉没什么反应。李渤生呢,外号称“牦牛”,适应力之强,体 力之好是可想而知的。更神的是关志华,简直不可思议:别人都不敢喝酒,他敢, 而且一点事都没有;怕耗氧太多,别人不敢洗澡,他也敢。他58岁了,的的确确是 “老当益壮”。与他同屋的我,当然不敢仿效,只有羡慕、佩服的份。 这四人对西藏的适应,原因是他们长期从事青藏高原考察,属于被筛选出来的, 或叫“登高原合格者”。那些与他们同龄的被淘汰者,一般是不大敢再来西藏的。 由此,我想到一个问题,世居藏民为何能在青藏高原很好的生活的?我国医学 专家通过长期的研究发现,与其他移居高原的人群不同的是,世居藏民有显著的耐 低氧能力。他们胸廓与肺发育良好,肺活量、肺总容量较大,心脏储备功能强,耐 低氧能力显著,红细胞数、血红红蛋白质保持在平原正常值范围内。在氧气含量仅 为平原区一半的高原,世居藏民的红细胞不会增多,不会产生肺动脉高压,最大摄 氧量和无氧代谢指标均比生活在低海拔区的人群高。即便做超负荷运动,世居藏民 的血氧水平也比平常人高出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