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于过蜀道 我们从排龙到扎曲的一段路,可用悬、险二字概括。两地距离虽然只有36公里, 但唯一的一条羊肠小道,有时有钢索吊桥横跨在咆哮奔腾的帕隆藏布江,有时又在 幽深静谧的山谷地带延伸,除了我们这些考察队员和协助负重的民工,路上没有其 他行人。 考察队事先发了一双棕色的高腰登山鞋,鞋底的纹理很深,也比较厚,我试了 试,觉得重些,便放在家里,另外带了一双旅游鞋和一双胶鞋。旅游鞋的鞋底纹理 很浅,易滑,走山路比较危险。这样,一路上我主要穿在家常穿的那双普通胶鞋, 虽然适脚,但鞋底很薄,踩在湿地石头上,又硌脚又打滑,更增加了路途的艰辛。 路上,我一直为没有带来登山鞋而懊悔。可这又有什么用呢!离家千里,没有任何 补救措施。 实际上,帕隆藏布江两侧基本是峡谷地带。一路上,我们大多是在临江的半山 腰间行走,有的地方左面一侧是五六百米深的陡崖,探头往下一放,令人头晕目眩。 由于谷底狭窄,江流落差大,水流十分湍急。加之两侧的山势突兀耸立,又造成水 声轰响,很是吓人。行进中偶尔也走到两侧山脊之间距离拉大的地方,出现阶地, 声音相对少些,但突大突小,更给人造成一种莫名的恐惧。这使得我们虽置身于峡 谷之中,但根本无法集中精力体会它那雄奇瑰丽之美。 走着走着,队伍又形成三五个人不等的小分队。因为只有这唯一的一条小道, 路面很窄,便无一例外的形成梯队。沿途拍照,是考察队员徒步行动难以集中的原 因之一。每个人的兴奋点不一,有的拍争奇斗妍的植物,有的拍奔腾呼啸的江水, 有的拍负重的民工,有的拍悬崖峭壁,队伍自然慢慢散开。好在只有这唯一的路, 不存在迷路的问题。不过,不会迷路并非让人对安全完全放心。我不停地跑到前边 去,拍摄队友、民工攀陡崖、过险桥的各种神态。当我拍完了,收拾好相机,整理 好装备,他们已经走过去很远,我被甩在后面。因而,相当一部分时间我都是独自 一人,或是穿行在阴暗潮湿的原始森林边缘,或是在江桥上颤颤险行,或是在天阶 石栈上小心登攀。每临其境,前不见队伍,后不见来者,那种孤单,那种焦灼顿时 油然而生,欲排不能。 在我看来,最危险的是徒步经过滑坡区。从排龙到扎曲,一路上要走几个这样 的路段,虽然每段只有三四十米,或再长些,却往往让人胆战心惊。滑坡区的险在 于,一侧的几百米之下是滚滚急流,白色的浪花在空中翻卷沉落,然后以排山倒海 之势呼啸着奔腾而去。另一侧是滑动后稳定不久的坡度很陡的土石。此处没有小径 可言,只有宽一二十厘米略为踩平的一串脚印。走到这里,一旦脚下不稳,身子一 斜,就会滚下江里,步入黄泉。摔侄后自救是不可能的,坡上坡下光秃秃的,没有 一束可以顺势抓住的茅草,也没有一处土坎挡住下滑的身体。只要滚入江水中,也 就干净利落的被死神拥抱走了,转瞬间便无影无踪。依照这一险况,即便队友在路 上的一端站着,也无从救助。陡手的他,没有任何可施用的手段。 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每到了这样的滑坡区,我都“脚踏实地“,一小步一 小步艰难的向前移,并暗暗的告诫自己,可不能踩不稳或踩空了。如此这般,我都 战战兢兢的过去,过后我觉得背部凉凉的,原来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老虎嘴也是险要之处。还是当地的门巴族人在峭壁当中凿出的路,也可视为栈 道。它只有一米左右宽。所谓老虎嘴,即山体的急拐弯处。顺着岩崖,伸展的半空 中的路到了这里,便形成了老虎嘴。由于这地方三面临险,稍不留神即会坠入崖下。 从安全的角度出发,探险队经过这种地方的时候应拉安全绳,起安全保护作用。 由于我多次参加野外考察采访,所以考虑得最多的是安全问题。因为探险不是冒险, 而是进行科学考察,并获得科学成果,故而安全是最重要的。如科考队员在南极越 冬时,站区几十米或几百米的范围内都拉有安全绳,万一人到室外突然碰到飞沙走 石的大风,找不到方向,他就可以顺着牵拉绳回到考察队的站房。同样,通过滑坡 区等险要地段,探险队应拉这样的绳子,以备患有恐高症或心脏病的队员经过这里 时,有所依附,避免出现事外事故,造成生命危险。 科学探险队员出征前,都要进行身体检查,体检表里,可没有“是否患有恐高 症”的体检项目。这样,谁恐高,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我曾经去过三峡巫山县鬼 城参观。当时我们从长江的巫山口岸上几十米高的混凝土阶梯,到了城边,又驱车 到参观点的山下。要想登临鬼城,必须乘一段长长的,逐步升高的缆车。当时同行 的有一人就患有恐高症,他坐缆车上去的时候,吓得双目紧闭,战战兢兢。参观完 鬼城之后,他死活也不肯再坐缆车,执意要一个人走下山去。当时太阳西沉,天色 已晚,为了及时赶回江边的渡口,只有乘缆车才能节省时间。再说下山的路又不熟, 他一个人穿林过岗同样很危险。我就跟他说:“我多次参加过野外考察,胆大命大, 我跟你坐一个缆车,保你安全。”无奈,他只好听从了包括导游小姐在内的劝说, 与我同坐一个缆车下山。为了消除他的恐惧感,缆车在空中运行期间,我不停地跟 他说笑,转移他的注意力,总算平安到达了山下。 所以我想,如果我们考察队中也有这样的恐高症患者、高血压患者,因为没有 得到有效保护,从滑坡区或“老虎嘴”附下,走上黄泉路,谁不知道他是怎样失踪 的。只能做各种各样的假设,不是被野兽叼走了,就是掉到江里了。或者是有什么 窝心的事想不开,自绝身亡。或者碰到牛,两者狭路相逢,牛把他拱供了下去。试 想一面是悬崖峭壁,脚下是急流滚滚的滔滔江水,万一真的掉下去了,根本就不会 留下痕迹。真如此,怎么向他的家属交待?最明显的例子是80年代初,科学家彭加 木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罗布泊考察时失踪了,当时引起很大的轰动。为了找到他, 有关部门真是不遗余力。派直升机搜寻,组织部队站士采取拉网式寻找,均毫无结 果,至今下落不明,是一个难解的谜。对于彭加木的失踪,谁也不知道内情,只能 做各种各样的分析和解解释。有些外电甚至造谣说他独自出走了,并在美国见到过 他……万一我们首次徒步穿越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春季预察人员因附崖失踪了,又该 作什么样的假设呢? 我们一路上走过四座吊桥,吊桥上面横置木板,两边几乎没有护栏,即使有也 只是用根铁丝缠绕在横跨着的长长的钢绳上。铁丝网空隙较大,鸭子都能钻过去, 很难起到护栏的作用。人走在上边,桥晃动的幅度很大。走快了也有危险,急急忙 忙看不准脚下,遇到漏空的地方,就有可能踩空。我想,万一出现问题,人必须尽 快坐下来,这样既能减小桥的晃动幅度,又能保持平衡。新的桥还算比较结实,桥 板几乎没有脱落的。但旧的桥则不然,有的桥板已经脱落,只有竖板,出现很多空 格。透过空格,可以看见100米之下的滚滚急流。胆小者走到这样的地方,真会天旋 地转,魂飞魄散。这4座桥有3座在60或70米长不等,而最后一座桥竟长达180米。有 的横板掉了,山民便用新确下来当木头补上,人踩在上面很容易滑倒,真是千悬万 险。 总算战战兢兢地过了这4座桥,过后我们都长嘘了一口气,现在想起来仍心有余 悸。尽管如此,我知道我们还是很幸运的。过去考察队员要通过帕隆藏布江时,没 有吊桥,只有凌空横扯在狂奔的大江上的钢缆。过时束好人身,人倒悬着,慢慢的 倒爬过去。 从排龙到扎曲,沿着帕隆藏布江,一路上经过峭壁区、碎石区、滑坡区,历尽 艰难险阻。最累人的当属接近扎曲时那绝对高度在六七百米,曲曲弯弯的山路,几 乎是步步爬坡。此时时近中午,天气炎热,令人大汗淋漓且不说,还几乎喘不过气 来。于宪光这个“急先锋”本来一直走在队伍的前面,他也累得走走停停。我跟他 说话他不回话,脸色灰青灰青的。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不理人,他说,这鬼地方简直 累死人。他是先抱着一条腿移一下,然后再抱另一条腿抬一步,才艰难的行进着。 幸好这个地方海拔还比较低,植被茂盛,氧气充足,否则真会有人累倒在这里。 后来我们路过一个长满野芭蕉的山坡,无不欣喜若狂,因为听说扎曲马上在望。 郁郁葱葱的野芭蕉林在远方雪山的映衬下,无限娇媚,我们赶紧拿起相机照了两张, 如果是平时,我们会从多角度去拍摄,但今天实是在太累了…… 快到中午3点时,一处有油菜田、栅栏、羊群的村落映入我们的眼帘,我们此行 的目的地之一——扎曲终于到了,来到了雅鲁藏布江大拐弯的顶端。 到扎曲之后,我叫队友给我拍张照片留念,相片上的我躬着腰,两手搭在膝盖 上,累得站都站不直。还有满脸疲倦,脸色灰青,眼皮肿肿的……我从来没这么疲 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