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葬礼 蒋光宇 那是1969年9月的一天,生产队下工后,我顾不上回青年点吃晚饭,从前进农场 高家大队出发,向临近的马圈子大队跑了近5公里,赶上了正在一片小树林中举行的 葬礼。 棺木没有上盖,里面安放着一位知青。他像身负重伤、失血过多的战士,头部 缠着一层层洁白的纱布,脸色惨白。两天前,生产队派他跟队里的马车到盘山县建 筑工地装卸砂石料。工地上热火朝天,车水马龙,行人不断。突然,马惊了,马鬃 猎猎,马尾飘飘,车轮滚滚,横冲直撞。“快躲开!”他一边喊,一边跳车扑向前套 马,用尽全身力气拼死猛勒它。由于车老板摔下了车,辕马失去控制,两匹马拖着 他、踩着他往前冲。他咬紧牙关、忍着巨疼地坚持着,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惊马减速了,慢慢地停下了。众人无一伤亡,而他手握缰绳,血肉模糊,停止了呼 吸,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他什么也来不及想;什么也来不及说;他像欧阳海,像刘 英俊,把生留给了别人,把死留给了自己;他用年轻的生命制服了惊马,谱写了一 曲舍已救人的英雄主义的赞歌。 他那慈爱的母亲已患了精神病,身体虚弱,经受不住刺激。为了防止祸不单行, 绝不能告诉她儿子牺牲的真相。当她得知丈夫要去“看望”日夜思念的爱子时,支 撑看病体连夜赶制了一件灰制服。她把写好的信放在灰制服兜里,叮嘱儿子要听党 的话,做毛主席的好知青。他母亲送丈夫登上了“看望儿子”的汽车。车门关上了, 汽车启动了,他母亲泪如泉涌,隔着车窗高喊:“要孩子照顾好自己!要孩子回家过 年!”母亲思念着,牵挂着,盼望着,等待着。可她无论如何不会想到,她永远不 会看到自己的儿子了。 他的父亲伫立在棺木旁。他父亲来料理丧事,未向组织提出任何要求。他父亲 惟一的请求是先不要盖棺木。他父亲控制着极大的悲病,有些痴呆地看着儿子,没 有哭声,没有叹息,只有长流的双泪,不断地落在儿子穿着的灰制服上。“慈母手 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他父亲 靠着坚强的意志支撑着自己的精神,面对着严酷的难题:儿子是好样的,是为救人 而死的,是重于泰山的,可回家后该如何向他那多病的母亲交代啊? 前进农场党委 为他召开了隆重的追悼会,有五六百人参加,各界送了几十个花圈。其中有个花圈 是位农村妇女送的,因为他下乡后就经常帮她家挑水,整整挑了二年。前进农场的 领导,大小队的干部和众乡亲,还有不少的知青,所有参加葬礼的人,都对安放在 棺木里的知青,寄托着恋恋不舍的哀思;都对伫立在棺木旁的父亲,充满着同情和 敬佩。遗憾的是,由于历史的局限,原定追认他为革命烈士和广泛宣传他的先进事 迹的计划,没能实现。但他用过的针线包、袜底板,看过的《雷锋日记》、《欧阳 海之歌》和《刘英俊的故事》,得到的“五好战士”奖状,还有那牺牲时的血衣, 深深地留在了人们的心中。 西边的落日那么红,那么圆,那么大,落得竟然那么快,使人感到那么凄楚, 那么悲壮。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将来我要力争让更多的人了解和记住:在 盘锦地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广阔天地里,有位一贯表现优秀的知青,因舍己救 人而不幸被惊马活活拖死。这位知青生于1953年1月9日,是1968年从沈阳第九十三 中学下乡的初一学生,英勇牺牲时年仅17岁。他的名字叫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