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年代 沈阳日报编辑部编著 青年点的小油灯 君方 我怀念青年点的小油灯,因为它陪伴我度过整整六个年头。知识青年的生活是 艰苦的,沉重的体力劳动还能适应,最难受的是精神上的贫乏。十八九岁正是求知 欲望最旺盛的时候。一天出工回来,浑身筋疲力尽,没有报纸、没有广播、没有书 籍,只得仰面朝天顺着炕“站”着,两眼凝视着昏暗的灯光,想到牛棚中的父亲, 病弱的母亲,想到前途,想着家中书架上一排跳着向我飞来的书……一切又随着小 油烟‘的缕缕青烟飘浮着、消逝在黑暗中了。 冬天到了,也是知青们返城回家的时候。回到家中,我一下扑向父亲的书房。 “文革”期间,我家不幸之中的万幸是父亲几十年精心收藏的书籍因—个偶然的原 因,没被红卫兵抄走。父亲用报纸把书架糊上,自己写了几个封条,封在上面;这 是一种对自己心爱之物最软弱无力的保护吧。我小心翼翼地揭开封条,划开报纸, 一排排我熟悉的朋友们,还是那样静静地、整整齐齐地站在那里,等待主人的挑选。 这些书像当时的老干部、知识分子一样,戴着各式各样的“帽子”,选择要慎重! 1951年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鲁迅全集》单行本、范文澜主编的《中国通史简编》、 郑振铎的《俗文学史》和社科院文研所的《中国文学史》,是我带到青年点的首批 书籍。在乡下,买了一个茶叶箱子用来装书。从此每天晚上,小油灯就像《一千零 一夜》里的阿拉丁神灯,在它的护送下,在浩渺无际的知识空间遨游,聆听先哲们 充满智慧的教诲,观看一幕幕叱咤风云英雄人物壮丽史诗;欣赏几千年人类创造的 瑰丽、璀璨的文化珍宝。不知什么时候,小油灯渐渐暗了下来,我又回到现实之中, 灯油干了,外面是那样的寂静,远处传来几声狗叫……. 随着时光的推移,书一天比一天读得多,兴趣也越来越广泛,从家中带回的书 也越来越多。《史记》、《汉书》、《韩非子》、《老子》、《韩昌黎文集》、 《柳河东文集》、《楚辞选》、《诗经选》、《唐诗二百首》、《唐宋名家词选》、 《历代散文选》……高尔基、雨果、契诃夫、托尔斯泰等人的书籍……装满了我的 书箱。 1972年,我被全队社员推举当上生产队长。我感到肩上的坦子沉甸甸的,全村 百十来口人的吃饭问题压在我的身上。乡亲们是那样的穷困,孙寡妇的三个儿子没 有娶上媳妇,老杜头的士坯房快塌了……—定要争取个好收成。从此,在青年点的 小油灯下,孙大爷、张大哥、老杜头这些老庄稼把式成为我们聘请的顾问。大家盘 坐在炕上,抽着旱烟,商讨队里的大事。妇女们扎笤帚、编炕席搞副业……屋内烟 雾缭绕,在人们的脸上泛出希望的红光。小油灯睁大眼睛,静静地听着人们的致富 的打算,显得那么亮。那一年底;小队粮食大丰收,副业收入不少,分值从每分三 角钱,增加到八角。现在回想起来,这是多么可怜的收入,可在那时这可是破天荒 的大事!冬天,孙寡妇的大儿子结婚了。办事情的那天,我也去了。在乡亲们的劝说 下,喝了一海碗白干,醉了。也不知是怎么回到青年点的。半夜醒来,见小油灯还 亮着,眨着眼睛,看着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