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老表一餐饭 柏万青 弹指一挥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已过去三十年了。69年3月我这个饭来张口 衣来伸手的城市姑娘,随着“再教育”的一声令下,来到了江西省黎川县插队落户, 如今已步入中年,回想起那战天斗地的日日夜夜,心情久久不得平静,说来奇怪, 在农村所度过的日子之艰辛,劳动之繁重,对现在的年轻人是不可思议的,然而适 者生存的习性,使我身在其境却并不感到苦,唯有难熬的就是想家,刻骨铭心的思 乡。 每当秋收结束,农村开始清闲起来,知青们便一个个忙着返沪的准备。兑换全 国粮票;采购农副特产;联系返程车票,临行前一个星期便夜不思眠,兴奋不已。 随着一声长笛,离别一年的上海终于到了。在亲人的百般呵护中度过了一个愉快的 春节。然而元宵一过,我的心情也一天一天的沉重起来。当时真有些回沪时归心似 箭,返赣时依依不舍。我的父母均是老实巴交的工人,他们最大的心愿是望子女能 早日上调脱离农村,只能一遍遍地硬着心肠催促我回江西。无奈,几个知青相约重 新回到生产队。记得第一年,我们一到知青点,放下行李便抱头痛哭。这时生产队 长来叫吃饭,我们刚到也无法做饭,便跟着队长来到他家。谁知自队长叫吃饭后, 村里的老表家家都来叫饭,好像事先有安排似的一户不拉,一直吃了二十来天。老 表家家都将过年杀猪宰鸡的好肉好菜招待我们,还备上香喷喷的米酒。不知不觉我 们不仅学会了喝酒,还学会了猜拳。因我的“拳艺精湛”在当地还晓有名气。这样 请饭叫“正月饭”。按照当地的习俗,吃了人家的饭,是应该回请的。我们知青一 不养鸡,二不养猪,不要说无法请,也请不起。就这样在农村呆了三年,也白吃了 三年。在浓浓的乡情中,也忘却了别离父母的思乡之苦。 以后,我抽调到机关当了国家干部。每逢下乡开展中心工作,吃饭便是在老表 家吃派饭。每餐交伙食费,标准由原先的一角,后随物价上涨调整到五角。如此低 的伙食费是远远抵不上派饭的真正价值。轮上派饭的老表,一般都会拿出家中最好 的饭菜像照顾客人一样。记得77年的夏天,我被派到全县最边远的西城乡五通大队 开展路线教育。一天,到一老表家吃午饭,饭盖一掀,一股浓浓的臭味扑鼻而来, 只见饭蒸中装着一碗腌制的肉。当时农村除春节杀猪以外,平时是吃不到肉的,每 天炒菜的油也是用春节杀猪的肥肉熬制成猪油储藏一年,每次炒菜便用一小块布蘸 上猪油象征性地擦擦锅底。很多时候连擦锅底的油也没有。生产队一年一般只是在 双抢季节杀一头猪,叫“开镰饭”,每户最多只能分到一斤猪肉。这家老表将前几 天分到的猪肉腌制起来,自己舍不得吃,特地留着工作组派饭。由于天气炎热腌制 不当猪肉已经发臭,老表全然不知。发臭的猪肉被端上了桌,我们几个没有一人去 碰它。站在一旁的主妇急了,一个劲地劝我们吃,见我们还不动手,便亲自拿起筷 子夹了几块肉硬塞到我的饭碗里,并在一边监督我吃下。我盛情难却硬着头皮吃下 了肚,后果是可想而知,我拉了三天肚子,差点脱水,当时我正怀有身孕,此事引 起了工作组的重视,大家私下作了一个规定:凡生产队患有传染病的农户取消派饭。 当时农村不派饭的对象一是四类分子,一是五保户(孤老)。这次被取消派饭的有 三户,他们家的主要劳动力均患有肺结核(当地称痨病)。一天晚上,一位老表气 冲冲地来到大队部,见到我劈头就问“柏组长,我是不是四类分子?”我被他问懵 了,随口说到“不是啊”,“那为什么不派我家的饭?”说着眼眶里噙满了眼泪。 我一时语塞,连忙劝他回去,并告诉他一定到他家吃饭。工作组随意制定的一条规 定,竟如此伤害了老表的心,这是我们所料不及的。我们随即取消了这条规定。记 得再次到这些老表家吃饭时,他们都特地歇了半天工,下河捞鱼,下田拣田螺,象 办喜事一样招待我们,这般盛情令我们感动不已。 三十年过去了,我也回到了上海。农村经过十一届三中全会实行家庭联产责任 制,已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一年到头吃不上猪肉的日子已成为历史,随着岁月 的流逝,上山下乡所经历的艰辛、挫折已渐渐地淡忘,唯有老表的这份情久久不能 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