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的“文物” 古道西风 1977年,随着知青大返城的洪流, 我匆匆打点行装,离开了曾经生活过十年的 那块黑土地。由于走的匆忙,我把所有的物品全塞进了一个木箱。调职大庆,长春 读书,回到北京。我一直没把那只木箱扔掉。后来,家里多少次清理旧物,我母亲 一直没舍得扔掉这箱子,老人家意味深长地说:“留个记念吧”。 没想到,三十年以后,这只箱子里的很多不起眼的东西竟成了我幸存的“文物”。 也成了那段艰苦岁月的历史见证。 那只绛红色五合板的木箱是我母亲在1969年送我去东北时买的,上面还有 黄色 小字“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记得当时每个知青都有一个箱子, 集中放在加工 连的一间板房里。在那种艰苦的岁月里,我们清贫生活中全部的家当就是一只箱子。 我的“文物”中有很多当年在北大荒拍摄的照片,都是黑白的,也算得上“老 照片”了。最早的是1971年马列学习班的结业合影,有上百人,有当时全部团领导 依稀可辨,但绝大多数人已不认识了。照片大多数是合影,以后来送别的合影居多。 送李德钧,陆志范,还有大家送我时照的。那时我们年仅二十左右,单纯,幼稚, 天真,意气风发,如今都已年近半百。真有人间沧桑,晃然隔世的感觉。 有一张1975年全部加工连青年大合唱的合影,可以算我保存的“一级文物”。 有合唱、乐队,总共四十多人。在团部门口演出,由团部宣传股拍摄后放在宣传栏 展出。被我们油房的伙伴们在一个月黑风高夜从展览橱窗内“偷出”,这是一件并 不光彩的行为,现在回想起来,“盗窃”竟成了拯救“文物”的最好方式。加工连 从没留下集体合影,这可能是加工连人数最多的珍贵照片了。 我的“文物”中还有当年的日记、文件、会议记录、便条、稿件(黑板报、诗 歌、自编节目)、大字报稿、油印刊物,歌曲、笔记本等。 有一份整党的会议记要很有价值,它记载了指导员王传明自我检查和群众的意 见。他的“检查”确实很深刻,群众的意见也很尖锐。记要真实的反映了那个时代 人们的精神面貌和思想意识。也是一个时代的历史见证。 还有一份大字报草稿使我想起了哪件难忘的往事。那是1973年,在整党运动中, 一部分知青给老职工写了一份大字报,稿是我起草的。矛头直对一部分老职工,在 连里引起轩然大波。当时我们以简单粗暴的方法对待老职工,伤害了知青和他们之 间的感情,至今追悔莫及。多少年以来我一直深感遗憾。三十年过去,我们也已近 五十。老职工也已是七十岁上下的人了。历史是最公正的,随着岁月流失,人与人 之间的恩恩怨怨都已烟消云散。而在那个特殊年代里人们之间所建立的友谊和亲情 却是永恒的。 我的“文物”中还有一些很有意思的手稿和油印品。有我们当年写的诗歌、批 判稿、快板书、数来宝等。有的已不知是谁写的了,有的还可看的出来。还有一篇 连长张庆山写的诗歌,上有他亲笔落款,也不知怎么会保存了下来。 看到这些“文物”,往事历历在目。在那样缺衣少食,艰难困苦的条件下,我 们的连队洋溢着英雄主义和乐观主义精神。从领导到战士,没有请客吃饭,没有贪 污受贿,没有营私舞弊,也没有畏惧和逃兵。真不可思议。不管那个时代有多少历 史的局限性,人们的真诚、友善、互助、乐观、艰苦奋斗和不屈不挠的顽强精神是 永远值得肯定的。 幸存的“文物”中最有价值的是一部份往来信件。有家书,亲友书信,还有连 队战友之间的往来函件。那时的信封大多用牛皮纸,有的上面印着“节约闹革命”。 信封很小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我的父母亲常常给我寄来长信,谆谆教导,语重心长,还教我很多知识。那些 长信已不知看过多少次了,它给了我工作的动力和勇气,也带来生活的无穷乐趣。 战友的函件格式几乎都是一样的,最后是“革命”,“敬礼”等字样。内容丰 富多彩,思想单纯,文笔朴实无华。有很多他们是在探亲时写来的,还有我在离开 连队期间收到的。从当年的函件中可以清晰地,真实地看到我们这代人的思想、情 操、爱憎、追求,以及工作和生活的情况。这些信件是我们患难与共的友情实录, 也是知识青年在黑土地生存、成长的真实写照。其中最珍贵的是好友周骏扬的一封 来信,那是一九八二年的四月二十一日。在我收到信时,小周已在黄海海面不幸遇 难,因公殉职(五月二日)。他在信中写道:“农场的战友十分珍惜过去的友谊,为 此我感到是一种鼓舞人的力量。农场苦中有乐的生活是难以忘怀的.我愿永远铭记”。 并在信中让我转达对其他北京青年的问候,万万没有想到,这封信竟成了他的绝笔 遗书。他留给我们的遗言在北大荒知青中会有强烈的共鸣,看到这份遗书,就让我 十分怀念离我们而去的昔日战友,还有侯丽英,赵红珠、孟桂茹等人。他们和我们 共同度过了那段最艰苦的岁月,但不能和我们共享今天。我们活着的人应该珍惜生 命,善待生活,以北大荒人不屈不挠的精神去战胜困难,拥抱未来.这是对他们最好 的纪念。 我的每一件文物都会诉说一段动人的故事,都深藏着一段难忘的历史,我会永 远保留这些珍贵的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