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铭心的记忆 陈爱琴 在一切“唯成份论”的六十年代里,像被称为“黑五类”的子女 是不能进入重 点中学的,我算幸运,是个三代工人出身的革命后代,轻松地考入了青田中学。正 当初中毕业要考高中时,全国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我们的学校 也响应号召贴出了青田县第一张大字板,学生也学着大城市的学生一样当起了“红 卫兵”,造反闹起了所谓的“革命”,写大字报、搞大串连,稀里糊涂的斗什么走 资派,抄“黑五类”的家,打打杀杀,真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是个学生。正当“革 命”革得起劲,68年12月中央又提出“知识青年要上山下乡接受负下中农再教育”、 “要扎根在农村”的号召。这时才知道革命已经革到自己的头上来了,但党中央的 指示谁也不敢不听,全国各大城市率先组织了实施,我们青田是70年革委会根据上 级指示精神,通过宣传发动,才将我们“老三届”学生分批插队到各公社大队落户 接受贪下中农再教育。第一批是70年4月15日插队到石盖公社,我是第二批4月27日 到船寮公社赤岩大队插队的,这一段的人生经历确实令人终生难忘。 当年,我们都还是一群天真无邪的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从未没有离开过父母身 边,也不知下乡后究竞会是怎么样,有一种新鲜和好奇,感觉得能和同学们在一起 热闹。因此我们是举着红旗喊着口号唱着歌来到赤岩的,出发前公社领导说好大队 干部已将我们的生活安排好了,可是一到目的地一看,大家都呆了。吃、住、睡的 地方统统没有,看见的只是一群穿着破烂的农民和小孩用陌生好奇的眼光瞅着我们, 见此情景,我们中有几个脆弱点的姑娘忍不住哭了,我头脑也在想这辈子算完了, 忍不住也流出了眼泪。哭归哭、愁归愁,可还是要想办法将自己安置下去的呀,大 家在好心农民指点下在自己所分的小队中矮中挑高子,挑了二户稍微稍微好点的人 家里安置自己。我被排到第三小队的一户农民家里,房东找来了几扇蕃薯篱,在他 家的伙房里,用蕃薯篱当墙壁隔起来当房间,总算是有了个能安身的家。在这里我 怀着恐惧,苦涩的心情度过了下乡插队的第一晚。 在赤岩插队落户农民对我们的热情帮助是没话说,可当时他们自己个个都很穷, 在经济上对我们都是爱莫能助的呀。第三天我们就下田劳动了,劳动工分值一天不 到2角钱。那年“五一”的天气还是很冷的,下田要把裤管卷到膝盖上,初将脚下到 那冷丝丝,滑留留的水田里,真的会使人汗毛倒竖,初次下田更使人胆颤心惊的是 那水田里的蚂蝗。小时候听大人们说,蚂蝗如钻进皮肉里去会顺着血管游到脑盖上 去的。相传从前有一妇人因头痒得慌,每天等她男人出门去劳动,她就烧水洗头。 过去灶里烧得都是柴草,只要一烧烟囱里就会冒出一大缕一大缕的浓烟,有一天, 妻子烧水被她男人发现了,以为是老婆瞒着他烧好东西给自己吃,气得闯进屋不问 青红皂白抓住妻子的头发就打,不料想抓得用力过度,竟将其头盖都抓了下来,发 现她的头盖上全是蚂蝗,这时丈夫才后悔莫及。由于小时候脑子里就灌注了这么一 个故事,如今真的看到蚂蝗叮在脚上,那种惊吓可真是非同小可,难怪我邻队有女 同学见到自己脚上叮了蚂蝗吓得一下子从水田蹦到田埂上,边蹦边叫,那歇斯底里 的叫声简直是响彻云霄。 初次干活,农民们照顾我们女同学,被安排下水田插秧。插秧看上去很简单, 其实要插得快,插得匀,插得直,插得横竖距离对称,还真不容易。在城里我们从 没有做过,都是初次插秧,一手拿秧把,一手从秧把中分出秧苗将它插入水田中, 不是插深了,就是插得太浅,有时插着插着竟弯成了一把梳,不是老农们手把手地 教,还真不知该闹出多少笑话来。旱田劳动更吃力。每次去旱田点芋、播小麦,大 家都要挑一担牛栏粪去田头。闻到过牛栏粪的人都知道,那味道不亚于露天茅坑里 的臭粪,我们这些女孩子,虽然从没有做过这样的活,但还是强忍住奇臭,把牛栏 粪用手抓来一把一把地放到每一个小坑穴里,一直干到天黑。傍晚收工回来,那抓 过牛粪的手,臭气怎么洗也洗不掉,吃饭时还感到恶心,三五天那“香”味依然不 会消失。 到山田劳动,一干就是一整天,午间没有休息,中饭是蹲在田后埂吃随身带去 的冷饭配山涧泉水,中途当地老农家里人会给他们送点心,可我们都只能忍饥干到 天黑。回到住处已是精疲力尽,多么想有碗热腾腾的饭菜放在面前让我吃啊,但这 只能是梦想,想要吃饭非还得拖着疲惫的身体,冒着被柴草烟熏得直流泪的双眼自 己给自己烧饭。 在下乡插队的二年多时间里,共同的命运,共同的磨难把我们所有“老三届” 知青的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女同学帮男同学洗衣服,男同学帮女同学干重活,我 们互相支持、帮助、同甘共苦、共患难,不但缔结了深厚的友情,有的还由友情转 为情深意切的恋情成了患难夫妻,而传为佳话。 三十年弹指一挥间。二年半的下乡插队生活,虽然在人生的旅途中只是一个十 分短暂的停泊,但回忆起这段经历,却令人刻骨铭心,至今历历在目。过去的经历 已成为历史,这一段历史将载入我们人生的纪念册,留作永远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