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工》(30)
宁夕蓝不快道:“这么立竿见影啊。我本来就要帮你,哪里会赖了你的工钱?”
浦小提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很穷,需要钱,可我不要施舍和怜悯。你家
里已经有保姆了,用不着我。我今天上了班,所以我会拿走今天的工钱。但我以后
不会来了。如果你丈夫回国后想吃家常饭,我会再来。那是帮老同学的忙,免费,
我不要工钱。”
宁夕蓝像被一枚长长的钉子钉在绵厚的地毯上了。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在无
款无形的素衣包裹之中的浦小提,一点也没有变。像她小时候面对着名贵的巧克力
饼干,很直率地说:“不好吃。我不喜欢。”
“好吧,谢谢你。本来以为我帮你,不想却是你帮我。”
宁夕蓝伸出四个手指,拇指后退着,和浦小提碰碰手,算是告别。她表示了淡
然还有清高。她自己知道,她只对平等的对手或是盟友表示淡然和清高。如果她有
足够的力量能够俯视,表现出的就是仁慈和温柔了。
浦小提来到白二宝家。
白二宝家面积不小,但比起宁夕蓝的花园别墅,还是略逊一筹。浦小提进得门
来,目不斜视,有一种宠辱不惊的镇定。白二宝独自在家,穿着名牌西装,还特地
打上了领带。他要浦小提看到最好状态的自己,俯首称臣。不想浦小提淡如秋水,
既不吃惊,也不艳羡。白二宝烦的就是这种人穷志不短的刚强像,人穷就要有穷人
的样子,懦弱猥琐,懂得讨好巴结,这才是正理。他指着墙上的钟说:“你来晚了。
我老婆秦翡上班去了,留下我给你派活儿。”
浦小提回答:“对不起。我给宁夕蓝家包包子,算是临时任务。你可以扣我的
工钱。你说,今天干什么活儿?”
白二宝说:“我不管什么夕蓝夕红的,以后你不能迟到。不然我们都很忙,不
能老在家里等着你。把钥匙交给你,又不放心。”白二宝想刺伤浦小提。如今,你
是一个下人了,我作为主顾,有权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浦小提说:“您不放心我,合情合理。以后我一定按时到岗。”浦小提不由自
主地用了一个工厂的词汇——“到岗”。白二宝听后一颤,忆起从前光景,道:
“浦小提,你看到我今天这个样子,难道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想吗?”
浦小提捋捋头发说:“有啊。”
白二宝觉得浦小提从来没有肯定过他,现在,在财富面前,在事实面前,这个
女人终于要承认他的价值了。他满怀欣喜地等待着。“讲讲看。”
浦小提说:“白二宝,白金总要找你要教育费,我一直拦着她。现在,我觉得
你应该为自己的孩子稍微做点贡献了。这么多年没见,我以为你已经长进了很多,
没想到还是老样子。真奇怪,我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浦小提说得很平静,包
括结尾的问句,都是一种历经沧桑之后的追思,而并不要求确切的答案。
白二宝怒火中烧。这个女人,从来就凌驾于他的精神之上,既使是到了这份穷
困潦倒的地步,依然不肯服贴。恼恨化为原始的冲动,他猛地扑过来,狞笑着说:
“浦小提,你都给人当老妈子了,嘴还这么硬!你觉得跟了我白二宝亏了是不是?
可惜你没有收到那个未来的将军给你的信,可惜你只能给我白二宝的孩子当了妈!
怎么样,这么些年守寡的滋味不好受吧?我知道你熬不住了,才到我门上当下人,
想的就是跟我再睡到一张床上。好,老子今天就成全成全你!”
白二宝说着,把黏糊糊的一张嘴凑了过来。浦小提千思万虑,也没想到白二宝
这般下作,她竭力避闪着,一边厉声对白二宝说:“你放尊重些!白二宝,你要干
什么?! ”
白二宝厚颜无耻地说:“我要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啊?装什么蒜啊?你也不是
大姑娘,本来就是我的人,现在咱们是复习功课……”说着,不顾一切地在浦小提
身上摸索起来。“零件还是原配的好,是不是?”
浦小提抬起手,狠狠地推了白二宝一把。她没用铁掌抽他,觉得那太像弱女子
的杀手锏了,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还不屑动用。只一推,白二宝踉跄着倒退三
步,墙上的穿衣境被撞得粉碎。每一块镜子的碎片都像哈哈镜,无数千奇百怪的白
二宝出现在镜子里。浦小提一眼瞟到,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臭娘们,你还有脸笑?你也不想想,身上的洞洞是谁搞大的?装什么贞节烈
女啊?老子今天赏你是给你脸……”从刚才那一推的劲道里,白二宝知道自己在体
力上占不了上风,但嘴上仍不示弱,竭尽无耻地侮辱浦小提。
浦小提拍拍手,把刚才接触了白二宝沾染的无形灰尘掸掉,说:“白二宝,你
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打110 。”
白二宝露出无赖嘴脸说:“你打110 ?我还打呢!说你私闯民宅!浦小提,滚
回你的烂工棚!”
浦小提把手指捏得喀喀响,冷冷地说:“你说的不错,我是从工棚来。你这么
多年养尊处优,愿意和我比试一下手劲吗?”
白二宝抿着嘴,一言不发。浦小提等了一会儿,看白二宝没有应战的勇气,就
把门重重地摔合,走了。破碎了的镜片受了强烈的震动,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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