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与政委结婚 日子缓缓过去,谁都看不出来政委安疆之间有何异常。其实安疆躲着政委。装 作什么事也不曾发生?安疆做不到。对政委格外亲近?安疆也做不到。双方都在想, 此时走得太近乎了,一旦组织上不批准报告,可怎么办呢?政委远远走来,安疆就 有意拐弯或者干脆蹲下系鞋带。这当然很拙劣,幸好谁也不注意到这个沉默寡言的 女兵。 那一天,政委到处找安疆。政委向每一个碰到的人,问安疆在哪里。政委终于 在羊圈找到了安疆,安疆正在把几只小羊赶进栅栏。宰羊都拣膘肥体壮的下手,体 弱的反倒活到最后。 政委对安疆说,今天就把这几只羊杀了。 安疆惊恐地护住小羊说,它们还没长大。 政委说,等不及它们长大了,训练队就要解散,会餐。 安疆不甘心地说,我要是跟大家说,不会这个餐了,这几只小羊是不是就能保 住性命? 政委说,就算大家都同意你的意见,还是要杀羊。今晚是我们的婚礼。 政委说着,拿出了上级组织的复件。安疆愣在那里,木鸡一般。政委走过来, 拉住了安疆的手。在这之前,政委也和安疆握过手,那时安疆感到政委的手像冰冷 的石板。这一次,是和一只铬铁接触,安疆被烫伤了。 见安疆非常紧张,政委就抽出了自己的手,说,安疆,你准备一下。 安疆惘然地说,我准备什么? 政委笑了,说,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准备,杂事他们去办。训练队明天正式解散。 政委走了。安疆抱住咩咩叫的小羊,泪水涌流。小羊舔着安疆的眼泪,那些眼 泪很咸很咸,小羊缺盐。 留守人员都知道了婚礼和解散的事情,大家忙着,没有人和安疆说话。也许, 他们不知同这个即将成为政委夫人的女人说什么好。安疆就很闲散,烧了一锅水, 把自己浑身上下洗了一遍。在戈壁滩上,洗澡烧水是很奢侈的事情。安疆不知别的 新娘在出嫁前要做些什么,她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有一种告别的惋惜。她想到了表 姐的话,第一次对表姐有了深深的想念。表姐是个聪明女人,她料到了这一切。可 是,即使表姐在身边,她又有什么法子呢?安疆是自愿的,安疆没有受到任何强迫。 她如愿以偿,又怅然若失。 安疆细细擦拭着自己每一寸肌肤,好像那是一棵从泥土中剜起的白菜。安疆把 自己打扫干净,连耳朵眼都掏了掏。在军队里是没有挖耳勺的,安疆就用一根小小 的红柳棍代替。 晚上到了。戈壁滩上的夜空有一种宝蓝色的神秘。星星好像奶牛凸起的乳头, 把灿烂的星光注入大地。留守人员在大块羊肉的激发下,说了很多祝福的话。安疆 知道,无论政委和谁结婚,他们都会这样说。 人们散去之后,政委在前面齐步走,安疆在后面跟。她跟的并不紧,但步伐不 由得和政委一致。政委个儿高,步幅也宽,安疆跟的很吃力,可是安疆不敢和政委 步伐不一致。地上埋伏着很多坑洼,政委巧妙地避开了这些障碍,走得很平稳。若 安疆另辟一径,走不了多远,就会绊倒在地。 进了洞房。洞房就是政委的宿舍,在政委原本的木床边,支起了两个木凳,木 凳上搪了一块木板,新床就大功告成。这张床,比普通的单人床宽,比双人床要窄 很多。政委说,委屈你了。明天就要走了,将就一下吧。等到了新的单位,我向组 织上要求一张大床。 安疆小声说,组织上也不开木器店,什么都管啊? 政委说,咱们是组织的人,当然组织要管的。睡觉吧。 政委说着,就把油灯吹熄。屋子变得像野外一样漆黑。安疆局促地站在地当央, 不知下一步该干什么,等待政委指示。 政委温和地说,上床吧。 政委说完这句话,自己却并不上床,只是站在地上,等着安疆先上床。安疆说, 政委,还是你先上床吧。 政委说,今天,你不许叫我政委。 安疆大惊,说,我不叫你政委,我叫你什么? 政委说,你叫我的名字好了。我叫吕之材。 安疆小声嘟囔了一声政委的名字,说,我叫不出你的名字。 政委说,一回生二回熟。多叫几次你就习惯了。 安疆听话,就又试了试。不行。她无法把眼前熟悉的政委和一个平凡的名字联 系起来。安疆不愿让政委不高兴,一遍遍地练习着,刚刚有了点眉目,政委却等不 及了。政委说,安疆,你上床。 这一次,政委用的不再是商量的口气,用了命令的口气。安疆不习惯商量,安 疆习惯命令。安疆就迅速上了床。 安疆虽然上了床,但全副戎装,一副枕戈待命的模样。政委知道商量下去是没 有前途的,就继续命令道,你把衣服脱了。 安疆依旧乖乖地服从了命令。在这一瞬,她并没有意识到她是政委的法定妻子, 只承认自己是一个优秀的士兵。当她发觉衣不蔽体,躺在一张吱吱作响的木板上的 时候,她看到政委也把自己剥的像个婴儿。 安疆很惊异。虽然土屋里极黑,但她依然看的到政委变成了她完全不认识的模 样,她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失声叫道,政委你要干什么? 政委不答话,政委按照自己的既定方针办理。床铺很窄,安疆被逼得直往墙角 躲去。政委说,你我是夫妻了,你躲得了今天,躲得了明天,躲得了一辈子吗? 安疆听了,就不再躲藏,战战兢兢地在床上放平了身子。她的右半边身子靠着 墙,左半边身子靠着政委。政委的身体火炭样发烫,把安疆的半边身体也烤着炙热 起来。但墙壁很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更凉得刺骨。安疆就这样半边凉半边热 着,完成了一个转折。 政委说,你干吗这么看着我,你不痛快吗? 安疆说,我是来革命的,我不是来干这事的。 政委说,革命和这事并不冲突啊。革命者也是人。你不和我干这事,你就得和 别人干这事。 安疆说,我和别人也不干这事。 政委断然说,那不可能。不符合辩证法。 安疆忍不住连声叫,政委你轻一点,政委! 安疆就在对政委一声声的呼唤中,和政委成就了夫妻。劳累过后的政委很快就 睡着了。安疆在黑暗中支起胳膊抬着头,看着政委。政委睡的很熟。安疆明白自己 的命运和政委紧紧地联系一起,于是她的右半个身子也渐渐地暖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