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两个女孩子吵了起来,而且所说的话,都是些不堪入耳的,什么同性恋,心理 变态,把一个纯洁的女孩子形容得很糟,现代的女孩子,都是很开放的,一点也不 害羞,把性的问题,看得很普通,并不以为性是一种秘密,因此,新时代的女孩子, 都不大注重贞操,那是因为太过开放的缘故。 终于,美宝和依华分开,美宝的心情坏极了,没想到她刚和安娜吵了架,又遇 上一个落井下石的依华,把她气个半死。 她们为了安娜而争吵,可是安娜却一点儿也不知道,她一心一意陪着史佐治, 连休息时间,也完全被剥夺了。史佐治一天到晚缠住她,当然,史佐治白天不用上 课,他可以利用白天休息睡觉,到下午,他又精神饱满了,可是安娜不同,她每天 下了课便开始拍拖,一直拍拖到半夜三更,第二天又要上课,因此,她的精神,越 来越支持不住了。 安娜病了,面色发青,不过,这还是小事情,最重要的,还是她的功课退步了。 以前,她的功课还算不错,每一科总有七八十分,可是,近期每一次测验,她都不 及格,其中有几科,还吃了鸡蛋。 安娜不敢告诉母亲,把这件事隐瞒下来,由于功课退步,她在班里已失去面子, 过去和她有芥蒂的同学,更是冷嘲热讽,令她十分不安。虽然安娜并非是一个勤奋 的学生,但是她一向死爱面子,她认为这一次期考,全部吃红字,是十分失面子的 事,因此她咬了咬牙,发誓说下次要争取考到高分数。 为了面子和自尊心,安娜不得不对史佐治说:“佐治,这一期考试,我的成绩 很差,最高分数的一科,只有四十分,最低分的一科,是一个大鸡蛋。本来这些事 情,我向来并不重视,但是,如果被我的妈妈知道,她一定不会原谅我。” 史佐治是个不耐烦的人,所以,他连忙抢着问:“你的意思认为应该怎样办? 请一个补习老师?” “用不着请补习老师,我的功课,本来就很好,最近,因为我每天下课跟你在 一起,没有时间温习功课,又没有时间休息,因此,上课时我无法把精神集中,教 师说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听进去。”安娜说:“你对我好,关心我,当然不愿意我 受母亲的责备,因此,我提议我们以后减少见面的次数,你认为怎样?” “不,安娜,”史佐治第一件事情,就是想到自己,他想,如果安娜减少和他 见面,他的日子怎样打发?当然,他可以去找别的女孩子,但是,直到目前为止, 仍然没有一个女孩子比得上安娜。而且他对安娜,正有一个计划,这个计划未实行 就受到了阻力,他实在是不甘心的,因此,他一万个不同意:“安娜,我爱你,我 需要你,我非要每天见你一次不可,如果我见不到你,我会生病的。” “佐治,我何尝不想见你?我也是不能和你分开二十四小时,不过,我仍在求 学时期,我不能不顾到功课。”安娜深受感动,她拉住史佐治的手说:“我们俩想 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们可以每天见一次面,这样吧!你仍然每天在校门外等我 下课,我们一同吃一顿午饭,然后我回家温习功课。到星期六,我由下午到晚上都 可以陪你,星期日呢?我也会整天跟你在一起。” 史佐治想了想,他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说:“好吧!为了你的学业前途,我只 好迁就你,不过,星期六我要你陪我玩通宵的。” 安娜为了不愿令他失望,便点了点头。 安妮出阁佳期,一天比一天接近,尽管高太太平时不喜欢安妮,但是,安妮毕 竟是她的亲生女儿,自古道虎毒不食儿,鸟儿也会喂哺幼小,又何况是人,因此, 安妮出阁,高太太为了表示她的母爱,特别抽出许多时间,为安妮办嫁妆。 “喜欢什么就告诉妈妈,最贵最好的我也买给你。”高太太和安妮逛百货公司 的时候说:“别以为我对你不好,过去,我因为担心你找不到好归宿,因此为你而 着急。虽然你即使一辈子嫁不出去,在家里也不愁吃不饱穿不暖,但是,女人总要 有个归宿,所以,我才会对你那么着急。现在,你已经找到一个好丈夫,我很高兴, 以后,我再也不会批评你半句,安妮,你不会对妈生气吧?” “怎么会呢?妈妈,”安妮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尤其最近高太太对她实在太 好,因此她十分感动,过去高太太对她的不公平,和经常的责骂,她已完全忘记: “我知道妈妈对我好,关心我。以前,妈妈的话,我也明白,如果我嫁给潘伟烈, 我一定不会幸福,因为我配不上他,我的条件不如人。何佑才虽然比不上潘伟烈, 但是,他是个好人,很老实,他对我十分合适。” “选丈夫,应该选人品,外表是不应该计较的。而且见惯了,美和丑,都没有 什么分别,一个多美丽、多英俊的人,见惯了就没有什么特别;而最丑陋的人,多 看几眼,多相处一些日子,感情也会令你忘了他的丑陋,又何况何佑才并不丑陋, 不过不算英俊罢了!他的确是个好丈夫,你和他结婚,将来一定非常幸福,我也替 你开心。” 安妮也感到很满足,嫁一个能干的丈夫,以后一辈子也有依靠,而且,她已决 定出嫁日期,不用担心会嫁不出去,一辈子留在家中做女王老五。以前她最担心没 有人要,眼看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要是等到安娜也嫁出去了,她仍然找不到伴侣, 那么她在家里,就会受到鄙视。 现在,情形不同了,下一个星期,她就是何太太,请柬发出了,嫁妆办好了, 结婚礼服,中西两款,也已订制,现在只差举行结婚仪式了。 快要做新娘,心情自然开朗。过去,安妮每分钟流泪,秒秒钟皱眉,但是现在, 她一直是笑口常开。由于心情好,所以胃口也好,自从她答应和何佑才结婚,已经 胖了不少,那张本来是尖削的面孔,现在已经变得圆圆的。胖了,皮肤也白了,真 是白白胖胖,模样儿也漂亮了不少。 安琪一直非常留意安妮,见她这样快乐,这样开心,安琪的心情,更加沉重。 由于她日日夜夜想心事,因此她的精神很坏,人也变瘦了。 当她和马希浩见面的时候,希浩关心地问她:“安琪,近来你老是无精打采似 的,而且人也瘦了,你到底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心事?” “希浩,我的确有心事,不过,我不会告诉你。其实就算你知道了,你也不可 能帮我的忙,这是我自己的事。”安琪摇一摇头:“有时候,我看见前途一片灰暗, 我真的想去自杀。” “安琪,你怎会有这种傻念头?难道你不知道我很爱你吗?你死了,叫我活下 去还有什么意思?”马希浩非常焦急,紧握住安琪的手:“亲爱的,你到底遭遇了 什么不幸的事情?我们既然相爱,那,你就应该告诉我,好让我为你分忧。或许我 的力量不够,但是,两个人去应付困难,总比一个人有力得多。” 安琪何尝不知道马希浩爱她,关心她,然而,马希浩越爱她,越关心她,她就 更加不能把自己的心事告诉马希浩。因为她是个已婚妇人,直到现在为止,她仍然 是属于夫家的,不过,这也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丈夫死了,未亡人再嫁,那绝对不 犯法,但是,高太太要她守节,希望她会得到一个贞节牌坊,所以,高太太是绝对 不会让她再结婚的。这些事情,又怎能告诉马希浩?马希浩一直以为她是个少女, 很纯洁的少女,如果她知道安琪已经是个妇人,他还肯要她吗? 由于情形复杂,安琪为了不想失去马希洛,因此她一直把心思埋藏在心底里, 就算马希浩一再要求她,她也不会泄漏半句。 “安琪,让我们早日结婚,好让我全心全力地照顾你吧!你有了一个自己的家 庭,有了一个爱你的丈夫,你就不会感到烦恼。安琪,我几乎每见你一次都向你求 婚,你为什么总是不答应?” “希浩,我并非不答应,其实,我也非常爱你,不过,希浩,你忘了吗,你答 应让我考虑,你还给了我一年时间,现在,只不过过了半年。” “安琪,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考虑一年,难道提前一些不可以吗? 婚姻大事,当然要考虑清楚,可是,我就没有听人说过要考虑一年的。” “希浩,我爱你,现在,我们都过得很愉快,但是,理想的情人,不一定就是 对理想的夫妻,如果我不慎重考虑,随随便便就跟你结婚,那么,将来我们两个人, 可能都会后悔。希浩,现在我所有的心事,就是我正在考虑我们是否适合结婚,希 浩,我不想误了自己,更不想误了你,所以,我要……” “安琪,我这方面,你不必为我考虑,我自己会考虑的,我已经考虑得十分清 楚。”马希浩接着说:“我认为你很适合做我的太太,我认为我爱你是很合理的, 我们结婚之后,定然会十分幸福愉快。安琪,你相信我吧!我一定会好好爱护你, 此生此世,永远不变。” 安琪何尝不知道希浩会永久爱她,此生不变,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她不能 和希浩摊牌,她只有把时间拖下去,过一天,算一天,等到满一年,再把真相告诉 马希浩。安琪了解马希浩的性格,他若知道安琪是人家的守节妇,他一定不会再要 安琪,也就是说,半年之后,她就要和马希浩分手了,她一定要珍惜这半年。 “希浩,我有一个很有趣的问题问你,”安琪突然想到了试探,她说:“假如 我结过婚,而且,我仍然是属于人家的媳妇,你会不会要我?” “根本不可能这样,你是一个纯洁的少女,心灵和肉体,同样是清白的纯洁的, 你怎会结过婚?你更不可能是人家的媳妇,所以,你不用问我,我认为这个问题, 与我们无关。” 安琪内心一冷,她问:“希浩,假如我真的是未亡人,你会不会嫌弃我呢?” “奇怪,你为什么老是问这个问题,那是不可能的,我们不要浪费时间,还是 说说我们的将来吧!安琪,我的好安琪,我求你答应我的婚事,我已经三十岁了, 我想有一个家,我想有一个儿子,我还要有一个女儿,要一个漂漂亮亮,娇娇滴滴 的女儿,安琪,不要再考虑了,求你答应我吧!”希浩死缠住安琪。 安琪叹了一口气,她感到苦恼了。 下午,安妮又到公司去买东西,一个快要结婚的人,是很有兴致添置新东西的, 这大概是她快要作新娘,因此样样都要新,又何况,高太太给了她许多钱,天天鼓 励她多买点衣服鞋袜,因为嫁妆越多,就越够气派,男家方面,也越发尊重她。 女人天生喜欢买东西,看见漂亮的东西就想买,去到公司,东买买,西买买, 买了半天,心爱的东西还未买齐。不过有时候买回来的东西,根本没有用,所以, 女人在这方面,特别浪费金钱。 安妮从百货公司出来,突然,她看见安娜在公司面前经过,安妮本想叫她,拉 她去吃下午茶,但是她立刻发觉,安妮并非一个人,而是和一个男孩子手拉手地漫 步。开始,安妮还以为那男孩子是潘伟烈,可是留心一看,这男孩子棕色头发,白 色皮肤,十分高大,并非潘伟烈,也不是中国男孩子,而是一个混血儿。 安妮皱起了眉,如果安娜和潘伟烈在一起,那么,安妮反而感到安慰,因为, 她快要结婚了,当然不会再妒忌安娜,而且她一向认为潘伟烈很不错,很适合安娜, 所以,如果他们两个要好起来,安妮会认为十分合适。 安妮闷着回到家里,虽然这件事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安娜只不过是她的妹妹, 她和任何一个人来往也无关系,但是安妮毕竟关心安娜,因此,她决定要找她谈谈, 并且劝劝她。 安娜今天特别提早回来,本来她非要到八点钟才回家的。安妮见还没有到吃饭 时间,便跑到安娜的房间去,完成预定的任务。 “咦!原来是四姐,请进来呀!”安娜为了潘伟烈,和安娜成了仇敌,她已很 久没有和安妮谈话,但是,自从她爱上了史佐治,不再喜欢潘伟烈,她就觉得,以 前有许多事情,是对不起安妮的,因此很久以来,她就想找机会和安妮谈谈,今天, 安妮自己上门,安娜十分高兴,她拿了一盒朱古力,送到安妮的面前说:“四姐, 吃糖吧!” “谢谢你,我不敢吃,最近我胖了许多,我开始要节食了,因为,如果不节制 一下自己,我所缝的新衣服,会全部穿不下。”安妮摆摆手,接着说:“今天我看 见你在圆环拍拖。” “是吗?为什么不叫我?我看见你,说不定请你吃茶。”安娜很兴奋:“你什 么时候见到我?” “大概是两点多钟左右。”安妮不想说闲话,她要切入正题,“当初我还以为 你和潘伟烈在一起,后来细心一看,才知道看错了人。” 一提起潘伟烈,安娜就感到一阵惭愧,本来,潘伟烈是爱安妮的,安妮也爱他, 这一次他们分手,完全安娜一手造成,因此安娜难为情地说:“我并不是和潘伟烈 在一起,其实,我和他早就没有来往了,四姐,关于这件事,我很抱歉!” “抱歉什么?我又没有怪你,其实,我自己也快结婚了,对于别人的事,我只 有关心,没有权力过问,不过,我一直以为你和伟烈很要好,为什么现在又换了男 朋友?”安妮关心地问。 “四姐,现在,我不怕坦白对你说,我承认我一向很喜欢潘伟烈,由大哥结婚 那天,他来参加我们的宴会开始,我就爱上他了,但是,他却不爱我,无论我用什 么方法,他还是不爱我。”安娜低下头来,叹了一口气:“当初,我并不知道你们 在恋爱,因此,我一直在追求他,后来,我发现你们要好的事后,我又伤心,又愤 恨,于是,我就去告诉母亲……” 安娜良心受责,因此,她把过去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告诉安妮:“我对母亲 说,潘伟烈是我的爱人,你要把他抢走,我还要母亲为我主持公道,于是母亲禁止 你和伟烈来往,并且把何佑才介绍给你。另一方面,我又在伟烈面前,说你是个水 性杨花的女人,移情恋爱何佑才,其实,你和伟烈之间的误会,完全是我一手造成 的。” “啊!原来是这样!”安妮点一点头:“我一直以为伟烈爱上了你呢!其实, 我也认为自己配不上伟烈,所以我并没有怪伟烈爱情不专。” “伟烈的感情,是最专一的,他直到现在,仍然非常爱你,不过,除了爱你, 他也在恨你,当然啦,有爱才有恨,四姐。”安娜诚心诚意地说:“过去,我太对 不起你,现在,我才知道错了,爱情,实在是不可以勉强的。其实你和伟烈,才最 相配不过,因为伟烈爱你,你也爱伟烈,过去,你们完全是出于误会,而误会又是 由我造成的。” “算了吧!安娜,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以往的事,我也不想再提。”安妮轻 叹了一口气,不过她的心情,倒是十分愉快,因为她知道伟烈仍然爱她,因此她感 到十分安慰,而且感到十分心甜。这是每一个女孩子的心理,尽管,她不可能和伟 烈结合了,但是知道有人热爱自己,总是兴奋的。 “为什么不想提?过去,你不是说过,你很爱伟烈吗,以前,我跟你争,你争 不过我,所以,你放弃了,现在,我已决心把伟烈让回给你,你为什么不收回你的 爱人?难道,你把伟烈忘记了吗?” “我不会忘记伟烈,不过,我也不能够不忘记,还有几天,我就做新娘了,我 已经答应了何家的婚事,所以,我和伟烈,只好自叹无缘了。” “原来为了何佑才,四姐,我大胆说出来,你不要见怪,你怎么可以和一个丑 八怪结婚?伟烈和何佑才比较,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下的泥,就算是个傻子, 也会取伟烈而舍何佑才。虽然,你答应了何家的婚事,但是,这只不过是答应了, 并未实行,你现在还是高家的小姐,又未举行婚礼,随时可以解除婚约的。” “不行的,安娜,就算我肯解除婚约,妈妈也不会答应,我不想令母亲伤心, 我宁愿委屈一点,这是我命中注定。” “什么命中注定?我就不赞成你这种悲观的想法。”安娜十分激动,她叫着说: “一切都是人为的,除非伟烈不爱你,那就无法勉强,否则,一切都行得通。妈妈 那方面,我会为你解决,我会说服母亲,让你嫁给你所爱的人,妈妈本来不反对伟 烈。” “安娜,我知道你一片好意,对我也关心,但是,你不要忘记,伟烈恨我入骨, 他不会再理我的,而且,他更不可能和我结合。” “为什么不会?过去,他恨你,是因为他以为你移情别恋,水性杨花,如果我 向他解释,他一切明白了,他不但不会恨你,而且还更爱你呢!” “就算伟烈原谅我,但是,我们还要顾到一个人——何佑才。他知道我肯嫁他, 他高兴得发狂,如果他突然知道我要和他解除婚约,他一定会很伤心,安娜,我不 能做一个负情的人。” “他伤心,是他自作多情,况且,你根本没有爱过他,所以,也不能说你负情。 何佑才那副丑样子,你怎能跟他一辈子?而且,和一个自己所不爱的人结婚,是很 痛苦的。四姐,不要太伟大,老是为人着想。何佑才是配不上你的!” “佑才虽然不是一个英俊的王子,他的外貌,一点儿也不令人喜欢,但是,他 的内心很好,他是个品格高尚的人,他会是个好丈夫。正如妈妈说的,见惯了,最 丑的也不会丑,又何况,何佑才也不算太丑,他只是个平凡的人罢了。安娜你的好 意,我十分感激,不过,我无法接受,那并非说我伟大,为人不为己,其实,我很 自私,我想有个可靠的丈夫。” “伟烈也会是一个好丈夫呀!况且,你和伟烈是彼此相爱的。幸福的婚姻,一 定要有爱情做基础,你本来就不爱何佑才嘛!你跟着一个你所不爱的人,又怎会快 乐呢?四姐,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千万不能心软,要为自己的幸福设想。” “安娜,爱是可以培养的,比如爸爸和妈妈,他们也是未经恋爱结合,本来, 他们应该没有幸福,但是他们相处了几十年,十分快乐。爸爸死了几年,母亲直到 现在仍然怀念他。母亲虽然已经五十岁,但是,由于她生活得好,会保养,而且又 会打扮,外表看来,也不过是四十岁左右罢了!我听大哥说,有好几个上了年纪的 大厂商,都很羡慕妈妈,经常向妈妈展开追求攻势,妈妈从来不肯瞧他们一眼,这 就证明,她是多么的爱爸爸,别的男人,她都不会看在眼内。”安妮向安娜举着例 子。 “那是上一代的事。上一代的人,头脑古旧,尤其是妈妈,她比时代落后一百 年,就算她不爱爸爸,但是为了道德观念,她也会假装怀念爸爸的。” “好吧!就算妈妈并不是真心爱爸爸,她的例子不能成立,可是,你想一想, 过去,我们中国千千万万对夫妇,他们都是盲婚哑嫁,但是,他们有哪一对是离婚 终结的?相反的,近代的自由恋爱,你爱我,我爱你,结果还是要离婚。”安妮和 安娜的见解,显然不同:“七妹,我要的,并不是短暂的爱,而是永恒的爱,也许, 我嫁给一个我所不爱的人,我可能会缺少一切爱的愉快,但是,我却能永久维持我 的婚姻。我只要有一个忠实的丈夫,温暖的家庭,我已经感到很幸福,再说,何佑 才很爱我,而我,也开始对何佑才产生爱情。” “唉,你真是个大傻瓜!”安娜叹了一口气,坐下来:“我对于你,真是爱莫 能助。好吧!既然你非嫁何佑才不可,我也可以省去许多麻烦,算了吧!我还是应 该祝福你!” “我知道你很关心我,我真的感谢你,我的事情说完了,现在也该谈谈你的事 情。”安妮道:“我认为你和伟烈,十分相配,可以说得上一个英雄一个美人,英 雄美人,自古都是最佳的配偶。” “我承认是个美人,可是,他又算什么英雄?” “伟烈的外型、身段、行为、思想,都是个英雄,有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 他为什么会喜欢我?其实,你比我美得多,那是因为我能满足他的英雄感,而你却 不能。” “我不明白你说的话,为什么我不能?” “伟烈喜欢我,那是因为我在家中不受欢迎,而且我很忧郁,同时身体又多病, 因此,伟烈很同情我,可怜我,由怜而生爱,他认为有责任保护我,令我快乐,令 我幸福。”安妮详细地分析:“你呢?就不同了,因为你是家中的宠儿,母亲兄姐 都爱你,而你又那么美丽,那么骄傲,因此,伟烈认为你根本不需要他,因此,他 的英雄感也就无法满足,所以,他不肯追求你。” “唔!”安娜想着,她点一点头说:“你的话,似乎也有点道理,他的确是这 种人。” “我的话,当然有道理,其实,如果你肯听我的话,温柔些、软弱些,处处想 依赖他,我担保伟烈一定会非常爱你的,因为,你很美,没有男孩子能拒绝你。当 他爱上了你,他才知道,过去爱我是错误的,因为我配不上他,而你才是他的对象。” “四姐,你说的话真甜,可惜,我却不可能再爱他了,就算他来求我,我也不 会理他,因为我的爱已经交给另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史佐治。” “你爱上那混血儿?”安妮瞪一瞪眼:“七妹,你怎可以爱上他?虽然,他很 英俊,但是,英俊并不代表爱情,而且,混血儿的私德都不大好,你必然吃亏,将 来就后悔莫及了。” “真奇怪,你们为什么都不喜欢混血儿,混血儿到底有什么不好?混血儿也是 人呀!”安娜心里不服气:“其实,也有很多混血儿是好的,别的人,你也许不认 识,但是那个电影明星胡燕妮,你总知道吧!胡燕妮也是个混血儿,可是,她一点 也不坏,她爱丈夫、爱儿子、爱家庭,她对爱情十分专一,对家庭十分尽责,她是 个最好的妻子。从这个例子,你应该知道混血儿并不坏。” “我并非说全世界的混血儿都是坏人,不过,事情是这样,坏的要比好的多, 如果你遇上一个好的,那么当然不成问题,但是,如果你遇上一个坏的,他欺骗你。 你怎么办呢?” “你放心吧,佐治不会欺骗我的,而且,佐治对我很尊重,绝对不会出坏主意, 四姐,你等着瞧吧!我一定要和佐治正正式式结婚。”安娜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叮 嘱安妮说:“四姐,我和佐治的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妈妈,因为她头脑旧,她可能 不会赞成我和佐治来往。” “别说母亲,我也不赞成你和佐治来往,其实,伟烈是最适合你的,你为什么 不去争取他?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也不会向母亲告密,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多 管闲事,不过我关心你,才说了一大堆的话,如果你喜欢接受,我当然感到快乐, 如果你不以为然,不喜欢听,那么,也请你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不会怪你的,四姐,我现在明白了,你并非特别漂亮,可是为什么有那么 多男孩子喜欢你?就是因为你温柔,就算是我,我也不忍心对你生气。”安娜亲热 地拉一拉安妮的手。 “想一想我的话,”安妮仍然希望安娜不要和佐治来往:“我快要结婚了,我 也希望你有一个好归宿。” 这句话,一直落在安娜的心坎,不错,每一个女孩子,都希望有好归宿,安娜 和安妮一样希望有一个好丈夫,有一个温暖的家庭,佐治当然是一个理想的情人, 但是,他会是一个好丈夫吗? 安娜不能回答自己的问题,因为,佐治和她,只不过是情侣,佐治并未向她求 婚,甚至从未对她说过将来。将来,她和佐治会怎样? 安娜一定要解答这个问题,因此,当她看见佐治的时候,她问佐治:“我们现 在天天见面,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将来?我们会永远像现在吗?” “我倒没有想过这以后的事情,我这个人,向来是不喜欢回忆,幻想和憧憬的。 因为,回忆令人忧郁,幻想令人迷惘,而憧憬呢,事实也未必如理想。为了不想使 自己失望,因此,我一直没有想过将来。现在我过得很快乐,又何必要自寻烦恼呢? 你认为对不对?” “你的论调,本来也很对,不过,每一个人都有将来,又怎可以完完全全不去 想呢?” 佐治耸一耸肩,似乎不明白安娜的话,其实,佐治很聪明,他太了解安娜的意 思,不过由于他不想提,因此,他就装作不明白,希望糊里糊涂地混过去。可是, 安娜却不肯就此罢休,她仍然要追问:“佐治,你难道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结 婚,你会有一个家庭,你会有儿女,佐治,你喜欢孩子吗?你希望有多少个儿子和 女儿?” “我真的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因为,我还年轻,结婚还太早些,既然暂时还不 会结婚,那么,又何必要想结婚的事?至于儿女的问题,那就更远了,我连想也没 有想过,因为我还是个大孩子。” “你认为男人什么时候结婚才适合?” “唔!大概三十岁吧!我还差八年才到三十岁,八年的时间实在太遥远了,因 此,我一切都不敢想。”佐治挥一挥手:“我不是忧郁的人,我不会想得太多,令 自己伤脑筋。” “八年,如果你爱上一个女孩子,你也要等到八年后才向她求婚?”安娜心内 有着不满:“她可以等你八年吗?她能等你八年吗?”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那我当然感激,但是,如果她真的等不了,我也不会 勉强,不过,如果她是真心爱我的,她一定可以等我八年。” “佐治,你口口声声说爱我,难道你就是要我等你八年吗?八年那么长,将来 的事,谁能预料,你不担心会失去我吗?如果我被人抢走了呢?” “没有人能抢走你的,因为你爱我,你今年才不过十八岁,再过八年,也只是 二十六岁,二十六岁是刚好适合女孩子结婚的年龄,太早结婚会剥夺女孩子的幸福, 我相信你不会当傻瓜。” “二十六岁!太大了吧?我的姐姐,都是二十三岁就结婚的,我的四姐比较大 一点,但是,她也只不过是二十四岁。”安娜表示绝不同意佐治的做法:“其实, 用不着硬性规定三十岁结婚,我有很多朋友,二十几岁就结婚了,我的二哥,结婚 的时候,也只有二十八岁,你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三十岁才结婚,而且,八年之后, 谁知道我们会不会变。” “达令,经得起考验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如果你是真心爱我的,等八年 不会嫌多;如果你不爱我,那么八个月也等不了。”佐治向来很会说话:“安娜, 我们还年轻,为什么不趁年轻的时候多玩玩。” “你要我等你八年,也可以,我是爱你的,八年为什么不可以等?不过,八年 的时间太长,而且,世事变迁也太大,我担心你会变,也担心我会变,为了彼此都 不容易变,我认为首先要订婚。” “订婚?这太俗套了,我不大赞成,其实,如果是互相爱慕,就应该要凭信心, 单凭形式,又有什么用?如果一个人要变,别说是订婚,结了婚一样可以离婚,所 以,我认为无须来这一套。” “啊!你的意思,是要我空等你八年?”安娜大起反感,叫了起来:“你可知 道,我们女孩子的青春有限,如果我等了你八年,你变了心,我怎么办?我是中国 人,我们一向重名分,如果我是你的未婚妻,你做不对的事,我就有权制止你。” “亲爱的,你不要傻,我爱你,我不会对不起你,而且,就算你不是我的未婚 妻,你一样有权管我,如果你发觉我做错了事,你尽管骂我打我好了。安娜,我们 还那么年轻,生长在太空时代,头脑要进步一点,不要像个老太婆,一定要行旧例。 其实,只要我爱你,你也爱我,便是最好的保证,你相信我吧,亲爱的,我永远不 会变心的。” 佐治指天发誓,情词恳切,安娜虽然未感满意,不过,倒受了他的真情感动, 本来,安娜计划要迫佐治和她订婚的,但是,佐治既然不同意,并且认为那是落伍, 追不上时代,安娜一向认为自己是时代女性,因此,她怎样也不肯做落伍者。 天真与纯洁,本来是美德,不过,这类人往往容易吃亏,如果对手是个有良心 的人,那么,当然会受感动,可是,未必人人有良心,所以,好人总是吃亏的,安 娜虽然是百分之一百的好人,她自私,好胜,不过,她毕竟是相当的幼稚。 佐治终于过了一关,他不知有多么的开心,当然,凡是喜欢玩的男孩子,都不 喜欢受婚嫁约束。因为,有了婚约,就不可以胡来。佐治还年轻,他喜欢玩,喜欢 新鲜,也喜欢刺激。 虽然佐治现在很爱安娜,但是明天,谁又知道会怎样?又何况,佐治要到八年 后才结婚,八年当中,如果遇上一个比安娜更美丽的女孩子又如何? 虽然,安娜心内不大高兴,可是,她仍然认为佐治是深爱她的。而她,也的确 爱佐治。因此,他们又很愉快地在一起,而且比以前更密切。 安妮是非常关心安娜的,尽管安娜以前对她不好,不过,安妮一向性格纯良, 她不想把以往的仇怨记在心上,虽然,被他人夺爱,是件痛苦的事,不过,她已决 心做何家媳妇,所以,过去的事就不想计较。 安妮不喜欢安娜和佐治来往,认为佐治并非好人,她有好归宿,也希望安娜有 好归宿。安琪的痛苦,她不是不知道,虽然,安琪和安娜的情形不相同,但是,安 琪的丈夫死了,她失去了爱,如果安娜将来被抛弃,她岂不是也一样失去爱?到那 时,她和安琪又有何分别? 本来,安妮应该把安娜和佐治来往的事,告诉高太太,叫高太太去约束安娜, 禁止她和佐治来往,这样做,一定有效,因为,安娜天不怕,地不怕,到底还是怕 高太太。不过,安妮既然已答应安娜保守秘密,那么,安妮就不可以出卖她。 安妮想去找佐治,叫佐治不要和安娜来往,可是,一方面,她不认识佐治,另 一方面,和佐治这种阿飞之流的人交手,总是不大好的,如果佐治对她不客气,把 她赶走或者在安娜面前搬弄是非,那么,岂非连姐妹之情都没有了? 所以,安妮认为不可以惊动佐治,不过,她又不肯就此放弃不管安娜,于是, 她想到了潘伟烈,虽然现在安娜仍口口声声不爱伟烈,但是伟烈毕竟是安娜第一个 爱上的人,所以,安妮认为潘伟烈如果肯帮忙,那么,就可以把安娜从佐治手中夺 回来。 怎样才能得到伟烈的帮忙呢?亲自去找伟烈吧!很可能伟烈仍在恨她,他怎会 肯帮忙?安妮感到很烦恼,她本来是很快乐的,想不到竟然会为别人而烦恼。 安妮决定去找伟烈,不管他是否愿意见她,总之,她非要表达来意不可,她换 了一件新衣服,打扮一番,然后开车到潘家去。 潘伟烈还没有下课,安妮耐心地在潘家客厅等着,以前,安妮虽然和伟烈恋爱, 但是由于他们过去的来往是保密的,因此她一直没有来过潘家。 明珠也不在家,她和天恩约会去了,在高家,安妮见过明珠几次,她也很喜欢 明珠,认为她是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子,和天恩十分相配。 潘家的主人也不在,因此潘家客厅是静悄悄的,只有佣人站着侍候,突然,安 妮想着:本来,自己应该是这间房子的少主妇,可是现在却成了何家的人。 安妮正在痴痴地想,突然,她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少爷,有一位姓高的小姐 找你……不,并不是以前的那位小姐,她以前没有来过的……她在客厅里等着。” 安妮突然心跳加速,她非常心虚,就好像小偷听见警察的皮鞋声似的,她几乎 躲了起来,不过,她始终没有动,因为她告诫自己,既然有勇气来,就要有勇气去 应付一切,不能临阵退缩。 伟烈匆匆走进来,他非常匆忙,可能他为了好奇,想看看是谁来了,当然,他 做梦也想不到安妮会来找他,因此,他看见安妮,十分诧异,他站在客厅的入口处, 呆了半晌才说:“啊!原来是何太太,今天吹什么风,竟然把你吹到这儿来了?” “伟烈,噢!不,潘先生,我今天来,并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安娜,因 为她……” 潘伟烈不让她说下去,抢先着说:“我还以为你来邀请我呢!你的婚礼,我一 定会参加,我要看清楚你的新郎,他到底是有钱还是有势,或者是风流小生,既然 你不是邀请我,那你来干什么?关于安娜和我的事,也用不着你操心,我们自然会 处理,你还是去做你的新娘吧!何必管人闲事。” 潘伟烈对安妮,是很不客气的,安妮也不怪他,因为,安妮的确是负了他,虽 然,其中有着误会,但是到底安妮还是移情别嫁,因此,也难怪伟烈会对她不满。 不过,安妮今天来,并非向潘伟烈解释,也并非请求伟烈的原谅,因为,她是自愿 嫁给何佑才的,潘伟烈对她原谅也好,不原谅也好,她还是要和何佑才结婚,因此, 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今天,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安娜,她希望潘伟烈能移爱于她的妹妹,把安娜 从史佐治的手中抢救过来。虽然,安妮并没有找到史佐治的犯罪证据,但是,安妮 始终认为佐治这个人靠不住,所以,她要阻止安娜和史佐治来往。可是,安娜又不 肯听她的话,最后她就只有求助于伟烈了。 没想到伟烈对她非常的不友善,实在叫她难于开口,潘伟烈盯住她,样子是愤 怒的,他说:“何太太,你没有什么事了吧!很对不起,我却有事要办,不能再奉 陪你了,请自便吧!” “潘先生,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安妮道:“我今天来,是求你救一救安娜, 因为,我知道安娜对你的印象十分好,而你却冷落她,因此她十分伤心。有一个姓 史的青年,就乘她失意之际,极力追求她。如果这个青年老实忠厚,那么,我就没 有理由阻止他追求安娜,可惜,姓史的并非好人,虽然,我只不过见了他一次面, 但是,我可以肯定,他不会爱情专—……” “爱情专一从外表又怎可以看得出?有些人,外表很老实,内心里却不是这回 事,扮猪食老虎的人多得很;而那些外表不是老实的人,可能他的内心是最美好的, 何太太,你的眼光,不见得正确,所以,我不同意你的看法,认为安娜新交的朋友 是坏人,更何况,你只见过他一次。” “潘先生,你不知道,史佐治并非我们的同胞,他是个混血儿,混血儿都是靠 不住的,而且,我妈妈也不会喜欢混血儿。” “将来嫁人的是安娜,不是你也不是你妈妈,安娜喜欢就行,你们没有权过问。” 潘伟烈摆一摆手:“真奇怪,你来对我说这样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安 娜的监护人。” “我想请你劝劝安娜,她喜欢你,肯听你的话,而且,我认为你们十分相配, 你别以为安娜贪玩,年纪又太轻,其实,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啊!我现在明白你的意思,”伟烈点一点头:“你快要结婚,因此,就要给 我分配一个女朋友,你是为了我好吗?你担心我会寂寞?可怜我?还是想赎罪?何 太太,我并非多情种,你就算嫁一百次,我也不会为你自杀的,因为我的生命很宝 贵。” “潘先生,今天我并非为了我而来,也并非为了你而来,我知道,你绝不会伤 心难过,其实,我也没有想过,你会为我难过,因为,我们过去虽然是好朋友,但 也只是朋友,我们未有任何婚约,所以,我并不认为自己应该赔罪。” “你既然认为自己所做的合情合理,那么,你就大大方方去结婚,为什么又要 到这儿来?” “我已经说过,我是为了安娜而来,你一向有英雄作风,我相信你可以帮助安 娜。”安妮尽可能说服伟烈:“假如你见过安娜的男朋友,你也会认为他不可靠, 虽然你恨我,因为你认为我对不起你,可是,安娜一向对你好,她并没有对不起你 啊!” “当然,安娜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如果她有困难,我自然会帮助她,不过,现 在我并不认为她有麻烦。她交男朋友,是很正常的,你可以结婚,难道她就不可以 交男朋友?你太爱管闲事了。人家的事,我可没兴趣,因此,这个忙我认为没有理 由去帮。”潘伟烈看一看腕表:“你喜欢多耽会儿,我姓潘的欢迎,可是,很抱歉, 我有事,不能奉陪。” 潘伟烈说完,不客气地上楼去了,安妮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是,既然没有 诉说的对象,她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潘家,只得怏怏地离去。 虽然安妮为此非常不愉快,不过,由于她佳期在望,她也没有办法去兼理别人 的事,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安妮结婚的前一天,由安娜提议,几位兄弟姐妹,为她开一个惜别舞会,因为 安妮是女儿,她嫁出去后,就不再属于这个家庭了,所以这个惜别舞会很有意义, 高太太十分赞成。在她看来,舞会是属于年轻人的,为了令孩子们开心,她决定不 参加他们的舞会,那天晚上,高太太便到朋友的家里打通宵麻将。 安娜他们可高兴了,因为得到了高太太的准许与支持。高太太说过,只要孩子 们高兴,即使开一次舞会花几千元也值得,因此,安娜,天德和天恩商量(过去, 天恩对娱乐最不感兴趣,他只是喜欢运动,打球,但是自从和明珠在一起,他也喜 欢听唱片和跳流行舞了,连人也罗曼蒂克起来),他们要请两队乐队,轮流通宵演 奏,要吃华尔登的自助餐,而且还设有抽奖礼物。至于家中的布置,他们也准备请 一个舞会设计专家来设计,他们希望开一个盛大豪华热闹的舞会,准备的时间虽然 不够充分,不过在香港只要有钱,什么也可以办得来的。 对此,艾莉,安妮,甚至安琪都很开心,因为,她们也想高兴一下,加之,高 太太又不参加,安琪准备大着胆子请马希浩来参加,而安娜,也准备把史佐治带来, 因为那天的客人必然极多,没有人会留心谁是谁的朋友。由于天恩和明珠是朋友, 潘伟烈自然也在被请之列,其实,别说是潘伟烈,就算是极普通的朋友,安娜兄妹 为了热闹,也会一起把他们拉来的。 安娜计算一下,那天被请的人,将近八百个,幸而高家的房子,连花园有一百 多万呎,就算多请几百,也不愁会太多,不过,晚餐的费用可惊人呢!高家有钱, 当然不在乎,但是,这笔费用,落在穷人的身上,就可以足够一家人一年至两年的 生活费用,怪不得杜甫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穷与富的分别,实在很 大。 这是年轻人的黄金时代,用的是父母的钱,吃的花的全是向家里拿,自己完全 不必负担,要吃就吃,要玩就玩,只可惜要爱不能爱。安琪是个未亡人,却被迫守 节;而安娜,她爱上了混血儿,高太太也是不会容许的。因为高太太外表开朗,骨 子里守旧,她总认为外国人是野蛮人,自己的女儿是千金小姐,嫁一个有外国血统 的人,就失了面子。 不过,因为家中热闹,他们仍然十分快乐,尤其是天德,开舞会,一定有不少 女孩子来参加,他又可乘机追求一两个,他和妮妮已来往了三个月,他觉得腻了, 决定要换一个新情人。 潘伟烈接到请柬,最初他忿忿然地说不去,后来又回心一想,自己是男子汉, 这样未免太不够大度,又何况,安妮亲自来找他,这证明,安妮对于这一桩婚约十 分满意,否则,安妮为什么不回到他的身边?爱情是不可以勉强的,安妮爱何佑才, 自有她的理由,外人是不会明白的。虽然,很多人认为何佑才相貌丑陋,但情人眼 里出西施,安妮喜欢他,就感到他可爱了。 正如有人说安妮配不上他一样,潘伟烈把这个问题,想了很久,他认为,安妮 并非很丑,不过,她的性情的确很不适合自己,潘伟烈和天恩一样,是个很活跃的 青年,平时也喜欢运动,他将来的伴侣,也应该是个活泼的女孩子,如果和安妮结 婚,一个爱动,一个爱静,结果就会出现矛盾。 潘伟烈想开了,他不再痛恨安妮,反而认为自己太不够理智,潘伟烈再回想一 下安娜,安娜和他的性情比较接近,两个人都很活跃,又何况安娜十分漂亮,比安 妮漂亮许多。不过她太傲,这一点潘伟烈是不大喜欢的,因为潘伟烈喜欢的是有含 蓄美的女孩子,如果安娜有一点女性温柔,就可以满足潘伟烈的英雄感,潘伟烈就 会死心塌地地追求她,然而,世界上毕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照说安娜也就算是不 错的了。 潘伟烈决定去看看安娜,因此,他改变了主意,决定参加高家的舞会,他这样 做,高家的人一定会觉得他宽宏大量,很够风度,而且,他也可以乘此机会,向安 妮道歉。 星期六,安妮出嫁的前一天,高家里里外外,布置得极美,七彩气球,金色挂 条,红色墙灯,不同形状、不同颜色的包装礼物,还有意大利的灯饰,花园每一棵 树,都闪闪发亮,十分好看。 其实,高家的女孩子更好看:大少奶奶一向喜欢金碧辉煌,她穿了一套金色的 套装晚礼服旗袍,艾莉穿的是翠绿色,安琪挑选了淡紫色,新娘子安妮,由高太太 作主挑选,她穿了一件极漂亮,极华贵的粉红色晚礼服,至于七公主安娜小姐,她 穿的是一件雪纺质,橙色底,镶上白色、黄色和绿色假钻、珠子和胶片的晚礼服, 她的打扮,艳丽不俗,再加上她外表娇美,仪态大方,因此,她是全场最美、最突 出的女孩子,本来高家每一次请客,她总是最美的。 在高家的客人中,仍然是明珠最美。她今晚的打扮,并不新派,但也不落后, 她穿了一件珍珠色的晚礼服,配上全套真玉首饰,头发盘到头顶上,发上有一个翡 翠皇冠。 明珠虽极美,不过,认识她的人不多,因此,她受注意的程度,就比不上安娜。 由于安娜是主人家,人又活泼,因而客人都对她倾慕不已。 明珠故意把自己藏起来,她不愿在人家的宴会里出风头,因为,她比安娜还要 美一些。 潘伟烈和明珠一起来。本来,天恩要亲自去接明珠,不过,既然潘伟烈也来参 加,那明珠自有她哥哥护送,天恩也就减少了一份工作。天恩对明珠,是深爱的, 可是他们经常吵架,为了一件小事,为了一个小问题,两个人也会吵起来。因为他 们都很孩子气,而且都爱逞强,因此稍为不满,就大吵特吵,不过不到一两天,他 们又好起来,正是三天好,两天吵,一向都是如此,有时候,玩得好好的,他们也 会吵起来。 如果你认为他们之间已经感情破裂,那你就错了,他们只不过闹意气罢了,并 非互相痛恨。 潘伟烈一进高家,他第一眼,并没搜看安妮。以往,他每一次到高家,总是暗 中找安妮,他不敢公开找安妮,是因为安妮要保守秘密,可是,明天安妮就是何家 妇,潘伟烈没有理由要关心她,他所应关心的是安娜,他要仔细看清安娜是否很可 爱。 他并非没见过安娜,他认识安娜已有几年,可是他从未认真仔细地看过她。以 前,安娜还很小,潘伟烈看到她就抚一抚她的头,叫她一声小妹妹,后来安娜长大 了,他仍然把她当小妹妹,不过,没有再抚她的头罢了。 安娜善于应酬,那是因为她性情开朗,而且又是高太太的宠儿,因此她不像她 姐姐一样缩在一角,由于安娜像花蝴蝶似的跑来跑去,因此特别惹人注目,潘伟烈 一走进客厅,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潘伟烈退后几步,站到一角,他要仔细地看看安娜。大家都说安娜很美,就连 明珠,也常常称赞她,潘伟烈要自己看清楚才能下断语。此刻如果他站在大厅的中 央看安娜,人家说不定会以为他是个大傻瓜哩。 安娜的确很美,像一个可爱的天使,英雄爱美人,没有一个男人,不爱美丽的 女人,尤其是年轻活泼,有生命力的女孩子,是人人都会喜欢的。 潘伟烈对自己说,有一个这样的女朋友也不错,又何况安娜是死心塌地地爱自 己,人是难得有一个美丽而多情的爱人的。许许多多人想追求安娜,安娜都不肯多 望一眼,而她单独钟情自己,如果自己还要拒绝,那实在是个大笨蛋。 潘伟烈一股热情,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心声告诉安娜,可是,他刚要举步,就 停住了,因为他突然想到安妮说过,安娜最近和一个叫佐治的混血儿常在一起,不 知道史佐治有没有来。 潘伟烈是一个君子,他不愿意夺人所爱,虽然,他和安娜认识在先,但是,是 他自己放弃了机会,所以就算是史佐治把安娜抢走,他也怨不得人。 想到这儿,潘伟烈走开了,他大大方方地去恭贺安妮。在今天以前,他对安妮 可能还有恨,如果在以往,说不定他会对安妮说几句尖酸刻薄的话,但是,他现在 不再恨安妮了,所以,他一片诚意地祝福安妮和他的未来的丈夫,希望他们白头偕 老。 安妮见潘伟烈的态度转变,感到十分诧异。因为,前几天她去找潘伟烈,潘伟 烈还对她诸般讽刺,故而安妮根本不相信伟烈会来参加她的惜别舞会,现在,他不 单来了,而且还诚恳地向她和何佑才祝福,安妮深感欣慰。 安妮一面欢迎客人,一面暗中在想,今天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我可以安排伟 烈和安娜在一起,希望伟烈会喜欢安娜,更希望安娜会接受伟烈的爱,幸好史佐治 没有来,不然的话…… 安妮正在想,突然,她望见门外,出现一个男孩,穿着金色尼克鲁西装,翠绿 色衬衣,还有金色的漆皮舞鞋,胸前挂一个宝石链牌,恰恰就是史佐治。 史佐治的出现,正如安娜那样,令人注目,一方面,由于史佐治不是纯中国人, 另一方面,他很英俊,至于第三方面,史佐治的打扮是超时而大胆,浑身上下金光 闪闪,因此之故,每一个人都在注视佐治。 安妮不禁为之沮丧,史佐治是她见过的,所以她认得他,正因为如此,安妮才 感到不安,她正要实施的计划,现在又无法实行了,叫她怎么不难过呢! 可是,安娜却十分开心,她一看见史佐治,便立刻飞扑过去,两只手拉住佐治 的手。她的脸上挂满笑容,但是她的嘴巴却埋怨着说道:“唔!你怎么又迟到了, 你看,所有的客人都到齐啦!” “小姐,现在才只不过八点钟,早得很呢!我从未参加过这样早的舞会,今天 还是第一次,所以你不应该怪我,相反的你还应该感激我对你是多么的尽心尽意了。” 佐治甜言蜜语地说。 安娜回报一个甜蜜的微笑,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间,那她一定会给佐治一个 热吻。安娜是个热情的姑娘,一向是敢说敢做,不会掩饰,不会装模作样,她喜欢 史佐治,而且,又认为史佐治热爱她,于是,她就毫不怀疑地爱佐治。 安娜把史佐治拖进去,以免引起家里人的特别注意,更担心有人在高太太面前 播弄是非,她没有把史佐治介绍给任何一个家人,只是轻轻地把佐治拖到一边。 潘伟烈看了看史佐治,他以前没有见过佐治,他当然不会知道佐治就是他,不 过,他也被佐治的仪表所吸引,觉得他简直像个电影明星,后来见安娜飞奔出去迎 接,而这个男孩子,又是一个混血儿,因此,伟烈就明白,这就是安娜的新朋友。 “很英俊,仪表很好,和安娜刚好是一对。”伟烈暗中赞赏。虽然,他难免会 对佐治产生妒忌,不过,伟烈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他很客观地认为,佐治也很不 错,他再想一想自己,仅管自己并不难看,不过却比不上佐治英俊,他自认为有点 配不上安娜,而佐治与安娜,刚好是一对儿呢! 伟烈叹一口气,早知如此,他应极早抓紧机会,现在,安娜已爱上了佐治,而 自己又比不上佐治,就算现在抓紧追求安娜,也是来不及了。 伟烈不禁有点儿惆怅。他躲在一角,没有跟任何一个人交际应酬,安妮几次想 找机会跟他谈谈,可是,身为主人是跑不开的,何况,过去她和潘伟烈有一段情, 家人都知道,如果她现在公开去找伟烈,又会引起人家对她的误会。 安妮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她不会放任自己,因此,她只有暗中注意伟烈,她也 看得出,伟烈对于安娜,是有爱慕之意的。安妮曾经爱过伟烈,而且她一直爱的是 伟烈。她爱他,就希望他幸福,希望他有一个理想的配偶,像自己一样,为此,她 就巴不得伟烈与安娜,能配成一对。 不过事情很难如愿,从安娜的态度,她已看出,安娜已把心奉献给史佐治。本 来,佐治很英俊,外表给人的印象也不错,可是不知道怎样,安妮总是不喜欢他, 认为他是一个会负心的人。 佐治到底会不会负心,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知道。到目前为止,他也很爱安 娜。不过他这个人,的确有点儿花心,看见漂亮的东西,眼睛就盯着看。当他看见 明珠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向她打量,觉得明珠十分可爱,当然他也不会乱来。因为 他也看见明珠身边的天恩,察觉他们的态度很亲密,而且安娜还告诉他:“那是我 五哥,那是我未来的嫂子潘明珠。” 史佐治向潘明珠打量,潘明珠也向史佐治打量。佐治认为潘明珠极美,极富有 吸引力,而明珠,也认为佐治很英俊,仪表、服装是追得上新潮的。明珠一向喜欢 追上时代的青年,而她,也是追得上时代的,但是,最近与天恩恋爱,她的一切就 有了改变,变得保守起来,但她的内心,仍然趋向于新潮,因此,她对史佐治有了 好感。然而,她并不是那种朝三慕四的人,更何况,他又是安娜的朋友。明珠无意 移情别恋,更不想夺人所爱,因此之故,她对佐治并无爱意,只不过多看他两眼罢 了! 天恩一向是最妒忌的,他看见明珠和佐治,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的,内心十分 愤怒。于是,他一手拖住明珠说:“就要开晚餐了,我们去点一点数,看看客人到 齐了没有,来,到这边来。” 安娜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她可没有注意到佐治的表情,因为她一直是那么兴奋, 那么愉快,兴奋的人是很容易忽略小节的。 佐治见明珠走开,十分扫兴,他只好又向安娜献殷勤。他说:“想不到你有一 个大家庭,哥哥,嫂嫂,未来的嫂子都有一大堆,不过,在一群女性当中,我认为 你是最美丽的一个。” “是吗,谢谢你!”安娜仰起了头,十分开心,她甜甜地娇笑着:“你没有看 清楚,其实,五哥的未来嫂子,也很漂亮呢!她也是个美人儿。” “但是她还比不上你,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总觉得你比任何一个人都要 美丽,当然,我承认潘小姐也很不错,但是,你比她更美。” 安娜十分开心,她拖着史佐治的手,一面谈一面漫步,她见了史佐治,也没有 兴趣去应酬和招呼客人了。他们谈着、说着,突然,安娜看见伟烈迎面走过来。以 前,安娜见了伟烈就开心,现在她怀有一种报复心理。过去,她求伟烈,自动献上 爱情,可是伟烈完全不理,令安娜十分难堪,现在,安娜已有一个比伟烈更潇洒的 爱人,她认为,报仇的时候到了。 她首先低声对佐治道:“前面走过来的人,你看见了没有,他是潘小姐的哥哥, 他以前热烈追求我,把我缠得要死,真讨人厌。” 佐治瞪了伟烈一眼,十分妒忌,其实,他未必极爱安娜,况且妒忌也不代表爱 情,妒忌的种类很多,佐治妒忌伟烈,完全是争风吃醋。 伟烈当然不会想到,安娜竟会在佐治面前说他的闲话。因此他还大大方方走到 安娜面前,仍然以兄长的态度,对安娜说:“安娜,今天你真出尽风头,真是越长 越漂亮!” 安娜得意地一笑,而佐治,可听不惯了,他冷冷地说:“喂,你知道安娜是我 的女朋友吗?你庄重一点好不好,不然的话,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庄重? 称赞别人, 就算不庄重?”伟烈被他一骂,立刻有了火气。他说: “你是安娜的朋友又怎样?我和安娜的认识比你在先,而且我们一向感情很好,我 喜欢称赞她,这是我的权利。” “你这样说,是分明跟我作对了,是不是?”佐治好胜好强,他站住了,迫近 伟烈,“你太不要脸,人家不喜欢你,你偏要缠住人,你以为说上几句称赞的话, 安娜就会看上你吗?” “你以为安娜看上了你,所以你很骄傲。其实,如果我喜欢,安娜就不会跟你 这种人交朋友了,我并不想涉及有关安娜的事,不过,你也不要太得意,其实,你 比我还低一级。” 伟烈说话的意思是这样的,他不喜欢安娜,所以安娜才会跟佐治交朋友;如果 他喜欢安娜,就轮不到佐治了。这些话,佐治听了,又怎不生气?因为,他一向以 为自己了不起,无论什么,都挑最好的,人家不要的东西,他才不会要呢。不过, 他听了安娜的话,就认为伟烈有意侮辱安娜和贬低自己。佐治当然大起反感,他要 先发制人,出其不意,竟然在伟烈的腹部打了一拳。佐治不是一个瘦弱的人,他的 拳头,十分厉害,而且伟烈又不及防避,这一拳,几乎把伟烈打倒在地上。伟烈捧 住腹部,倒退了几步,等定了神,佐治正想得意离去,伟烈奔到他的后面,用手臂 钳住他的脖子,想来一个迷魂锁,企图把佐治打得昏迷倒地,以报一拳之仇。 可是佐治似乎也学过空手道,他伸手抓住伟烈的头,从这一招开始,两人激烈 地打了起来。 安娜感到很得意,眼看着两个男人为她而战,她站在一旁,嘴上大声喊不要打, 其实,她是巴不得他们打个你死我活,最好佐治能把伟烈打死,替她报失恋的仇恨。 由于佐治与伟烈打架,立刻围上许多人。天恩把他们拉开,不过,天恩绝对不 会帮助佐治,一方面,伟烈是他的好朋友,他的舅子;另一方面,他不喜欢佐治, 认为他是一个好色之徒,这样的人,他看不起。 天恩走过去,对安娜说:“你的朋友怎么竟然会动手打人?他在这儿闹事,我 们不欢迎,你叫他走吧!” “走!为什么?你瞧不起我的朋友。”安娜立刻抗议,并且维护佐治:“是伟 烈先动手打佐治,佐治为了自卫才还手,难道自卫也不对,佐治应该站着让伟烈打 死?是不是?” 天恩并不知道两个男孩子打架的原因,因此,他不敢说哪一个对,哪一个不对。 不过伟烈的性情,天恩很了解,他虽然有牛脾气,可他向来不喜欢打架,所以,他 认为佐治最有问题。 “两个人打架,必然两个都不对,只要他们肯分开不再吵闹就算了,又何必一 定要追究?”明珠在一旁,忍不住插嘴:“两个人都是客人,怎可以赶人家走?这 太没有礼貌了,既然请他,就不该赶他,更何况,大哥一向牛脾气,说不定,还是 他开罪人呢!要赶两个人一起赶!” “什么,赶伟烈,伟烈是你哥哥,你忘记了?”天恩老大不高兴:“你到底是 大公无私呢还是别有居心,连自己的哥哥也不帮,奇怪!” “有什么奇怪,我是帮理不帮亲,他不对,就该惩罚他。打架,到底不是一件 好事情。”明珠心正理直地说:“再说,史先生是安娜的朋友,看在安娜的份上, 你也不应该责怪史先生。” 天恩越听越生气,认为明珠有意偏帮,尤其天恩想到刚才佐治和明珠那种眉来 眼去的样子,他更加觉得明珠看上了佐治。本来,天恩并非存心要对付佐治,不过, 为了争一口气,他就要坚持到底:“伟烈是我的好朋友,我非要帮助他不可,必要 时,我可以联合伟烈,把史佐治痛打一番。” “你这个人也太牛脾气了,简直是蛮不讲理,如果你再无缘无故地跟人打架, 我就不理你了,再说,你也没有理由和佐治打架。” “怎么没有理由,单凭你刚才和佐治那分一见钟情的丑态,就足以令我和佐治 打架,你一定觉得他很英俊。很吸引人,所以你看上了他!是不是?”天恩愤愤地 责问。 明珠的性子,也是很急很烈,而且她最受不了人家对她的侮辱,因此她十分生 气。她不甘示弱,更不会像别的女孩子那样,痛哭流涕,她不是轻易流泪的人,在 任何环境之下她的泪水也不会流出来。她只是咬一咬下唇说:“你以为史佐治很英 俊吗?我以前有很多朋友都比他英俊,如果当时我有眼光选上其中一个,现在也轮 不到你了!” “轮不到我?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人人都追求你?”天恩指住明珠,这两个 小冤家性子都很倔,遇到一点小事情也会大吵起来:“其实我选中你,你才是真正 的幸运呢!” “有什么幸运,你有什么好?脾气硬,又小气,没有头脑,喜欢妒忌,我选中 你,才是瞎了眼睛呢!”明珠当然也不示弱了,她冲着他说:“你既然认为我不好, 为什么又追求我?” “我什么时候追求过你?”天恩气呼呼地说:“你真不害羞,如果不是你到我 的家里来我也不会见你,你说我这不好,那不好,为什么又要缠住我?你可以永远 不见我。” “谁缠住你!”明珠气得跺着双脚:“好,好,既然你说我缠你,我不再见你 好了,以后,我也不会来找你,也请你别再去找我,知道吗?” 他们虽然躲在一角争吵,可是,已引起别人注意。艾莉最关心他们的事,因此, 她闻讯跑了过来,站在两人当中,劝解着:“你们两个,为什么还像小孩子似的, 照说,你们已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天天争吵,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令你们又 吵了起来?” “你问他,”明珠指着天恩,十分气愤:“二嫂,你说说看,世界上到底有没 有这种人,刚才大哥和史先生打架,我站在公道立场,叫他不要偏袒大哥,他竟然 说我对史先生一见钟情。” 艾莉看了天恩一眼, 意思是问天恩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天恩理直气壮地说: “二嫂,她说的话很有道理是不是?可是你千万不要中计,如果你刚才看见她和史 佐治眉来眼去的样子,你就会明白和相信,那是怎么一回事了。” 艾莉想探究下去,因为她主要的想法是要天恩和明珠和好,而不是主张她去爱 佐治,所以,她必然要否定佐治。她说:“五少爷,那你太不相信明珠,其实,明 珠并不是感情不专的女孩子,她不会见一个爱一个的,更何况她根本不认识史先生, 别说是她,连我也没见过他呢!” “二嫂,别跟他说,他要误会,就让他误会好了。这种心胸狭窄的人,我才不 喜欢。其实我要找男朋友,我也不会在你眼前找。我本来就有很多男朋友嘛,史佐 治有什么了不起,混血儿!我才不喜欢混血儿呢!我是中国人,为什么要爱混血儿?” “你真的不喜欢混血儿?”天恩听她这样说,又开心起来了,他走到明珠身边 问道:“明珠,你真的不喜欢混血儿吗?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喜欢不喜欢关你什么事!”明珠别转了脸,她知道这一次已占了上风,因 此十分骄傲,双手抱住胸前,眼睛望向天花板:“刚才你不是说过,我缠着你,不 要脸吗?好,我立刻离去!” “明珠!”天恩一手捉住他,同时向艾莉露出求情的目光。艾莉轻轻一笑,走 过去,劝明珠说:“不要再生气了,其实,五少爷这样斤斤计较,也是为了爱你, 如果他不爱你,就不会妒忌。他担心失去你,才会处处管你,你们如果相爱的话, 就应该彼此了解与体谅对方,不应该再闹意气。” 天恩和明珠相视一笑,他们又和好如初。他们就是这样孩子气,一会儿好,一 会儿闹,骂起来,恨不得一刀两断,好起来,又发誓永不分离,天长地久! 那一边,安娜已把佐治扶到书房去,对他袒护抚慰有加。安娜伏在佐治的肩上, 多情地说:“佐治,我感激你为我打架,像伟烈这种人,应该惩罚他的,过去,我 一个人力量不足,这一次多亏了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安娜,从今晚到现在,你应该知道,我是多么爱你了,如 果我不爱你,那么,我是不会为你动手打架的,是不是?” “唔!”安娜点点头:“我现在全明白了,你真心对我好,我很感激你,佐治, 我爱你,我非常爱你,我巴不得立刻可以做你的妻子。佐治,你既然也是这么爱我, 我们为什么不提前结婚呢?” “我不是说过了,我要等到三十岁吗?距离现在,还有八年多,就算提前,也 不可能提前得那么多。这样好不好,为了表示我爱你,我就提前四年,那就是说, 我二十六岁那天跟你结婚。” “唔!你今年只不过二十一岁多一点,我还要等四年多呢!我还是觉得太长, 你可不可以再提前一些时间?我总是有点儿担心,怕失去了你,如果我们能早一点 结婚,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佐治望着安娜想心事,今晚安娜显然很美,不过,佐治决不是个甘 心情愿套上婚姻枷锁的人,他甚至从未想过要结婚,仿佛结婚永远不会在他身上发 生似的,不过如果你认为他是一个独身主义者,或者以为他总有一天,会去青山做 和尚,那你就错了,佐治并非那种六根清静的人,其实,他最喜欢女人,一天见不 到女人,就浑身不舒服,而且,他更喜欢调情。总之,他喜欢恋爱,但是不喜欢结 婚,所以,他不能答应安娜的要求。 不过他也了解安娜,这个女孩子,是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的,因此,他在无可 推托的情况下,仍然要维持他的宗旨,他问:“达令,你到底想把时间缩短到什么 时候?你先把希望告诉我。” “啧,让我想一想,最好在明天,明天一早,我们去婚姻注册处登记,这样, 我们立刻可以成为夫妇了,你说这样够不够刺激?”安娜兴奋地问。 “傻女孩,婚姻是终身大事,怎可以找刺激?我绝对不赞成,而且我们一点准 备都没有,我一生最重视婚姻。因为饭可以天天吃,但是结婚只能结一次。我们必 须要有一个堂皇隆重的婚礼,起码要好几个月来筹划。更何况,我们双方家长都未 认识,我的父母,当然会喜欢你,但是你的父母又会怎样,会不会对我有成见?” “这……”安娜垂下头,她沉吟着,对于高太太的性格,她最清楚,安娜相信, 高太太爱她,无论别的什么事情,她必定答应。但是为了家族的名声和颜面,她是 不会答应让安娜和佐治结婚的。 佐治看透了安娜的心事,他抚着安娜的肩膀说:“达令,我们第一件要做的事, 是说服你的母亲,因为你还未满二十一岁,婚姻仍然要父母作主,你为了爱我,一 定要想办法化解你母亲对我的成见。” “那当然,不过,得花上一些时间。我的母亲很固执,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把 她说服的。” 安娜十分心乱,事到如此,她再也不好意思迫佐治跟她结婚了,因为,她本身 还有许多问题未解决呢!就算佐治跟她结婚,她也没有办法上花桥,所以,她只有 忍耐着。同时,再慢慢和佐治商量,想一个好办法,把母亲弄得服服贴贴,心甘情 愿地让安娜嫁给佐治。 每一个人都跟他的伴侣在一起,只有潘伟烈是孤单的。 他用手擦着嘴角的鲜血,不禁有点儿伤感。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出双入对,为什 么每一个人都有情人?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孤单?他感觉有点后悔,如果以往不是 他拒绝了安娜,如果他不是那样没头脑,那么,安娜会在他身边,安慰和袒护他, 像她对史佐治一样! 本来,天恩跑过来救他,(虽然他并非战败)可是,和明珠那么一吵,使两个 人越来越远,连影子也不见了。伟烈叹一口气,虽然,明珠和天恩在吵,在闹,但 他们毕竟是一对恋人,闹过了,又会好起来。而他伟烈又怎样?没有人跟他吵,也 没有人跟他好,只有他一个人,孤苦零丁。 安妮到处找他,终于把他找到了,安妮扶住他问:“伟烈,你没有被打伤吧! 干吗躲在这儿?” “没有受伤,”伟烈摇着头苦笑:“我是不容易被打伤的,不过肉体虽然没有 损害,自尊心却受了重伤,幸而还有你来看我,谢谢你,这样很好,起码,我也不 至于太孤单,仍然有一位未来的新娘,关心我的死活。” “我们是好朋友,关心你是应该的,来,到那边坐会儿,你的嘴角在流血,要 不要擦点清毒药水?”安妮问。 “用不着了,一点儿血算得了什么?”伟烈不愿意被人怜悯,这会令他觉得自 己是个弱者,“不过,我要走了,因为我留下来,会令主人们麻烦。” “你不要走,来了就不该走,起码要吃过晚餐。”安妮留住他:“我们都知道, 你是不会闹事的,而且,有人看见史佐治先动手打你,增加我们麻烦的,其实是史 佐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又何必走?” “安妮,请原谅我,我真的不愿意留下来。”伟烈突然心乱如麻,很想立刻回 家躺在床上,想个清楚。“今天是你的好日子,预祝你婚姻美满!” “你真的要走?”安妮见他的态度很坚决,也不便再留他,她只是问:“明晚 去不去酒楼吃喜酒?” “明晚?明晚我会和妹妹一起去,你的大喜日子,我不会忘记,我应该亲自向 你祝福。”伟烈乘人不觉,已溜出大厅。虽然他并非失恋,可是,他心里却有一份 情场失意的感觉,因此,他要逃避别人的眼光。 伟烈走了。安妮走去告诉明珠,明珠大感奇怪,她说:“今晚的事情来得真突 然,大哥不是一个喜欢打架的人,为什么他今晚突然打架,而且,他以前根本不认 识史佐治,为什么又会和史佐治打架?更奇怪的是,他一向性格倔,他闹了事,是 绝对不肯避开的,他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大家!难道他有心事?” 天恩什么也不愿想,因为他对这件事,根本一点也不明白。只有安妮想到,伟 烈的走,可能和安娜有关,而打架,当然也是为了安娜。这就是说,他也是关心和 爱护安娜的。安妮装着不在意地说:“伟烈一定是争风吃醋。” “吃谁的醋,他为谁争风?”明珠好奇地追问:“大哥也恋爱上了,是不是? 他到底爱上了谁?” “当然是安娜,否则,他怎么会和史佐治打架?其实,我也觉得,伟烈和安娜, 是很相配的一对,伟烈比佐治好。” “大哥爱安娜,以前,我也这样想过,可是,后来大哥对我说,他只不过把安 娜看作妹妹,对她绝无别念。而且,他也认为安娜太会玩,又没有头脑,他一直是 不大满意安娜的,怎会突然又爱上了她?” “爱情是很微妙的事,它来了,你就得去接受。过去,伟烈一直认为安娜是小 妹妹,当他看清楚了,就会发觉,安娜其实并不小,凭他们过去的交情,伟烈爱上 安娜,也是很正常的事。” 虽然伟烈离去,但是舞会依然举行。其实,有那么多人参加舞会,也没有人会 注意到伟烈的伤否与去留。说到关心,也恐怕只有安妮一个人了,本来,安娜是喜 欢伟烈的,如果在以往,她一定缠住伟烈不放,但是现在,她已变了心,所以她一 点也不关心伟烈,她最关心的当然是佐治了。 安琪的男朋友马希浩来得很迟,他到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开始晚餐了。这本 来就是安琪的主意,因为,他到得太早,会引人注目,安琪不愿意有人知道她和马 希浩的特殊关系,她要装着和马希浩在舞会认识,因此她教马希浩悄悄地来,虽然 马希浩不大愿意,但是又不敢不听。 马希浩十分合作,因此他的出现,真的没有人注意。于是,安琪把他拉到一边, 两个人一面吃晚餐,一面谈心,十分快乐,不过马希浩还是不大满意,因为他认为 偷偷摸摸来到高家已经是不够体面,现在安琪又把他藏在一角,不肯把家人介绍给 他,就更加令他不满。 马希浩忍不住了,向安琪提出要求:“安琪,我既然已经来了,你应该把你的 哥哥弟弟和妹妹介绍跟我认识,而且,也让他们认识我,我们已经有了婚姻之约, 而我还不认识你的家人,那不是太笑话了吗?” “本来我应该给你们介绍,但是,我的家人,却是很会恶作剧的,如果他们知 道你是我的男朋友,他们一定会起哄的,我……暂时仍然不想让他们知道。”安琪 极力地拖下去:“等我们结婚的那一天,让他们惊奇一下不是更好?”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结婚?”马希浩乘机追问:“如果我们真的可以在近期内 结婚,那么,我可以听从你的话,暂时不和你的家人打交道。你看你的妹妹明天就 要出嫁了,你身为姐姐的,难道还不应该结婚了!” “希浩,你答应给我一年的时间,你是一个很守信用的人,你不会临时又改变 了主意吧!”安琪实在不能把她和马希浩的秘密公开,高太太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气 死。 马希浩正要说什么,天德走了过来,当他看见马希浩,他立刻就打主意,认为 这又是一个发小财的机会。因为,他也明白安琪的心事,马希浩这个人,是绝对不 能在高家公开的,就因为这样,天德才可以向安琪敲竹杠。 天德走过来,安琪的心卜卜地跳动,当她请马希浩到来的时候,完全是一片热 情,她没有想到后果,自然也没有想到天德,现在看见天德,才发觉自己把马希浩 带进来,实在是一件十分愚笨的事情。 “原来是马先生来了!”天德走上前去,跟马希浩握手,在安琪的兄弟姐妹当 中,马希浩只认识天德,因此马希浩对天德这份友情,是十分珍惜的。他很热情地 和天德握手,天德一面和马希浩打招呼,一面对安琪说:“三姐,马先生来了,你 为什么把他藏到这儿来?你应该把他介绍给各位兄姐和七妹认识。” 安琪瞪了他一眼,马希浩立刻说:“我也是这样说,我和你姐姐感情已经很好, 我的一切,她已完全知道,可是,你们家中的人,除了你,我一个也不认识。” “天德,我有话跟你说,”安琪忍无可忍把天德拉过一边,责备他说:“天德, 你分明知道我处境有困难,而你竟然在马希浩面前说那些话,你是不是有意跟我作 对?难道你要我受母亲的责罚才开心。” “啊!三姐,很对不起,我差点忘了,不过,你既然把马先生带来了,不为他 介绍一下,那是不合理的,马先生也会感到不满。我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 不知道合不合用?”天德点着头说。 “你有什么好妙计,只要不让希浩怀疑,同时也不至引起家中人的注目。”安 琪连忙追问。 “好办法我是有的,不过,这几天,我急需用钱,所以,心情不太好,脑筋就 不够灵活,我怕想不到十全十美的好方法。” 安琪瞪了天德一眼,对于天德的居心,安琪是很明白的,不过现在骑虎难下, 天德已完全占了上风,如果安琪不顺从他,那未,天德可能对她不利。金钱虽然是 安琪所重视的,但是,安琪更重视马希浩,她只好投降,她问天德:“你到底要多 少钱,坦白说出来吧!” “唔!”天德沉吟了一会儿,他说:“我知道你一向舍不得钱,就算体贴你吧! 只要你肯给我二百元,我就为你安排一个皆大欢喜的场面,家中的人,既可以认识 马希浩,而马希浩也可以认识我们所有的人,最妙的,是你完全不会牵涉到其中, 你认为妙不妙?” “两百块钱?你太会敲诈了,天德,我是你的姐姐,你乘人之危,竟然这样对 待我,你知道这是极可耻的事吗?”安琪忍不住责备他,因为,她觉得天德太不顾 姐弟之情了,他们之间,仿佛除了钱便什么也没有。 “三姐,你可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并不是敲诈你,我完全是关心你。”天德 指天指地地说:“我只不过急需用钱想求你帮忙,你是我的姐姐,难道我不为你想 办法,你就见死不救吗?” “好吧!别说了,你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你要二百元,我就给你二百元好 了。不过,你要听着,可不能拿了我的钱就出卖我,你一定要办得妥当。” “那当然,还用你吩咐吗?我一向有江湖义气,我绝不会收了钱就不负责任的。 不过,钱一定要先给我,你拿二百块来,我立刻把这件事办妥。”天德伸出了手。 安琪无可奈何,叫他陪着马希浩,然后,她回房间去,取二百元交给天德。天 德拿了钱,便对马希浩说:“马先生,你还没有认识我的家人,是不是?来,让我 介绍你和大家认识,我们有一个大家庭,人……” 安琪立刻借故走开,马希浩也没有留意安琪是有意避开的,他只是听见天德答 应让他认识高家的人,立刻紧紧地跟随着天德去认识安琪家人。 天德把马希浩介绍给家人的时候,并没有指明马希浩是安琪的朋友,因此,家 中每一个人,都以为马希浩是天德的朋友。天德一向喜欢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所 以,家人对天德的朋友,都不感兴趣,为了礼貌,只是和马希浩应酬几句就算了。 不过,要是他们知道马希浩是安琪的恋人,情形又不同了,起码有关心和打算破坏 的两种人,像天伦、天培、天恩,他们希望安琪能找一个理想对象,再次结婚,相 信安妮和安娜也会同情她;可是,像冯家善那样的人,他为了立功,是会立刻去告 诉高太太的,至于张宝珠和艾莉,为了讨好家姑,她们自然也会站在高太太的那一 边,这些情形,安琪是知道的。 天德总算完成了他的任务,而马希浩也不再啰嗦,因为除了高太太,他已认识 高家的每一个人。虽然高家的这些人都对他十分冷淡,但马希浩并没有把他们的怠 慢放在心上,因为,他以为有钱又有面子的人,大都是这样骄傲,眼睛长在头顶上, 看不起人的。 马希浩甚至会这样想,怪不得安棋不肯把家人介绍给我认识,原来她是一番好 意,怕我受到冷待,她实在想得很周到,我差点儿错怪了她呢! 马希浩似乎对安琪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因此,他一直愉快地和安琪在一起, 再也没有向安琪提出任何要求,安琪见马希浩有所转变,她十分开心,认为二百元 的确花得很值得,对天德的恶感也已无形消失。 安淇虽然避开了家人的视线,但是安娜却不能,因为,她太明目张胆,又何况 史佐治和伟烈打架的事,是每一个人都清楚的。张宝珠第一个表示关心,她对丈夫 说:“安娜竟然和一个混血儿来往,奶奶最看不起那种不清不白的人,如果她知道 今晚的情形,一定会很不高兴,会生气,看样子,我……” “你千万不可告密。”天伦立刻制止妻子。 天伦很了解妻子的个性,她实在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仿佛家中平平静静不够 刺激,非要闹到鸡犬不宁不可。因此,天伦立刻阻止她,要她不要破坏安娜和史佐 治的感情。虽然他也不大满意史佐治,但那是安娜的事,根本与他无关,是不应该 多管闲事的。 “谁说我要去告密?”宝珠见丈夫揭穿她的心事,她心里很不高兴,因此狠狠 地说:“我只不过想劝劝她,她是我的小姑,你的妹妹,难道我不应该关心她吗?” “原来你只是想劝劝她,那就好,安娜年纪轻,实在需要有人关心他,你这样 做得对,刚才误会了你的意思,请原谅。”天伦一向怕老婆,他连忙向宝珠道歉。 “原谅,哼!言为心声,你一定觉得我这个人心肠坏,老是想害人是不是?其 实,我哪天不关心你的家人,我也希望他们幸福呀!安娜是你的妹妹,我当然为她 好,像史佐治那样的飞仔,他迟早总会抛弃安娜的,安娜跟他来往,一定会吃亏。” “你的见解一向不错。”天伦不断地点着头表示赞同:“不过,我认为最大的 问题,还是史佐治是混血儿,我担心妈妈不会答应他们来往,至于史佐治是否是坏 人,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还很难判定。” “你当然不会判定,你懂得些什么?你的脑袋,只会想怎样去多赚点钱,除此 之外,你就什么也不会了。”张宝珠哼一声,她向来瞧不起丈夫,根本不把丈夫放 在眼里:“刚才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姓史的,一瞧见潘明珠,就神魂颠倒的样子, 如果他和安娜结了婚那才好,我们的五少奶奶,就够风流了。所以我仔细想一下, 就不应该劝安娜,因为,她和史佐治结婚才有好戏看呢!” “史佐治不会这样大胆吧!而且,潘小姐也不是个平庸的人,她是一位有学问, 有教养的小姐,他一向和五弟很要好,又怎会……” “你不要以为她留过学,就很了不起,其实,只要家里有钱,哪一个不可以去 留学?你留意她吧,一副风流相,天恩又是个傻子,他有什么本领守住她!” “你怎么又说起天恩的坏话来了,天恩没有开罪你吧!你说他傻,其实,他是 我们家中最有思想的一个,妈妈也认为他最聪明,你为什么说他傻?” “我说他傻,并非说他脑筋差,我的意思是说他对爱情专一,不会三心二意, 你懂了没有?”张宝珠没好气地说:“他聪明又怎样,可惜他不是长子嫡孙,就算 聪明,也少不了你一份遗产。” 天伦本来想驳她几句,可是又怕宝珠生起气来,是不会放过他的,因此,他只 有闭嘴不说话了。宝珠见他没有话说,以为他已投降,十分高兴,又在天伦的耳边 说了一大堆话,把天伦烦得要命,幸而天伦已习惯了,才不会觉得心烦,不过,天 伦很少把话听进去。 天伦虽然劝止了宝珠,叫她不要向高太太告密,可是,冯家善已决定告诉高太 太。表面上,他是关心安娜,其实,他是想趁机立功,自从白莲被赶走后,家中少 了一个被欺负者,他立功的机会也少了,此刻,他正好乘此机会,向高太太告密邀 功。 安娜并非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她只是被爱情冲昏了头。为了争取史佐治的爱, 她已不顾后果,否则,她或许会预先跟冯家善说一声,叫他不要多管闲事。 冯家善虽然身为堂舅,但是对于安娜,他也畏惧几分,原因是安娜是高家的宠 儿,高太太最疼爱她,因此,高家上下人等,一概不敢开罪她。 以前,冯家善也受过安娜许多闲气,今天,冯家善一来想立功,另一方面,也 想乘机报复。冯家善是个小人,对于仇怨,他记得很深,而且只要一有机会,他就 要来一次清算,清算人家对他的不敬之处。 安妮的惜别舞会,表面上,是圆满结束。第二天,是安妮出嫁的大喜日子,高 家上下人等,热闹而又忙碌,冯家善几次想和高太太单独说话,都没有机会,因为 高太太实在太忙了,而且,来道贺的亲友又来了一大堆,冯家善身为管家,要做的 事也很多。 今天,由于高太太必然参加婚礼喜宴,因此安琪不敢把马希浩请来,而安娜也 不通知史佐治。不过,安娜每天都要和史佐治见面一次,因此,早上和下午她都和 史佐治在一起。高太太整个白天都见不到小女儿也感到奇怪,因为,每逢家中办喜 事,安娜第一活跃,她一定跑来跑去,十分开心,但由于事忙,高太太也没有时间 去追究安娜。 安娜和史佐治玩了半天,才想起今天是安妮出嫁的日子。本来,她真的不想参 加安妮的婚宴,她并非不喜欢安妮,只是希望能有多点时间和佐治在一起,但是, 如果她不回家,高太太一定会到处找她,追问起来,很容易会查到佐治,而且,安 娜如果不参加安妮的婚宴,也难以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因此,安娜依依不舍地和佐治告别回家去了,佣人一看见安娜,就焦急地对安 娜说:“七小姐,你到哪儿去了?太太到处找你呢!” “太太到处找我?你没有告诉太太我去了哪儿?”安娜着慌地问她的近身女佣: “你应该告诉太太,有同学来找我,我和同学们一起到学校去了,你有没有说。” “小姐,我根本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你出门的时候也没有吩咐,我就算想说实 话,也不知道该怎样说。”女佣在诉苦:“不过,我也够伶俐,我已经对高太太说, 你的一个同学出了事,打电话来把你叫去了。” “你总算聪明,快,准备替我梳头换衣服。”安娜立刻进房打扮更衣,她看着 时间,知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如果再不快点,高太太就会亲自进房调查。 幸好高太太也实在太忙,虽然她也想找安娜问一问,可是,她正要上楼,又给 客人拖住了。安娜很快就换好衣服,她跑下楼梯,高太太一看见她,便把她叫了过 去:“安娜,你过来,整天都看不见你,你到底去了哪儿,难道你忘了家中喜宴吗?” “妈,今天是四姐出嫁的日子,我怎会忘记了?本来,我一早就想穿好衣服, 等候亲友到来,突然接到一个同学的电话,她患了急病,家里的人又都出去了,她 要我去照顾她,所以……” “就算同学有病,你替她请医生就行了,你明知家中每次请客,我一定要你帮 忙照应一切,你的兄嫂姐弟,没有一个会招呼客人,你跑开了,叫我一个人怎么招 应得过来?你别说了,赶快陪你的表兄妹去玩吧!” 安娜如释重负,她立刻走开,年轻人碰在一起,女的喜欢说男孩子,以及服装、 体型,电影明星;而男孩子呢,同样喜欢说女孩子还有议论,打球,甚至政治,安 娜和她的表兄妹谈得很开心,这时她已放下心上的大石,她去了半天,高太太不加 追究,实在幸运。 高家所有的成员,差不多全都下楼来了,单独不见二少奶,原来艾莉今天整天 都觉得不舒服,最初,她以为是因为昨晚睡得很迟,精神不够,后来,她睡了一觉, 不料醒来时,还是有点头晕。总之,她根本不想下床,只想痛痛快快地睡下去。 天培见她这样子,十分担心,艾莉自从嫁入高家,从未有病,每天都精神充沛, 和白莲实在分别极大。白莲不到三天就有小毛病,身体弱得不得了,而艾莉,是向 来没有病的,因此,天培就认为情况严重。本来,他要立刻请医生,可是艾莉阻止 他:“今天是四小姐的好日子,你叫医生,奶奶会不高兴。” 天培不同意,他说:“安妮是女儿,当然重要,但是你是媳妇,也同样重要, 你生病了,自然要看医生,妈又怎会不高兴?她一向公道,不会厚此薄彼的。” “没有人说过奶奶不公道,不过,我的确没有什么病,我没有发热,没有伤风, 也没有头痛,只不过有点懒懒的不大想动罢了!这又怎能说是生病?再说,下面已 经来了许多客人,要是我们把一个提着药箱的医生叫来,被人看见了,多么不顺眼? 何况,奶奶是个旧派的人,凡事吉利,大喜的日子里请医生,她会认为不吉利,虽 然,她不会怪我,但是我也不想让她不快活。” “你为别人想得太多了,总不肯为自己想一想。”天培摇头感叹:“好吧!你 既然认为没有大碍,那么,你就静静地躺会儿,今晚的喜酒,你不要喝了……” “今天是嫁小姑呢!不参加她的喜宴怎么说得过去,就算奶奶、四小姐不怪我, 我也不敢这样做。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而且,我也睡不着,我可以起床换衣服,就 算有一点小毛病,明天去看一看医生,吃一点药就没事了,也许是昨天吃多了东西。” “明天我陪你看医生,今晚你吃东西可要小心些,大油的东西不要吃。”天培 扶艾莉起床,由于艾莉很会讨好丈夫,处处表现自己是贤妻良母,因此,天培对她 很好,处处关心和体贴她,令她快慰。 艾莉打扮一番,然后由天培小心地扶着她下楼。艾莉不是主角,虽然她来得特 别迟,而且一家人正准备乘车出发去宴客餐厅,高太太也没有向艾莉查问。 然而,和艾莉有芥蒂的张宝珠,却向艾莉上下打量,像是在看一副画而不是看 一个人。她说:“二少奶奶,你为什么姗姗来迟?你一定要打扮到忘了时间吗!其 实,今天又不是你的好日子,今天是四小姐出嫁呢!你打扮得那么漂亮,难道想抢 风头?” 艾莉还来不及回答,天培已经忍不住,抢先替妻子辩护:“艾莉一向不喜欢抢 风头,事实上,她向来有舍己为人的精神,她又怎会抢风头?今天她有点不舒服, 躺了一会儿,所以来迟了。” “原来身体不舒服?二少奶奶,哪儿不舒服?有没有看医生?”宝珠被天培抢 白一番,心里更加痛恨,她尖刻地道:“身体不舒服,恐怕有了孩子吧!其实,你 嫁入高家,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也应该报喜啦!如果你还不报喜,恐怕奶奶又会为 二少爷到处找女孩子做他的平妻了。” “是吗?那倒好,多一个人服侍奶奶,而且,你还可以多一个伴儿。”艾莉表 面上跟宝珠说笑,其实,她巴不得一口把宝珠吞进肚里:“不过,经你那么提醒, 明天,我真的要去看一看医生,看看天培是不是真的要劳动奶奶为他娶一个平妻。” “你们不要再说笑了,应该出门啦!”天伦也认为妻子说话过分,他怕你一言, 我一语,两个女人,会大吵起来,今天宾客满堂,如果宝珠和艾莉吵架,那么,天 培和天伦也没有面子,而且,高太太更不会原谅他们。 因此,天伦把宝珠拉开,宝珠虽然不服气,本来还要说些话挖苦艾莉,不过, 她想深一层,又觉得丈夫有理,因此她跟丈夫走开去了,宝珠走开后,天培低声对 文莉说:“真是长舌妇!” “嘘!轻点声,被她听到了,那就不得了啦!她会把屋顶也拆下来,”艾莉感 到十分开心,因为丈夫完全站在她的一边,她笑着说:“不过,你也说得很对,我 完全同意!” “她说的话,你一句也不要听,就算你真的没有生养,我们仍然有一个运好, 妈决对不会迫我娶平妻的,这是什么时候,怎可以同时有两个妻子?” 艾莉当然不担心天培会娶平妻,而且,她也有信心认为自己必有儿子,退一步 说,就算她不会生育,她也不会容许天培爱另一个女人,艾莉是一个妒忌心极重的 人,表面上,她一切都不在乎,处处为人设想,其实,这只是她虚伪的一面。她不 会像宝珠那样,公开和一个人作对,她甚至对运好,也是十分厚待,她为什么要这 样做?其实,她很痛恨运好,一点也不喜欢她。艾莉这样委屈,是因为她太了解自 己的处境,她明白天培本来并不爱她,现在,她又孤掌难鸣,万一她开罪了天培, 天培可以随时不要她的,这可就糟糕了。因此,她极力忍受,等到有一天她落地生 根,在高家有了一定的权力,那时候,她的真面目才会表现出来,现在是绝对隐藏 的。 第二天,艾莉果然去看医生,天培本来要赶去工厂,但是,为了怕艾莉不去看 医生,因此,他一定要陪艾莉看完医生,然后才回工厂工作。艾莉原来就准备去接 受身体检查,既然天培又是一番情意,她也乐得接受丈夫的盛情,于是,两个人一 起去看医生。 其实艾莉就算不看医生,她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虽然,她第一次结婚没有 经验,不过,这种常识,还是有的,所以,她十分兴奋。当医生替她检查完毕之后, 医生向她道喜:“高太太,恭喜你,你有了孩子,由于你有了孩子,身体是会起变 化的,你感到疲倦和晕眩,也是十分正常的事,不必介意。” “我有了孩子?真的有了孩子!”艾莉十分兴奋,而且,她巴不得立刻养出来, 最好是个男娃娃,这样,她和宝珠在高家的地位就可以平衡,同时也可以受到高太 太的重视。再说,她有了天培的儿子,就算天培不爱她,也没有办法和她分手,因 为,天培可以不要她,但是,他又怎能不要自己的儿子呢?母凭子贵,她要在高家 当权,就非要养一个儿子不可。 不过,什么事情都可以想办法,什么东西都可以用钱买,只有儿女,是不能由 你去选择的。有些人,一连养五六个女儿,想要一个儿子都不行,艾莉也不知道, 自己是否能够养一个儿子。为此,她又高兴,又担心,一种患得患失的心情,支配 着她。由于她一心想着非要生一个儿子不可,因此,她就担心自己会养个女儿,高 太太一向最不喜欢女孩子,如果她也像白莲一样不争气,那么,她迟早也会被高太 太逼走。 虽然,她不会像白莲那样好对付,但是,自己养不到儿子,总是要吃亏的。为 此,尽管证实她有了孩子,她却没有勇气让天培知道。当她带了药水出来的时候, 天培问她医生怎样说,她就胡乱撒了一个谎:“医生没说什么,你知道,医生向来 是不会多说话的,她只是告诉我,我没有什么病,休息一天就好了!” “我立刻送你回家,你要好好休息,运好你不用管了,她有阿姬照顾,你全心 全意睡觉吧!”天培十分关心她:“你喜欢吃什么,就吩咐厨房。家里的饭,你不 要吃了,还是吃些鸡粥或煮面吃吧!” 艾莉点了点头,其实,她自己明白,她根本没有病,别说吃饭,就算吃老虎都 行,不过,她既然不愿意说真话,那么,就只好顺着天培的意思。 回到家里,艾莉倒头便睡,由于有天培作主,她不再过问运好。运好哭了,她 也不理。由于她有病,是没有人怪她的,反而认为运好太吵,连阿姬也劝她把房门 关上,这样可以静静地休息。 艾莉关上门,听不到任何声音,房中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不想睡。她便坐起来, 计划怎样迎接她的儿子。她计划等自己的儿子出世,就要收拾运好,事实上,她受 运好的气,也受够了。 艾莉虽然怀孕,家中竟无一人知道,就连阿姬和艾莉的贴身佣人,也以为艾莉 只是偶然不舒服,怎样也想不到是有了孩子。其实,怀孕的妇女,和普通人根本没 有什么区别,尤其在怀孕初期,只有少数人,才会有呕吐和患病的现象:艾莉除了 感觉有点疲倦外,什么事情也没有,她和白莲是不同的,白莲经常生病,但是,艾 莉精神却十分好,所以,就算张宝珠吩咐阿姬打听她的情况,也没有办法知道她是 否怀孕。 艾莉打算继续瞒下去,直至不能再瞒为止,到她非要公开不可的时候,已经接 近预产期了,到时,是生男或生女,很快就可以知道,也可以减少宝珠对她的防范。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