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王府的第二天还是恶梦的延续。 昨夜是哭着哭着不知不觉睡着的,上官蔻心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黎明时醒来觉 得更加疲惫。原本想再躺回床上休息一会儿,负责服侍她的婢女月儿已经来敲门了。 “你醒了吗?小姐。王爷命我来带你至书房。”婢女进门后这么说,脸上没有半点 笑容。 “书房?”上官蔻心下了床,感觉昨天被打了的脸颊还隐隐作痛。“一大早的,王 爷要我到书房有什么事呢?” “当然是教你读书识字了。”月儿将洗脸水搁下。 “但是——天才刚亮啊!” “那又如何?”月儿以不耐的语气说:“夫子已经在书房等候了,小姐难道还想贪 睡?听说小姐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得学,不勤劳些怎么可以呢?” 见她这般傲慢无礼,上官蔻心有些生气。 “你既称呼我小姐,不应该以这种语气对我说话吧?”她对月儿说。 月儿听了不仅毫无悔意,神情反倒更加轻蔑。 “王爷虽要我们喊你小姐,但王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姐,你只 是个私生女,出身也不比我们高贵多少。王爷要我们来服侍你,我们不得不从,但你若 想自比公主在王府作威作福,我们这些婢女也不是好惹的。联合起来一定整得你在王府 待不下去。” 她说两句,人家却回了她一大串,究竟谁是小姐谁是丫鬟,上官蔻心真的很想问问。 不过她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人家已经声明过了,以她寄人篱下又势单力薄,是绝对无 法与她们那“丫鬟联盟”相抗衡的,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知道了,我换过衣服就会到书房去。” “小姐要自己更衣?那再好不过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月儿说着就朝外头 走去,到了门边又停下脚步转过头对她说:“是你坚持不要人服侍的,可别又到王爷面 前去嚼舌根啊!” 傲慢的丫鬟关上房门走了,上官蔻心有点茫然,呆了半晌才开始梳洗更衣。她先到 父亲的坟士走了一趟,在那儿跪了好一会儿,摸摸疼痛的脸颊,努力想逼回眼中的泪水。 “爹!女儿又来看您了,昨天有九王爷和其它人陪着,女儿不能久待,有很多话都 没办法跟爹说,现在这儿只有我们父女俩,我们就好好聊一聊好吗?” 当然了,坟里的人是不曾回答她的,所谓的聊一聊也不过是她一个人自言自语。虽 然如此,上官蔻心还是伸手抚着墓碑,开口轻柔缓慢地述说,将她仅有一点对母亲的记 亿告诉他,也道出她在冰雪原生活十多年的点点滴滴。 “女儿相信您一定是爱着娘的;所以才会拋下一切找寻我们母女,可惜女儿来晚了, 无缘见爹一面,希望爹能在天上和娘重聚,永远不再分开。” 她傻气地说,感觉有一阵轻风吹过,就像是父亲听见了她的话,给她的回答。 “要代我向娘问好喔!”她含着泪微笑,继续道:“爹!女儿也有了喜欢的人,他 长得很好看,高高的身子和漂亮约五官,还有银白色的长发和眉毛,对女儿更是百般珍 爱怜惜,女儿想要与他结为夫妻,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又一阵风拂过,上官蔻心仰头看天。 “爹!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是很悲哀的事,这您最清楚了,如果爹和娘也喜欢昔浪 哥哥,答应蔻心和他在一块儿,请告诉昔浪哥哥,要他快来接蔻心走好吗?女儿在这里 很不快乐,常常都想哭” “蔻心小姐!”气呼呼的婢女月儿突然在她身后喊。“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我不 是告诉过你,夫子正在书房等你吗?四处都找不到人。害我让王爷骂了一顿,你是故意 的是不是?” “我只是来看我爹。”上官蔻心擦擦泪水站起来。 “你爹已经死了,那只是个坟,只是块墓碑!”月儿恶意地说。 “你给我闭嘴!”上官蔻心大声喝道,她已经受够了这丫鬟的傲慢无礼。 “你——”月儿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手抚着胸瞪着上官蔻心。 “你别再来惹我,否则我撕烂你的大嘴!”上官蔻心模仿骆昔浪的神情语气,话说 完,还冷冷看了她一眼才走开,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骆昔浪倏地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依旧没有上官蔻心的身影,就像前几回一样, 只是梦境罢了。他闭上眼睛又睁开,在黑暗中坐起来,视线空洞地投向遥远的某处,心 里泛起苦涩和疼痛。 她是否感受到他绝望的思念,所以夜夜都到梦里来看他? 骆昔浪喜欢这么想,虽然这对他无异是种折磨,他却甘之如饴。如果白天想她千百 回,能唤得她夜里入梦来,他愿意。但是为什么?她在他梦中总是流着泪,一脸的哀怨 神情,每每教他一身冷汗惊醒过来。 他告诉自己那只是梦,她在王府会很好的,绝对好过她留在冰雪原或是“傲笑山 庄”;为了她好,他才放开她;这么难的事情,他是为她做的,她怎么还能在他的梦里 哭泣? 骆昔浪下床走到窗前,凝望明月,她的笑脸便出现其中,深吸口气,就能闻到属于 她的淡淡清香。已经三天了,她的身影无时无刻牵扯着他的心,想起她拉着他的手,神 情那般不舍,他真想立刻将她接回身边,永远不再放开她,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 不仅没有付诸行动,反倒越来越畏缩退却。 像他这样的人,什么也无法给她,根本不应该再出现在她面前。九王爷就是这个意 思吧? 骆昔浪苦涩地扯扯嘴角,继续在望着窗外,直到鸡鸣响起,他转身走出了房间。 “什么?”稍后,骆夫人房里传出她惊愕的低喊。“你要离开“傲笑山庄”?” “对不起。”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离开“傲笑山庄”?”骆夫人扯着他的衣袖问。 “这——我原本就没有打算留在“傲笑山庄”。”骆昔浪只能这么说。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傲笑山庄”是你的家啊!” “您别急,娘,我知道这里是我的家。” “那你还说要走?”骆夫人神情焦虑。 “我留在这里不好。” “不好?你这么说——你这么说难道是还在怨娘——” “不,不是的!”骆昔浪忙安抚母亲:“请您体谅我,我想回到习惯的生活环境。” “冰雪原吗?你要回到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 “嗯。” 骆昔浪声音轻柔,态度却很坚决。骆夫人看着儿子,知道无法改变他的心意,只得 长叹一声,问道: “你真的决定了?” 骆昔浪点点头。 “那蔻心呢?你们的婚事又怎么办?” “不会有什么婚礼了。”骆昔浪淡然道,脸上完全看不出情绪的起伏。 “没有婚礼?”骆大人错愕地抽气。“为什么?这是怎么——” “别问了,娘,没事的。” “浪儿!” “婚礼延期了,只是这样而已,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延期?要延到什么时候?” 遥远无期,骆昔浪苦涩地想。不想跟母亲多做解释,他只是摇摇头并站起来。 “我这就要离开“傲笑山庄”,请娘代我向义扬和寒梅说一声。” “现在就要走?” “请娘多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如果“傲笑山庄”有什么事。要义扬燃起狼烟,我看 见了便会回来。” “浪儿!”骆夫人哭着朝他伸出手,骆昔浪则上前拥住母亲。 “再见,娘,您保重。”不同于来时的混乱情况,骆昔浪悄悄地离开了与他无缘的 家。 上官蔻心的新生活可以说是既充实也孤单,充实的是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很忙碌, 忙着学这个学那个,孤单的则是她的心灵,空虚得一无所依。每当夜深人静,她拖着疲 惫的身子回到房里,对骆昔浪的思念就如潮水般涌出。 他为什么不来?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接她?他们不是说好的吗?他来接她,然后一 块儿回冰雪原去,他答应过的,为什么却让她在这里痴痴地等? 这几天她曾不止一次想找王爷问问昔浪哥哥的事,但不论她找谁传达,用尽任何办 法,所得到的答案都是那些,王爷不在,王爷很忙,王爷正在接见谁,她就是见不到他。 她除了绣花练字,就只能一天又一天地等待,再加上她所遭受到的轻蔑和排斥与日俱增, 日子更难挨。 她消瘦了,脸色也苍白,精神更不好。因为吃得少,睡得也少,会如此也是必然。 不过她仍尽量找时间到父亲坟前静坐,那是少数能让她感觉温暖的地方。她和父亲天南 地北闲聊,最常说起的就是她在冰雪原的点点滴滴,虽然这话题总是勾起她淡淡的愁。 在来到王府的一个月后,上官蔻心推开几个尝试阻拦的婢女,终于在书房见到了九 王爷。 “对不起,王爷,能打扰您一点时间吗?”她在门外探头问。 坐在桌前的王爷抬起头看她。 “是蔻心啊?这个时候你不在房里绣花,跑书房来做什么?” “是这样的。我有点事情。” “先过来坐下吧!”王爷指指对面的椅子。 待她一坐定,王爷便开始询问有关她的习字刺绣等课程进展如何,她也只能一一回 答,而王爷听着听着皱起了眉,似乎对她的学习进度不甚满意。 “得多花点心思啊!”王爷对她说:“你也算是上官家的千金,各方面都要有一定 程度的水准,礼仪方面尤其要注意,否则在时时有大官出入的王府可会闹笑话的。还有, 和你谈了这么一会儿,本王发现你遣词用字仍欠缺高雅,说话还带着点奇怪的腔调,这 样是不行的,得改过来。” “是。”上官蔻心低下头。 “我知道你现在是苦了点,但谁教你什么也不会呢?样样都得从头学,自然是累了 些,但是为了你终身的幸福,就忍忍吧!” “我的终身幸福?”上官蔻心不解。 “是啊!本王会替你找个身世人品都一流的对象——” “等等!王爷,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会有什么意思?当然是替你找个好婆家,这是你爹临终前的托付。” “但——我已经有婆家了,就是“傲笑山庄”——” “住口!”九王爷怒喝。“这些天来要你勤修养苦学习,结果你一点也没有成为官 家千金的自觉,还是念念不忘那个外貌怪异的家伙,真是叫我失望。” “昔浪哥哥的外表一点也不怪,他只是——” 王爷一拍桌子! “还敢跟本王顶嘴?亏我还请了人来教你举止礼数!” 挨了骂的上官蔻心只得又低下头,但这不代表她心里就没有怒气。她讨厌人家说昔 浪哥哥的不是,即使是王爷也不应该以外表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 她明明已经有了婚约,王爷却说要替她物色对象,还以轻蔑的口吻批评昔浪哥哥, 这表示他根本就不打算遵守这桩婚约,之前说什么另择良辰吉日再行婚礼全是敷衍之词 了! 九王爷见她沉默,误以为她已在反省中,于是收起了怒意,打算好好跟她把事情说 开。 “听我说,蔻心,先前你只是个不知身世的孤女,骆昔浪也许勉强算是还不错的归 宿;但如今不同了,你已经回到上官家,虽不是本王的女儿,但也称得上是千金之躯, 而你父亲临终前将你托付本王,本王有责任为你寻得更好的归宿,你只管在王府学你该 学的,其余本王自会为你安排。” 上官蔻心双拳在裙上紧握,抬起头问: “为什么?王爷当时不是说过,要昔浪哥哥另择吉日到王府来迎娶吗?为什么现在 又说出这种话?” “这——”王爷颇为不耐,根本无意自圆其说。“我说过那样的话又如何?骆昔浪 来了吗?一个月来都没有他的消息,想必他自知高攀不上,早已将你忘了,而你还傻傻 地在这儿痴等!” 这些话动摇了上官蔻心的信心,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她的昔浪哥哥一直没有来接她, 甚至没有让人捎来只字词组。难道他正如王爷所说,已经逐渐将她淡忘了吗? “所以我说,你还想着那白头发的家伙做什么?”九王爷看着她继续道:“再过一 阵子你就会脱胎换骨,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到时候便有许多王公贵族之后供你选 择,哪一个都好过那骆昔浪千倍万倍——” “不要说,请您不要说了!”上官蔻心捂着耳朵站起来,无视九王爷错愕的表情跑 出了书房。 不用说,当天晚上上官蔻心更是无法入眠,在床上一会儿掉眼泪一会儿叹气。翻过 来又翻过去,最后她倏地坐起来,眼里闪着决心。 离开王府吧!她对自己说。反正这里唯一让她眷恋的只有父亲的坟,在离开之前去 向他老人家道别就是了。 这么想着,上官蔻心毫不犹豫的下了床,飞快地换上轻便的衣服,忽然想起王府戒 备森严,哪里是她想离开就能离开的?她才走出房门只怕就要惊动不少人了。 叹了口气,上官蔻心又坐回床上,她静下心来思索着,希望想出能悄悄离开王府的 方法。 这可不容易啊!前门日夜都有人看守,绝对出不去,后门则是上了锁,没有管家的 钥匙也开不了。围墙很高,再厉害也爬不过去,难道真得从地底下挖个洞通到墙外才行 得通? 咦?洞吗?她似乎曾经在哪儿看见围墙上有个洞,被人用一块木板给挡住了。但— —究竟在哪里呢?上官蔻心皱起了眉,集中精神努力回想着。直到头都疼了才终于教她 给想起来了。 那个洞就在爹的坟后头。有天下午她又在坟前自言自语,一阵凉风把她的手绢给吹 到了墙边,她过去捡拾的时候发现的。大概是家丁偷懒,没有将洞补好,只找了板子遮 住,再搬了块石头挡着。 她没有搬开石块,当时根本只是瞄了一眼,所以也不知道那个洞有多大,她这样的 个头能不能钻过去,但也总是个机会,是她离开王府的一线希望。 嗯,现在就去试试。蔻心不想带走王府中的任何东西,所以什么也没有拿,就这么 蹑手蹑脚出了房间,朝轨东边的围墙走去。 这条路不算太短,她尽可能小心,中途还躲过了两个值夜巡视的人,总算来到了父 亲坟前。在这种时候到这种地方来,说真的还有点恐怖,如果坟里头葬的不是自己的父 亲,只怕她早已尖叫着逃走了。 上官蔻心照例跟父亲说了些话,这次还包括道别,然后她走向墙迸,左右看了看, 确定没有旁人,开始弯下腰搬动石头。 她费了好多力气,搬动了大石块,也移开了木板,结果却发现那个洞好小,不要说 是人了,也许只有小狗小猫才过得去吧! 她沮丧地跌坐在地,擦擦汗水长叹一声。没办法了吗?她真的出不了王府,要一辈 子待在这里了?这时候,好象在响应地做的,一阵风吹过她的头顶,感觉非常舒服。 于是上官蔻心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有一轮明月及点点繁星,然后她看到了围墙, 果然如地想的一般高不可攀,除非她会飞,否则她绝对是出不了王府了。 她才这么想着,头一偏,却看见围墙旁有棵大树,其茂盛的枝叶恰好伸过了高墙。 上官蔻心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就要往下跳,忽然她又想起应该把嘴给捂住,万一 掉在地上哎哟地叫了出来可就不好了。不过真的好高、好可怕啊!比起爬上树来,往下 跳可就需要更多勇气了。 她再次闭上眼睛、深呼吸、捂住嘴巴。然后告诉自己,往下跳就能去找昔浪哥哥了, 如果她没有摔断腿的话。 然后她就往下跳了,但她着实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掉落在一双手臂中。 “蔻心?”骆昔浪无法置信地盯着怀里的人,心想这梦境未免太过真实了。 “昔浪哥哥?”上官蔻心也一样不敢相信,她眨眨眼睛,怀疑眼前朝思暮想的人不 过是个幻影。 “真的是你?”确定了虑一切是真实的,骆昔浪才开始感觉到害怕。“你——你居 然从这么高的树上跳下来,摔伤了怎么办?” “我很好,一点伤也没有。”上官蔻心根本就心不在焉,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真的是你!昔浪哥哥,你终于来接我了!” “我——”骆昔浪无言。他并不是来接她的,只是人想念她,到这里来只不过傻气 地想离她近一些,根本不敢奢望会见到她。“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从这么高的树上跳 下来?”他只能问。她真的吓着他了,他的手到现在都还微微发抖着。 “人家想离开王府去找你。”上官蔻心回答。 “在这种时间?” “白天出不了王府啊!” “那也不必用这种危险的方法,如果不是我恰好在下头接住你——” “是啊!昔浪哥哥来得太巧了。”上官蔻心笑着说,就像完全没听见骆昔浪的责备 似的。 骆昔浪蹙眉。 “我说的不是——唉!罢了,你日后绝对不能再爬树翻墙,听见了吗?”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你的安全。”骆昔浪两道白眉因为她的傻问题而扬得更高。 上官蔻心听着又笑了。 “冰雪原既无大树也无高墙,昔浪哥哥用不着担心啦!” “冰雪原?” 上官蔻心急切地点头。 “我们快回冰雪原吧!昔浪哥哥!” 骆昔浪看着犹抱在怀里的她,半晌后才将她放回地面上。 “你——要留在王府。”他说,转过身背对她。 “什么?我要留在王府?”从错愕中恢复过来拘上官蔻心拼命摇头。“不!我不要 留在王府!我要回冰雪原,我要跟你一道回去!” “我要去云游四海,不回冰雪原了。”骆昔浪咬牙对她说了谎。 “那——那我们就不回冰雪原啊!”上官蔻心上前拉他的衣服,“昔浪哥哥去哪里 我也跟着去哪里,什么地方都好,只要是跟你在一起。” 蔻心!别说这种话,拜托别对我说这种话,骆昔浪心裹在吶喊着,却只能狠心告诉 她: “我不是来接你的,你不能跟我去任何地方。” 拉着他衣服的手缓缓松开,上官蔻心一步步往后退,直到围墙挡住了她。 “你——昔浪哥哥不是来接我的?”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不是。” “那为什么来?” “来道别。” 既是道别,又为何挑这个时间?” 骆昔浪无语,泪水涌出上官蔻心的眼眶: “你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她的声音破成碎片,心也一样。 骆昔浪紧握双拳,他不敢转身,怕就此再也离不开她, “留在王府对你最好。何苦跟着我浪迹天涯?”他只能这么说,声音里的苦涩难掩。 “如果我喜欢浪迹天涯呢?”看着他的背影,上官蔻心知道自己永远无法遗忘。 “求求你带我走!让我跟你在一起,对我而言那才是最好的。” 骆昔浪闭上眼睛,似要将这番话刻在心里。 “对不起,请你忘了我们的婚约,我是个连心都不安定的人,不值得托付终身。” 他说。 “果然是这样吗?你就像王爷说的对我没有丝毫留恋了?” “去吧!去敲王府的大门。走进那扇门后就忘了我,白魔骆昔浪只是个冷酷无情的 异类。” “你不是。”上官蔻心露出苦涩的笑容。“你有情有义,谁也比不上,这点我从来 没有怀疑过。” 沉默了好一会儿,骆昔浪再次开口: “快进王府去,我也该走了。”他花了一个月时间筑起的心墙越来越脆弱,再不离 开,他所有的忍耐都白费了。 “你要走了吗?甚至不再转过头来看看我?” 骆昔浪才跨出一步就听见她这么说,但他怎么能回头?看见她伤心哭泣的模样,他 如何还走得了?就这样,骆昔浪继续往前走,而看着他渐行渐远,上官蔻心觉得自己正 逐渐死去。为什么?为什么她痴痴地等,等到的是他的离去?他真的已经不爱她、不在 乎她了吗?昨日种种历历在目,今朝却丝毫不留痕迹,叫她如何相信? “昔浪哥哥!”上官蔻心朝他离去的方向凄绝喊道,接着便失去知觉,身子软软滑 向地面。 骆昔浪终于还是回头了,看见的却是一个倒卧在地的身影。他几乎发狂,转身快步 奔回上官蔻心身边。 “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骆昔浪跪下来,以颤抖的手将她楼入怀中。“醒 一醒!蔻心,你究竟怎么了?醒来跟我说句话,别吓我!”他沙哑地在她耳边说。 就在这时候,围墙那头传来阵阵骚动;为怕王府的人发现造成混乱,骆昔浪在迟疑 了片刻之后抱起上官蔻心,施起上乘轻功离开了王府。 抱着不省人事的上官蔻心,骆昔浪冷静尽失,心神极度慌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 往何处去。他先是朝“傲笑山庄”急奔,又觉得这么做并不妥当,此时他无心封任何人 解释这一切,先让她苏醒过来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他抱着她奔向青梅镇,先到“平安客栈”敲门,再请小二哥去请大夫。在等候 大夫到来的时间里,骆昔浪不时摸摸她的额头,探探她的鼻息。发觉她虽然没有发烧, 呼吸却明显稍嫌微弱,这令他焦虑不已、坐立难安。 替上官蔻心医治脸颊上刀伤的老大夫匆匆赶来,谨慎地替她把过脉,然后皱着眉对 骆昔浪说: “这位姑娘太过疲累,营养也不足,虽然不是太严重,还是应该好好调理,我这就 开一些养气补血的药——” “只是这样吗?疲惫和营养失调?”骆昔浪寒声打断他。 老大夫陪着笑脸,对这头发比他还白的年轻人他可是见识过的,惹不得吶! “是!是!并不严重,吃些补药调养调养就会好的。公子用不着担心。” “那她为何忽然昏了过去,而且到现在还不见醒来?” “这——应该是人累了吧!老夫很仔细瞧过的,没什么大碍,或许再睡一会儿就会 醒来。”骆昔浪再也无法等了,冲出房间打算把那蒙古大夫抓来宰了,却在楼梯口遇上 客栈的店小二。 “啊!骆公子,您来得正好,有位和尚说要找您呢!”店小二笑着说。 那天看见骆公子抱着位姑娘来敲客栈的大门,掌柜的和他都吓了一跳,不过不是以 前那种恐惧了,只是单纯吃了一惊。当然啦!知道那位姑娘竟然就是上官小哥,他和掌 柜的才真是目瞪口呆呢! “和尚?”骆昔浪喃喃道,接着推开店小二冲下楼去。 老和尚坐在桌前喝茶,看见骆昔浪一脸焦急来到眼前,呵呵笑道: “太难得了!老和尚我还以为你是天塌下来也不会失去冷静的人呢!” “果然是您,师父。”忽然见到了师父,骆昔浪非常讶异。据他所知,师父已经多 年不曾离开冰雪原了。 “你还认识其它的和尚吗?”老和尚说着又哈哈笑了两声。“对了,究竟有什么事 能让你这么紧张?我实在很好奇。” 骆昔浪看着师父,想起犹在床榻上沉睡的上官蔻心,他跪倒在地,对着老和尚磕头, 绝望地要求: “请救她,师父。请您一定要救救她!” 坐在床沿,看着她苍白且消瘦的脸孔,骆昔浪心疼不已,却又无能为力。第四天了, 她一点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再这么沉睡下去,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骆昔浪叹息,爱怜地伸出手触摸她的脸颊。 “为什么不醒来呢?还在生我的气吗?”他哑声低语。“师父说是我的错。是我伤 了你的心,因为这样,所以你不肯醒来,不想再跟我说话。” “真的是这样吗?你在怪我?”他的笑既苦涩又凄凉。“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醒过 来骂我打我呢?就这么动也不动,一点也不像你了。”骆昔浪看着她,颓然地将脸埋入 双手中。“我会死的,蔻心,如果你不能醒过来,未来那么长的日子,我要怎么活下 去?” 在一阵沉默之后,骆昔浪继续道: “我爱你。蔻心,我是真的爱你,爱得胸口发疼、不知所措,如果能够与你结为夫 妻,听你一次次喊我相公,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所以,看在我全是为了爱你的份上, 你就原谅我吧!在王府外是我言不由衷,我想放开你,好让你去找更好的人、更幸福的 未来,就因为我爱你,所以我——” 他闭了闭眼睛,压抑不了的情绪突然间爆发了。 “该死!”他怒声咒骂并站起来在房里艘步。“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像个傻子似的说 个不停?我是爱你、宠你,但这些话我想要说给醒着的上官蔻心听,而不是像这样——” 他停了下来,又回到床边看着上官蔻心,最后俯身拥住她。“噢!求求你醒过来!别这 么对我,我爱你,你听见了吗?我爱你啊!上官蔻心。” 骆昔浪开始亲吻她,可以说是绝望地吻过她的唇、她的双颊、她的额头、她脸上的 所有地方。然而当怀里的人依旧毫无反应,泪水终于从他刀凿般的脸颊缓缓滑下,滴落 在上官蔻心紧闭的眼睑上。 “想死吗?蔻心,”他在她耳边柔声问。“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吗?那么我陪你, 不管你想去哪里,都让我陪着你吧!” 骆昔浪紧紧抱住她,很紧很紧地抱住她,心里还傻气地想着也许能弄疼她,让她醒 来。 “痛吗?蔻心,痛的话就告诉我,张开嘴巴告诉我。”他甚至还傻气地说。 “很疼啊!昔浪哥哥。”从他身下传来模糊虚弱的声音。 骆昔浪愣住了,半晌后才慌忙松手起身。 “蔻心!蔻心!”他抓着她的肩膀摇晃,惊喜地看见她的睫毛上下动了动,然后睁 开了眼睛。 “啊!原来不是梦,你真的在这里!”上官蔻心说,伸出手想碰触他,但似乎力有 未逮。“怎么了?我好象一点力气也没有。” 骆昔浪说不出话来,只能紧握住她的手,后来又觉得不够,还是将她再次拥进怀里, 这才有了一些真实感。 她醒了,感谢老天爷!她真的醒了! “我的头好昏,似乎有很多事都模模糊糊的。”上官蔻心靠在他胸前说。“我们终 于成亲了吗?昔浪哥哥,所以你才会跟我睡在同一张床上?” 骆昔浪轻吻她的额头。 “我们还未成亲,不过也快了,就等你把身子养好。”他说。 “我病了吗?” “嗯,不过已经不要紧了。” “是吗?那很好。”上官蔻心抬头看他。“我梦见你了,昔浪哥哥。就在我醒来之 前。” “哦?”她醒了,又恢复她说他听的模式。 “在梦里你说了好多好多话,真叫我吃了一惊,你原本是那种能不说话就绝对不说 话的人呢!梦果然是和现实不同。” 骆昔浪闻言苦笑。他的真心诚意居然被误以为是一场梦境。想必他当时所受的折磨 她是半点也不知道了,不过一直和她说话这方法是师父传授的,终于能够将她带回他身 边,她忘了什么或误会了什么都无所谓了,日后再解释也不迟。 “我们会回冰雪原吗?”虽然人很虚弱,上官蔻心却有问不完的问题。 “嗯,等我们成亲以后。”他微笑看着她。“找会带你去见师父,他老人家说你和 他有缘。” “好,一定要带我去见他喔!”她的头靠回他胸前,但不下片刻又抬起来了。 “再跟我说一次好吗?你在梦里跟我说了好几次的那句话。” 起初骆昔浪不明所以,看见她苍白的脸颊染上一抹红晕才领悟过来,想起在她昏睡 中所说过的话,向来不善于以言辞表达情感的他也脸红了。 “那个啊,就等你把身子养好了再说给你听。”他让她躺回床上,瞬间便又恢复了 原有的冷静傲然。 “我这就下去替你找点吃的,你乖乖等着,不许下床。还有,一会儿掌柜的和小二 哥,还有宋青天那家伙肯定会来看你,你不准说大多话,尤其是对那个姓宋的,听见了 吗?” “掌柜和小二哥?还有宋捕头?”上官蔻心不答反诧异地问:“难不成我们又回到 了青梅镇,就住在“平安客栈”里?” “没错。” “那怎么好意思?上回在这儿吃住都没给钱呢!” “我会一块儿算给掌柜的,你就别为这种小事操心了。”骆昔浪说着朝门外走,忽 然又停下来转过头。“你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了?不许跟那个姓宋的多说废话。” “知道了。”她甜笑着回答,依恋地看着那白色的身影走出房间,感觉自己赢弱的 身子正逐渐好转。在安静的等待中,记忆也慢慢地回到她脑海。有关王府,有关他们之 间。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和她的昔浪哥哥一定会在一起,她会紧紧黏着他, 教他怎么也拋不下她。 她上官蔻心可以对天发誓。 这时候掌柜的果然偕同宋捕头和店小二进房来了,上官蔻心为发誓而高举的手于是 改为轻摇打招呼,房间里霎时便充满着温馨的说笑声。 人间有情,美好无限啊! 《全书完》 阿琪小屋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