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破旧不堪的茅草屋外,一个外貌肥胖的汉子跪倒在地上,他那被杂乱胡须给 遮住大半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搁在膝上的双手仿佛不受控制地直颤抖。明明是 阳春三月还透着凉意的天候,一颗颗的汗珠子却不断从他额上冒出并且滑落。 “这——这位大爷,有——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他抖着声音哀求着, 双眼直视前方那柄闪亮的长剑。 “没什么好说的。”持剑者是个魁梧大汉,说话的声音就和他的神色一样冰 冷。“要嘛还钱,要嘛我砍了你一双手,两者你可以任选其一。” 跪在地上的汉子闻言一颤,脸色霎时由白转青。“我还钱,我一定会还的!” 没有了双手还能做什么?汉子想都不想。“只要再给我几天时间……” “这……”柳明山见他说得毫无转圜余地,猛地磕起头来。“饶命啊!大爷, 求求你饶过我这条狗命!小的就筹钱去,只要庄主肯再宽限几天,我一定——” “你是胆子太大还是脑子太笨?咱们庄主既以下令,哪里还由得你讨价还价!” 大汉上前一步,长剑直指他的颈项。“你怕吗?柳明山,既然有胆子在情剑山庄 旗下的酒家赌坊骗吃骗喝,今日的后果你早该料到了才是。你就做个决定吧,看 是要还钱,还是让我带你的双手回去交差。” 柳明山“呯”的一声跌坐在地,盯着眼前的剑尖,肥胖的身躯拼了命往后缩, 直到退至破草屋前才颓然地瘫在那儿。 完了!这下子真的完了!老天爷真要他命丧于此,他还能逃得过吗?他连今 儿个吃饭的钱都没有,哪来得几百两银子还债?若是忍着疼让人砍了他的手,这 跟要他的命有什么不同?过得了今天过不了明天,早晚都得死啊! 这么要命的时刻,偏偏他中看不中用,不懂半点功夫,逃不了又躲不过,想 像那锋利的刀锋将砍下他的手,柳明山恐惧地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将双手藏在背 后,仿佛这样就能保住它们。 不行!他不能没了这双手。不能赌,不能摸标致的娘儿们,能活下去也不像 个人啊!谁来救救他?有谁能救救他呀? 就在他万念俱灰的当儿,破茅屋的门缓缓被拉开了,一个瘦小的女孩从屋里 走出来,以一种不符她年龄的世故神情看着屋外的情景。从她大大的眼睛里看不 出恐惧或其它情感,只有茫然与麻木,仿佛这样的事件天天都在她眼前上演。 持剑的大汉将视线移向那女孩,这才发现她身后还躲着个更小的女孩。不同 于前头这个,小女孩脸上写着惊恐,只探出个小小的头颅,一副随时都会放声大 哭的模样。 “她们是什么人?”大汉转头向柳明山。 “是我女儿。”柳明山回答,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有如在穷途末路中找 到了一线生机。“我说这位大爷,无论如何我今儿个是筹不出钱来,您就算砍了 我的手也无济于事。不如这样,您就带我这大女儿回去交差吧,虽然她看起来又 瘦又小的,但也有十三、四岁了,不管是做婢女或是卖入青楼——” “住口!居然想卖女儿还债,你究竟是什么样的父亲?柳明山。”大汉的剑 尖再次向前指,柳明山白着脸拚命挥手。 “别杀我,别杀我啊!”他磕头求饶。 “我不要你的命,只要的一双贱手。” “要我的手有什么用呢?让人知道了只会说情剑山庄凶残无情、仗势欺人, 带走我的女儿不是更好吗?她很能干的,煮饭洗衣挑水打扫什么都会做,如果贵 庄不缺下人,卖给他人也值一笔钱——” “我实在是应该不顾庄主吩咐,一刀取了你项上人头。”大汉神色冷凝道。 “不要啊!我不过是提出个两全其美得法子——” “所谓虎毒不食子,柳明山,像你这种狼心狗肺、禽兽不如的人真是死不足 惜。”大汉扬眉挥起长剑,原想毫不留情砍下他的双手,却在一个犹带稚嫩的声 音下停了下来。 “放了我爹,带我走吧。”说话的是站在门前的女孩,她手上拉着年幼的妹 妹,无惧地直视着她,眼神与其说是坚强,倒不如说是已屈服于世事的无情。 “我什么事情都肯做,但求这位大爷能答应让我带着妹妹同行。” 寂静的深夜里,情剑山庄忽然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丫环娟儿拚命敲着一扇门, 惊惶地呼救道: “不好了!纤云小姐,绿杨又发病了,您快醒醒!快醒醒啊!” 不一会儿,房门应声而开,一位不施脂粉却娇俏可人的姑娘快步走了出来, 使劲朝自己双颊拍了拍以赶走睡意,接着二话不说就带头朝佣人房走去;娟儿则 是紧随在后,边跑边回答小姐的问话。 虽然同是佣人房,却仅有最左边一间是独立的。木搭的小屋并不大,由木头 缝隙种隐隐透出昏黄的灯光,萧纤云和丫环娟儿便一前一后朝这屋子疾步走去。 门一退开,看见倒卧在床边的身影,萧纤云倒抽了口气,回头瞪了娟儿一眼。 “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居然就任绿杨这么躺在这儿。” “对不起,小姐,”娟儿苦着脸赔罪。“绿杨忽然就倒下了,我个儿小,力 气不够,根本扶不起她,所以才急着去找您啊。” “好了,好了!说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我!”萧纤云皱着眉道。 就在两人试图合力将柳绿杨般上床时,这引发骚动的人儿却动了动睫毛,睁 开了眼睛,回过了神之后问: “小姐?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在这里是吗?”萧纤云松了口气,无法完全放心。“你忽然就昏 了过去,娟儿吓坏了,所以就把我找来了。你还好吧?现在觉得如何?是不是又 ——” 柳绿杨挤出微笑摇摇头,在两人的扶持下坐上了床板。 “和我的病没有关系,时间还不到吧。”她说,因为昏眩和无力而半靠着墙。 萧纤云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发觉并无热度,相反的,还显得有些冰冷,她心 头的一块石头这才放了下来。 “我看是太累了,你一定又熬夜刺绣了吧?”萧纤云无可奈何地叹息。“为 什么不听话呢?我不知道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再多的金钱也不及自己的身子来得 重要。 “对不起。” “你就会在事后道歉,我已经听多了。”萧纤云转头吩咐娟儿到厨房熬帖补 汤,继而搬了椅子在床边坐下。“这么喜欢刺绣吗?连命都可以不要?”她接着 问。 “趁着还有体力,我想替庄里多做点什么。”柳绿杨虚弱地一笑。 “不许你再说这种话,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婆婆,况且你为庄里做的够了。” 萧纤云皱起眉。 “庄主的恩德哪里是我绣些东西就能回报的。”柳绿杨还是浅笑着轻叹一声。 “老婆婆吗?这辈子大概是不可能了,也许下辈子吧,下辈子看能不能长命百岁, 让孙儿在我膝上玩耍。” “绿杨!” “没关系,小姐,我对自己的身子很清楚。”柳绿杨努力坐正了身子,反过 来安慰柳眉高耸的萧纤云。“在情剑山庄这几年来我过得很好,是我懂事以来最 幸福的时光,尤其妹妹也有了美好的归宿,我责任已了,什么时候死都可以了无 遗憾了。” “别死啊死的说个不停,你还会活得好好的,就像这几年一样。” 萧纤云语气强硬,柳绿杨明白这是因为小姐视她有若姐妹,,不忍她随时都 会死去的事实。 “这几年是老天爷疼惜我,我非常感激,也一直很惜福,但是这回——”柳 绿杨浅浅一笑。“小姐,所谓生死有命,我不害怕,小姐也别难过啦。” “总之我不许你死,这话题就到此为止,别再提了。”萧纤云扶她倒下并替 她盖上被子。“你歇会吧,补汤应该就快好了,娟儿这丫头总是慢吞吞的,等会 非得说说她。” “夜深了,小姐也回房休息吧。” 萧纤云动也不动,显然根本没把柳绿杨的话听进去。 “我问你,绿杨。”萧纤云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口:“你真觉得在情剑山庄过 得很好?” 柳绿杨闻言,露出疑惑的神情。 “这是当然了,小姐为什么这么问呢?”她说。 “我纳闷啊。”萧纤云蹙眉。“住在下人住的破木屋里,从早到晚不停地刺 绣,这种生活你都说好?我不懂。” “这屋子没什么不好,而刺绣——刺绣是我唯一擅长的事,所以——” “所以就不要命似地绣个不停?” “小姐说得太严重了。”柳绿杨微笑道。 “哪里严重了?我爹那几个小妾根本就是把你当牛马一般使唤。”萧纤云蹙 眉看她。 “没有这回事,几个夫人都待绿杨很好。” “对你而言,这世间是否没有恶人?包括你那为了偷生不惜卖女儿的父亲?” 她问,心里真的不明白。 “父亲?”柳绿杨喃喃自语,似乎已许久不曾忆起这个名词。“这么多年了, 不知爹他可还安好。” 萧纤云忍不住要冒火。 “他要把你卖如妓院,你还担心他的死活?!”她咬牙说。 “纵有再多不是,他总是我的父亲。”柳绿杨回答。 萧纤云闭了闭眼。 “罢了,罢了,再要说你父亲坏话,只怕你不肯跟我说话了。” “怎么会——” “别说了,这话题就到此为止。”此时娟儿终于端了汤药进来,萧纤云接了 过来,一口一口慢慢地喂她喝下去。“不许你再锈东西,否则我要娟儿把这些针 线全给扔了。” “小姐!”绿杨焦急地低嚷。这些丝线珍贵无比,怎可扔了?! “我可是说真的。”萧纤云道。“大哥不在,你有什么万一的话谁也救不了 你。所以求你乖一点,好好吃,好好睡,好好养养自己的身子。” “我知道小姐是关心我,但这袍子是二夫人急着要的——” “她急着要又如何?大不了我来绣。” 绿杨闻言,睁大了眼睛。 “小姐吗?可是小姐的针绣工夫——” “我的工夫怎样?配那女人是绰绰有余了。”萧纤云扶绿杨躺回床上,替她 盖上被子。“睡吧,别让我和娟儿担心。” “嗯。”娟儿在一旁频频点头。 面对蹙眉的小姐和一脸忧心的娟儿,柳绿杨只得微笑点头,听话地闭上眼睛, 就在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真的累了,双眼酸疼得想掉泪,四肢也没有力气,明 明方才还能工作的啊! 想着想着,柳绿杨已沉沉睡去。看着她纤瘦苍白的睡脸,萧纤云紧锁的眉头 逐渐松开,换上一脸不舍和怜惜。 十数日后的某深夜,情剑山庄忽然喧腾了起来。 “庄主回来了!庄主回来了!” “快!快去把炉火给生上,然后泡壶好茶炖个热汤。哎呀!这天寒地冻的, 庄主怎么偏挑大半夜回来呢?” 庄里上上下下霎时忙成一团,拿着丝布往柳绿杨房里走的娟儿还差点儿和两 个迎面而来的婢女撞在一块。 听见娟儿推门而入,柳绿杨微微抬了抬头问: “怎么回事?娟儿,这么晚了,外头好像还很热闹。” “啊,好像是庄主回来了!”娟儿关上了门并回答道。 “是吗?”绿杨搁下手中的针和绣线。“三更半夜的,大家一定手忙脚乱, 咱们是不是该到前头去瞧瞧有什么可帮忙的?” 娟儿一听,猛摇头。 “我去就行了,你还是留在房里吧,外头飘雪了吧,你要是受了风寒可怎么 办?”说着,将丝布搁在桌上。“这是三夫人要我拿来的,她说样式绝不能输给 二夫人那件袍,绣工也不能稍有逊色。” “我知道了。”柳绿杨应道。 “你真要绣啊?”娟儿皱眉低喊。“我也很清楚夫人交代的事情推托不得, 但你总得休息啊,又是这么没日没夜绣个不停,让小姐知道,我又要跟着挨骂了。” “对不起,娟儿。”绿杨露出歉意的笑容道:“我会听你的话,早点休息。” “真是这样就好了。”娟儿叹息,显然对她的话早已不再相信。“那么我到 前头去帮忙,你先睡吧,记得多盖床被子,天越来越冷了,你自己要多留心。” 绿杨微笑点头。 尽管如此,娟儿离开后她仍旧专注地绣着,直到一阵昏眩袭来才停手。不行! 得停下来,否则于要给小姐和娟儿添麻烦了。 搁下手中的布和针线,柳绿杨这才察觉到周遭的寒意。昨日才飘下的雪令气 温剧降,冷风透过木头缝隙吹如屋中,教她不由打了几个冷颤。 啊!时间过得好快,一眨眼又是冬天了,又到了她与死神搏斗的时候,这回 ——战胜的还会是她吗? 轻叹一声,柳绿杨走过去拉开了门,寒风立刻迎面袭来。幸而雪已经停了, 庄主返庄引起的骚动似乎也已经平息,地面和树木都覆上一片银白,非常圣洁美 丽。 好静啊!她想,这样的景色她看过无数回了,每一次都能令她心生感动。也 许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能否再有下一个冬天,每逢飘雪的日子,她总有那么点千言 万语无处诉的感觉。 弯下腰来抓起一把雪花,柔细冰冷的白色晶体在她手中化为透明的水珠。柳 绿杨看着自己几乎和雪一样白的手,忽然间做了个决定。 她想到外头走走。如果这是她所能拥有的最后一个冬季,即使只有一天也好, 她希望能趁着自己旧疾未发时好好接近它、认识它,将它牢牢印在心底,然后带 到另一个世界。 就这么披上一件厚外袍,柳绿杨踏上了雪地,寒气透过脚底直达她的心,令 她倒抽了口气!但由于对她而言是难得的体验,所以也让她觉得分外满足。 柳绿杨踩过已略有厚度的雪,边回头看着自己留下的一个个脚印,她露出微 笑,童心未泯地蓄意踩出太阳月亮星星等图案。 不久,柳绿杨就觉得自己累了,头有些昏,气息也不稳,她闭上眼睛靠着绿 叶落尽的老树休息,覆没它粗硬的树皮,知道只要冰雪退去春风吹过,老树会再 逐渐染上绿意。 太好了,她这么想,真心诚意这么想。不过她倒是该回屋里去了,否则等会 她撑不住倒在这儿,又要害惨娟儿了。 就在她睁开眼睛打算回房里去时,她突然有种感觉,好像右手边有人在那儿, 而且正看着她。柳绿杨随即转头,果然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距离她不远,但又 好像很模糊,因为几乎和这一片雪白融为一体——除了身影,脸部神情等等全都 看不清楚。 是幻觉吗?她不记得情剑山庄里有这样一个人。 柳绿杨揉了揉眼睛又朝那儿看,眨了眨眼睛后再看,哪来的人影?雪花又开 始飘落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怎么会?难道真是她眼花?虽然带着点虚幻,但那身影看起来确实是个人啊! 柳绿杨满心疑惑,回到屋里之后仍念念不忘,直到娟儿再次推门而入才将她由沉 思中拉了回来。 “绿杨!”娟儿一进门就扯高了嗓门嚷:“你还在绣花是不是?!记不记得 你先前是怎么对我说的?刚才庄主问起你的病,我还说你很好,已经歇息了,结 果你——” “对不起,娟儿,”绿杨笑着道歉。“我还不想睡,所以就在这儿坐了会, 不过我没有绣东西,真的没有。” 娟儿虽然怀疑,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往床上一坐。 “终于可以休息了。” “辛苦你了,庄主他这一路都顺遂安好吧?”绿杨问,并且替娟儿倒了杯茶 水。 “庄主这一路上如何我们做下人的怎么会知道呢。”娟儿将早已冷掉的茶一 饮而尽。“不过倒有件不寻常的事,听说庄主带了个客人回来。” “客人?”柳绿杨颇感诧异。情剑山庄虽然名满天下,但是庄主萧倚楼的傲 慢不羁却也是众所周知。她在庄里已待了数个寒暑,从未听闻庄主在情剑山庄招 待过任何客人。 “很惊讶吧?庄主居然会带客人回来。” “的确是意料之外的事,但情剑山庄毕竟威名远扬,庄主有几位知心好友也 不足为奇啊。”娟儿猛点头。“庄主是不随便交朋友的,能让他带回庄里来的肯 定是大人物。” “那人是何模样你可曾瞧见?” 娟儿摇头回答: “我一直在膳房帮忙,这事还是听王嬷嬷说的呢。” “是吗?不知道他是位什么样的客人。”柳绿杨微笑道。 娟儿耸耸肩。 “听说这位贵客一来就被安置在”雪斋“,只怕连老管家都没把他给瞧清楚 呢。庄主还吩咐了,不许任何人太靠近”雪斋“,我们这儿离”雪斋“近,老管 家还特别要我嘱咐你一声呢。” 柳绿杨皱着眉。 “客人要住在”雪斋“吗?那儿正迎着风,冬天里很冷的。”她说。 “就是啊,情剑山庄这么大,庄主为什么偏要把人安置在那种地方呢?难不 成他带回来的不是客人而是仇人?”娟儿纳闷地说。 柳绿杨闻言,不由轻笑。 “你别胡思乱想了,庄主怎么可能把仇人带回庄里来。” “是普通客人的话又何必这么神秘?”娟儿说着,掩嘴打了个呵欠。“好累 啊,再不睡的话明儿个一早哪里起得来。我要回房去了,你也立刻上床歇息,不 许再绣花,知道吗?” 柳绿杨微笑着点头允诺,依言在娟儿离开后吹熄了灯火准备歇息。疲倦至极 的她一倒下便昏昏欲睡,失去意识前闪过她脑中的竟是那个谜般的白色身影。 夜更深,雪持续飘落,在万般寂静中,萧倚楼朝情剑山庄最僻静的一角走去。 才稍稍靠近“雪斋”,就有东西划过凛冽的空气朝他急飞而来,萧倚楼耸起 眉,手一扬,只见掌中躺着颗核桃般大的石子。 “是我,冷兄。”萧倚楼扯扯嘴角,继续向前走去。“这毕竟是我的地方, 你不吭一声就动手,很危险,伤了我的人怎么办?” “你没有交代下去吗?要他们别靠近这儿。”冷冷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那么我呢?你难道不怕误伤了我?” “别说笑了,一颗石子如何伤得了萧兄。” 萧倚楼闻言,哈哈笑了。 “冷兄客气了,一颗不起眼的石子也可能杀人于眨眼之间,尤其是出自冷兄 之手。”他说着,腿开门走进漆黑的屋内。“这么冷的天,还是点盏灯比较好吧?” 萧倚楼说着,便动手点亮油灯,虽小却异常整齐别致的小屋终于有了些许温 暖及光线。 圆桌前坐着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他披散着一头长发,刀凿般的俊脸上一无 表情。如果说萧倚楼在其冷漠的个性中带着玩世不恭,这男子就是绝色的冷漠, 骨子里流的仿佛是冰而不是血,稍稍靠近他便能感觉到寒意。 “这地方是家母生前赏雪的地方,风实在是大了点,还是让我替你另外安排 地方——” “这里就可以了。”冷飘水起身走向窗边。“对一个将死的人而言,待在什 么地方都一样。” 萧倚楼闻言蹙眉。 “冷兄这么说是不相信我?” “萧兄医术高明举世皆知,如果连萧兄都无法救我,也能说是冷某命该绝。” 冷飘水如是说。 “萧某既已允诺相助,自当竭尽全力找出解毒药方。” 冷飘水微微转头。 “江湖上盛传,情剑山庄庄主并非好事只人。” 萧倚楼扯起嘴角。 “的确,我向来不管闲事。”他说。 “我俩萍水相逢,为何愿意帮我?” “就当缘分吧!”萧倚楼微笑道:“越是疑难杂症,对我而言越是挑战。” “哦?只是这样?” “当然不是。如果我把所有病入膏肓的人全带回来,情剑山庄岂不是要人满 为患了。”冷飘水在此刻转过身子,萧倚楼盯着他道:“事实上,这里有个和冷 兄情况相似的人。” 冷飘水闻言,诧异地扬起眉。萧倚楼则微笑着继续说: “虽不是完全相同,但的确有些许类似。我一直在想办法医治她,这回也是 因为上山找药方才回在途中遇到冷兄你。我心想这或许是缘分,所以才将你带回 情剑山庄。” 盯着萧倚楼看了半晌,冷飘水又将视线移往窗外。 “此人与萧兄是何关系?”他问。 “她是情剑山庄的一位绣匠。” “萧兄会为了个绣匠上山下海寻找药草?”冷飘水直接切入要点。 “绿杨虽是庄里的绣匠,却与舍妹情同姐妹,这么说冷兄可清楚了?” “是个女的?”冷飘水头也不回。“唐飞为何要为一个女绣匠用毒?而且用 的还是唐门第一奇毒”冰心毒针“?” 片刻沉默后,萧倚楼说道: “五年前的一个冬天,绿杨开始发病——” 冷飘水倏地转头。 “发病?五年前?”他耸起了眉。“我看萧兄是搞错了,你的绣匠中的绝非 冰心毒针,没有人中了冰心毒针还能苟活五年。” “我说过了,你和绿杨只是情况相似。绿杨究竟是生病抑或中毒,我自会想 办法办法弄个清楚。”两人视线对上了。冷飘水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萧倚 楼则是带着惯有的浅笑。“冷兄是否怀疑我带你回情剑山庄是另有企图?”他接 着说。 冷飘水又转头看向窗外。 “不,能够在情剑山庄安静几日,冷某非常感激。”他回答。 “我既然能让绿杨活到今日,或许也能让冷兄你再活几年,你何不这么想?” 萧倚楼抛下这么几句话就离开了“雪斋”,冷飘水则是动也不动地站在窗边,任 被风吹进屋里的雪花染白他的黑发。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