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柳绿杨是被凝重的喘息声惊醒的,她倏地转过身子,错愕地发现原来那声音 是来自身旁的人。 昨天是她永生难忘的一日,将贞洁毫无保留地给了他;在那之后不久,又带 着忐忑不安的心回到他怀里,接受他的亲吻、他的爱抚。 再次占有她的他非常温柔,只要她有些许瑟缩他便会放慢速度或是停下来。 看着他极尽忍耐的表情,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似乎承受着比她更大更深的痛楚。 他没有再弄疼她,相反地,还带给她陌生却难忘的愉悦,她在他怀里喘息低 吟,紧紧拥着他深怕他离开,完全忘了身为女人该有的矜持。 事后她又哭了,这回绝大部分是因为羞耻,然而他却显得非常开心,不仅将 她紧拥在怀里,还不时在她发际、鼻尖、额头等处印下轻吻。 然后他下床烧了热水替她擦拭身子,住她再怎么拒绝都没有用。拧着棉布的 他虽是惯有的漠然表情,眼里却写着难以掩藏的情感,就像为她净身的那双手一 样,温柔得令她想哭。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可以说是备受宠溺。他不要她做任何事,连刺绣都不被 允许,吃的喝的全由他一手张罗。他默默地做着一些琐碎的事,也鲜少开口说话, 那挺拔却透露着孤寂的背影竟让她的心浮动起来。 莫名的不安浮上心头。和他有了肌肤之亲后,一切似乎都不同了。她的视线 离不开他,情绪起伏都受到他的影响;继续和他在一起的话,她知道自己会越来 越在乎他,他就是有那种牵引人的力量。 这样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就在这样的疑惑中,夜色悄悄降临了。他站在床缘望着她,似在等候她的决 定,而她,如何拒绝? 结果她移动身子靠向墙壁,他立即上床拥住她,紧紧地,仿佛这么做便能将 她揉进身子里。 “我怎么离得开你?我怎么离得开你?”他在她耳边呢喃,接着便不断亲吻 她。 他的唇热切地需索着她的,从她的唇移向她嫩白的颈项,再移向她高耸的胸 脯,当他的舌轻触到尖峰,她感觉一阵轻颤传遍全身,忍不住发出喜悦的低吟。 她不想离开他,到死都想留在他身边。 她想这么对他说,但一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紧拥着他无声哭泣。 之后他一次又一次地爱她,怎么都不够似的。他的低语那么温柔,动作又带 着狂野,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有些迷惑,却情不自禁受到吸引。 当晚她一直睡在他的臂弯里,在意识逐渐模糊时还隐约感觉他印在额上的吻。 当然,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男人身旁醒来,而如果这男人前一晚明明还好好的, 这一刻却病了似的发出呻吟,她所受到的惊吓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他究竟是怎么了?是因为睡在地上而受了风寒吗?柳绿杨轻抚他的额头,果 然有些发烫,她不禁更为忧心了。 是不是该请大夫过来?但是她身上一点银两都没有啊,而且这么一大早的, 上哪儿去找大夫? 在焦虑中柳绿杨下了床,先以冰冷的布巾擦拭他的脸,不停重复这动作试图 降低他的体温,但却没有什么用处。他开始呓语,热度也越来越高了。 柳绿杨心慌意乱。她在屋里踱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在她急得几乎要落 泪时,忽然想起对面的老公公和老婆婆。 就像在黑暗中突然出现曙光,柳绿杨转身就要朝外跑,在这个时候,冷飘水 伸手拉住了她。 “不要去,哪儿都不要去。”他的手也很烫,柳绿杨不由因心急而掉下眼泪。 “我去找婆婆过来,你病了。” “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你浑身发热,而且一直冒汗……。” “很快就会好的。” “但是……。” “相信我,只要一会儿就好,你坐下来,哪儿也别去。” 因为冷飘水始终不肯松开她的手,柳绿杨虽然焦虑,却也只得乖乖在床缘坐 下。 终于,冷飘水才慢慢从地狱回到现实,虽然所有的不适都已过去,他却清楚 地感觉到事情有了变化。 情况越来越严重,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一切都逐渐在脱离他的控制,冷 飘水不禁要想:他究竟还有多少时间? “你不要紧吧?” 柳绿杨的声音唤回了他,冷飘水在床上坐起,并松开她的手。 “已经没事了。”他说。 柳绿杨伸手碰触他的额头,诧异地问: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我说过很快就会好的。” “但是为什么?刚刚明明还那么烫的。” 冷飘水沉默不语,而柳绿杨等了又等,在明白他根本不打算解释后赌气地起 身走开。 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已为什么生气,他已经没事了,其它的又有什么重要? 虽是这么想,柳绿杨仍不免觉得委屈。的确,他们曾经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但现在应该有些不同了啊。是他改变了一切,却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她到底为 什么要替他担心呢?太傻了她。 原本想要她倒杯水的,她却一直背对着他,尚有些无力感的冷飘水只得轻叹 一声掀开被子下床。他一拿起杯子,就看见柳绿杨颊边的泪珠,那晶莹的液体就 像支箭射穿了他的心。他的手跟着一颤,手中的杯子竟掉落了,从桌上滚落地面, 碎成了数片。 为什么又哭了?他真的希望再也不要在她脸上看见泪水。 “你──”冷飘水叹息。“怎么了?我做了什么吗?” 柳绿杨很快抹了抹脸。 “只是眼睛有点不舒服,跟你没有关系。” 她越是这么说,冷飘水越是肯定他就是她落泪的原因。他苦涩地扬了扬嘴角, 不明白自己何以会如此笨拙,尽管再怎么小心翼翼,却仍会在无意中伤了她。 “告诉我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他说。 柳绿杨摇头。 “是昨晚吗?昨晚我太粗暴——” “不许你提昨晚的事。”柳绿杨捂着脸低嚷。此时忆起昨夜只会让她更觉不 堪。“你没有错,是我不好,我太傻了,才会让你对我——我觉得好羞耻。” “别这么说,”冷飘水闭了闭眼。“拜托,别这么说。” 想起和他在一起的种种,自己是如何攀着他,在他带来的狂喜中轻吟低泣, 柳绿杨掩面而泣。 “我不要脸,是低贱的——” 冷飘水捂住她的嘴。 “不要。”他沙哑说道,眼里有深沉的痛苦。“是我强迫你的,你可以这么 想,只要这么想就好。” “我只想死。”她哽咽着道。 冷飘水觉得心被掏空了,只留下一个窟窿。 那一整天柳绿杨没有再说半句话,默默地吃东西,默默地发愣,默默地绣着 衣裳;而且很奇怪的,只要是开始刺绣便会落泪,无法想像她前些日子还为了能 刺绣而那么欣喜。 看着这样的她,冷飘水再次体会到何谓心如刀割。他无数次想开口,如果能 够,他甚至愿意求她,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最需要声音的时候他往往只能沉 默。 即使缓慢,时间还是在无声中流逝,等冷飘水发觉时,屋内竟已是一片昏暗。 看着犹在缝绣的她,冷飘水点起两盏灯,照例将其中一盏放在她身旁,然后 他开始炖煮肉汤,并将中午剩下来的馒头偎近火旁烤热。 结果她还是吃得很少,只喝了点热汤后便又拿起针线继续刺绣,偶尔举起衣 袖擦拭泪水。而冷飘水什么也吃不下,他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变成这个样子,不吃 不说,的,教他心慌。 究竟是为什么?昨夜的一切难道只是场梦? 冷飘水搜寻着昨日的记忆,试图从其中找出令她情绪急速转变的原因;然而 他很快便发现这不是个好法子,回忆和她的缠绵影像无异是在折磨自己。 为何他在这方面偏偏如此笨拙?冷飘水不只一次这么想着。 随着夜晚的逼近,寒意也逐渐加深。为了避免今天的事件在明早重演,让她 再次受到惊吓,冷飘水觉得有必要将自己的情况对她稍作说明。 “你该休息了。”于是他这么说。 他在数度斟酌衡量后才说出的一句话,没想到却带来意料之外的负面效果, 柳绿杨倏地抬头看他,眼底闪着怒意和决心。 “我会睡在地板上。”明白她误解了他的意思,冷飘水面无表情说道。 柳绿杨闻言后又低下头绣她的东西,令冷飘水扬起了眉。 “别再绣了,我有事告诉你。”他说。 “就快好了。”她回答。 轻轻的、短短的四个字,对冷飘水而言却有如天籁一般。这么长的一天,她 总算肯开口说话了。他松了口气,竟感觉瞬间的昏眩。 “有什么事你说吧,我听着。”柳绿杨拿针线的手虽然相当沉稳,事实上她 心里却非常兴奋,而这种心情和站在眼前的男人完全无关,是她手中的东西令她 忘了伤心难过。 她可以说是无法离开针线过活的人,这么多年来她缝绣过无数的东西,衣裳、 外袍、屏风等等,样样都颇受好评,甚至被称为极品,以绝高的价格出售。 并非她对之前所练的东西有什么不满,相反的,它们样样都是精品,都令她 相当自傲。然而,从她开始绣这件袍子,到现在已接近完成阶段,好像有什么反 覆在她心里呐喊着,而且越来越强烈。 她即将完成此生最好最好的作品,柳绿杨一直有这样的感觉。 当初完全是因为没有足够颜色的绣线,柳绿杨于是绞尽脑汁为她设计的图样 配色,在花费了许多的时间和精神之后,她有了很大胆的决定。 她自己卷制绣线,以最多的白色为基础,再分别掺上其它颜色的线,让它们 看起来几乎是纯白的,却又带着那么一丁点色彩。 她计画在衣领袖口和下摆等处绣上水纹——就是水流的波纹。很简单的构想, 所以更需要绝佳的绣工。 要以这样的绣线在白色的布料上刺绣,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太荒谬吧,事实 上也是如此。然而她是经过再三考虑才决意冒险的,因为将穿上这件袍子的人似 乎不喜欢白色之外的任何色彩。 该说是巧合还是幸运呢?发亮的绣线在白色袍子上显现了一种带点诡谲却又 极端特殊的美,虽然猛一看仅是件样式简单的白色外袍,但只要光线稍有变化, 或是有风吹过,丝线中那一丁点色彩便会开始作用,在视觉上掀起令人赞叹的魅 惑效果。 看似冰冷却隐藏着热度,柳绿杨越来越感觉到这件袍子和他的相似之处,然 而一想起他是如何待她的,那激情的拥吻及事后的淡漠,她又因为羞怯及愤怒而 双颊发热。 他根本就不值得她这么辛苦。 柳绿杨这么想,但仍低下头一针一线将细腻的纹路完美地绣出来。 冷飘水并未开口,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等候着;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观察她刺 绣的情形。对于她竟能将同色的丝线绣在布上,却还能令一件平凡无奇的袍子微 妙却彻底的改观,他觉得简直是巧夺天工难以置信。 但是最教他诧异的还不是这个。当柳绿杨终于放下针线,将手中的袍子轻轻 抖了抖,然后递给他,冷飘水仅能凝视着她,根本不敢伸出手去。 她绝不是那个意思,是他在奢求妄想、自作多情。 “做什么?”冷飘水一开口就感觉满口苦涩,而他的双手则仍背在身后。 “给你的。”柳绿杨将袍子搁在桌上,低头收拾着针线和剪子。 不可能的事成真了!他的人生里从未发生过这样的好事,但——会不会他终 究是弄错了呢? 察觉到自己似乎沉默过久,冷飘水说话了。 “为什么?”他问,声音沙哑得不像是他的。 “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柳绿杨没有抬头。“针线和布都是你买的,我裁缝 刺绣只是打发时间。” 冷飘水静静看着她,似在等待其它的答案,而他的沉默就像永无止境,逼得 柳绿杨只得再开口: “天冷了,这里却只有一件被子。” 她是在担心他吗?冷飘水不敢让这想法在脑中逗留太久。以他的所作所为, 根本就不值得她为他费心。 低头看着桌上雪白的袍子,冷飘水缓缓伸出手去,带着一种莫名的虔敬心情 碰触它。 好美!难以形容的美,是一件他不配拥有的袍子。 但他绝不会将它交给任何人,冷飘水想。这件她亲手缝绣的袍子将伴随他直 到生命的尽头。 “谢谢。”他说,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不至将她搂入怀中。 这样就够了,她肯开口说话,还替他缝制了这件袍子,他不该再有奢求。 “冷公子有什么事要说呢?”柳绿杨依旧不肯抬头,收拾好东西后便一直看 着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如果没有……。” “有,我有话对你说。”冷飘水道。 “是什么?”柳绿杨问。 “关于今天早上……” 柳绿杨闻言,终于抬起了头。 “其实那并不是什么病,”冷飘水继续道:“我只是中了毒。” “中毒?”柳绿杨诧异地低语。 他点头。 “虽然无法根治,但没什么大碍,所以如果明天早上又发作……” “嗄?你是说今天早上的情况还会发生?” 见她脸色发白,冷飘水忙出言安抚: “即使发生了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就像今天早上一样,没什么好担心 的。” “谁——谁在为你担心了。”柳绿杨又低下头去。 即使是像他这般迟钝的人也终于明白了她是在赌气,然而这个时候冷飘水除 了苦笑,什么也不能做。 “我怕又吓着你,所以——” “真的不要紧吗?”看着自己的手,柳绿杨低语道:“身体里面有毒,不想 办法将它去除真的无所谓?不会不会死吗?” 冷飘水面无表情,沉默了半晌后扬起嘴角。 “那么点毒是要不了人命的。”他说。 “是吗?”柳绿杨喃喃道,并没有因为他的回答而略感心安。 “就是这样。”冷飘水将视线移往窗外,害怕自己一克制不住就会有踰矩的 举动。“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明天又发生相同的事,别慌,别理我,也别找任 何人来,只要静静坐在一旁,我很快就会恢复的。” “这怎么行?!”柳绿杨闻言低嚷。“还是找个大夫吧,或许──” “谁都帮不了我的。”冷飘水专注地看着她。“答应我,如果明早我又发作, 待在我身边,哪里也别去。” 柳绿杨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也就因为如此,她几乎一整个晚上都辗转难眠, 脑子里尽是他高烧呓语的模样;虽然那症状正如他所说很快便消失,但终究是毒 在体内流动啊。真的没什么大碍吗?她就是难以相信。 她自己身体里也有毒,这是庄主告诉她的。数年前的某个冬季,她突然昏死 过去,因此才发现的。为此,柳绿杨曾拼了命去回忆童年,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 什么时候中过毒,只知道她从小身子就差,但也仅是如此而已。在她记忆中,自 己并未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病。 从她体内的毒开始作祟,之后的每一年冬季她都在生死边缘挣扎,那种感觉 是既痛苦又绝望。所以,即使是他笑着对她说没关系,她依旧无法释怀。虽然两 人所中的毒不同,但在她身子里的那么一丁点毒都能致人于死,他体内的毒又有 多少呢?不可能毫无影响吧? 躺在床上的她转了个身,看见披着新袍子坐在地上的冷飘水,一个念头忽然 跃上脑中。 他是因为中了毒才到情剑山庄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不就表示连医术高明 的庄主也解不了他身上的毒? 怎么办?她越想就越难以心安。他呢?他怎么还能睡得如此安稳? 其实冷飘水并没有睡,他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感觉到她的一举一动,包括那 偶尔投向他的视线。 她也没睡,他知道,但原因只怕是和他不尽相同吧。他因为身旁没有她而无 法成眠,她呢? 旭日尚未东升,冷飘水再次因高热而意识不清。看见他浑身冒汗倒卧在地, 柳绿杨哭了。 她是没良心的坏女人,太坏了!明明知道他病了,却还狠心让他睡在地上, 她个性别扭,心肠又恶毒,很快就会有报应,一定很快就会有报应的。 眼泪一直沿着柳绿杨的双顿往下掉,她则是咬着牙,使尽全力试图将冷飘水 拉上床。这其实并不容易,以她那么瘦小的身躯、那么微不足道的力量,她真怀 疑自己可以独力完成这件事。 然而她还是很努力地尝试着,因为她答应过的,在这时候绝不找任何人,会 一直陪在他身边;虽然此时心乱如麻,她还是决定要坚守承诺。 但是,她毕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仅无法将他扛至床上,甚至还因为用力 过度而不支地跪倒在地。 真是气人啊,柳绿杨想,但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抹去挫败的泪水坚强起来。 就算把眼睛哭瞎了又如何?能去除他身上的病痛吗?此刻能帮他的只有她了,她 必须记住这一点。 既然没办法将他拉上床,柳绿杨放弃了,她干脆让他躺在地上,再抓下被子 紧紧裹住他。之后她点燃所有的油灯,并将其尽量排列在他身边,希望能使他温 暖些。 能做的都做了之后,柳绿杨不由坐在一旁想着:这样的方法会有效果吗?他 又不是受了风寒,是中了毒啊。 “热……好热……。”冷飘水蹙眉呓语,俊秀的脸上薄薄覆着一层汗。 “热吗?在这么冷的天。”柳绿杨以自己的手巾替他擦去污水,眉头也忧心 地皱起了。“你的身子还很烫啊,究竟该让你凉爽些呢?还是再生个火让你更热 一点?”她喃喃自语,心里非常犹豫。 之后的冷飘水不断喘息及呻吟,虽然处于昏迷状态,神情却显得非常痛苦。 一定很难受吧?柳绿杨想着。她相信如果他还有些许意识,绝对不会让任何 人看见他这副无助的模样。 基于这个原因,再加上他之前一再强调很快便会恢复,柳绿杨即使心里多么 不安,还是强压下到对面去找老婆婆老爷爷的冲动,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但是直到过了中午,冷飘水依旧昏迷不醒,情况不仅没有丝毫改善,相反的, 似乎还越来越严重。他的喘息急促粗重,不断说些她听不懂的话,有几次甚至睁 大双眼坐了起来,却完全看不见也听不见她。 他开始变得粗暴,就像发狂似的怒吼咆哮,柳绿杨几次试着安抚,都被他猛 地推向一旁,额头还在桌脚碰出了个伤口。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他明明说了很快就会没事的。 柳绿杨擦着泪水,忍着疼又向冷飘水靠近,虽然对他的狂暴举动深觉恐惧, 她更害怕的是他会在不自觉中伤了自己。 坚强点,他马上就会恢复的,她不断这么对自己说。 于是柳绿杨以言语轻声安抚他,接着又改以大声斥责,然而不管她怎么说怎 么骂都没有用,冷飘水对她依旧视若无睹,似乎已完全处在虚假的幻境中。 “求求你停下来!万一受伤的话该怎么办呢?我可无法再分神照料你的伤口 了。”柳绿杨低嚷着,脸上早已满布泪水。“醒醒啊你!你这说谎的大骗子,究 竟要我在这守到什么时候!” 柳绿杨觉得自己已濒临崩溃边缘。他的高热丝毫没有减退,人也越来越狂暴, 好似永远都不会再清醒过来,她真的好害怕。 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是如此在乎他,虽然他的出现破坏了她原有的宁静 生活,却也带给她这辈子未曾奢想过的新体验。 他或许话少又冷冰冰的,对她却总是竭尽所能地温柔;他己经尽力了,她可 以感觉得出来。 让他醒过来吧!老天爷。她再也不跟他赌气,再也不了。 柳绿杨在心底祈求奢,边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在被子上,试图以此让冷飘水 静下来不再乱动,然而并没有太大的效果,毕竟他的力气远远大过她的,好几次 都几乎将她摔向一旁。 “停下来,再这么摇晃我要吐在你身上了!”柳绿杨已经撑不下去了,她本 就是那种不堪一击的泥糊身子,如何禁得起他这样的折腾?“你要闹是吧?就随 你去闹,我可要丢下你走了,你听见了没有?!” 她带着绝望朝冷飘水低吼,没料到的是他竟真的静了下来,有片刻的时间, 他的双眸恢复了澄清,似乎终于认出她来了。 “你不许走,绝对不许离开我身边。”冷飘水直视她的眼睛道,这是从刚才 到现在柳绿杨唯一听得清清楚楚的一句话。 “那么你就乖乖的呀!”柳绿杨哽咽道,忍不住拥着他啜泣起来。 都这个样子了,浑身发烫又意识不清,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仿佛他真的很 害怕被她扔下。 可惜他清醒的时间就只有那么一瞬间,随即便又开始挣扎怒吼,这次硬是将 柳绿杨给甩得老远,她又一次撞上了桌脚。 柳绿杨强忍着疼痛和昏眩爬回冷飘水身边。听了他方才所说的话,她已经决 定不论如何都要伴着他,即便是要陪着他死也无所谓。 “不要喊了,会吵着老婆婆和老爷爷的。”她伸手捂住他不停啸吼的嘴。 “我依你的话不找任何人,就我一个人陪着你,你可要说话算话,快快醒过来啊!” 她的泪水滴在冷飘水脸上,他瞬间静了下来,盯着她动也不动。 “是我啊,冷公子!你醒醒,你快醒醒!”柳绿杨连忙唤他,而他的回应竟 是张开嘴狠狠咬住她的手 柳绿杨疼得倒抽了口气,感觉到鲜血沿着手腕流下,染红了她的衣袖。她咬 紧牙根抽回了手,因为害怕而刻意不去看它,只用袖口随意裹了下。 这点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呢?和他所受的苦比较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她必须 坚强些,绝不能放弃,否则他该怎么办?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他能依靠的就 只有她了。 柳绿杨这么对自己说,而这样的念头给了她源源不绝的勇气,于是她深吸了 口气,又伸出手紧紧拥住了躺在地上的冷飘水。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