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七、幼弱的生命 七、幼弱的生命 牧场不算近,我问多吉大叔,家门前就有许多草,为什么不在最近的地方放 羊? 多吉大叔笑着回答,家门前才更要养草啊!我们生活在草原上的牧民,草, 就是我们的命。 我在沉思,草是牧民的命,而像我这样的人呢?像我这样生活在喧闹大都市 里的人们,什么,又是我们的命?我找不到答案,多吉大叔也不可能给我答案, 我希望,当离开这片绿色之海的时候,我,终究能得到一个圆满的答案。 到牧场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多吉大叔把水壶递给我,取下肩上的干粮袋子, 我们开始吃东西,真的有些饿了,藏民的羊肉干真好吃,不知是怎么做出来的, 有一种从未尝过的鲜美。我一边吃,一边望着远处的美景,一边在心里想,如果 我离开了大草原,以后就再也吃不到这样美味的东西了,带着古老村落乡土味的 羊肉干。草原上没有什么遮挡物,羊肉干的香气被风吹送到很远。 此时,格桑也发现了对面的山包上有个黑点在缓慢地移动,他小声地喊起来, 瞧,是那只母狼,她的左后腿断了,骨头戳在外面,只能用三条腿往前蹦跶。 那只母狼好像也发现了我们,她有点犹豫不决,想后退,但是肚子又饿得厉 害,就向前伸了伸脖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吸空气中的香味,仿佛那一缕缕的香 味也可以暂时填补一下空瘪的肚皮。 大黑已经赶着羊们到牧场里吃草去了。她很聪明,围着羊群转,把老羊、小 羊还有待产的母羊及一些体质稍弱的赶到羊群中间,让强壮的羊站在外围吃草, 这样,危险来临的时候,羊们就可以更加团结起来快速撤退,不至于把老弱病残 给落下。 獒也懂兵法?打死我也不相信。 格桑留下来看守羊群,我和多吉大叔向那个草坡走去。母狼发现我们在向她 的领地上移动,警惕性立即提高,已经转身,然后拖着那条断腿,一瘸一拐地走 下了山坡,消失在融融的草色中。 我们到了草坡下面,母狼的窝可能在草坡的另一边,反正我是没有发现什么 特殊情况。多吉大叔在草坡上趴了下来,他在思考什么,停了一会儿,说,小狼 就是狼群里的宝贝,狼们把小狼当命根子看,没道理会被狼们抛弃,这只母狼应 该是在还没生产的时候就被抛弃了,她受了重伤,走不了,头狼可能是她的丈夫, 还算是仁慈,没有咬断她的咽喉。停了一会儿,多吉大叔又说,小狼应该还不算 大,说不定还没睁眼呢! 狼崽出生后几天睁眼?我问多吉大叔。大叔说,应该跟狗差不多,听老一辈 人说,现代的狗也就是从最远古的狼进化来的。 母狼的确是饿了,她竟然不顾危险大着胆子又从草坡后面爬了上来,缩着那 条断了的后腿,远远地望着我们。她很瘦,肩骨高高地耸着,目光中已经没有了 狼的血性和残忍,而仅仅像一个可怜的母亲一样,哀戚地望着我们,我仿佛能听 到她肚子里传出的咕噜咕噜的肠鸣声。 母狼见我们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大着胆子,又向前蹦跶了一步。我看见她 肚皮下的乳房空瘪地悬挂在那里,她的左后腿断了,半截白森森的骨头戳在血淋 淋的皮肉外面,皮毛上的血迹已经风干,估计她每蹦跶一次,伤口就会牵起一阵 钻心的痛,因为我看见母狼的另外三条腿在打哆嗦。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还没吃完的羊肉干,准备扔给母狼。我对自己的行为感 到疑惑。狼,是一种凶残的动物,当他们因为没有食物而叼走人类的孩子时,从 来没有丝毫的手软过,我这样做,对,还是不对? 多吉大叔按住了我的手,有动静,草坡后面传来几声狼崽揪心的哀鸣,像狗 崽子一样,吚吚嗯嗯的,用最大的力气嚎叫着,呼喊着自己的母亲。 母狼的耳朵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根本顾不上自己的那条断腿,她疯了一样往 回跑,几乎是滚下草坡去的,我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在母爱面前,没有贵贱, 也不分物种,我想起我在站台挂掉母亲电话时的决然,心里疼痛了一下。 草原上,虽然长的是草,但吃肉的动物却多,幼小的狼崽随时有被其他动物 吃掉的危险,母狼一般是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孩子,食物都是公狼们从外面带回 来,现在这只母狼被抛弃了,只有自己出去找吃的,在我们没来之前,小狼崽说 不定早就已经死了几只了。多吉大叔说着,站起身来,往草坡上走去,我也跟了 过去,我的一身绿军装在大草原上是天然的伪装,而多吉大叔的藏族服装却是那 样的显眼。 一只草原熊袭击了狼窝,动物之间的联系真是很奇妙,熊虽然视力有限,但 大多时候却总能如愿地找到它们想要的东西。 熊也饿了,它的半截身子钻在一个洞里,肥大的屁股和两条短粗的后腿露在 外面,正一点一点地倒退出洞,狼崽的哀嚎又一次清晰地响了起来,却在熊嚅动 着两片嘴唇开始咀嚼的时候,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