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庖丁(6) 替我做手术的医生也爱音乐么?我们是多么陌生的人哪,他不认识我,我不 认识他,然而,我的生命操在他的手中,而我必须信赖。做手术的时候,他的脑 子里想些什么?在他的心眼中,我是一头全牛,还是一些牛骨头牛筋和骨肉?麻 醉药真好,临到血淋淋的时候,我忽然变得不在场。对于我,一次手术,就像庄 子《养生主》里的庖丁解牛,只见庖丁,而不见牛。我还来不及看清楚或者感觉 那刀锋,医生却已把刀抹净妥藏起来。写完了庖丁,庄子接着写了五十字右师的 独足,以往觉得这是缀段式的写法,从解牛到拐脚,有什么关联?如今读来,自 觉比别人另有深一层的体会,肉体上的全缺,且不管是天生抑或人为,的确是并 没有关系。 庖丁所解的牛,是活牛吧,四脚给绑起来,一动也不能动?有没有知觉?那 时候,当然没有麻醉剂,牛有没有叫喊?这些庄子都没有说。在这位与万物为一 的哲学家笔下,牛终究不免是对象化了的异类。至于斗牛场上的牛却肯定是痛苦 的,如山的观众,都看得见牛的挣扎,斗牛的残酷不在牛的死亡命运,而在漫长 的痛苦过程。爱护动物会的声音呢? 阳光照到草地上来了,又是一个晴朗的春日。哈里路亚,我仍活着。我提着 小布袋回家去,铁剑在布袋里哐啷哐啷响。决战的剑、刺牛的剑,可有一天都变 成民族的剑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