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爱的变奏(26) 矫楠看得很清楚,火堆边的几个伙伴,不论男女,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听 着杨文河讲。这个时候不走,还待何时。要是走开,谁都不会经意的。 他虽然很想听下去,但对宗玉苏的思念之情比想听下去的欲望更强烈,他坐 不下去了。电筒就在裤兜里揣着,无需作什么准备,就可以往下脚坝走。 他佯装疲倦,出声地打了一个哈欠,离开了火堆边。他看到除了秦桂萍瞅了 自己一眼,其他人都没留意。让他们事后去猜吧,他们会以为我去方便方便,会 以为我提前回去睡,会以为…… 矫楠慢慢走离了歇凉寨中心晒坝的火堆,一当身影融入茅屋瓦舍遮下的阴影, 估计火堆边的人看不见他了,他便掏出电筒,照亮了出寨子的那条古旧的悄然无 声的小道,往下脚坝的洼地那边疾步走去。 深秋里即将变天的夜,没有月亮,没有星光,有的只是黑朦朦的形态各异的 座座山峰,高高低低的在雨云和雾岚的缭绕下,组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山的海洋。 那些高耸入云的山巅,又极像是大海中的一座座岛屿。 柴烟味、牛粪味、寨上特有那股尘世间的空气,离得远了,远了,山野的土 腥味、野性的清苦气息,混在清冽冷寂的山路上。哦,这个时候走路,更能感觉 到大山的荒寂和庄严,更能感觉到栖身的这一片土地的安谧和空灵。 来到乡间两年了,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走夜路,真到了山野里,虽没星 星和月亮,矫楠还是能凭肉眼辨清脚下这条缓缓下坡的小路,像匹细长的带子似 的,一直通到下脚坝去。 他熄了电筒,踩着小路上不时拱起的石阶,一步一步往前走。 深秋的风已经很凉,特别是他刚才还在火堆边坐着,这时冷得身上直起鸡皮 疙瘩。几缕飘飘悠悠的冷雾在浮动,满山枯萎的包谷叶,在山风的吹拂下,发出 一片低微的骚动般的沙沙声。 三里地一会儿就能走到,到了洼地边,万一她已睡了,那咋办呢?那就只有 打回转,只要看到她没点灯,就证明她已睡下了。要是她还亮着灯,还没躺下, 她会允许他进去吗?她不允许他进屋怎么办?即使进了屋,又讲些啥?讲些啥呢? 所有这些问题全涌到脑子里来,使得矫楠陷入忐忑不安的困惑之中。步子不 知不觉地放慢了。 陡地,他听到了一点什么声音。低低的,窸窸窣窣的,分辨不清楚。 他下意识地想揿亮电筒,大拇指刚按在开关上,却又没把电筒打开。他怕那 是去串寨的老乡回歇凉寨,认出他来,便要问他去哪儿。 带着寒冽的苦蒿味的空气似乎凝住了,路边的包谷土里,什么小虫子不甘于 秋的消逝,凄凉地低鸣着。包谷的长叶子,耷拉着微微摇摆着。 矫楠不加思索地一步踅进包谷土里,将身子隐在密匝匝的包谷丛里。 好像一只手碰在他额颅上,矫楠几几乎惊骇得喊出声来,他一凝神,又不觉 感到好笑,那是一只发育得不大的葵花盘,正碰在他脑壳上。 恰在这时,他清晰地听到包谷被扳下来时发出的“咔咔”声,一声接着一声, 动作还很利索。 矫楠的汗毛管全竖了起来,今晚上是撞鬼了,偏偏在去下脚坝的路上,遇到 了小偷。不论是他看见了他们,还是他们发现了他,那都是麻烦的。如果对方是 一帮人,一帮惯窃,那他今晚上就有危险。 矫楠敛声屏息地躲在包谷丛里,身子不由得缩了缩。 “大鼎,听见没得,有声气。”传来一个低柔的声音,那温顺的语气,矫楠 太熟悉了。 “啥子声气?鬼的声气,你神经过敏!” “是真的,我听得清楚。” “在哪里?” “路那头。” “我来听听。” 包谷丛里的长叶响了几下,静寂下来,连刚才低吟轻鸣的小虫子,也慑于秋 的寒冽,不再鸣奏了。夜显得深而沉,黑黢黢的山岭,黑黢黢的庄稼地。 矫楠不再感到害怕,心却更猛烈地跳动起来。这是他熟悉的一对年轻夫妇, 知青们来山寨后参加的头一个婚礼,祝贺的就是他俩,男的叫吴大鼎,女的叫罗 湘玉。小两口同老人分家之后,就住在离知青点茅屋斜对面的一幢泥墙瓦舍里。 两人相亲相爱,一心要奔红红火火的好日子。平时勤扒苦挣、起早贪黑地干活, 集体的工不肯打落,自留地、园子土的活也一齐干。赶场天,人家少夫少妻爱赶 场打晃晃,他俩一个上坡掏野果、捡香蕈、挖药材,一个拿杆火铳枪去打野物。 矫楠和知青们有点啥难处了,箍个水桶划个篾片,借个柴刀扦担的,都就近找他 家,他俩都有求必应。矫楠对他们的印象特别好。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