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爱的变奏(41) “有啥办法,”矫楠带着酒意咕哝着,“鬼的办法……” “哈哈,真是阿木灵,告诉你,你们那个同班同学,在下脚坝插队的宗玉苏, 还在动脑筋回上海呢!” “真的?” “骗你我就被电车轧死。动动脑筋吧,矫楠,别傻呵呵光是等人家安排我们 的命运。再见!” 她朝矫楠挥挥手,紧紧地挽着那个比她矮的男人,扭着屁股走了。 矫楠脚步打花地继续往前走去,前头就是“大世界”,杨文河跟阿乡吹牛时 吹得天花乱坠的娱乐场所,现在它的大铁门紧闭着,门前冷冷清清。只因为是市 中心大十字路口,灯光要明亮辉煌得多。 过延安路的时候,矫楠不由自主地喃喃低语着:“宗玉苏在动脑筋回上海, 她要离开那儿……” “哥哥,你说的这个人是谁啊?”矫光问。 他没有回答,显然沉浸在困惑的思绪中。 从外滩方向刮来一阵风,他不由缩起了脖子,是酒喝得太多了吧,好冷啊。 六 真是难得,我醒得这么早,太阳升起得这么早。在冬末春初,这真是难得的。 尤其是在我居住的这间底层的小屋里。阳光竟然也能透过外面加了层铅丝网的窗 户射进来,使得我这间小小的十多平方米的屋子骤然亮堂起来,我莫名地高兴起 来。 是不是老天爷打听到了,我今天要在这间小屋里相亲呢。 这是个好兆头。不论怎么说,这总是个好的预兆。 爸爸的信上写得很肯定,今天,男方陆朝龙要到瑞仁里六十四号来,他对上 海很熟悉,不用去接他,不用担心他找不到,他会找上门来的。他经常来上海。 我怀着急切的,甚至可以说是焦灼的心情等待着他的到来。早在几天前,我 就在屈指计算着、盼着今天的早日到来。 这个人的脸我已经看熟了,五官端正,一对眼睛很有神采,瞅人很执著,整 个脸部给人一个刚毅的感觉。一个挺有力气的男子汉。 当然这只是照片上的印象。由爸爸的信里转来的这张小小的二寸照片,我不 知端详了多少遍,瞅了多少道了,除了有多少根头发我没数之外,这张脸上的每 一处我都细致地作了观察。 我在心头拿定了主意,这是爸爸关照我的,拿不定主意就不必见。我当然明 白这是什么意思。我对爸爸也说了,只要本人形象和照片的差距不大,我愿意嫁 给他。 “相亲”、“嫁人”,这些字眼现在从我嘴里吐出来,变得如此平常、如此 随便,仿佛在讲铅笔、讲毛巾这一类常用词。而在我以前,哪怕话题稍稍涉及到 男女之间的关系,稍稍谈到同恋爱、结婚有关的一些字眼,我都要脸红、心跳。 曾经,我把恋爱、把婚姻大事看得多么神圣、多么超凡脱俗啊,关于自己的 初恋和爱情,我曾有过多少浪漫的向往和憧憬啊。 “爱情是叹息吹起的一阵烟;恶人的眼中有它净化了的火星;恋人的眼泪是 它激起的波涛,它又是最智慧的疯狂,哽喉的苦味,吃不到嘴的蜜糖。”这是伟 大的莎士比亚笔下的爱情。 俄国诗人普希金又是这样讴歌爱情的:“……我暗中流泪,泪就是我的安慰。 我的心被断肠的思念所俘虏,但在眼泪里,它却有酸心的快感……” 而葡萄牙诗人卡蒙斯呢,干脆把爱情称作烈火:“爱情是不见火焰的烈火, 爱情是不觉疼痛的创伤,爱情是充满烦恼的喜悦,爱情的痛苦虽无疼痛却能使人 昏厥……” 所有这些美丽的诗句都曾打动过我的心灵,所有这些迷人的诗句我都能背下 来。可以说,正是无数动人的诗歌和书籍中描写的恋爱情景塑造了我心目中关于 爱情的梦,塑造了那朦朦胧胧的我的意中人的形象。我总想,我读过的这一切的 一切,将来在我的恋爱中都会体验到,都能经历,那会是多么美妙啊。光是暗自 悄悄地这么忖度着,我都会激动起来。 可这会儿,啥都不曾经历,啥都没有体验,我却在心灵深处筹划着结婚了。 说起来真有些荒唐,我同陆朝龙还没见过面呢。 也许,这正是我成熟的一个标记吧;也许,生活本身就是这个样子的吧。想 象中五光十色的恋爱同生活中的爱情总是不一样,美好的爱情欲望在生活里总是 不能尽善尽美,不能如愿以偿。天天如此的日常生活不可能像小说、诗歌、戏剧、 电影、杂志那样给爱情提供产生强烈共鸣的舞台。向往恋爱的时候总存在梦想, 但梦想不是爱情。人首先得活下去,得应付生活必需的物质需要。有了温饱,有 了安定的环境,才能谈到满足其他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