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爱的变奏(44) 哎呀呀,面对即将变化的命运,我的心头涌起多少倏忽即逝的思绪啊。 天气真的很好,弄堂里铺满了阳光,一竹竿一竹竿的“万国旗”全晾到阳台 上,晾到弄堂里来了。 我铺床叠被、扫地抹桌子,把屋里碍眼的东西全放到看不见的地方搁起来。 早饭很简单,两只大饼一根油条,就一杯开水,把肚子填饱了。我不想煮泡饭, 不想下面条,免得正在忙碌时,陆朝龙来了,搞得手忙脚乱。中午饭我也准备这 样,他要愿意逗留到下午,我就请他到外面吃顿饭,省得为一顿午饭大动干戈。 这样,我就可以陪伴他坐着,坐在他对面,让他细细地把我端详个够。 对于我的相貌和形象,我是很有自信心的。不止一个人在背后夸过我漂亮, 当着我面夸,那不算稀奇,人们有时候是恭维你,有时会为了讨你欢喜,有时又 是怕你生气。唯有背着人夸,说的才是真心话呢。其实,不用人夸我也懂得自己 究竟有多美,一个姑娘,讲究的不就是修长苗条的形体,不就是脸庞的纤美秀巧, 不就是青春特有的魅力嘛。这一切,我都不比人差,要不,吴大中怎会动那种坏 念头呢;要不,还在中学里,矫楠怎么独独给我写那样一封信呢! 陆朝龙不会视而不见的。他当着公社副主任,春风得意,要挑选对象,不就 是要挑一个漂亮点的嘛。 我胡思乱想地清等着。 九点钟他没来,我有些焦急了。怎么搞的,说得好好的,早上来,早上早上, 不指的是吃过早饭以后那一阵嘛,我在责怪爸爸的信上没定个时间了。 十点钟他没来,我心头不安了。他失约了,可能是有事,开会啊、意外的公 差啊,他毕竟在当副主任啊。我在屋子里来回走着,心绪不宁。 到十点二十分,我决定走出这间小屋,慢慢顺着弄堂走出去。反正我看熟了 他的照片,他走进来不会错过的。 穿着为他的来访特地换上的衣裳,我打开了小屋的门,嗬,这是怎么回事, 他正在灶披间外头锁自行车。我声色不露地凝视着他,心怦怦跳得有些异样。 上了锁,他直起腰来,手里晃着自行车钥匙,跨进灶披间来了。 水斗旁边有人在洗菜,他环顾了一下幽暗的灶披间,问水龙头边的老阿奶: “阿奶,我想打听一下……” 话没说完,他一眼看见了我,一辨认,他指着我道:“嗬,我找的就是你!” 没错,爸爸一定把我的照片也给他了。 老阿奶疑惑地转过身来瞥他一眼。 我故作镇定地问:“你是陆朝龙吗? ” “我就是。” “请进。” 他比照片上英俊得多,灵活得多。拍照片的时候,他一定很拘谨。头一印象, 我就觉得顺眼。 我在杯子里放了一撮茶叶,给他倒了杯水。 “谢谢!”他坐在方凳上,两眼盯着我。我对他微微一笑:“你抽烟吗? ” “噢,我有! ”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包凤凰过滤嘴烟。 “我正巧没有。”我抱歉地笑了。 他大概觉得我这话很俏皮,放声笑了,笑声带着醇厚的共鸣音。 我感到他有股男子的豪气,不像陈谷康那么自负,也不像矫楠那样难以捉摸。 是的,以后我要学习和这样一个人相处。 “你的工作忙吗? ”我见他不说话,先提起话题。 “很忙。” “整天干些啥? ” “开会,跑生产队,要么到市里出差。” “在乡下……习惯了? ”我快找不出话题了。 “早就惯了。”他做出一个如鱼得水的手势。 我再也找不出话来讲了,期待着他主动和我交谈。他是男子,应该他多讲些。 但他做过手势之后,又不讲话了。 毕竟太生疏,互相都尴尬。 灶披间里传来自来水冲击水斗的嘈杂声,脚步声,弄堂里有人在大惊小怪地 叫:“阿毛娘,你家小囡在白相脚踏车,要被压着了。”一阵自行车铃声响过, 邮递员在喊:“六十二号,张家敲图章! ”从后弄堂那边,隐隐传来一阵阵锣鼓 声。 整整五分钟,他都没吭声。还是一个公社副主任呢,还想谈对象呢。话都不 说,哪个姑娘愿跟你。心里虽说这么在暗忖,但见他那么老实,我的心头还是浮 起了一丝快慰。我不希望自己找的是个油嘴滑舌的人。 “这样吧,”为了安他的心,我提议道,“头一回来,你就吃了午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