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爱的变奏(48) 屋檐下、山墙边围了一大堆人,有的人还背着背篼、挑着箩筐、推着鸡公车, 一眼就看得出,是赶场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屋头,便闻声来看热闹了。 这一对知青们刚来那年结婚的小夫妇,同心协力地要奔红红火火的好日子, 一直过得好好的,但是不知咋个搞的,近来却常在砸锅打碗、吵骂厮打了。光矫 楠从上海回来至今一两个月里,公开吵就是三回。夜深人静,还常能听到罗湘玉 拼命压抑着的、嘤嘤的哭声,惹得知青们也睡不好。 今天两人又是为啥吵呢? 矫楠不由得也朝人堆里挤去。秦桂萍端着盆,紧随在他身旁,柔声低低地提 醒着: “记住了,光看别说话,别惹事儿。” 矫楠一点头,挤进了围观的人群里。 “我不如一只下蛋鸡,你……你呢? 你是啥子,一脸的贼相! ” “你个烂婆娘,敢骂老子。”吴大鼎跃身扑向罗湘玉,张开巴掌就是一个脆 响的耳光,“老子养活你来骂我,我叫你骂,叫你骂! ” 他打了一巴掌,又是一巴掌。 罗湘玉嘶声拉气地哭嚷起来,缩着身子满屋跑。吴大鼎追着婆娘疯狂地捶打 着。 透过格格窗棂,看到这一幕,矫楠不由闭了闭眼。他想起了去年深秋到宗玉 苏那里去时,半路撞见他俩在盗窃下脚坝包谷的那一幕。 挤做一堆的人群涌动起来,不知哪个喊了一声:“不要打了,罗兴善来了! ” 歇凉寨上的人都晓得,这敦厚壮实的罗兴善不仅是寨子里数一数二的庄稼老 把式,还是这对夫妇的串线媒人,他一出场,能把小两口镇住。 矫楠刚要跟着罗兴善老人往里挤,去看看他咋个处理这桩公案,身后有人使 劲扯了他一把。 他转过脸去,个儿高高、剪一头短发的聂洁朝他喊:“矫楠,有人找你。” “谁? ”一边的秦桂萍抢先问。 “他去一看就晓得,快,快出来。”聂洁向矫楠连连招手。 聂洁晶亮晶亮的额头上沁出一片细细的汗珠,对她来说,这是少有的情形。 矫楠挤出了人堆,环顾左右问: “人呢? ” “跟我来。” 聂洁领着矫楠,绕过人堆,一直向寨路拐弯处的三株粗壮高大的槐树走去。 来到槐树底下,矫楠瞅着来找他的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在下脚坝插队的宗玉苏,满脸都是惶惶不安的神情。 八 唉,厄运为啥老是跟着我? 我的生活为什么总是不得安宁? 就好比魔鬼的阴影不肯罢休地遮在我的头顶上一样。尽管我心头老在祈祷, 这回该好了,这回该太平了,该有一段安安定定的日子可以过了。哪晓得,虔诚 的心愿得到的往往是意想不到的灾祸;良好的巴望换来的却是更险恶的命运。 从上海回到山乡以后,吴大中总算没来纠缠。集体户去冬修水利的知青,回 上海去探亲的伙伴,都陆陆续续回到了山寨。 我的心逐渐安定下来,白天夜晚有了伴,吴大中就不敢来使坏。只要老老实 实地出工,不惹事生非,想也不至于会有什么麻烦。 今天是赶场,本来我并不想去,走二十八里山路,去凑个热闹,有多大意思 呢。转而一想,不去,留在下脚坝,一整天也难于消磨。况且,路上有伴,几个 知青都去,我一个人留在保管房里,仍有些怕。 去年秋末冬初那场大雨,并没把保管房淹塌。我一声招呼没打离开山寨以后, 下脚坝的农民又在门上加了把锁。可能是沾了保管房的名声,一整个冬天,东西 都没被偷。听说,吴大中给下脚坝人打过招呼,知识青年的东西若被盗,上级追 查下来,他就唯下脚坝人是问。也许,这点儿威胁也起了作用吧。他是满可以随 便找个借口踅进保管房来的呀。 不,我不能一个人孤零零呆在保管房。 况且,内心深处,我还指望能在场坝上遇见矫楠。一般地来讲,男生总比姑 娘更爱动。匆匆忙忙地逃离上海,爸爸让我还他的车费钱,我也没去还。一天一 天地闷在瑞仁里的家中,我始终怀有一种期待,期待着有一天他会找上门来;到 了山寨,我想他总会听到消息,找个什么理由到我们的保管房来一次。可我默默 的期待完全成了泡影,他一次也没来过。他是在生我的气吧,他是在怨恨我对他 的冷漠吧。听人说,他同秦桂萍一天比一天好了,他俩已经不忌讳人们的议论和 流言了。是的,肯定的,另一个姑娘占据了他的心,他不会再想到我。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