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爱的变奏(49) 每每想到这里,我的心头总感到缺少了什么似的,空落落的,有股莫名的失 意和惆怅。生活中有多少东西,当存在着的时候,人不懂得珍惜,而一旦失去了 的时候,便会感到那东西的可贵。感情不更是这样嘛。 好几次,我想去歇凉寨知青点一次,去还他钱。有几个雨天,女劳动力不出 工,我穿上雨衣,撑着伞,都已走出保管房了,但每一回,都是走到半途,没拐 弯,没翻上垭口,又转回来了。 我真没勇气到歇凉寨去。那里有这么多见不得我的人,杨文河在“文革”初 期整过我,郁强和余云对我当年那篇墙报上的文章始终耿耿于怀,现在又加上一 个不怀好心的吴大中。这些人,无论碰到哪一个,都会使我难堪、尴尬。还有秦 桂萍呢,她要是知道我专程去找矫楠,她又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瞅人啊。 还钱的事就这样子拖下来了。小小的一件事儿,竟然成了我的心病。要是能 在赶场的时候遇见他,三言两语,把钱还给他,向他道谢,那也算了却我的一桩 心事了。 场坝上还是老样子。初初来插队的头一年,我对赶场还有兴趣,热热闹闹的, 各式各样农副产品、山岭间的野果特产,沿街一路铺开去,就是看一天也有趣味, 来的次数多了,啥新鲜感都没有了。相反,还觉得烦,要在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 里钻,要闻老乡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的叶子烟味、汗臭味,往往想买的东西,场 街上还不一定有。我总在想,山旮旯里的老乡,也许世世代代几百年就是这么赶 场的吧。 知青们赶场,多半是来玩耍,顺便买些盐巴、酱油、电池之类的小东西,兴 致高的男生,或是谈上对的知青,买回一只鸡或是鸭子,买上二三十只鸡蛋,回 去改善伙食。不论抱着什么目的赶场的人,都要习惯性地到公社邮电所转一转, 看一看有没有自己的信。那是插队生涯里唯一的精神慰藉了。 我一进邮电所,就拿到了哥哥的来信。 急于想晓得他写些什么,站在邮电所门口,顾不得周围停满了马车,站满了 做生意、闲聊的农民,我迫不及待地展开信读了起来。 太阳的光线特别强烈,信笺被照得白花花的,没读上几句,我就感到阳光太 刺眼,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揉了揉眼角。 睁开眼的时候,我觉得隔着场街有人在瞅着自己。抬眼一看,果然,一双大 大的凶暴的眼睛贪婪而严厉地盯着我,这人身旁有个瘦长脸、戴着副墨镜的家伙 正在对我指指点点。 我吓了一跳,这不是知青中的流氓吗!他们要干什么? 那个瘦长脸是我们一 个公社的,只听说他惯会玩弄女知青,莫非…… 我转过身子,往一边走几步,走到邮电所屋檐下,继续读着哥哥的来信。 哥哥赶到上海来与我相会,我已不辞而别。他责怪我为啥不在家多住几天, 哪怕是多住三五天也好。他还向我解释,为什么春节期间没回来探亲。 啊,哥哥写了些什么呀?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难道都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要不,他的语气不会如此愤懑,如此恼怒。 哥哥说,爸爸在“五·七”干校,有了一个对象;那女人才三十多岁,很年 轻。哥哥恨这件事情,恨这个女人,他不愿意同爸爸再见面。他说为此事他同爸 爸吵了一架,骂他是个没良心的家伙,妈妈死了,儿女在农村受罪,他却又搞上 了一个女人…… 和爸爸相处时的很多情景浮上了我的脑际,许多细节此刻都成了可疑的蛛丝 马迹。怪不得爸爸那么起劲地给我介绍陆朝龙,怪不得他去一趟干校就会有些新 点子对我说,这一定都是那个女人出的主意。 可恶的女人,妖精! 我忿忿地抬起头来,陡地,我又看见了那双凶暴的白眼仁上蒙着血丝的眼睛。 我惊愕地木然站着。看得出,他们对我有所企图。 果然,见我望着他们,那家伙一点头,瘦长脸把墨镜一摘,摇摇晃晃地朝我 走过来: “嗳,宗玉苏,恭喜你啊! ‘黑鳗鱼’大哥看上你了。他让我给你传句话, 明天一早,请你到离下脚坝不远的古驿道烽火台去一趟。怎么样,这点面子总是 会给的吧? ” “我不认识他。” “嗨,这有什么关系。去了,不就认识啦! ” “我不去。” “好嘛! 你不去,‘黑鳗鱼’自会上门来拜访。到那时候,你自个儿对付他 吧! 我只负责传话,嘿嘿,依我看,还是去吧! 跟着他,有吃有喝有乐,还能游 山玩水,保证美得你只想粘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