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爱的变奏(66) 真的,起先我还不敢肯定自己的猜疑,但是一些微妙的细枝末节般的生理变 化表明了这件事到底是来了,来了。 初中一年级下学期开始,在妈妈和范阿姨耐心的指点和教导下,我就逐步克 服了内惧心理,学会了如何接待那位每月都将如期而至的“客人”,懂得了好些 必须注意的规矩。从那时候到现在,“客人”月月都来,稍有不测,也只是早来 几天或是晚到几天。 什么预感也没有,上个月,期待中的“客人”没有到来。我耐心地从月中等 待到月底,还是不来。转眼这个月的中旬又即将过去,看样子,“客人”是忘记 来拜访我了。 岂止“客人”避而不见啊,好些情形都在提醒我“客人”不愿来的原因。卖 东西时,遇到不讲理的顾客,我会突然激动不安起来,真想朝他发泄一通。过去 我不是这样的,我能把委屈忍受下来。但现在,我得用多大的毅力克制自己,才 能勉强做到不同这种人吵啊。小卖部停止营业以后,好好地安安静静坐在板凳上, 以往我觉得这是最好的、最舒适的休息,可这一两个月来,我稍一坐定,心头就 会涌起一股强烈的、惘然若失的情绪。吃饭时,苗族房东家的酸咸菜、泡豇豆、 泡茄子对我有了股特殊的诱惑力,端一只空碗,我不晓得向他们要过几回了。过 去,在下脚坝寨上,老乡给我送来,我也不喜欢吃的呀。一到晚上,平时并不觉 得乏,这一阵子,只要矫楠不来,我就早早地上床熄灯睡觉了,倒并不是困,只 是感到疲倦、感到难耐的一种累。清晨起来,肠胃里翻腾着,随着阵阵头晕目眩, 就想呕吐。还有,轻轻抚摸自己的胸脯,原本小小的结实的乳房,陡然变大了, 沉甸甸的,关紧了门偷偷打量,乳晕也红了。最最要命的是肚子,它隆起来了, 变圆了,虽然不是挺得老高、腆得很突出,但它确实也像急速发胖的人那样在变 大。就是坐在床沿上,不经意地本能地把双手放在肚子上,我都能觉察到它在起 着微妙的变化。 只是因为这,我才不敢去澡堂淋浴啊。不错,一路去的都是未婚姑娘,女知 青、村寨上来的年轻姑娘,她们不一定看得出来,只会以为我在发胖,可到浴室 里去的,还有团部、营部那些妇女干部,那些医务人员,还有为修铁路特意设到 工地上来的邮局、银行里的女职员,她们都已三十多岁、四十几岁,不管是哪个, 只要不经意地瞅我一眼,都能看出蹊跷来。 一道闪电伴随着惊天动地的雷鸣劈来…… 是因为这种担忧,我才不敢去舒适的浴室里洗澡啊。 随着预感的逐渐被证实,确信自己怀了孕,没有结婚怀了孕,我又添了心病。 我哪晓得,那些个沉入深渊般的夜晚,那些个和矫楠在缠绵亲热中度过的时 光,那些个陶醉在欢乐里的时刻,会这么快地引出结果来。 说实在的,起先,我不是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只是在三五个月的相安无事之 后,我麻痹了,自己也放松了警惕,只顾尽情地沉浸在爱的狂涛热浪里。 是的,我爱矫楠,爱他始终如一地爱着我,爱他为了我敢于挺身而出,爱他 那强健的体魄和男子汉的魅力。我想得太简单了,我只觉得,在经历了那么多波 折和苦难之后,在滚落生活的基层一而再、再而三地磨炼之后,我已经没有什么 大的奢望了。只盼着在铁路工程结束之后,我们俩都有个工作,能够维持起码的 温饱,互相之间相亲相爱,建立一个安定的聊以度日的小家庭,那就是最大的幸 福了。 我想过,在这个世界上,这一点儿希望,大概并不过分,那不存在的上帝大 概多少会成全我们的。同矫楠耳鬓厮磨、相偎相依的时候,我们多少次望着后门 外那条流向远方去的小河,多少次望着层峦叠嶂的群山,默默地祈祷,充满向往 地憧憬过这种日子的到来呀。在我们谈及未来的时候,我们也曾喜孜孜地讲起小 宝宝,讲起我们的孩子,那是个乐不可支的话题。可这会儿,这个小生命提前来 临了,来得真使我惊慌失措。 铁路工地的民兵团里,曾三令五申地严禁男女民兵恋爱的。不婚而孕,那更 会被视为是大逆不道的罪行,一旦让人看出来,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眼看着,铁路会战工地已进入了后期扫尾阶段,土石方民兵团先后走了三批 人,撤了大半;我们这些配合工程队打隧洞架桥的民兵团里,也已撤走了一批。 听说,留到最后参加铺轨、架线的民工,就会被留下来安排工作。从已撤走的人 员来看,似乎都证明了这一点。不论是撤去大半的土石方民兵连队,还是我们周 围几个连队里,上山下乡知青一个也没撤回去。消息可多啦,说是各县都已派人 送了知青的档案来,让铁路上把我们收下。知青们的情绪都很高,工作得都很积 极。面临招工,即将跳出接受再教育的农村,谁都想给人一个好印象。人们估计, 从现在起到铺轨通车,至多七八个月,快的话只要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