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爱的变奏(68) “啪哒”一声,他拉亮了电灯。看到了我满脸的泪,低低地惊问着: “到底出了什么事? ” “你不要急。你听我说,听我说,听我说……” 当真要我说,我又觉得难以启齿了。迟疑了半天,我才鼓足勇气说了一句: “矫楠,你、你真的一点没觉察出来吗? ” “觉察啥? ” “我啊! ” “你怎么啦? ” “我……矫楠,我不得不说了。”我好像在入神地倾听自己的声音,微侧着 头,大睁着一对眼睛,密切留意着他的神情,“我怀了孕……” 尽管他很会掩饰自己的神情,但他那陡地伸直的颈脖,他那瞪直了的眼睛, 都说明他听了这事儿非常紧张、非常不安。他的嘴唇嚅动了一下,似乎想讲话, 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小屋子里出现一阵子难堪的沉默。 屋外的小河流水低吟呜咽般淌着。 我的心在急速下沉,我忍受不了这种沉默,我直想发泄,直想嚎叫几声: “你可以不认账,可以矢口否认,甩手而去;你也可以假惺惺地安慰我几句, 离去后再也不上门。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来找你。你还可以……” 他猛地跳了起来,直直地站在我面前,大吼一声:“我怎么会这样无耻! 你 ……你真小看人,玉苏,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 我使足浑身力气站了起来,瘫痪一般倒在他的怀里,让满脸泪水滴落在他胸 前,哭泣着,可怜巴巴地凝望着他的双眼,哀求道: “那……那你说怎么办? ” “我们结婚吧,玉苏。”他的一只手搂紧了我,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我微微 隆起的腹部,来来回回地抚摸着,道歉般说,“怪我,太迟钝!原谅我,玉苏。 连队里正在动员第二批民兵转战,听说后勤处也要精简。我们一起要求回去,回 去结婚,好吗? ” 我啜泣着说不出一句话来,整个身子像张树叶般在他的怀抱里颤抖。唯有一 双手,将他的脖子抱得紧紧的、紧紧的。现在,只有他,才是我唯一的依靠了。 听说矫楠要同宗玉苏结婚,我们这些同他们亲近或不甚亲近的人都为此哗然。 在插队落户的知青中,谈恋爱是一股风气,是一大时髦。不过绝大多数神智 清醒、精于算计的人,都把它当作是“打草稿”。这倒不是说我们玩世不恭、丧 失伦理,那实在也是命运使然,是生活逼出来的。想想嘛,除了生理上的成熟不 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我们一无所有,没有工作,没有工资,没有劳保福利,没有 住房条件,有的只是天生的青年男女之间的互相吸引。谁能保证说他明天就跳出 龙门,谁能说他即将抽调到一个理想的单位,那个单位也准能把他的对象从农村 调去? 接受再教育的实践告诉我们,生活中从来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天国,生活 是严峻的,它一旦作弄起人来,任你有天大本事,也无能为力。于是乎,在这样 的气候条件和土壤里酝酿出来的爱情,必然也带有一点苍白的色彩,带着时代的 烙印。好些青年男女持的是相当实际的恋爱观。在一起时亲亲热热和睦相处,任 随青春的激流冲泻而去,一旦分离,就得视分离后的具体情况而言……这绝非逢 场作戏,相反,他们在恋爱的时候多半还是真挚的。但是,像郁强和余云这样从 一而终的恋爱很少很少,我们所有人对他俩都有一种无可奈何的妒忌,内心深处 却又另有所思。而像矫楠同宗玉苏那样,如火如荼地恋爱一阵就提出要结婚,简 直可说是凤毛麟角了。他俩是因为宗玉苏怀孕而提出结婚的,好像婚姻的基础就 是那个将来要出生的孩子似的。这在我们看来实在荒唐和不可理解。正如同聂洁 说的: “这孩子在怀孕期间会不会流产,这孩子生下来究竟是男是女,一切都是未 知数,他们倒要为这孩子结婚了。哼!” 听得出,她是不赞同两人结婚的。作为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她很器重矫楠 这样的男子汉,甚至在心灵深处有些朦朦胧胧的欲望也说不定。谁知道呢? 而曾经同矫楠好过一阵的秦桂萍呢,背着他俩说得就更露骨了: “结婚,为这原因结婚从来就没个好下场。等着看他俩的好戏吧。一个良心 被狗吃了,一个本来就没良心。” 也不知道她究竟指的谁。她有这种情绪,看来也是情有可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