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爱的变奏(73) 按照计划,也是照着乡间的规矩,头天晚上,下脚坝的寨邻乡亲们,都先后 涌到洼地边的保管房里,喝了知青们备下的茶水,抽了烟,嗑了花生和瓜子,算 是热闹过一场了。第二天早上,歇凉寨派去接亲的到了下脚坝,由下脚坝的知青 和唢呐队一起,把宗玉苏前呼后拥地送了过来。自愿出力的农民,挑着宗玉苏的 箱子、铺盖和旅行包,轻轻松松担了两挑,随同跟在后面。这些东西都不怎么新 了,在农民们的参谋下,为了讨点喜气,箱子、旅行包上都巴了红纸,铺盖卷外 头包了一条新被单,扎上一条红绸,就算替代了农民们认为绝不可缺少的嫁妆。 新房是歇凉寨一幢废弃的烤烟叶的烘房改建的。泥墙还结实,抹上石灰的竹 笆壁也不漏风,只因为烟管漏了,无法再烘烤烟叶,生产队里新盖了烘房,就让 它闲置在寨子边上。为了支持上山下乡知青扎根,寨上把它抹上新石灰,清扫得 干干净净,让矫楠同宗玉苏当新房。 到底是原来的烘房,不是为住人盖的,房间小了一点,放进一张双人床,就 占去了五分之二。余下的那点点地方,堆点东西,两个人转身都得小心撞鼻子。 所以,歇凉寨庆贺婚礼的场所,仍在原先的知青茅屋里。 送宗玉苏过来的唢呐队,踏进歇凉寨的时候,六支唢呐一齐朝向晴空,个个 把腮帮鼓得老大,吹响了欢腾活泼的送亲调。 早候在寨路上、朝门口、院坝里、台阶边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像有人发 了号令似的,全涌向寨边去一睹新娘子在大喜日子里的打扮,而后簇拥着把她迎 进寨来。人人的脸上挂着笑,个个都放大了嗓门,说些逗趣讨好的吉祥话。陡地, 有人惊讶地大叫起来: “哎呀,你们看,新娘子没有穿红褂褂,也不扎红头绳。” “莫非这也是上海的规矩? ” “上海的规矩硬是怪呢!” “怕不是唷,凡是中国人,管他上海下海,都有穿红着绿、摆酒设筵的习惯。 只怕是……” 没有在结婚喜庆中喝上酒的人,说开风凉话了。好在那六支唢呐的声气曲调, 越进寨子来越吹得欢,把杂沓的脚步声,把一声声大呼小叫,把你一言我一语的 议论,全都淹没在喧嚣热闹的声浪里。 新郎矫楠在院坝里迎接新娘宗玉苏,两个人情不自禁手握手站在众人面前时, 这一乡间少见的开放情形把婚礼推向了高潮。 调皮的小伙子们放高嗓门又羡慕又兴奋地欢叫起来,年轻的姑娘媳妇躲在人 背后指指点点,抱着奶娃的妇女粗声讪笑着,连好些上了年纪的老汉,也咧开嘴 手捧叶子烟杆乐了。小娃崽们更乐,围着新郎新娘又喊又叫,团团打转。帮忙的 知青们端着盘子、提篮、塑料袋、烟盒、茶壶,请来人在散放的板凳上就坐,喝 茶抽烟,吃糖嗑瓜子。 一切都像预先设想的那样,照着安排好的顺序进行着。陡地,众人的背后响 起一阵厉喝,把六支唢呐的声音也压了下去: “老子打死你!老子非打死你不可!” 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转过脸去,只见吴大鼎高举着一把锄头,追赶着自己 的婆娘罗湘玉。罗湘玉惊慌地朝着寨路上跑去,一边跑一边恐怖地往后张望,嘴 里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她的衣裳被撕烂了,乌发蓬散开来,一只脚光着脚丫, 另一只脚拖着鞋片,跑也跑不快。 吴大鼎像头暴怒的猛虎样朝她扑去,一面追一面狂叫着: “逃,你逃得到哪里去? 老子挖了你脑壳,情愿去坐班房。” 参加婚礼的寨邻乡亲们为这场戏所吸引,纷纷转身跑了过去,连接亲送亲的, 雇来吹唢呐的,也忍不住跟着跑去看热闹了。人们边离去边嘁嘁喳喳闲摆着: “唉,这两口子,也真是的,三天两头都要打闹! ” “打闹也不看看时辰,人家这里在办喜事,他们偏偏趁这时机嚎起来。” “依我看,相亲相爱是夫妻,打打闹闹啊,干脆就分离。” “也难怪吴大鼎啊,结婚五年了,那婆娘硬是不替他下个崽。他咋个不恼火 呢!” “这倒真是恼火。比他们后结婚的,娃娃都在满地爬啰。” …………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跑去看那两口子打闹了,只剩下新郎和新娘,孤单单 地站在知青点门口,面面相觑,颇为尴尬。 “回屋里休息一会儿吧。”矫楠柔声提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