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爱的变奏(79) 我瞅了一眼玻璃板下的汇款单,果然,伍拾元整,是他的字迹。在那么穷得 滴水的山旮旯里,他到哪儿找来的钱呀?! 我迫不及待地展开了信笺。他吻我,这人,都生下小玉了,写信还这个腔调。 他吻还没见过面的女儿小玉,要我替他代吻。亏他想得出来。他接管了大队的米 机房,这事儿我是知道的。歇凉寨大队建了一个打米机房,一年到头都在给四乡 八寨的老百姓打米,到年终了,却年年都没收入,反而还要几个生产队摊交电费, 群众都有意见,但只敢在背后说,只因为经管米机房的是大队主任吴大中的小舅 子,众人敢怒不敢言。我结婚到了歇凉寨,国家电力部门下来追查大队里为啥接 连几年不交电费,要各家各户自愿交齐。这一来才把那小舅子的问题捅开,老百 姓的电费交到他手里,他全贪污挪用了,数额特别大,好几千。公社、区里、县 上都很重视,下来了工作组专门处理这事儿。把小舅子家的肥猪折了钱,把他新 盖的两间厢房没收折了钱,把他的手表、家里的收音机折了钱,连同从他家抄出 的一千多现金,一齐搜来交国家电力部门,还差着一个尾数。这么一个贪污分子, 当然不能再让他经管打米机房了,工作组让群众推选新的米机管理员,选到哪个 都不愿干,都怕得罪吴大中这尊菩萨。公社里的干部指名要矫楠干,说他抓过杀 人逃犯“黑鳗鱼”,群众信得过。吴大中提出,为吸取教训,米机房实行“干包”, 每年交大队八百块钱。几个生产队的干部群众都说这办法好。电费、修理费、添 置新米筛,统统由管理员自己承担。超出八百的部分,归管理员所有。当时,我 替矫楠担忧,劝他别干,他硬是不听,接管下了米机房。没想到,仅仅半年工夫, 他已交齐了八百块。寄来的五十块,是超额收入的第一笔钱…… 读着信,我的心头酸甜苦辣一齐翻腾起来。当初我就看出他硬着头皮接管米 机房,是认定了米机房是有收入的,是为了我、为了即将出生的孩子。他默默地 在尽着丈夫的责任,尽着父亲的责任。在上海住着,我是多么需要一点钱啊! 小 玉的一切开销,都是他家拿出来的,我的一切开销,住院费、坐月子的营养费, 全是他家掏的。我感激不尽。婆婆有时在我的枕头底下塞个五块十块,我明知不 该收,但有时候确实需要啊。这下好了,矫楠寄钱来了,我能松口气了。出去办 个事,逛一次马路,也不至于遇到那种窘迫的场面了。 只是,捧着信纸,我总还有些不踏实,为啥吴大中那小舅子管米机房连电费 还要众人摊,而矫楠却能在短短半年时间里,得到这么大效益呢? 会不会是他为 了安慰我,为了让我安心用这钱,故意写来哄我的? 不过,我总还是甚感宽慰、甚感快活的。 三 “嘭咚嘭咚”的打米机和“隆隆隆”飞转的打面机,把一间不大的米机房震 得像要坍塌似的。这机械得震耳欲聋的声音,曾给矫楠带来过欢欣和喜悦。听着 这两部机子开动起来的噪音,矫楠曾觉得像在听着人们欢唱。不是嘛,米机掌握 得好,出米率高,打出来的米颗粒饱满,又扇又筛,也不见多少碎米。矫楠的好 名声一下传到四乡八寨去了。加上他无牵无挂,一天到黑守在米机房里,服务态 度又好,歇凉寨米机房等着打的谷子,总是从房间里一直排到机房外的院坝里, 打米机日夜在响着。满寨上的人都看到,换了个人,集体干包出去的打米机房兴 旺起来了。 打一百斤谷三角钱,忙闲扯平,平均每天打个千多斤谷子,收入三块钱。扣 去电费、米筛钱和机子损耗,一天实际有两块几角钱收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守着米机房,也就是千把块钱的进款。上交给大队八百,矫楠能有多少实际收入 呢,一两百块钱顶破天了。为这一两百块钱,他得一年到头守在机声隆隆的米房 里,一天到黑等着挑谷子来。从早到晚,头发上、脸上、肩上、身上,全都蒙着 一层细蒙蒙的米灰,去到哪儿都带去一股谷米气息。 矫楠这才晓得在乡间要靠劳动赚钱也不容易,这才晓得吴大中要他上交八百 元的厉害之处。他的小舅子多年经管着米机房,想必他心头是有个数目的。 不过这没把矫楠难倒,进米机房不到一个月,他就摸熟了打米机的习性,熟 悉了打米的几道程序。把出米率由多年来的百斤谷子出米六十八斤到七十斤,提 到七十二三斤,晒得脆、回得适宜的谷子,他甚至能打出七十四五斤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