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猪屎 了结此事,我没顾得吃早饭,也没顾得找个地方洗把脸,又去找工作。 正赶上有个招聘会,我去那里遛了一圈。 招聘会真大啊。几百家单位,都高高地挂着宽大的红布,红布上写着招聘的职 业,红布下的桌子旁,神气地站着那些招聘单位的老板和职员,都是那么目中无人 的样子。 在一个县级高中招收师范生的牌子前,我停了下来。 可是这个牌子前的大学生真多啊,就像河里憋转的鱼,一个疙瘩一个疙瘩的, 成堆成蛋。 我也跟着挤进去。 “不要挤,不要挤。排好队,挨个来。把你的简历准备好。哎,哎,不要挤呀!!” 一个高个子的小伙子高叫着。 “我的妈啊,憋死了!”一个男孩子高叫了一声,晃了晃身子,从里面挤出来 了。 我想把提前准备好的简历递过去。于是挤进人堆里。很快就觉得透不过气来。 一个女学生被挤倒了,被一群人拥在下面,啊啊地哭叫。 我站在那个倒在地下的女学生旁边,用力地撑着后边的人。直到那个女生站起 来,挤出了人群,我的身子才往前倾去。 我憋闷得要死。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我的身子终于挤到了站台前,我把我的 简历递过去。 可人家对那简历,只是不屑一顾地看一眼,就像擦屁股纸一样扔到了地下。 这个时候,我看到:桌上,地下,老板的脚下,整个场子里,到处都是那些擦 屁股纸。叫人看着,在心里发酸。我们这些在爹娘眼里像珍珠一样的宝贝,这些宝 贝手里的珍品啊,在这里竟然变得一钱不值。 “喂,老板,你说句话呀。怎么把我的简历扔了。” “这还用问吗,你是专科生。” “专科怎么了?” “专科不要。” “怎么不要。” “不要就是不要。你看不到牌子上写着吗:本科以上,其余免谈。” 我站在那些本科生的屁股后面看,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往里面挤,那些本科生可 以像猪崽子似的叫人家挑一挑,而我只是那猪崽子脚下的一摊猪屎。 可是成为猪屎的我,还是在这儿转,在这儿看。我要瞅瞅看看,有没有招专科 生的。可是转了了半天,也没看到有招专科的。 有一个和我岁数差不多的年轻人,唉叹了一声,说:“这年头,本科生不如狗, 研究生满街走,博士生抖一抖,咱们这些专科生就只能喝西风了。可怜啊。” 我走了,无可奈何地走了。我背着个行李卷,像个讨饭花子似的走出这个地方。 我胡乱在街上走着,心烦,郁闷,想哭,想叫,想骂娘。我觉得心里有个东西 堵得难受。那东西呼不出去,在胸膛里化作一团,热热的,一圈圈地在我的胸中搅 动着,旋转着,又像一个大旋涡,把胸中的泥沙一样的东西卷起来。那东西吐不出 来,在胸膛里化作一块,硬硬的,哽住我的喉咙,像鱼刺一样扎进我的嗓子里,我 想把那东西咳出来,我用力地咳,怎么也咳不出。 天啊,这么大的北京,真的没有我的站脚之地啊。我不信,我不服,我不承认 老天会对我这样不公。 我停留了脚步,望着那家“家政公司”的牌子,走进去。 “干什么的?” “我想做家教。” “看你这个样儿,脏兮兮的,人家谁要你啊。有证件和文凭吗?” 我把我的师专毕业证和身份证件拿给他看。 “专科啊。不识字呀,看不见这牌子上写着吗?招本科生!” “做家教也得是本科生啊?” “那当然了,你这专科生会么呀?现在的专科生就相当于十年以前的大文盲。” 我的天爷爷啊,我辛辛苦苦地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是个现代文盲啊。 于是我感叹一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可是离开了这里,我很快就变得身无分文,连公共汽车都坐不了,就在街上到 处转。我没有饭吃,没有水喝,没有休息的地方。街上那么多的烧饼,那么多的果 子,那么多的包子,那么多的大饼,那么多香喷喷的米饭、鸡蛋汤,供人们随意地 吃,随意地喝,可是一点也到不我的嘴里来。因为那东西进到嘴里的条件是票子。 没有钱不行,没有钱,求爷爷告奶奶不行,叫爹叫娘也不行。我饿得难受,也渴得 难受,那冰凉的汽水,鲜美的果汁,吸着我的视线,我的舌头舔着干裂的嘴唇,我 的嗓子就像冒火,我的胃空得再没有一点东西。我想把我的手伸出去。去抢,去偷, 去讨,去要。噢,罪犯,小偷,乞丐。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来:“儿啊,千万要记住,人这一辈子, 活在世上,活的是脸面,活的是骨气。”这是亲娘的声音。 我看了看身边,这儿没有我的一个亲人,更没有娘的身影。 我的手终于没有伸出去,只是轻轻地叫了一声:“娘啊,儿不会那样的,儿不 会给娘丢脸的。儿子宁可饿死,也不会丢娘的脸的。” 天渐渐地暗下来,星星亮了,街灯也亮了,又是一天过去了,没有工作,没有 饭吃,没有地方住。我不知道这个夜晚又是怎样度过。 我迈动着脚步,想去火车站。可是我不知道怎样走。 我问前边一个带着红胳膊箍的老者:“请问,到火车站怎么走?” “往前走200 米,再向右拐,走两站地就到了。” 我看了看老者,判断他是个义务服务的退休人员。心里觉得很温暖,向他笑了 笑,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到了火车站,我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来,拿出一本书看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又去找工作。一连这样过了三天。三天没有找着工作,又没有饭吃。 我终于撑不住了。再一次走进火车站的客厅,我昏到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火车站的一个小屋里。 一个男保安,正坐在我的身边。一双温暖的大手正在抚摸着我的身子。 我仔细地看了他一眼,圆脸,浓眉,大眼,像是我的兄长。 见我醒来,他笑了:“我让医生给你输了液,你就这样睡了七八个小时。好了, 你总算好了。” 我想坐起来。 他说:“你别动,再躺一会吧。医生说,你是饿的,虚脱了。等一会我让服务 员给你做碗热面吃吧。”说完这句话,他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就端着热面进来了。 我把热面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吃着。 他说:“别着急,你慢慢吃。” 这饭吃的真香。我觉得有生一来,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美的饭了。 一碗面很快就吃下去了。我说:“还有吗?再吃一碗行吗?” 他说:“医生说了,你这几天饿过了,一时不能吃的太多。等一会儿再吃吧。” 他又问我怎么到这里来,为什么几天没有吃饭。我都一一告诉了他。 他说:“你这种情况在这地方找活不容易的。还是回家吧。” 我说“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回去,没脸见爹娘。” “爹娘还能笑活你吗?” “不是笑活。我的爹娘养我这么大,不容易。我不愿意回去给爹娘增加负担。” “你还是回去吧,回去在乡下找点活吧。” “我就算想回也回不去了。” “怎么?” “不怕你笑活。到现在,我已经没有一分钱回家的路费。” “噢。是这样。”他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百元钱:“你拿着,买了车票回家 吧。” 接着他的钱,我竟然感动地不知道说啥。我想,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的好心 人哇。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生存,将来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要以同样的爱心回 报这个社会,回报这些好心的人。 第二天,他把我送上回家的汽车。 汽车路过一个县城,在一个停车场暂停,乘客们都蜂涌着往那个厕所里去卸载。 这时候,我的小肚子已经被那泡尿憋得生疼,下了车和那些人们一起往那个厕所里 跑。 “哎,拿钱,一角!”我这才发现那个厕所的门口还站着一个收钱的人。 哎呀呀,这么个土里土气的厕所也收费,撒泡尿也要花一角钱。这是县城的人 和大城市的人学的。他娘的,老子不尿了,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就到家了,反正 这二十分钟也不会憋死。 我又往回走,自嘲地笑笑,重新上了汽车。 车上两个人正在大声地说笑。原来他们在说着一段顺口溜:“四月里来百花开, 大学生们处处栽。大学毕业了,失业,盲流出现了。父母伤心了,失望了,头发花 白了。老板笑了,高材生来看家了。百姓哭了,多年心血白费了。民工乐了,我比 大学生值钱了。农民呆了,翻身又没希望了。穷人傻了,生活又要艰难了。馅饼怒 了,中国这是怎么了?”说完了,整个车上的人都在哈哈大笑。 我的内心出现了一种难言的郁闷。 就在这个时候,客车里又播放起李宗胜悲壮的歌声:“……嘿哟嘿嘿嘿哟嘿, 管它山高水又深,嘿哟嘿嘿嘿哟嘿,也不能阻挡我奔前程。嘿哟嘿嘿嘿哟嘿,茫茫 未知的旅程,我要认真面对我的人生……” 这歌声怎么了?为什么能让我这样一个热血男儿激动得滚滚热泪从我的眼眶中 奔流而下啊!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