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的路口 快到年节了,我拿着两个月的工钱,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家走。 和我同行的,还有那个麻子。我和他虽算不上同乡,但家却在同一个方向。所 以便结伴而行。 我俩不谋而合,都想出了少花几元车票钱的妙法:在路上跟个车。 可是走了很远的一段路,眼看一辆辆的卡车过去了,麻子和我一个劲地招手, 拼命地喊叫,没有一个理我们的。那车好像都发了疯一般在我们的身边闪过,好几 次都差点把我们卷到车底下。 “草你们的姥姥!草你们的八辈祖宗啊!”麻子气急了,双手卡在腰上大声地 叫骂。 骂累了,叫累了,我们再接着走。好不容易走到一个村边,麻子说:“咱先弄 点水喝,然后再说坐汽车好不好?” “好个屁呀,你看咱俩这穿着打扮,跟叫花子似的。哪里有车让咱坐?说不定 人家开车的还误认为咱哥们是劫匪,是强盗。” “老弟,你别急,这事说不定咱能办得到。”说着这话,我们已经走到村头。 一位长得高高大大的多少有点傻像的男子汉,正在树下休息。 麻子先走过去:“大哥,借借光,我们渴坏了,给弄点水行不行?” 那人抬起头来:“行啊,行啊,你们等着。” 那人说着回到自己家里,用瓷壶为我们提来一壶热水,还拿来一只大花茶碗, 说:“喝吧,喝吧,俺这水可甜了,给你们说,俺这水是从好几里以外的机井上用 车拉来的,今天看着你们可怜,才给你们喝的,要是平时俺可舍不得。” 说完这话,那人拿起锨到那片光秃秃的地里去掘地。 等我喝好了,那个掘地的男子汉,已经走到地的另一头。麻子从我手里又接过 碗喝起来。麻子喝够了水,问我还喝不喝。我“不喝了”三个字刚落地,麻子便举 起那个大瓷壶,突然向那个汉子大喊一声:“哥们,对不起,我把你这尿灌子摔了!” 说着,嘣的一声,大瓷壶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一来,那人气得手都哆嗦起来,抡起铁锨,就追过来。 麻子喊声“快跑!”就没命地跑去。一看事不好,我也跟着狂奔起来。 接着,村边干活的庄稼人们也都大喊起来: “打狗日的!” “别让狗日的跑了!” “追啊,快点追啊!” “追上去,抓住这俩野小子,扒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 “追啊,快点追啊,逮住这俩野小子,打断他们的狗腿,撕烂他们的臭嘴!” 人们蜂拥着追过来。 我的亲娘啊,这可不得了啦,要叫那伙人追上,还不打个半死。我俩没命地跑 啊跑啊。那速度真比汽车慢不多少。一直跑了七八里路,再也听不到喊声,知道后 边的人都已经回去了,这才停下脚步。两个人都呼哧呼哧的像狗歇凉似的,身上的 衣服都湿透了。 过了半天,麻子说:“怎么样,哥们,你说我给咱俩借来的这辆‘11’号汽车 快不快?” 我这才恍然大悟,真想把麻子骂一顿。 还没骂出声, 麻子又说话了: “怎么样,哥们,觉得坐这‘11’号汽车的滋味 如何?比坐皇冠、奔驰强多了吧,哈哈哈。”麻子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他笑了好 一阵子,才说:“老弟,不要恨你哥。看你走不动,我才想了这个损招。” 我那个气呀,恨不得一拳打死他。 又走了一段路,在一个路口,我们分手的时候,麻子突然抱住我,说:“文杰, 你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我算服了你。人,活在世上,就应该这样。你也很够哥们。 在工地,我那样对待你,你始终不恨我。记住,你是我这一生中结识的最好的朋友。 以后不管走到哪里,不要忘了大哥!有一天,你要用到大哥的时候,说一声。给你 一个我家里的电话。有事联系。”他说着,把电话号码写下来,放到我的手里,竟 然落了泪。 我说:“咱们都是爷们,没有必要这样伤感。有一天,我混好了,一定专门到 家里去看你。” “文杰,你是刚走出校门的人,对社会的事还不知道。人活一辈子,能交上一 个知心的朋友,是很难的呀。” “你说的对。” “文杰,别看你这么说。我觉得你并不喜欢我。可是我现在真的喜欢你,我很 佩服你。佩服你的为人。” “麻子哥,其实,我也喜欢你。” “既然这样,咱们就是朋友了。已经是朋友了,不知道有一句话当说不当说。” “什么话,你就说吧。” “你喜欢不喜欢二丫。” “喜欢。” “喜欢,你为什么走的时候不和她说一声。” “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 “你不知道,我的心中还有一个女人,不管到任何时候,我都不想背叛她。我 已经伤过她的心,不想再伤她一次。” “噢,那个人一定是个非常好的人。” “好是好,可是她的家人都瞧不起我。我和她也有了很深的隔阂。” “这样说,你们的事,还是没有准。” “没有,但是,我还不想放弃。” “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仅因为这个,人家二丫是大老板的女儿。我是什么人,一个穷光蛋。你说, 我配爱她吗?做人不能没有自知自明吧。” “自知自明……文杰,你知道吗,我可能就是一个没有自知自明的人。你知道 在工地上我为什么和你打架,为什么和你过不去吗?我曾经暗恋过二丫。我知道这 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人心就是这个样。虽然是不可能的事。我总觉得她在我的心里 生了根。所以看到她对你好,我就想收拾你。” “麻子哥,人生的事情,不能太认真,特别是这方面的事,不是一相情愿的。 就是两相情愿的事,也得看看条件是不是差不多。” “文杰,人生的事,真的是这样。” “麻子哥,爱一个人,就把她永远记在心里吧。”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