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公司里,董晓晗戴着墨镜来到经理办公室。经理发现她情绪低落,脸颊还有一 片青色,便关切地询问怎么了。董晓晗语气淡淡地,说是不小心摔的。她向经理提 出,想请一段时间假。经理问多久。她犹豫着,说可能得两三个星期。经理问她什 么事,并告诉她,今年形势大好,广告业务量增加了一倍还多,设计部人手一直不 够用,希望她能快去快回。董晓晗告诉经理,妈妈身体不太好,她想回去看看,陪 陪老人。 从公司里出来,董晓晗打算买张回家的机票。可订票时却尴尬地发现,钱包瘪 瘪的,连支付一张机票的钱都不够了。没办法,她来到鲁小昆的公司。鲁小昆的秘 书告诉她,鲁总正接待客人。董晓晗便坐在大厅沙发上等。待两名客人离去后,她 径直走进鲁小昆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鲁小昆是一位有涵养、有气度、风度翩翩的总经理,与那晚那个说 着粗话对董晓晗拳脚相加的男人比起来,判若两人。鲁小昆看见她,脸上的笑容立 即不见了。他走过去把门关死,压低声音:“你来干什么?” 从他的语气和表情,可以看得出,他也下决心了,决心和她决裂了。董晓晗开 门见山道:“还用问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干?”鲁小昆反问:“我怎么干你才能满 意?”董晓晗道:“别装糊涂了,希望你把我的钱还给我,我需要用钱。”鲁小昆 睁大眼睛问:“你的钱?在哪儿?为什么管我要?”董晓晗道:“我这两年所有的 薪水都在我那张工资折上,你把它还给我好吗?” 鲁小昆正欲开口,这时秘书前来敲门,说有个电话找他,问要不要转进办公室。 鲁小昆摆摆手,走出办公室去接电话。 大约四五分钟后,鲁小昆回到办公室,走到董晓晗身边,低头对她笑了笑,接 着刚才的话题,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一字一句都充满了打击对手的力量:“我也是 刚刚才发现,原来你的骨子里也是那么俗气,以前从来不谈钱,现在怎么一张口就 要钱?以前都是伪装的吗?你也不想想,自从你嫁给了我,如果不是我给你提供衣 食住行所有消费费用,就凭你那俩工资,能攒下工资折?我是个男人,养老婆理所 应当,我不说什么。但你也别忘了,我工作这么多年,自从跟你结了婚,我的全部 积蓄和所有收入,都交给了你,我的钱呢?我的钱你都不还给我,还管我要什么钱?” 董晓晗问:“你的钱都在保险柜里放着,我也没有把它们送给别人。可现在保 险柜里的东西……”鲁小昆也立即打断她:“什么保险柜?你什么时候见我碰过保 险柜?”董晓晗不由得气愤道:“我怎么有些不认识你了?!”鲁小昆冷笑着说: “我也感到你特别陌生!”董晓晗望着他的眼睛说:“你要真没动家里的保险柜, 我就报案了。”鲁小昆面不改色:“报吧,把警察叫到咱们家,那就更热闹了。” 董晓晗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鲁小昆一只手按在电 话听筒上,接起之前向董晓晗道:“你也看到了,我这里确实事情很多,再说在办 公室里谈论私事不太合适……” 董晓晗没再说一句话,也没再看鲁小昆一眼,转身离开了鲁小昆的办公室。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糟糕透顶。同时,又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释放之后的轻 松感。鲁小昆的态度,终于可以让她下定决心,离开他,离开这已死的婚姻。他的 态度也不再让她为自己的离开再承受心灵重负,然而,她却一点高兴不起来。她难 受极了。她不知道做出这种决定,对自己来讲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天晟都市报报社大门外一家小酒吧里,董晓晗摘掉墨镜,见到了匆匆从报社 跑出来的乔煜。她与乔煜的关系,从她十八岁走进大学校门到现在,差不多六年了, 每当董晓晗有较大决定时,总是第一个先通知乔煜,或跟她商量。她俩这种亲密关 系,在最初认识鲁小昆时,曾一度被鲁小昆怀疑为同性恋。董晓晗从心里感激乔煜。 痛苦的时候、无助的时候、孤独的时候、寂寞的时候,总是有她陪在身边。 在董晓晗面前,乔煜从来没有一点千金小姐的架子。她们之间有一种姐妹的感 情,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她们都很珍视对方,珍视这缘分和感情。 乔煜看见她的脸,惊讶地问她的眼睛怎么了。董晓晗苦笑一下:“情缘已尽, 覆水难收,我和小昆完了。”乔煜吃惊道:“怎么会这样?”董晓晗道:“相处起 来太难受,看到他那样子,有时让我连死的心都有了。”乔煜道:“什么死呀死的, 你瞎说什么?他心里有恨,说明他起码还是个男人,如果他一点感觉没有,你就真 能心安理得跟他过下去?”董晓晗道:“有时我真是很绝望。我现在有一种预感, 我肯定活不长,就这日子,早晚把人折磨死,分手倒落个干净利索。” 乔煜一双美丽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关切之意。她望着董晓晗的脸:“这是 他打的?”董晓晗用纸巾按住眼睛:“算了,都结束了。”乔煜气愤地说:“他怎 么能这样。”董晓晗喃喃道:“前天晚上大闹一场,都动了手,我伤心,从家里跑 了出来,可他又开车出去追我,硬把我塞进车里强行拉了回来,然后他自己却跑出 去了,在外面待一夜,昨天清晨他回到家,自己关到卧室里,等他走了,保险柜里 所有的钱物都不见了,一分钱也没给我留,我的工资折也不见了,今天我去问他, 他却不承认。”乔煜道:“太不像话了,我找他去。”董晓晗苦笑一下说:“算了, 我是心灰意冷,什么也不要了。他说得对,自从结婚,吃的用的都花的是他的,如 果没有他,我有多少收入也留不下。还给他算了,两讫了。” 乔煜担心道:“你真是太好说话了。那你怎么生活?”董晓晗道:“别担心。 我上公司提前支取点工资吧,上个月我那个设计得了奖,还有一笔奖金呢。”乔煜 叹了口气:“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董晓晗说:“我请了事假,想回家看看。爸妈 养我这么大,我也没侍候过他们一天,嫁给鲁小昆,一天到晚侍候他,结果却弄成 这样……唉,我妈身体一直不好,我特别想她,回去侍候侍候她,也尽点孝心吧… …” 乔煜忧心地说:“你现在回家合适吗?就你这种状态?脸上还带着伤,看着你, 我心里都难受,你成心回去让父母难受?”董晓晗犹豫地说:“可我现在不想待在 这里,多待一天都受不了。我已经请了假,我必须离开这里,要不然我会疯的。” 乔煜道:“那还不如去旅游。”董晓晗摇摇头:“现在哪有心思旅游?只想一 个人静静地待一阵,不愿见任何熟人。”乔煜想了一下:“这样吧,去海南怎么样? 我认识一个开旅行社的大姐,跟团走,到天涯海角看看去,那可是最好的散心场所。” 董晓晗想都没想拒绝道:“我不去。”乔煜看出了她的心思:“你不用担心费 用,我打个电话,团费、地接费都给你免了。五日游,等从海南回来,你脸上的伤 也好了,再回家看父母也不迟。”董晓晗犹豫着:“这行吗?”乔煜道:“去吧, 听我的,不去白不去。那位大姐去年因税务问题被地税局查了,我帮着找的熟人, 给她省了七万多块钱罚款呢,她为了还这个人情儿,好几次邀我去旅游,可我一直 没时间。你正好替我去了吧。” 晚饭时间到了。乔煜拉董晓晗离开茶馆。本来茶馆也可以就餐,但乔煜怕董晓 晗吃不好。问董晓晗想吃什么,董晓晗说什么都不想吃。乔煜便找了一家星级酒店 的西餐厅,然而董晓晗只吃了几口水果沙拉。从酒店出来,已是华灯初上。董晓晗 站在夜色里,身影显得愈加单薄,无助,精神颓废。乔煜问她是不是回鲁家。董晓 晗告诉乔煜,这两天没在家里住。乔煜问她住哪里。董晓晗沉默了一下告诉乔煜, 昨天她搬回她那小屋了。 乔煜问:“你表姑那个小鬼屋吗?那儿能住人吗?”董晓晗道:“有什么办法? 昨晚就睡在那儿,反正自由自在,不用看人眼色。”乔煜问:“鲁小昆知道你住那 儿吗?”董晓晗道: “不知道,现在我住在哪儿,他不会关心了。”乔煜说:“就住我家里。走吧, 我陪你过去,去把东西搬过来。”董晓晗道:“我不想住在任何人家里,只想一个 人待着。” 乔煜道:“你怎这样固执呢。那个小鬼屋是人住的吗?冷锅冷灶的,一个人待 着,有点头疼脑热也没人知道,陈峰知道吗?”董晓晗道:“他也不知道,他还以 为我住在鲁家。不过我 跟他说了,最近别找我,不然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天空落雨了。细雨丝丝地飘着,如泣如诉。乔煜伸出一只胳膊搂了搂董晓晗的 肩,安慰她:“别太当回事儿。不就是离婚吗?天塌不下来。至少,还有我呢。” 乔煜的话让董晓晗心里由衷感到温暖。她心里一热,笑了笑:“是啊,至少还有你。” 董晓晗在街边与乔煜分了手。 这个雨夜,苏竞约了陈峰。 上次陈峰找他,虽然隔着电话线,苏竞依然听得出,陈峰情绪明显异常,不知 发生了什么事儿。后来想约陈峰出来,却一直因工作缠身,没完没了的案子,两个 多月了居然没腾出一天工夫。这天晚上好不容易挪出时间,赶紧打电话给陈峰。 贵都大酒店的咖啡厅里,苏竞与陈峰见了面。 陈峰虽然像往常那样面含微笑,神情平和,但眼睛深处一缕淡淡的忧郁,仍旧 隐隐透露出他的心事。苏竞曾经开玩笑说,如果天底下只有一个人能够从陈峰的脸 上看到他的心事,那么这个人一定是自己。 多年的同窗兼好友,在苏竞看来,这世上还没有谁能够比自己更了解陈峰,包 括陈峰的父亲和姐姐。陈峰是个开朗的人,任何时候都是乐观的、不羁的、无牵无 挂的,什么都不会让他压在心上的。苏竞还从来没见过陈峰这样子。看来真的遇到 事儿了,不是一般的事儿。 “不会是失恋了吧?”苏竞话一出口,自己却先笑了。觉得不可思议,陈峰这 样的人,什么女孩子舍得离开他呢?然而若不是这件事,还有什么事能让陈峰不开 心呢? “不可以失恋吗?”陈峰微笑着,反问苏竞。苏竞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真 是天下奇闻啊,想找你这位大帅哥的女孩子排队可以排到太平洋,告诉我吧,是哪 个仙女,连你都不要了?”陈峰道:“不是什么仙女,一个凡人。”苏竞笑道:“ 那就更不应该了。再说了,失恋了就失恋了吧,失去了一个不爱你的人,这是幸事。 祝贺啊!” 陈峰端起酒杯,一口闷进去。苏竞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陈峰很少这样喝 酒的。这一夜,由于陈峰的情绪不时地波动,一会特别高兴,一会又显得忧虑,苏 竞便陪他坐到很晚,陪他聊了很多话题。走出酒店时,差不多已经凌晨两点。 细雨还在不停地下。 一场绵绵的春雨,带着一种无坚不摧的温柔,飘飘洒洒浸润着大地。 陈峰坚持要送苏竞回家。路过一片施工区,路面不太好,雨却一反常态地越下 越猛,车轮突然陷进泥泞里,发动机熄火了。陈峰启动了两次,车子没有反应:“ 不好,需要推车,苏竞,你过来把一下方向盘。”说完陈峰就推开车门准备下车。 坐在副驾座上的苏竞也推开车门:“陈峰你坐着别动,我下去!” 两人同时伸出手拉住对方,还是苏竞动作快,抢先下了车。 车子重新启动。苏竞像一只落汤鸡,从大雨中重新回到座位上。陈峰有些过意 不去,他道:“这车子真叫人生气,平时它的品质是很好的,为什么突然会发牛脾 气。”苏竞笑道:“是路不好,不能埋怨车。”陈峰道:“让你受罪了。”苏竞笑 道:“应该的嘛。”陈峰问:“为什么应该?”苏竞自嘲地笑着说:“从职业的角 度讲,我是人民警察,你是老百姓,老百姓遇到困难时,警察伸出援手义不容辞。 从贡献的角度讲,你是公司老板,纳税大户,对国家、对社会的贡献都比我要多得 多,保护你也就等于保护了社会财富。” 陈峰笑了笑,没说什么。 天亮了。西城区一片旧房区。一条胡同似的小街。一间小屋里,董晓晗和衣躺 在床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子里暗暗的。 这屋子的主人,原是董晓晗的一位远房表姑。董晓晗在幼年的时候,由这位表 姑带过三年,从小与这位表姑有一份特殊感情。表姑出嫁以后,跟着丈夫到外面闯 荡世界,阴差阳错落户天晟,中年时,又不幸死了丈夫。后来,董晓晗考大学,毫 不犹豫考到天晟来。 表姑一生孤苦伶仃,无儿无女,靠一间临街的小卖店维持生活,到了老年,落 下一身疾病。 几年前董晓晗还在大学校园里,经常利用勤工俭学与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买 些吃的用的,过来照顾老人,陪老人说话,尽一切努力让老人安享晚年。后来老人 病逝,把这间临街的小屋遗赠给董晓晗。房子不大,只有十五六平方米,表姑活着 时,前面开个窗,卖小百货,后面住人,中间只有两只木柜子做隔断。表姑去世后, 董晓晗便把卖小百货的窗给堵上了,小屋恢复成原样。 乔煜劝董晓晗把房子卖掉,说老人死在这里,想起来就觉得像个鬼屋,反正以 后也不可能到这里居住,卖了倒省心。董晓晗觉得表姑辛苦一生,就留下这么一间 小屋,临死留给了她,怎能随便卖掉?留着小屋,感觉还像留着一位亲人,一旦卖 了,感觉就把亲人也卖了,再说就是卖,也卖不出几个钱,虽说是临街,但确切地 讲,这条小街更像一条小胡同。倒不如留着,一来作个纪念,二来自己将要一辈子 生活在天晟这个旅游城市,每年夏天都会有一些亲友来访,家乡若有人来,就安排 住在这里,能省不少住宿费。董晓晗平常极少到这里来,偶尔来一下,也是独来独 往,不与周围任何人打交道。因此小屋附近,整条街上,包括周围邻居,几乎没有 熟悉她的人。 大约九点钟,一阵手机铃声把董晓晗从隐隐约约的睡梦中吵醒。乔煜打来的。 乔煜做过记者,现在做编辑了,还保留着记者的习惯,做事雷厉风行,讲究速度和 效率。只要她答应的事,就是整夜不睡觉,也不会拖到第二天。乔煜告诉董晓晗, 去海南的事已经搞定,问她准备什么时候走,早点走还是晚点走? 不知何故,董晓晗无论从心理还是身体,一点旅游的热情都提不起来。但她想 尽快离开这个城市,换换空气。便道:“既然要走,那就越快越好吧。”乔煜说: “那正好,人家现在就有个团,马上就要出发了,你就一块走?”董晓晗道:“那 就走吧。”乔煜道:“人不会很多,南方流行非典,好多人都退团了,你不怕非典 吧?”董晓晗道:“非典有什么好怕?我身体好着呢。具体哪天走?”乔煜道:“ 就今天,晚上的飞机,先飞深圳,从深圳飞海口,你能来得及吗?你不收拾一下?” 董晓晗道:“没什么好收拾的,我回去拿点东西,拎着包就走了。”乔煜道:“你 把身份证给我传过来吧,对了,你那儿没有传真机,我过去取吧。 “董晓晗道:”你别来了,我一会给你送过去。“ 半小时后,董晓晗来到公司,找经理签过字,提前预支了一个月的薪水。然后 与乔煜见了个面,将身份证复印件给了乔煜一份。两个人没说几句话,临分手,乔 煜将一只装着五千元钱的纸袋塞进董晓晗的包里。董晓晗想把钱退回去,乔煜按住 了她的手:“借给你的,有了再还我。” 想到现状,董晓晗没再争执。 十点多钟,董晓晗回到与鲁小昆共同的家里。厨房里不知煮着什么东西,室内 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热醋味。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大包板蓝根,几只透明的小杯子摆 在茶几上,其中一只杯子里,有小半杯褐色的液体,冒出一股中草药的味儿。 董晓晗快步走进卧室,收拾东西。前天走得太匆忙,很多日用品还遗留在这里。 梳妆台上摆着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羊。这是一个精致的水晶工艺品,是乔煜送给董 晓晗的结婚礼物。送水晶是因水晶可以避邪,送羊则因董晓晗属羊。这是一份最让 董晓晗感觉珍贵的礼物,任何时候看到它,心情就会变得愉快、温暖。董晓晗顺手 把水晶羊装进行李包。 鲁父听到有动静,便从房间走过来。老头子似乎有些坐立不安,在客厅里踱了 一会儿,过来敲开董晓晗的门。看到老人一脸关切、忧虑的神情,董晓晗觉得这样 闹腾着,给老人带来伤害实在不应该。她心里有些难过,轻声叫了一声爸爸。鲁父 看着她:“小昆昨天没回家,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董晓晗心里想,到底是亲儿子,他一天没回家,你就操心了,我都两天没回家, 进了门你也没问一句。转念一想,在人家眼里,自己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坏女人,指 望一位嫉恶如仇的老人去关心一个坏女人,也算是非分之想了。那天晚上自己被打 倒在地,脸上淌着血,可这位老人只知道担心他的儿子,连过来看她一下都没有, 这么一想,董晓晗刚才还柔软着的心肠,立即变得硬起来。董晓晗礼貌地说:“昨 天上午他还在公司,可能他工作太忙,你老也别担心,他很会照顾自己的。” 鲁父嘀咕道:“昨天晚上他没回家,我打他手机,关机,今天早上打电话到他 公司,也不在公司里。”董晓晗道:“也许出差到外地了吧,信号不好,关掉手机 也是很自然的事。”鲁父疑问道:“出差为什么连他办公室的秘书都不知道?”董 晓晗道:“小昆最近变得怪怪的,他想干什么,谁也猜不透。” 鲁父瞟了她一眼,闷闷不乐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董晓晗离开后大约半个小时,穿着便衣的苏竞与他的上司安丽敲开了鲁家的门。 下午六点钟,董晓晗拎着简单的行李,随着旅行社大巴来到机场,在候机厅等 飞机。随行团员里,有不少人拎着成箱的板蓝根、白醋,都是给南方的亲友捎的。 听他们在议论,说广州、深圳那边的板蓝根一包卖到七八十元,白醋则炒到二百元 一瓶,真是耸人听闻,不可思议。 来来往往的旅客中,有不少人戴着白口罩。董晓晗这才猛然意识到,在一个多 月前还觉得荒诞的白醋、板蓝根、中草药、口罩、飞沫、通风等,已经活生生地来 到周围,来到生活中间。不知是这个城市反应迟钝,还是她受情感问题的影响,一 直没有注意到罢了。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导游卖力地挥着小旗:“注意!注意!赴海南的会员们请 注意!现在请大家拿好自己的机票,随我到检票口……”董晓晗取出机票,提着行 李箱,站了起来,随着人流走向检票口。当她把身份证递向安检台时,安检员仔细 看了看,向身后两名保安递了个眼神,保安迅速前来,挡住董晓晗的去路:“对不 起,有个情况需要向你了解一下!” 董晓晗大惑不解,随保安来到旁边一个隔断间里。在这里,她惊讶地看到了经 理,她的老板!经理一眼看到她,立即上前来,一把抓住董晓晗的胳膊:“小董, 可找到你了!真把我吓坏了,都还以为你跑了呢!”董晓晗茫然不解:“跑?我跑 什么?我为什么要跑?”经理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一刻也不肯放松:“没跑就好! 没跑就好!”转头向身后的一男一女道,“安队长,小苏同志,我把人交给你们了! 再跑了可就由你们负责了!” 董晓晗这才看清,经理身后还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都神情严肃。女的是一 张中年妇女的脸,陌生面孔。男的就十分熟悉了。是苏竞,乔煜的新婚丈夫,一名 刑警。此时此地,看见穿着便衣的苏竞,董晓晗惊诧不已,一种说不清的怪怪的感 觉掠过心头,甚至有一丝不祥的预感,眼神里也顿时闪出几分慌乱。董晓晗挣脱经 理的手,向苏竞询问:“怎么了苏竞,发生了什么事?” 苏竞目光锐利,面无表情,盯着她,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请问你是董晓晗 吗?”董晓晗无法理解,为人和气的苏竞,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一副冰冷陌生的面孔。 董晓晗目光流露出惊讶:“怎么?苏竞,你连我都不认识了?”苏竞向董晓晗出示 相关证件及传讯通知书:“有人指控你涉嫌一起谋杀案,请你跟我们去一趟。” “什么?”望着两名从天而降的便衣警察,董晓晗的脸上,出现了茫然不解和 惶然不安的表情。站在苏竞旁边的安丽,尽管一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一直用犀 利的眼神盯着董晓晗,企图从她的眼睛中掘出某种秘密。安丽开口了,她的语气比 苏竞客气多了,但说出的话却差点让董晓晗晕过去:“董小姐,现在我们正式通知 你,你的丈夫鲁小昆先生昨天夜里被人谋杀了。侦查需要,麻烦你走一趟。请吧!” 大脑轰地一响,刹那间,董晓晗瞪大双眼,脸色变得煞白,心脏差点停止了跳 动。 鲁小昆被人谋杀了?开什么玩笑啊! 咚的一声,董晓晗手里的提箱掉在地上。仿佛遭受了重磅炸弹的袭击,整个世 界在一瞬间改变了颜色,还只有二十四岁的董晓晗,眼前忽然变得一片漆黑。 从小隔断里走出,董晓晗无意间瞟了一眼候机大厅的电子屏幕,上面的时间显 示为2003年4 月1 日。 这天是西方的愚人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