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义母的背不如记忆中那样挺直了,皱纹里都刻着“岁月的痕迹”,头发上都染 着“白雪的痕迹”。他们看到久别的女儿.没有欣喜.眼神里充满疑问、痛心和遗 憾。他们看到女儿还健康地活着,便把那份爱深深埋藏在心里,先探询女儿的罪过。 从小就是这样,如果孩子们在外面惹事或与人打架,他们不问你为什么惹事,不问 你打架是不是吃了亏,他们首先批评自己的孩子,甚至会把自己的孩子一顿痛揍。 首先要你清楚惹事和打架是不对的。是要付出代价的。 董晓晗叫了一声爸,叫了一声妈,嘶哑的声音有些哽咽。不一会儿,所有的亲 戚都来了。叔叔、姑姑、大姨、二姨、舅舅、舅母.都是她的直系亲属。一顿沉郁 的、缺乏食欲的饭后。长辈们关上门.郑重其事,围着董晓晗坐下来。嘘寒问暖都 是次要的事了。 一阵阵长吁短叹。 “晓晗,这究竟是咋回事呀? ”一位老者终于发出了积在家人心头的疑问。全 家人都紧张地盯着董晓晗。仿佛她就是鲁小昆死亡的真正知情人。 “我是冤枉的。”董晓晗只一句话。话音落地,眼泪滚滚。二姨急忙拿来手帕, 抚抚她的背:“晓晗,我们都相信你! 别哭,乖,别哭啊。” 二姨越是这样讲,董晓晗越是止不住泪。二姨的动作和话语让她感到亲切温暖。 多少天来,她需要的就是这样一句话,这样一个给她安慰的人。她很想扑到二姨温 暖的怀里痛哭一场。可是,董家的这些长辈们,都是深受传统思维影响的人,他们 表达爱的方式,就是让你吃好喝好,苦口婆心地教育你如何做一个好人。他们从来 不用拥抱的方式来表达爱。所以.对自己的亲人,董晓晗也做不出拥抱之类的动作。 姑姑说:“晓晗,我们知道,你不会做那种事。”舅舅愤愤难平,但克制着自 己:“晓晗,那公安局凭什么把咱……抓起来? ”在所有的亲戚里,在这件事中最 大的受害者便是舅舅了。自从天晟市刑警队来人询问过氰化钾事件之后,当地公安 机关也先后多次传讯他,非常严厉地谈话,批评。教育,还罚了一笔钱。如果不是 托熟人说情,差点被以贩卖剧毒的罪名给拘留了。 董晓晗克制着自己的悲痛,沉思着。其实,好多问题,她已经在大脑里过滤过 无数遍。通过安丽他们对她的几次审讯,董晓晗已初步把情况估摸了个大概。首先, 是因为人家一问她,她就糊涂地说是自己杀了鲁小昆.当时只想着替陈峰顶罪,没 想别的,就这样,警察毫不犹豫地把她关起来。其次,因为现场车内有董晓晗的指 纹,因此警察更加怀疑董晓晗。 警察数次向董晓晗询问鲁小昆藏毒的事情,这几乎可以肯定,致鲁小昆死亡的 剧毒氰化钾,应该来源于鲁小昆自己所藏的氰化钾。董晓晗道:“这次我回来,主 要是想了解一下上次小昆弄氰化钾的事。”自从鲁小昆死后.这件事便成了董晓晗 心中一个疑团,这个谜解不开,她就天天睡不踏实。舅舅仍然是那一番话:“他只 说他要做化学实验,一直搞不到这玩意.请求我给他行个方便。这东西在我们矿上 也是严格控制的,我实在拗不过他.便偷偷给了他一些,我没有向他要钱,是他自 己耍大方,非扔下钱的。谁能料到现在会出这么一档子事。早知如此,我说什么也 不能给他啊。” 现在.鲁小昆在去年春天向舅舅高价购买氰化钾的事情,成了董家所有亲戚中 一个公开的秘密。没有人能猜得透,鲁小昆买那种东西究竟有何用心。舅舅没能为 董晓晗的疑问提供新的线索。这个结果其实也在董晓晗的意料之中。找舅舅查询事 情真相,也不过是她回家的一个借口罢了。实际上.她是因为内心太孤单、太虚弱、 太需要亲人的抚慰,才回家来的。 然而.她并没有得到她需要的抚慰。亲人与她一样,被这场突然而来的灾难压 得喘不过气来。尤其是父母,他们更为忧虑的是女儿的前途和未来。 在他们眼里,人一旦进一次牢门,差不多就毁了,完了。 夜里,当亲戚们都散去,父母关上门,董晓晗将事情的经过,又详细地对父母 讲了一遍。父母的眼神是慈爱的,但慈爱的深处隐藏着他们对她的埋怨。他们无法 原谅她与陈峰的事。那的确是令人所不齿的,叫人痛恨的。他们无法相信,在他们 的严格教育下养出来的女儿,竟会做出这样道德沦丧的事来。 可是,关于鲁小昆性功能障碍的事,董晓晗却始终咬紧牙关没有说出来。这并 不是害羞难以启齿。她下定决心不对父母讲,就是对母亲她也不讲,她要维护鲁小 昆在父母眼里的男人形象,她宁可扛着堕落下贱下流偷情的恶名,让父母鄙视她, 骂她,痛恨她,也不能让鲁小昆的男人形象在父母眼里打折扣。 不是她爱这个面子,是鲁小昆有他男人的尊严。她答应过他。尽管他死了,她 不能因为他的死而不守信诺。她已经够对不起他的了。 在父母眼里.她的错是不可原谅的了。 在董家人的印象里,鲁小昆是无可挑剔的,仪表堂堂、彬彬有礼、学识渊博、 善解人意,有修养,有气派,有风度,这是他留给董家每一个人的深刻印象。鲁小 昆是个很懂礼节的人,出手慷慨,面面俱到,给董父捎来脑白金、金表,给董母买 来羊绒大衣,给董晓晗的弟弟妹妹赠送游戏机、电脑等高档用品,董家几乎每一位 家庭成员,在物质上都得到过鲁小昆的巨大好处。另外,鲁小昆对董晓晗的感情, 也是无可指责的。在他们谈恋爱之初,有一次寒假董晓晗自己回到家里,鲁小昆每 天至少打两次长途到董家,每次至少要跟董晓晗说上半个小时的话,多是叮嘱她照 顾自己,保重身体。如果董晓晗不在,董家人接的,他也要用婉转含蓄的话语,把 他对董晓皓的关怀和爱,让他们转达给她。董晓晗假期快要结束.他又不放心她一 个人上路,便专程赶来,把她接了回去。他对董晓晗的呵护、疼爱,是董家人有目 共睹的,一点一滴,都给他们留下过刻骨铭心的印象。 而董晓晗对鲁小昆的爱,也是让人记忆犹新的。有一年暑假.两个人回来。鲁 小昆不慎患了重感冒,不小心又发展成肺炎。用了不少药依然咳嗽不止。董晓晗焦 急不已,来来回回往医院跑,四处寻访老中医.熬中药,整夜整夜守在鲁小昆身边。 董母看到女儿双目通红.疲惫不堪.心疼女儿,提出由她来照顾女婿,换出女儿去 休息。董晓晗无论如何也不答应.除了她自己,谁照顾他她都不放心。记得还有一 次,董晓润因为一件小事与鲁小昆顶了一句嘴,董晓晗不愿意了,她与弟弟大吵一 顿,几天不与弟弟说话。 这样一对鸳鸯情侣.不,这样一对恩爱夫妻,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一个死, 一个变成谋杀嫌疑人呢? 真叫人琢磨不透,百思不解。他们所能想到的,就是那个 叫陈峰的家伙,那个充当了第三者,破坏了女儿家庭幸福的人。他们都有充分的理 由去怀疑陈峰,是他谋害了鲁小昆。董跷晗的父母在心底里,对那个从来没有见过 面的男子,痛恨到了极点。当然,这里面不乏女儿的责任,所以,他们对女儿,也 有一种深深的责备。 父母还是试探性地提出他们的疑问,对陈峰的怀疑。却立即遭到董晓晗的反对。 她心情烦躁地说:“你们就别乱猜了,不可能是陈峰。”父亲道:“怎么不可能是 他? 他的可能也不可排除! ”董晓晗缺乏耐心地反驳父亲:“你以为你女儿是天仙 ? 人家会为你女儿去杀人? ”父亲暴怒,啪的一声把手上的饭碗摔掉:“混账! 干 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都弄出人命了,还敢跟老子顶嘴!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 ”董晓晗冲父亲道:“可我只能是你的女儿! 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你为什么生 出这样的女儿? ”父亲瞪着通红的眼睛,抡起凳子朝董晓晗甩过来.暴跳着骂道: “滚! 我们董家不要这种败坏门风的玩意! 我从此只当女儿死了! 给我滚!” 母亲立即扑到董晓晗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凳子擦着母亲的身体飞过, 母亲哭起来。董晓晗推开母亲,哭着跑到屋里收拾自己的行李。 当她拎着包还没走出家门.弟弟追上来死死拉住了她.把她拉到别的房间去了。 弟弟哭着说,姐,爸一辈子就这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别和他较真好吗? 就这样,回家不足一天,便与父亲大吵一架。闭上门,董晓晗痛苦地垂下了头。 在这样一种万劫不复的折磨中.她心里强烈地思念陈峰。理智一遍遍告诉她,别再 想他了,别再想了,他是个魔鬼,如果没有他,自己也不会跟鲁小昆闹离婚.如果 不闹离婚.鲁小昆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和平和的心情,也许就不会被人杀害……一 会儿又想,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没有资格去想陈峰,陈峰应该有他的幸福.你没有 理由去拖累他……一会儿又想,你已经对不起鲁小昆了,在他死后你就更没有资格 去伤害他了,他的人不在了,但灵魂还在,你为什么还要去想念另一个男人,去伤 害鲁小昆的灵魂? 他是爱你的呀。 可是,无论她如何告诫自己,一旦黑夜降临,那种刻骨的思念也会跟着降临, 苦苦折磨着她。在黑夜里,她把那身衣服紧紧抱在怀里,贴在胸前,想念陈峰。 想得心碎,想得断肠,想得死去活来。 想得落尽眼泪。想得整个生命油尽灯枯。 可她又不能不拼命克制,不能不拼命压抑。 这种无法忍受的思念和克制,差不多让她快要撕裂,快要发疯了。 手机上有短信息发来。艾艾的。她说:非常想念。陈峰没有任何感觉。这不是 他期待的,瞥了一眼,便按了删除键。现在,任何女孩子都无法让他多看一眼。 晚上,陈峰到西城区小屋找董晓晗。自然徒劳。他拨打她的手机.已关机。陈 峰又一次在车里等了一夜,守在小屋的门口,却始终没有见到董晓晗的影儿。连续 几日,陈峰都怀着郁闷、惆怅、牵挂的复杂心情,每天夜里,都要到小屋门前走一 趟。但每夜带给他的都是失望。他有心问问董晓晗的去处,却不愿主动找苏竞,也 不敢向陈莹提董晓晗的名字。他怕一旦提了,便真的会给董晓晗带来麻烦,也会为 自己的行动带来不便。 陈峰找到报社,向乔煜询问董晓晗的下落。在报社门口的马路边,陈峰和乔煜 笔直地站着。乔煜只是淡淡地告诉他:“如果真想对她好.就别再找她。别再给她 添麻烦了。”陈峰道:“我没想给她添麻烦。”乔煜心情沉重地说:“你的主观意 愿是好的,但很多事常常事与愿违。她跟鲁小昆之间的矛盾,跟你有着直接的因果 关系,就算你和她之间有感情,可现在出了这种事,她的感情如何还能回到从前? 你已经成为一个阴影.笼罩在晓晗身上,你这么一次次找她,只能让她一次次遭受 痛苦和刺激,如果你想帮助她,最好的方法就是少让她看见你,让这些不愉快的事 快点过去,否则对她的心理恢复没有什么好处。” 陈峰说:“我想最后再见她一面。”乔煜道:“你这人好自私.你想怎样就怎 样,你也不想想,人家想不想见你? 你想怎么样.就必须让自己的想法得到满足, 人家不想怎么样,你为什么不去满足人家? ” 陈峰无言。 乔煜道:“鲁小昆出事以来,晓晗心情苦闷,焦头烂额。这件事像座大山压在 她身上,她还有什么心情谈情说爱? ”陈峰道:“你误会了.乔煜,我现在找她, 只想帮助她。”乔煜嘴角流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你就别骗自己了。你心里想什 么,别人不清楚,你自己还不清楚? 一开始介绍你认识她,我就犯了一个错,我都 后悔死了。帮助? 你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陈峰急切地问:“帮助她找 到害她先生的人? ” 乔煜的眼皮突地跳了一下,她嘴角嘲讽的笑意消失了。她竭力稳定着自己的情 绪道:“还说爱她? 连她最需要什么你都想不到,还谈什么爱? 谈什么帮助? ”陈 峰问:“她最需要什么? ”乔煜道:“你是真的不懂? 还是装糊涂? 你不是生活在 真空里的人吧? ”陈峰问:“乔煜,你直说吧。” 乔煜冷冷道:“钱! 她最需要的是钱。你能给她吗? 你如果真有心帮助她,拿 一百万出来,买套房子给她,给她一个住处,能做到吗? ” 陈峰惊愕地看着乔煜。 乔煜轻蔑地瞥了陈峰一眼:“傻了吧? 最烦你们这种男人了。什么叫帮助? 不 是单凭嘴上说说就算帮助了,真心帮助就应该有实际的行动。” 陈峰的神情恢复平静,他直视着乔煜的眼睛:“一百万,不会是她提出来的吧 ? ”乔煜道:“你了解她,她这个人,永远都不会跟男人提钱。这是我提出来的, 你不会觉得我过分吧? 我不忍心看着我的朋友卖房子卖地流落街头! ” 陈峰抬头望望窗外的天空,天是碧蓝的,云朵在流动。 陈峰郑重地冲乔煜点点头,不再说一句话,转过身,大踏步而去。 自从董晓晗家里出事以来,乔煜似乎对陈峰非常反感。这也是从前没有过的事 情。她的生硬态度似乎有些不大正常,这让陈峰感到奇怪,也让陈峰难以接受。但 他无可奈何。由于董晓晗仍在苏竞他们的监控之中,本想向苏竞问问董晓晗的情况, 又一想,苏竞未必会说实话,因为苏竞总是把“工作原则”放在第一位。另外,因 为董晓晗的事,已经在苏竞面前多次失态.并且对苏竞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反感,在 这种情绪支配下,陈峰并不愿意看到苏竞。所以只能从乔煜这里打探董晓晗的情况。 董晓晗躺倒了。 幸好心底里保留着陈峰的那份遥远的爱,有这份情感支撑,精神才没有崩溃。 但她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水米不进,没有食欲,吃不下一口东西。过了几天,她开 始发烧,又有些干咳,全家人围着她长吁短叹。最初家人不敢送她上医院.便从外 面买了药来,进行自我疗理。谁知没有效果。病情也愈加严重起来。迫不得已,才 慌忙送到医院。 邻居都知道董家的女儿从外面回来后病倒了,发烧,咳嗽,浑身不舒服。在SARS 疯狂肆虐的危险时期,在人们像收看天气预报那样定时收看卫生部的疫情报告时期, 在全世界都在竭尽全力抗击SARS的时期,“外面”是一个非常可怕而危险的词。进 出董家的所有亲戚,都遭到了四邻的怀疑,处处躲着,就像躲避瘟疫。市二院发现 一名“疑似”病例,整个医院都被戒严隔离。董晓晗就医的××附属医院,距市二 院有二十多公里,但仍有人传说。董家的女儿已经被确诊为“疑似”。 董晓晗的确在医院被隔离了两个星期。一场发烧烧去了几千块钱。挂完几个吊 瓶后,董晓晗就恢复了健康。出院后,董晓晗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坚决地踏上了 返回天晟的列车。董晓润送她到车站,一直拎着行李把她送到车上。列车要启动了, 董晓润从兜里掏出一只装着一万块钱的纸袋.塞到董晓晗的包里。董晓润说:“爸 让我给你的,他特意叮嘱我,要我在你上车以后塞到你包里,就是怕你不接。所以 你千万不要多此一举再退回来。” 董晓晗心头一热,一股暖流从心底升腾而起。但她还是把钱取了出来.以坚决 的态度塞回弟弟怀里,让他务必给父母捎回去。她现在已经成了父母的精神重负, 还有什么理由再给他们增加经济负担呢? 父母都是工薪族.供养弟妹读书上学,负 担已经非常重了。 弟弟又坚决地把钱塞进她包里,他含着泪说:“姐,你若把钱退回,爸心里会 很难过的。全家人都很为你担心,这点钱你都不拿着,我们都会很难过的。爸说了, 你现在遇到了事,少不了要花钱,他和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你.只能尽这点心意。 你不要让我们难受好吗? ” 弟弟说完就跑了。望着弟弟的背影,董晓晗的眼泪不禁滚落而出。父亲表达他 的爱.就是用这样的方式。自从她长大以后,爸爸便再也没有拥抱过她.没有说过 多么多么爱她的话。可是,他爱她,这千真万确。 在天晟的时候.她想念家中的亲人。回到家的时候,她又想念天晟。 因为天晟有陈峰。在那个城市里,除了乔煜,陈峰便是惟一让她感到温暖的牵 挂。当她孤独地被隔离在病床上时,她心中最想念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陈峰。最 渴望见到的人也只有一个,那也是陈峰。她怀念他那温暖快乐的身影、温暖明亮的 笑容。 她思念他,想念他,想得欲死。 有一天清晨,躺在病床上的董晓晗突然听到喀嗒一声,门开了。她看见陈峰走 进来,脚步很轻,一点声音都投有。他站在床前,低头凝望着她,微笑。他向她伸 出手,他拉着她走向一个湖边,清清的湖水,微波荡漾。然而美景不长.忽然一个 大浪打来,两个人在水中挣扎……她痛苦万分.挣扎着醒了过来,身边空空如也, 没有了陈峰的踪影。这是一个真实的梦。梦魇,在黎明时分。 梦魇的滋味痛苦难当。 董晓晗回到天晟后,换了一个手机号。新号码网内单向收费.不能增收便要节 支,这是经济学理论。现在,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计划地消费.她必须处处节 支。 乔煜带她签订了卖房合同。买主是一对老两口,想开店做个小生意.一看就是 一对老实人。由于乔煜是通过报纸广告卖的房子.中介费也省了。以市场现价,这 间房子虽然临街,属于店面房,但由于地界不好,至多也就值十万元。以董晓晗的 想法,如果能拿到现金,卖个七八万.也就很理想了。可是乔煜非常精明,她居然 给卖了九万五,这在董晓晗眼里,无疑是天价,对乔煜自然也感激不已。 董晓晗问乔煜是如何谈成了这个价格的。乔煜说:“这很简单.我雇了几个人 把房子简单收拾了一下,粉刷一新,新装了地砖,再把房子的增值潜力以及种种优 势罗列出来,不由他们不出钱。如果交给中介忽悠忽悠,或许能卖得更高些。”董 晓晗道:“你不愧是乔伯父的女儿.天生适台做生意,真应该女承父业,跟着乔伯 父在商海里搏一搏。”乔煜笑了笑:“只可惜,我天生对做生意不感冒,要不然, 保不准能成就一番事业。”董硗晗要把乔煜装修房子的钱给她,乔煜坚决拒绝了。 她说找朋友给帮的忙,没花几个钱。不足挂齿。 然后,乔煜带董晓晗来到一个熟悉的住宅小区。鲁安集团的家属小区。小区内 有着一流的绿化,健身设施、娱乐中心、超市,一应俱全。乔煜的父亲乔道衡的寓 所就在这个小区内。乔煜在结婚以前.也一直住在这里。 董晓晗疑惑不解:“带我上你家啊? ” 乔煜笑道:“到你的新家。” 一室一厅的公寓式单元房。非常干净整洁,厨卫俱全.还有一个阳光灿烂的大 阳台。视野范围内,有美丽的海景。董晓晗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心情渐渐舒畅起 来。 客厅里有一套木质餐桌,给人朴实温暖的感觉。卧室里有一张大床、~只立柜、 一台款式落后的电视机、一部固定电话。乔煜领董晓啥里外看了一圈:“月租七百 .你满意吗? ”董晓晗问:“房东是什么人? ”乔煜道:“鲁安集团下属公司一个 职工。去年出国了,两三年内回不来。”董晓晗问:“有热水器吗? ”乔煜拉着她 来到卫生间:“刚才没看到吗? 很齐全的。”董晓晗看了一眼,是她从来没使用过 的燃气热水器。便道:“这种燃气热水器我以前没用过。”乔煜道:“这东西是稍 微老了些,不过随烧随用.也很方便。”董晓晗点了点头。乔煜又道:“如果你不 喜欢,可以换个电热水器或太阳能的。”董晓晗道:“换什么,能用就成了。让我 怎么感谢你? ” 乔煜笑笑:“说什么话呢,这些日子我真是好难受,真不知道能为你做点什么。” 董晓晗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父母兄弟,你便是对我最好的人 拥有这样一位真心相待的朋友,董晓晗感到自己非常幸运。乔煜不仅仅对自己 的朋友好,她极富爱心,对别的需要帮助的人,她也会无私地献出爱心。有一次乔 煜从电视中看到了一个专题片,讲的是一位农村男孩子患血癌.为了治疗,家里卖 了房,用完了所有的积蓄,最后交不起住院费,不得不出院回家。男孩的父亲为了 挽留儿子的生命,这位农民开始苦研中医.天天到山上采药草,两年如一日,每天 都要骑自行车往返四十多公里,每采到一味草药,都要亲口品尝,因此导致多次中 毒。儿子的生命在父爱的力量和中草药的作用下,又维持了两年。两年之后,病情 突然恶化,送到医院,医生说现在只有骨髓移植才可以挽救男孩的生命,不然就只 有等死。医院已找到与男孩相匹配的可以移植的骨髓,然而由于男孩的家庭无力拿 出四十万元手术费,眼睁睁看着儿子的病情一日日恶化,那位父亲哭着说,如果让 我死,只要能换回儿子的生命,我也心甘情愿啊! 那名躺在病床上的男孩.在死神 的威胁面前,流着泪说,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能力孝敬父亲,如果还能让 我活着,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天天给爸爸烧热水泡脚…… 乔煜哭了。她说,这孩子多么可爱啊,他的父亲多么可敬啊。她说,那些大款 们只要手指缝里稍稍紧一点,就可以帮助这个男孩挽回生命啊。 乔煜一下子就拿出二十万块钱捐给那个男孩。她打电话叮嘱男孩的父亲,要他 千万不要放弃,无论如何也要克服困难想办法凑足钱给儿子做手术。 当时乔煜刚参加工作,手里没有一点积蓄,二十万块是她向父亲借的,当时她 企图说服父亲出一笔钱帮助那个面临死亡威胁的男孩。可是乔道衡说,世界上像这 样面临死亡威胁的男孩女孩不计其数.你能见一个救一个? 你是上帝吗? 每个人都 有自己的命运轨迹,你只是一个凡人,你有能力去扭转别人的命运吗? 乔道衡自己 不去做这件事.但他并不反对乔煜去做,他借给乔煜二十万。后来乔煜结婚,乔道 衡原计划给乔煜二十万元嫁妆,让她买一辆轿车做代步工具,由于被她提前借去了, 便没再给她一分钱。因此,乔煜购买汽车的计划到现在还未能实现。但是她从没后 悔过。 她说。付出一份爱心,收获一份快乐,值。 像这种用巨款向陌生人献爱心的事情,董晓晗是做不到的。如果她有闲钱,她 首先想到的,是帮助自己的亲人,是孝敬父母。所以,在她眼里.乔煜的境界不是 她所能达到的,也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一个月后,当陈峰又一次来到西城区的小屋时,发现小屋的门开了。 陈峰一阵惊喜.停下车子,快步走过去。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老人的 脸。他向老人询问董晓晗。老人说,董晓晗是这房子的原主人,但现在,房子已经 过户了。过户? 陈峰的心仿佛落进万丈深渊。乔煜所说的董晓晗“卖房子卖地”, 大概就是指这件事。他忽然感到心酸,心中油然产生一股特别的感觉,那是对心爱 女人的心疼和怜爱。 陈峰左右看了看.果然,小屋变样了。门头挂了一个牌子:吉利小卖店。艋街 的一面墙上,开了一个大大的售货窗,里面有货架,摆满了各种零碎百货和啤酒、 酸奶等种种食品小吃。陈峰向老人询问,如何能够联系上董晓晗。老人给了他一个 电话号码。他看了一眼,十分熟悉,是乔煜的手机号。陈峰回到车上,拨通了乔煜 的电话。乔煜在电话中有些不耐烦:“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不是跟你说了吗,晓晗 她现在不适合跟你在一起了。 你已经给她带来多少麻烦啊,还嫌不够是吗? 我再告诉你一遍,她不想再看见 你,请你自重,不要再添乱。“ 除了父亲和陈莹.在陈峰周围的世界里,还没有人用这样的口气对他讲话。这 种讲话方式,是他不能接受的,也是无法容忍的。可是,他已经不止一次受到乔煜 如此这般的奚落。他之所以能够一次又一次容忍乔煜的无礼,只有一个原因,乔煜 是董晓晗的朋友。为了能听到董晓晗的消息,他愿意忍受这一切。陈峰克制着自己, 用平静的语气问乔煜在哪儿,他要马上去见她。 陈峰开车向报社驶去。乔煜没有像往常那样约他在咖啡店里见面,也没有像往 常那样.站在报社门口等他。陈峰径直来到乔煜的办公室,他在一条走廊上站了半 分钟,乔煜领他来到报社的小型会客室。 “你坐。”乔煜指指一只座椅,但她自己却站着。 陈峰谢绝了。他在乔煜面前站着,从包里掏出支票夹,从中取出一张已经开好 的支票.递到乔煜的手里:“可以随时到银行支取。如果还需要的话.随时找我。” 乔煜接在手里,看了一眼,上面果然是个七位数的数额。 乔煜惊愕地瞪起了双眼,内心里震惊不已,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她有些不太相 信,她无法相信陈峰会如此慷慨。她上次仅仅随口说了一句话,那么说的时候,她 以为他会望而却步,以为他不可能付诸实际。她没想到.转眼之间陈峰就把一百万 拱手相送。望着陈峰,乔煜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太自然的表情,似乎有些难受。也许, 她为自己一次次奚落陈峰,而感到过意不去。 陈峰道:“麻烦你转告她,不管需要什么样的帮助,只要她能想到我.我都全 力以赴。”乔煜很快恢复平静:“我给你写张收据。”陈峰微微淡笑一下:“写什 么收据? 用不着。” 陈峰转身离开了。 董晓晗又在床上躺了一天,病恹恹的,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下午五六点钟的时 候.她从床上爬起来,去卫生间洗脸刷牙。镜子里出现了一张陌生的脸.瘦瘦的, 脸色苍白,目光无神,嘴唇失血,而原本乌黑闪亮的秀发.此时变成了名副其实的 “朽发”,枯涩,缺乏光泽,发丝间长出了数不清的白色头屑,仿佛一个劣质假发 套罩在脑袋上。董晓晗用梳子梳了两下.头发梢已经有分叉的迹象,若在以前,这 都是无法容忍的。以前,每天早晨都要洗发,每个月总会在固定的时间,到美发店 修剪、做营养油。 已经多久没进过美发店的门了? 现在,别说护养头发,就是整张脸变成一只干 柿子,她都没有心思去在乎了。看着镜子中这个乱糟糟的样子,除了觉得陌生之外, 她几乎没有别的任何感觉。 截至此时此刻,董晓晗在这间租来的房子里,足不出户,整整躺了三天四夜。 每天乔煜都来电话,询问她的状态和情况,要她自己做点吃的,甚至要送饭过来。 每次都被董晓晗拒绝。每次她都这么说,我正在睡觉,你别来打扰我。的确,除了 上厕所和简单吃点东西维持生命,她一直躺在床上.虽然根本就睡不着,却也没有 力气站起来应酬来客。 不能再躺着了,再躺下去,整个人就废掉了。房间已乱得不成样子。茶几上堆 了三只康师傅泡面的空盒子,桌面、地板和所有的家具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床头、床边和卧室的地板上,到处都散落着皱巴巴的报纸。 惟一没有落上灰尘的。是那只精致漂亮的水晶羊。此时,它被摆在窗台上.在 日光下闪烁着夺目的七彩光芒。董晓晗穿着内衣,站在窗前,把水晶羊握在手里. 抚摸着它。这是乔煜送给她的结婚礼物,是乔煜对她终生幸福的真诚祝福。她一直 小心翼翼地保存着它,一刻不离地带在身边。 每天她只要从床上起来,只要站到窗前,就会不由自主地拿起它,不由自主地 抚摸它。完全成了一种习惯。此时,她手抚着水晶羊,眼睛直直地望向窗外。从几 栋错落的楼房缝隙里,可以看到位于四百米外的乔道衡住所的单元楼。 刚才乔煜打电话来,说她在父亲那儿,待会儿过来看她。 小区的绿化堪称“人性化”。走在小区内每一条路上,就像走在公园的小径, 让人赏心悦目,心情愉快。董晓晗站在窗前,目光投向通往乔家那栋楼的小路上, 等待着乔煜的身影出现。站了半天,还没有看到乔煜,董晓晗准备坐下来等。谁知 刚一转身,敲门声便响起。 乔煜拎着一只塑料袋走进来。董晓晗感到奇怪:“你不是从你爸那儿来的吗? ” 乔煜笑笑道:“是啊。”董晓晗问:“我刚才一直站在这里,没见着你走过来啊。” 乔煜道:“我是从这条路上走过来的呀! 你怎么能没看见呢? ” 难道是自己看风景看得看花了眼? 这个无意义的话题很快被抛开了。 乔煜的目光盯着董晓晗的脸,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睛就湿了。她道: “晓晗,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董晓晗勉强笑了一下:“这样子有什么不好? ” 乔煜道:“这样子不好。”董晓晗道:“我没觉得。”乔煜的目光又移到董晓晗的 内衣袖口上,半天挪不开视线。董晓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口。原本白色的袖口几 乎快要变成黑色的了。若在平常,这是令人无地自容的事情。可此时,董晓晗并没 有觉得尴尬,她只是无所谓地说:“这衣服好长时间没洗了,过两天我把它换了。” 乔煜的声调有些难过:“还过什么两天? 现在就脱下来吧。” 乔煜从自己拎来的塑料袋里拿出一瓶消毒液,还拿出一个喷壶。董晓晗看着这 些可笑的东西说:“这对我没用,你拿来也是浪费。上次拿来的都还放着呢.一点 没用。”乔煜问:“你为什么不用? ”董晓晗说:“我觉得没必要,你看我不是很 健康吗? 那些该传染的,就是用了也得染上。”停顿了一下,她又补上一句,“都 是命。”乔煜说:“预防一下至少是没有坏处的。” 乔煜把消毒液倒进喷壶,加了一定比例的水,动作娴熟地在屋内四处喷洒。乔 煜是做家务活的高手。不一会儿工夫,不仅将室内全部消毒一遍.而且把桌面和地 板全部擦了一遍,将董晓晗弄得乱七八糟的房间整理一遍.恢复了干净利落的原貌。 她把董晓晗的脏衣服全部卷进洗衣机。 乔煜做这一切的时候,董晓晗既不帮忙,也不阻拦,脸上是麻木的表情。当乔 煜终于忙完,气喘吁吁坐下来时,董晓晗问:“阿煜,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乔 煜道:“你这个样子,我心里能好受吗? 能做点什么,只要你能好.我心里就舒服 些。”董晓晗道:“你我非亲非故,你这么待我,真让我过意不去,我以后怎么报 答你呢? ”乔煜道:“瞧你说的,以后别跟我说这话。”董晓晗问:“那说什么? 说你做的都是应该的? 这凭什么呀? ” 乔煜又道:“你也许不知道,你已经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一种习惯,上次你 回老家,几天看不见你,我觉得少了什么东西,心里空落落的。”乔煜的话让董晓 晗心里热乎乎的。又闲谈了一阵,乔煜这才切人正题。她把陈峰送来的支票取出来, 交给董晓晗。董晓晗一时不解其意。乔煜道:“这是陈峰给你的。”董晓晗看了看, 问:“什么呀? ”乔煜道:“钱啊.一百万人民币。”董晓晗问:“什么钱? ”乔 煜道:“陈峰送给你的钱。” 一提到陈峰,董晓晗麻木的脸便受到刺激。她的眼睛湿润起来。她怔了半天, 喃喃道:“他送的? 为什么要送钱? 买断感情? 我的感情也太值钱了.真是出乎意 料,居然能值这么多。”乔煜轻轻道:“晓晗,不是这样的。”董晓晗质问:“应 该什么样? ”乔煜道:“不是他主动给你的,是我向他提出的。”董晓晗瞪大双眼 :“你? 为什么? ” 乔煜道:“他可能觉得就这样分手对你不太公平,愿意为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帮 助,他问你现在最需要什么,我说这还用问吗,谁知他就拿来这笔钱.这我也没想 到。晓晗,你也别怪我,我也是看着你这样心里难受,我希望你能够获得一点实际 帮助,我是心疼你……”董晓晗神情茫然,她不让乔煜说下去,武断地打断她道: “分手? 他说的? ”乔煜望着董晓啥:“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怎么……” 董晓晗茫然地点点头道:“对,是这样的,是分手了,已经谈好了……可是. 没有什么不公平的呀? 他没有欠我钱,为什么要付给我钱? ”乔煜道:“你怎么这 么幼稚? 你们也算相处了一场.你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陈家有的是钱,拿出这些 .也不过九牛一毛罢了,他愿意给你些补偿,这有什么想不通呢? ”董晓晗还是不 解道:“感情上我没有损失什么,为什么要他给我补偿? ” 乔煜道:“你要不要是你的事,他给是他的事,可能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心 安吧。”董晓晗道:“付出这笔钱,他就可以心安理得了? ” 乔煜点点头:“应该是这样。”董晓晗骤然高声喊道:“这钱我不能要! 我不 要! ”乔煜说:“你不要? 能显得你有多高尚? ”董晓晗流着泪叫道:“这不是高 尚不高尚的问题,事情不是这么简单。我如果接了这笔钱,陈峰他会瞧不起我的! ” 乔煜道:“天哪! 你为什么这么天真啊.你的思想还停留在十五六岁吧? 你要真的 想让人瞧得起,就把这钱捐了.捐给希望工程,捐给灾区,捐给艾滋孤儿,捐给那 些孤老病残,这都是高尚的事情呀,可以让全国人民都会对你刮目相看的呀。”董 晓晗尖叫道:“别说了! 反正我觉得不合适,我不要! ” 乔煜道:“唉,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傻瓜,那好,既然是我开口要来的钱,由我 来处理好了,我去告诉陈蜂,这钱你不要,如果他坚持要给你.那就先放在我这里, 我替你保存着,如果你哪天后悔了,就来我这里取,如果你始终坚持不要,我就把 它们捐了,做点善事。反正我认为陈峰家的钱,不用白不用,做点有意义的事,也 算替他陈家积点德。”董晓晗强迫自己冷静,她道:“你别劝我了,我决定了,这 钱不能要,你把它退给他吧。” 乔煜望着董晓晗的脸。 董晓晗泪眼嚎咙,神情呆痴。 乔煜伸手在她脸上拍拍:“好吧,我找他吧,告诉他你是多么高尚。” 乔煜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邀请董晓晗出去吃饭.说小区内有个家常菜 馆,里面有个师傅做朝鲜菜是一绝。董晓晗说不愿出门.改天再去品尝。于是乔煜 打开冰箱,把里面所剩无几的菜和食品全部拿出来.勉强做出了一顿饭。吃饭的时 候,苏竞打来电话,问乔煜在哪里。乔煜说在董晓晗这里,苏竞便不吱声了,他让 她好好陪陪她的朋友,便挂了电话。 吃过饭,董晓晗就催着乔煜快些回家。她不愿霸占着乔煜让苏竞不高兴。 乔煜走时,董晓晗送她到楼梯口,犹豫了一下,又叫住乔煜.低声问:“阿煜 ……这段时间.陈峰找过我几次? ” 乔煜望着她的脸,半天,吐出两个字:“两次。”董晓晗没说什么。 乔煜又道:“一次来说要帮助你,再一次便是送钱。”董晓晗问:“送过钱后, 他再没找过我? ”乔煜肯定地回答:“再没有。”董晓晗问:“打过电话吗? ”乔 煜道:“没有,一个电话也没有再来过。”董晓晗点点头:“答应我,一定要把钱 退给他! ”乔煜望着董晓晗的脸:“我找他吧。” 乔煜离开了。 关上房门,董晓晗无力地坐到餐椅上。 一种怪怪的感觉充溢在心间。 她有一种预感。一旦接了这张支票,她和陈峰之间,便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这难道不是她自己向他提出来的吗? 可是.为什么一颗心变得如此茫然 ? 如此空? 她同意结束这一切,但并不愿意用这样一种方式。 睡前董晓晗喝了一袋牛奶,乔煜I 临走时叮嘱过她的。乔煜的意思是为了让她 补充营养.而董晓晗喝这难以下咽的牛奶主要是为了催眠。可是喝了依然没有睡意 .她到卫生间冲了个澡,换了干净的内衣、床单、被罩与枕套.然后蹲在卫生间里 洗衣服。洗完衣服已经是后半夜了,灯光照在白色的床单被罩上,照在蓝色的棉麻 窗帘上,整个房间显得凉凉的,幽幽的。 董晓晗把那件红色的纯棉T 恤衫和白色的棉质长裤拿出来,摆在床头。久久地 望着它们。又不断地捧起它们,贴在脸上。每天晚上都是这样.就像每天要抚摸乔 煜的水晶羊那样,每夜临睡前抚弄这两件衣服,也成了一种习惯,不然就无法入睡。 每每在她神经质地想念着陈峰的时候,鲁小昆和陈莹的两张脸,就会同时映在 眼前。就像电影镜头那样,反反复复在她的大脑中闪着。还有父母的脸.他们头上 突然生出的白发,他们眼睛中的忧虑,还有看守所里,自己一次次被提讯时的痛苦, 还有被她卖掉的表姑居住了半生的小屋…… 一切.都残酷地在心里划出一道道伤痕。 董晓晗快速把两件衣服收起来.装进干净的塑料袋,小心地放在枕下。然后爬 到床上去.躺下来。半夜时分,董晓晗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日记本.记下两行 文字:“凶手一日尚存,我一日难安。此仇此恨,永世不忘。不报此仇,不雪此恨, 此生誓不为人。如若遇到凶手,必将其碎尸万段。为此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