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苏竞以借调的名义来到大队“帮忙”。大队有两个正在办理中的案子,但都有 专人负责,苏竞由于不了解案情,根本插不上手。队长也不让他闲着,便让他整理 一些材料。可是材料并不多,也不复杂,就这样.一天的工作内容常常一两个小时 就干完了。以前那种提讯室、看守所地忙碌,早已成习惯,突然一下子闲下来,苏 竞十分不适应。有时候没事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往中队办公室跑,去找自己熟悉的 队友。奇怪的是,他到中队无意中碰见过两次安丽。有一次安丽正在与两名队员讨 论什么.一见苏竞进去,便立即中断,换了话题。苏竞明显感觉到.中队有几个人 .尤其是安丽,正在有意回避自己,或者提防自己。这让苏竞百思不解,也异常苦 恼。 苏竞思前想后,想不出自己在中队时曾经犯过什么错误。他找安丽谈话,每次 安丽都避重就轻,令苏竞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惑之中。回到家中,苏竞还得尽力 掩饰内心的失意和迷茫,尽可能让自己谈笑风生.不让乔煜看出什么异样。他不想 让乔煜得知他的不顺,他不愿把自己的烦恼带给乔煜。他在心里也不断地安慰自己, 劝自己不要多心,不要有什么疑虑,工作需要调换岗位这在每个单位都很正常呀, 既然离开了中队.安丽就不能随随便便把正在办理的案子向外泄露了,有什么瞒着 他.也都符合情理啊。 这段日子由于工作清闲,苏竞每天基本能按时回家.因此他专门腾出精力,照 着烹饪书学做菜,没两天便掌握了几个拿手好菜,每天变着花样给乔煜做好吃的, 不时地给乔煜带来惊喜。乔煜问他:“这是怎么啦,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苏竞笑 着说:“以前总是你让我享受,现在还不允许我良心发现吗? ” 这天晚饭后,两个人一块到楼下散步。苏竞想到工作的不愉快,忍不住叹息一 声。乔煜觉察到了他的情绪异样,便问他怎么啦。苏竞差点就脱口而出了,转而一 想最好还是不要让乔煜为自己的事情烦恼,到了嘴边的话便又溜了回去,只道:“ 也许我们该要个孩子了,两个人的生活总觉得少点什么。”乔煜笑了笑:“还是这 事? 我不是说过了吗? 等我觉得该要的时候。自然会要的。”苏竞有些失落:“随 你吧,一切你说了算。” 一尽管苏竞心里不住地劝解自己,可有时一觉醒来,想想还是想不通。 因为他在中队一直干得好好的,什么案子不是他冲锋陷阵跑在最前端? 安丽多 次说他是中队的顶粱柱,他自己也认为当之无愧。而且,前不久安丽已经把提名报 到局里,局里正在考虑任命苏竞为中队副队长的事宜。可在这节骨眼上。为什么安 丽同意人家把柱子抽走? 为什么到大队后,让他去做那些令人折磨的工作? 要知道 待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整理材料,并不是他的强项。 安丽近来在忙什么呢? 董晓晗徘徊在报社大门外。下午临近下班时,乔煜从里 面走出来,一眼就瞥见了董晓晗。很显然,她感到意外,但也还是十分高兴。她走 上去挽住董晓晗的胳膊,十分亲热地问她为什么忽然来这里。 董晓晗说好久不见了,想你了。她没料到自己居然说出这么一句肉麻的话。她 很想把心头的疑问全部抛出来,让乔煜帮助自己解答。曾经亲如姐妹.曾经那样亲 密,而乔煜任何时候都愿意无私地帮助自己。可此时此刻.谭湘铭的告诫不时在耳 边响过。董晓晗忍耐着,压抑着,这样与乔煜相处.十分别扭。她从来没感觉自己 像今天这样虚伪过。乔煜问她为何没打个电话。董晓晗努力让自己微笑,推说怕打 扰她的工作。乔煜用一种亲密的语气说:“你打扰我的次数还少吗? ” 乔煜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黑色的衣服,雪白的肌肤,带着亲和力的自然俏丽的 笑容。若在以往,她这种亲密语气总能给董晓晗带来亲切、温暖的感觉。但此时, 乔煜越是亲密,董晓晗便越是感到别扭。两人来到一家熟悉的餐馆,坐定。董晓晗 要了一瓶干红,满上两杯。她举起一杯:“来,阿煜,我们喝个酒。” 从董晓晗向服务员要酒的时候,乔煜就吃惊地望着她。因为平常两人单独吃饭, 除了特殊的日子,几乎滴酒不沾。此时,乔煜慢慢地端起酒杯,不解地问:“晓晗 .你今天怎么啦? ” “我不在画廊干了。”董晓晗把酒一饮而尽。乔煜望着她,没问她原因,只是 问:“你准备干什么? ”董晓晗答非所问,望着乔煜的眼睛.“你看我是不是又瘦 了? 最近一直睡眠不好。”“是啊,”乔煜注视着董晓晗的脸,心疼地说,“怎么 搞的? 我不是说过吗,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董晓晗的神情变得伤感:“ 阿煜,你想你的妈妈吗? ” 她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暴露这张底牌,可她最终没能克制住自己。抛 出这句话,她有一种义无反顾、孤注一掷的赌徒般的感觉。她决定跟乔煜打开窗子 说亮话,摊牌。因为她再也无法继续忍受这种痛苦的折磨。果然,乔煜如遇雷击, 霎时愣了。但只有几秒钟,乔煜的表情又恢复常态。她笑着问:“为什么突然提起 这个问题? ” “你妈妈失踪后,你没想过她吗? ”董晓晗不回答乔煜的话.继续问自己的问 题。“她是跟人走了。”乔煜纠正道,脸色也稍稍有些变了。董晓晗借着酒劲:“ 跟人走了? 你可以肯定? ”乔煜神色黯然:“别人都这么说。”董晓晗又问:“你 妈妈走后跟你联系过吗? ”乔煜沉默了一会儿.她盯着董晓晗的脸,声音略有抬高 :“告诉我,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话题‘我不喜欢这样的话题! ” 乔煜一般情况下是很温柔的,但若是发起脾气来也会发生可怕的情绪地震。 “那换个话题吧,谈谈你父亲,你那么爱你父亲,你会为他去做一件很冒险的 事情吗? ”董晓晗硬着头皮,不计后果。她在心里已经做好了迎接暴风骤雨、鱼死 网破的准备。果然,乔煜被激怒了。 董晓晗望着乔煜的双眼,心想,一旦乔煜冲自己发了火,就什么也不必再隐瞒, 立即把事情全抖出来,看她如何反应。然而,乔煜的怒火只在心里燃烧,她控制着 自己,最终没有让火焰蹿出胸膛。她把酒杯放到桌子上,温声慢语道:“关于我的 父亲,我记得我以前没少给你讲,不知你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不过,你真要想知 道,我也愿意跟你聊聊.说吧.你还想知道什么? ” 董晓晗步步紧逼:“当初你和苏竞谈恋爱,你父亲为什么反对? ”乔煜竭力让 自己笑了一下:“晓晗,你还记得这个呀? 我都忘了。”董晓晗道:“你忘了,我 来告诉你,你爸爸不同意你找苏竞,只有一个原因,因为苏竞的职业。‘’乔煜望 着董晓晗,一瞬间表情有些发僵,很快,她缓过神:”是啊,我父亲不喜欢我找一 个警察,因为警察没有稳定规律的生活。“董晓晗未置可否,注视着乔煜的眼睛, 话锋一转:”你知道我最近在忙什么吗? 我了解到了一些情况,你妈妈并不是跟人 走了,而是……遭墨了不测。“ 这么说的时候,董晓晗心中没有丝毫把握,毕竟一切都停留在推理阶段。她只 是想试探一下乔煜的反应。乔煜脸色变得灰白,瞪大眼睛:“你瞎说什么? 从哪里 了解到的? 谁说的? ”董晓晗道:“不是瞎说,我有根据的。”乔煜急切地问:“ 真的吗? 那你告诉我,你都了解到了什么? 我也想弄清楚这些年在我妈妈身上究竟 发生了什么? ” 乔煜的反应倒也符合常理。母亲失踪多年,突然听人谈起了关于母亲的消息, 她自然急切地想知道前因后果。这时董晓晗却陷入被动与困顿,她又犹豫了。她不 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她不知该不该把方婕讲的全讲出来。她不知自己今天的行为 是对是错。 这顿晚饭,两个人谁也没吃好。 深夜里.董晓晗独自一人往住处走。身边偶尔有行人走过,都是行色匆匆的, 只有她的步子很慢,慢得仿佛忘记了时间。行至小区门口,一眼看到了谭湘铭的车。 此时,谭湘铭也从车内望见了她,他下车向她走过来。夜已深.董晓晗并不想邀请 他上楼,两人便迎着海风在大路边散步。 “你跟乔煜见面了? ”他问她。她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谭湘铭道: “一种直觉。你跟她讲什么了? ”董晓晗小声说:“我问她会不会为了她爸爸去做 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我还告诉她,她妈妈出了意外。” 谭湘铭站住.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真这么说了? 你考虑过后果吗? ” 董晓晗呆呆地道:“我考虑过了,大不了她把我也杀了。”谭湘铭也呆住了: “你疯了? ”董晓晗的眼泪猛地涌了出来:“只要能弄清真相,我什么都不在乎. 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路灯下,谭湘铭瞪大了眼睛。董晓晗说的是肺腑之言。既然已经失去了陈峰. 这具躯壳留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生活还有什么能够让她留恋? 过了一会儿.谭湘 铭换了一种语气:“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连警察都没有办法.你这么干只能打 草惊蛇,会让安丽的工作陷入被动,你想过没有?” 董晓晗吃惊地问:“什么? 你把这事告诉安丽了? ”谭湘铭说:“到了这种时 候,你为何还这么糊涂! !”董晓晗望望漆黑的夜空.长叹一声.“我不管,我什 么都不管,我就是想亲口问问乔煜,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谭湘铭问:“你问出来了吗? 她承认了吗? 你这样做只会让悲剧重演! ” 董晓晗身体不由自主哆嚷起来,双腿打颤。她哆嗦着说:“不会的.她不会对 我……她不会! 你不理解我和她之间的感情,你根本不了解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相信她不会……可我倒是希望她真能对我下手。只要她敢出手,鲁小昆的案子不 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 看着她自相矛盾可怜无助的样子,谭湘铭不忍心继续埋怨她。他搂了搂她的肩, 想给她一些抚慰。可是,她的身体几乎是僵硬的.甚至还有一种本能的排斥,谭湘 铭把自己的双手移开了。他安慰她道:“你先回去休息吧。一定要记着,从明天开 始,再不能跟她有什么接触了,如果你还想好好活着的话。” 谭湘铭把她送回住处,叮嘱她睡觉时关好门窗,并且特别交待她,若是乔煜来 找她,一定要及时打电话通知他。董晓晗点头答应了。 这天晚上谭湘铭回到家,向冰梅老太谈到董晓晗的现状。他说她同意董晓晗离 开画廊是一大失误,因为董晓晗这样无所事事,整天满脑子胡思乱想,一个人东游 西逛,想干什么说干就干,这样很容易出事。他希望让晓晗重新回画廊上班。冰梅 说,任何时候她愿意回来,我都高兴。可是她自己不愿回来,我有什么办法? 第二 天,谭湘铭找到董晓晗,提出让她重回画廊。董晓晗毫不犹豫地谢绝了。她表示, 鲁小昆的死因一日查不清楚,她就一日不能安宁.在这种心态下干什么都干不好。 谭湘铭便说那就什么也不干.每天去画廊看看画儿,对心情也有好处。董晓晗说什 么也不干就更不成,白拿薪水.心里更受折磨。谭湘铭说那就别拿薪水了,只当去 玩。董晓晗苦笑着说那有什么意义呢? 最后她向他保证,无论如何要增强自我保护 意识,保护好自己。 谭湘铭也便不再勉强,只是心里更加为她的现状忧虑。 苏竞联想到最近以来发生的一切,越来越觉得安丽行为蹊跷。他决定查个水落 石出。这天趁安丽外出,苏竞借查找资料为名来到中队资料室。 与资料员闲聊了一阵,很快就打探到,安丽前不久果然来找过一份资料。 经过证实,安丽取走的是鲁小昆一案的卷宗。 苏竞暗自惊讶不已。压了一年了,安丽为什么忽然重新触那个案子? 难道,安 丽发现了什么线索? 掌握了什么有利的证据? 苏竞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被 不明不白地调开了。从一开始,那个案子就是自己与安丽共同调查的,为什么重新 调查时安丽想方设法把自己支开。安丽一定有她的用意。联想到最近以来安丽对自 己蓦然转变的态度.苏竞有一种越来越清晰的意识,那就是,自己可能与鲁小昆一 案牵扯上某种说不清的关系,所以安丽才采取措施让他回避。她掌握了什么新的证 据?有什么新的发现? 为什么要把自己突然隔离? 陈峰? 难道是陈峰? 苏竞第一个 便想到了陈峰。安丽知道此与陈峰的特殊关系,担心他有压力不能全力工作,还是 担心他向陈峰走声? 他从一毕业就跟着安丽,与她携手并肩风里雨里,什么苦没吃 过?什么坎坷没经历过? 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了解,安丽难道还了解?可事 实的确如此啊,她到现在居然还对他心存疑虑! 领导的不信任,苏竞受到苏竞深伤 害。他想去找到陈峰,直面问问他,可转念一想,这么干只能把事情搞砸。 苏竞心情抑郁,烦恼焦躁,一个人跑到酒吧里,喝得酩酊大醉。 与董晓晗分手后,乔煜回到家里,奠名其妙地心神不宁,情绪烦躁。 她打开音响.一首曲子没听完便又关上。打开电视,换了几十频道,没有一个 节目能够使她注意力集中起来。她打开电脑,发现前不久刚买的股票暴跌不止,深 度套牢。乔煜沮丧至极,尽量克制着心里的烦乱做好了晚餐。然而,苏竞却没有按 时回家。乔煜拨打苏竞的手机,手机却说“不在服务区”。乔煜没有一点食欲,眼 睁睁看着精心做出来的菜凉掉。她耐着性子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深夜, 门外才响起钥匙拧锁的声音。 乔煜急忙来到门口。一股酒气从门缝里冲进来。苏竞歪歪倒倒地进来.酒气熏 得乔煜直想吐。乔煜一反往日温柔的样子,不自怒道:“报纸上说有人喝醉从楼梯 上摔下去摔死了,你不怕摔死? ” 苏竞仿佛没听见.摇摇晃晃进了卫生间。乔煜急忙追了进去,只见苏竞对着马 桶哇哇地吐,酒酸之味刺鼻。乔煜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帮他捶后背.吐得差不多 了,又扶他进屋,帮他脱了外套,苏竞一头倒在床上。 乔煜热了一杯牛奶,端来给他灌下去,然后收拾苏竞脱下来的脏衣服。只见衣 服上到处是土.袖子不知挂在什么地方,破了一道口子。乔煜皱着眉头,刚把衣服 按进洗衣机,苏竞又大叫:“阿煜,你来! 来! 我难受! ” 乔煜丢下衣服跑过去,只见苏竞光着身子跑向卫生间,又吐。乔煜抓了一件衣 服追过去,披在苏竞身上,一边给他捶背,一边用纸巾擦他的嘴和脸,苏竞边吐边 说:“宝贝给你添麻烦了,你别管我了,你先去睡吧。 乔煜没好气地说:“我不管你,你摔死了我怎么办? 我可不想当寡妇。” 苏竞说:“宝贝我对不起你。”乔煜问:“为什么对不起我? ‘’苏竞眼睛有 些发红:”我从来没有让你过上好日子,没让你拥有你想要的生活,我这辈子最对 不起的人就是你。“乔煜心情越发烦躁,拍着他的背:”说这没用的干吗? “ 苏竞吐完要洗手,乔煜便指着马桶说:“在这里面洗吧。”苏竞把手伸进马桶, 还没挨着水,立即又把手抽回,起身去脸盆那儿去洗。乔煜弯下腰,用纸巾擦着马 桶沿上的呕吐物,一边道:“你没醉呀,装醉是吗?” 苏竞用冷水拍着脸道:“你今天怎么啦? 像变了一个人,你以前从不用这样的 口气对我说话。”乔煜埋怨:“是你自己变了一个人,你什么时候学成醉鬼了? ” 苏竞没回答,他洗完脸,忽然对着镜子哈哈一笑道:“我苏竟是强者,永远都是! 不会趴下! 不会! ” 这么说着,苏竞的眼圈又发红了,可是他没有让眼泪流出来。乔煜看在眼里, 疼在心里,她走过来,从背后抱住苏竞,语气柔和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苏竞摇摇晃晃转过身来抱住她,亲亲她的额头:“睡吧.我困了。”乔煜关切地问 :“你到底怎么回事? ”苏竞道:“其实也没什么,是我自己想不开罢了。”乔煜 问:“有什么想不开的? ”苏竞道:“因为案子的事与安丽闹了一个小别扭,心里 不痛快。”乔煜警觉地问:“什么案子? ”苏竞顺手拧灭灯,拍拍她的背:“喝完 酒就好了,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没事了,睡吧睡吧,不愉快的事你就别打听了。” 第二天清晨,苏竞早早起床,换上干净的衣服,昨夜的醉意全消。来到单位, 苏竞直奔安丽的办公室,正好,安丽刚到。 安丽微笑着,亲切地说,“坐,有事吧? ”苏竞开门见山:“你现在是不是在 重查鲁小昆的案子? ”安丽心里格登一下,脸上依然不动声色:“为什么忽然问起 这个? ”苏竞直视着安丽的眼睛:“队长,是不是? ”安丽答非所问:“你在调查 我? ”苏竞道:“我哪敢调查你。但我知道你已经找到了有价值的线索.对不对?” 安丽盯着苏竞问:“你还知道什么? ”苏竞说:“这只是我的感觉,别的我什 么也不知道了。”安丽一笑:“干这行最忌感觉用事。目前我在做什么不能对任何 人讲,包括你,这是纪律。”苏竞不理会她的话.只管问:“你突然把我从案子中 择出来,想过我的感受吗? ”“不好受吧? ”安丽笑道,“不好受这就对了,说明 你还不是混日子的人。” 苏竞忍不住问:“是因为陈峰吗? ”“陈峰? ”安丽稍一怔,立即恢复常态, “唉,我也正想跟你谈谈这个问题。之所以让你回避,就怕你有顾虑。”苏竞急切 地、不安地问道:“真是陈峰有问题吗? ” “没有直接证据,不能乱说。”安丽喝了一口茶,沉吟着,道,“苏竞,我问 你,假设这件事真与你的熟人有关系,你会怎么办? ”苏竞不假思索:“真是犯了 事,一样。”安丽沉思一会儿:“记得你跟我说过.陈峰跟你关系非常好,就像兄 弟、亲人一样啊。” 苏竞仿佛受了打击,稍稍迟疑了一下,随后又坚定道:“就是亲人也一样。” 安丽嘴角流露出一丝不相信的笑意:“如果是亲人,也一样? ”苏竞道:“一样! ” 安丽摇摇头:“我不太信。”苏竞反问:“为什么不信? ” 安丽问:“如果是你最亲的亲人,比如父亲,或妻子,也一样? ”苏竞想了一 下:“只要犯了事,一样执法。” 安丽问:“你没有人性? ”苏竞毫不犹豫:“人性不是这样解释的。” 安丽望着苏竞的眼睛,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事我会找领导谈谈.你不要 着急,先回大队安心工作。”苏竞问:“你能给我一个确切答复吗? 我只想亲手把 这个案子追查到底。”安丽说:“我也希望能给你一个好消息。” 苏竞怀着希望离开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估计得没错,鲁小昆的案子有了进 展。不管怎么说,他替安丽、替整个中队,包括受害人的家属.感到一丝欣慰。 董晓晗又一次把水晶羊捧在手心里,凝视着它,它是那么晶莹剔透。 以前,乔煜就像这水晶那样澄澈清透。现在,乔煜变成一团浑水.让她琢磨不 透,不知浑水的旋涡中潜藏着什么。她几乎有一种感觉:乔煜一定会来找她。如果 乔煜不来找她,那么在短时间内她就不会再去刺激乔煜。如果乔煜找来,那就说明 乔煜坐不住了,那也说明事实距推断又靠近了一步。这样的话,她决定不再捉迷藏 了,干脆把事情挑破。因为,董晓晗坚信,鲁小昆和乔家父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鲁小昆的死,乔家也未必脱得了干系。这种折磨太痛苦了,每忍耐一天,都会让人 多一分发疯的可能。就仿佛心里生了一头狼,它随时都会破体而出,她感到自己再 也拴不住它了。 董晓晗惊讶自己的直觉竟会如此的准确。 乔煜果然来了。她像往常那样,拎着食品、小吃、时令水果,帮董晓晗把冰箱 装满了。的确,在生活中,乔煜永远都像一位姐姐那样,细心、体贴而周到。董晓 晗手里握着小羊,定定地望着她,一语不发。乔煜走到她身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晓晗,你的心事太多了。”董晓晗说:“或许你比我更多。”乔煜幽幽地叹了口 气:“你不是想知道我和父亲的感情吗?” 两个人像往常那样,面对面地在小餐桌前坐下。谈到童年时光,乔煜眼睛里闪 着柔和、甜蜜的光,声音也充满深情。 在乔煜很小的时候,乔道衡最愿意做的事,就是每天下午下班后牵着女儿的小 手,来到楼下的小卖部,给女儿买各种好吃的零食。每当他看着女儿吃得津津有味, 就会忍不住哼一首意大利民歌《爹地的小女儿》。记得那首歌词是这样的:你是我 的彩虹,我的金杯,你是爹地的小小的可爱的女儿。拥有你,牵着你,我无比珍贵 的宝石。你是香精,你是蜜糖,你是一切的美好,最重要的,你是爹地的小小女儿 ……父亲的歌声并不美妙.但在乔煜听来,那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有一次.乔煜被一场病毒性菌痢折磨得差一点儿送掉了小命。当时住在医院, 乔道衡日夜守护在女儿身边,几夜未眠,精心照料着她。乔煜连续几天高烧不退, 昏迷不醒,乔道衡急得团团转,不辞辛苦地跑了几家医院请名医会诊,想尽办法让 她的病情尽快好转。傍晚,当夜幕降临时,乔煜的病刚有好转时,乔道衡就背着她 在医院的阳台上观赏着美丽夜色,呼吸新鲜空气。天空繁星闪烁,街上灯火通明, 多么美啊,乔煜已好几天没有欣赏到外面的景色,乔道衡就想尽一切办法让女儿快 乐…… 还有一次乔道衡出差,回来时给乔煜买了一条绿色的连衣裙,穿在她身上漂亮 极了。每逢节假日,她都喜欢把它穿在身上,因为这是爸爸买的,直到后来她越长 越大,裙子再也穿不上了……她也不舍得把裙子淘汰掉。 乔道衡对女儿始终保持宽容和理解的态度。从小他就对她说:只要你不喜欢, 就可以不去做。他从来不勉强女儿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他希望她的个性能够自由、 健康地发展。那时候乔道衡对女儿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用心读书,好好做人”, 乔道衡认识那么多领导,有那么多部下.可后来当女儿的就业问题遇到麻烦,乔道 衡却说,做人得靠自己奋斗.不要靠别人。他还说,只要我在这个位置上,你走后 门这样的念头最好想都不要想,你要是没饭吃,我可以给你提供生活费…… 乔道衡艰苦创业,从农村奋斗到城市,又一步步走到今天,付出了无数心血和 艰辛。他是一个感情不易外露的人,却又是一个感情非常丰富的人。他总是一言不 发地背起所有的生命悲苦,总是把快乐时光小心地留给女儿。在乔煜心中,他是一 个可亲可敬、十全十美的父亲,她为有这样一个爸爸而骄傲。他没有给她房子、金 钱、高职,但他给了她最为宝贵的财富,就是教会了她自立自强地生活。他还给了 她一颗千金难买的平常心.这笔精神财富可以让她受益终生。 一口气讲完一段长长的往事,乔煜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董晓晗将一杯热茶送 到乔煜手边,让她润润喉咙。乔煜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董晓晗关切地问她:“这 两天你是不是一直休息不好? ”乔煜声音有些嘶哑:“你看出来了? ”董晓晗点点 头:“眼睛有些浮肿,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乔煜淡淡一笑:“是吗? 你比以前细心多了。”董晓晗道:“以前因为粗心大 意吃亏太多,不得不学着细心点。” 乔煜问:“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董晓晗道:“你不仅细心。 而且还敏感。你接着讲啊。“乔煜问:”讲什么? “董晓晗道:”你和你父亲 的故事。“乔煜道:”讲完了。“董晓晗注视着乔煜:”就这些? “乔煜回望着董 晓晗:”你还需要什么? “董晓晗道:”你没有说完。应该还有一部分,你只说了 前一部分。“乔煜勉强笑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我不明白。“ 董晓晗道:“让我来替你说吧。乔伯父虽然事业成功.但他却是一个不幸的人, 他的情感生活远没有他的事业那样顺风顺水。虽然他很爱你的妈妈,可你妈妈并不 爱他,而是爱上了别人……”一阵手机铃响.把董晓晗的话打断了。乔煜脸上的笑 容已不见了,她盯着董晓晗一言不发。 是谭湘铭打来的。谭湘铭问董晓晗在什么地方。董晓晗说在家。谭湘铭要来看 她。董晓晗说有朋友在这儿,不方便让他来。谭湘铭那头挂了电话。 乔煜问:“什么人啊? ”董晓晗信口道:“一个网友。”乔煜问:“你还上网 交朋友? ”董晓晗道:“以前在画廊有时闲得无聊.就上聊天室瞎逛。”乔煜道: “接着刚才的话讲。”董晓晗说:“你妈妈跟另外一个男人有了私情……” 咚咚咚……一阵急切的敲门声。董晓晗不得不停下,走过去开门。谭湘铭一步 跨进来。董晓晗很意外,她没想到谭湘铭刚才就在门口跟她通话。她本不愿让乔煜 知道谭湘铭,可眼下只得硬着头皮介绍两个人认识。 “这是黎明,我刚刚认识的网友。”董晓晗介绍完谭湘铭,又指指乔煜向谭道, “这是乔煜,我最好的女友。”谭湘铭目光落在乔煜的脸上,彬彬有礼打了个招呼。 乔煜也望着谭湘铭,上下打量一番,眼睛里闪着疑问的光。 如果没有不一般的关系,一个男子突然到一个女孩的住处来,显然是令人生疑 的。董晓晗上前挽住谭湘铭的胳膊,向乔煜道:“发展比较快,没好意思给你汇报。” 谭湘铭心有灵犀,就势搂住了董晓晗的肩。乔煜望了一眼董晓晗。董晓晗脸上一片 红云。乔煜点点头:“好,今天先到这儿,你们玩吧,我有事先走一步。” 乔煜离开后.董晓晗这才发现自己还被谭湘铭搂着,便忙挣脱开来。 谭湘铭自嘲地笑笑,说他倒希望做个网友。董晓晗岔开话题,问他为何来得这 么突然。谭湘铭说刚才他在楼下并没打算上来,听她说这里有朋友.怕她有危险。 谭湘铭拿起乔煜喝过水的杯子:“这是她用过的? 赶紧扔掉。”说着便走进卫生间, 把杯子扔进垃圾篓。他又问董晓晗,“乔煜都在什么地方活动过? 有没有进厨房? 有没有摸过你的私人用品? ” 董晓晗不以为然:“怕什么? 她会向我投毒? ”谭湘铭说:“保不准她会这么 干。我看还是小心点好,防患于未然。”董晓啥道,“或许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一切都是我们瞎猜。”谭湘铭问:“刚才你俩都谈什么了? ”董晓晗说:“谈她和 她父亲的事。”谭湘铭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数次叮嘱她不要再与乔煜来往,但根 本无济于事。董晓晗问他还有没有事,她想休息了。谭湘铭翻出一本杂志坐下来, 让她去里面休息,他想在这儿看会儿书。 董晓晗一个人去了卧室。关上卧室门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谭湘铭的身影.心想 如果这是陈峰该有多好。陈峰现在怎么样了? 她在床上躺下来,用被子把自己蒙住。 她居然睡着了。她很少在白天睡得这么香,而且还做了一个梦.梦见陈峰牵着她的 手在爬山,爬啊爬啊,脚上的鞋都磨破了,却还是爬不到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