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心事重重的乔煜在傍晚时分来到父亲的寓所。乔道衡还没回家.钟点工赵阿姨 正在做晚饭。她看见乔煜,显得十分高兴,向乔煜介绍晚上的食谱。乔煜指出缺一 个汤,赵阿姨有些尴尬道:“那就做个汤吧。” 乔煜低声说:“冰箱里还有只乌鸡,煲个乌鸡汤。”赵阿姨说:“堡这个汤若 没有较长的时间效果不会太好,换个别的可以吗? ”乔煜说:“我来做,你如果家 里有事可以提前回家。” 乔煜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乌鸡。赵阿姨要求自己来煲.乔煜却坚 持让她回家,说今天她想给爸爸做饭。赵阿姨看看乔煜的脸色.贝好解下围裙离开 了。 很久没有给爸爸做饭了。此时此刻不知何故,乔煜确实很想给爸爸做饭。她把 鸡煲在锅里,调好火苗,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削了个苹果.咬了一口,又放下。 她起身来到父亲的卧室,关上门,像父亲那样,直直地站在母亲的照片前,凝视着 母亲。 乔道衡用钥匙拧开门,汤锅里的香味扑鼻而来。他在门口换了鞋.问道:“老 赵,做什么菜? 这么香? ”没有人回应。乔道衡来到厨房.不见赵阿姨的影。 乔煜站在母亲的照片前,仿佛陷入某种回忆。她忽然感到脊背一片冰冷,蓦地 转过身体,冷不丁看见父亲立在眼前,顿时吓了一跳。乔道衡脸上的笑容早已凝固。 他不喜欢任何人涉足他的私人领地,包括乔煜。 “爸爸,你回来来了? ”乔煜小心地问。乔道衡语调有些生硬:“你在干什么 ? ”乔煜注视着父亲的眼睛:“我没干什么,只是看看她。”乔道衡与乔煜对视一 会儿,没再说什么,只顺手抓起桌边一只水杯,啪地摔在地板上。 眼泪从乔煜的双眼中涌出,她闪身走出来,一头扎进那间一直属于她的闺房, 关上门,呜呜地哭起来。乔道衡呆站了一会儿,在床边的小沙发上坐下.掏出烟盒, 抽出一支烟,点上。 抽完一支烟,乔道衡蹲到地上,默默地收拾碎在地板上的杯子,最后用抹布擦 净了地板,然后来到厨房。他打开锅盖,乌鸡汤差不多已经好了.乔道衡往里面加 了调料,把汤盛到汤盆里,端上餐桌。 他来到乔煜的房门前,低声喊她出来吃饭。乔煜红着眼睛,从里面打开了门。 餐桌上,父女俩面对面坐着,闷声不响地吃着,两个人都缺乏食欲。勉强吃了几口 菜,乔道衡放下筷子,望着乔煜问:“阿煜,今天你是怎么啦? 状态不太对。” 乔煜推开碗,站起来,她的目光无意中落在父亲的头顶,忽然发现父亲头上有 一片白发。这白发不知何时生出来的,她不禁心里一酸:“爸爸.你吃好了吗? ” 乔道衡道:“问你怎么啦,有什么话就直接讲出来,别憋着。”乔煜道:“我没什 么,爸爸。” 乔道衡叹了一口气,站起身离开餐桌。 这一夜乔煜躺在苏竞身边,整夜未眠。为了不影响苏竞休息,她尽可能不让自 己翻身,保持同一种姿势在煎熬中支撑到天亮。 父亲头顶的白发在眼前闪来闪去,让她心里很不好受。从前的幸福时光似乎再 也找不回了。记得母亲刚离开那段时间,乔道衡无论工作多忙,每晚都尽可能赶回 家,陪女儿一起吃晚饭。那时候她是不幸的,因为母亲她不幸。而她又感觉是幸福 的,因为父亲她幸福。那是一段与父亲彼此关爱彼此温暖相依的时光。然而后来, 渐渐地,父亲的脾气变坏了,喜怒无常.怪里怪气,人前一个样,一转身就会突然 翻脸,甚至动不动把莫名其妙的怨气发泄到女儿身上,经常为一些摸不着头脑的事 情训斥她。自从跟苏竞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她便很少回去陪父亲吃饭。而 乔道衡在多数情况下并不喜欢被人陪着,他更愿意一个人用餐。他的饭量很小,随 便吃点菜,喝点啤酒,抽支烟,一顿饭就完成了。 天亮了。苏竞翻身起床,看到乔煜还躺着,便拍拍她的背:“怎么还睡呢? 快 起床。”乔煜偷偷抹去眼角的泪:“你先起吧,我再睡会儿。”苏竞道:“还睡呀 ? 都几点啦? 快起来去给我弄点吃的,我得赶紧走。” 乔煜侧身躺着,一动不动,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苏竞又道:“喊你起床呢,怎 么一点反应没有? ”乔煜腾地翻身坐起,掀掉被子,质问道:“为什么总是让我给 你做吃的,你给我做过吗? 为什么总是我侍候你? 你特候过我吗? ” 苏竞霎时愣住了。在他眼里,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乔煜怎么可能如此这般大 发脾气呢? 简直变了一个人! 苏竞惊讶地望着乔煜,看到乔煜面色苍白,双目布满 血丝,不由心疼地问:“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乔煜忽又翻身躺下,用被单蒙住 脑袋:“没什么,你快走吧,我困,再睡会儿。” i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竞揭开被单,拍拍她的肩,关切地询问。 你烦不烦哪? 我昨晚构思一篇稿子没睡好,你不能让我睡会儿吗? “乔煜躲开 苏竞的注视,又拉过被单蒙住头。苏竞问:”真是为稿子的事? “乔煜不耐烦地说 :”什么真的假的,我骗你干吗? “ 不一会儿.苏竞端着炒饭、牛奶来到乔煜床前,让她起来吃点东西再接着睡。 乔煜压根没有食欲,让他自己吃。苏竞不由分说把乔煜拉起来,揽在怀里,喂她喝 牛奶。苏竞说:“怎么跟孩子似的? 吃饭还得哄吗? 多喝两口.要不然我上班也不 放心! ” 乔煜接过牛奶杯,把它搁置到一边,她忽然转身,一把搂住苏竞,把嘴唇贴到 苏竞的唇上,狂吻起来。乔煜忽然而来的冲动和热情,令苏竞一时不能自已,两人 倒到床上。狂风暴雨之后,苏竞急急忙忙上班去了。乔煜赤裸着身体,在床上辗转 反侧了一会儿,再也躺不下去,她穿衣下床,简单洗了脸,没有像往常那样仔细化 妆,便素面朝天地出了门。 乔煜直接打车去了董晓晗的住处。 对于乔煜的突然到来,董晓晗并没有感到惊讶。她的脸上化着淡妆,头发梳得 整整齐齐,桌上摆着两只杯子,似乎早在等待乔煜。乔煜一进门.董晓晗就看出来 了,乔煜也是一夜未睡,她一脸憔悴,神色忧虑,她为什么会这样啊! 乔煜的目光 落在董晓晗的脸上,两人默默地对视一会儿,二话不说,乔煜上前一步抱住董晓晗, 失声抽泣起来。 两个女人在拥抱。乔煜丰满的胸脯紧紧地贴在董晓晗怀里,让她感到一股从未 有过的暖流悄悄向身体传输。她感受着乔煜散发着淡淡香味的身体.这种感觉是那 么熟悉,这种香味是那么亲切,那么美好。她是个一直像姐姐一样关怀着自己的人, 也是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最亲的人,自己最爱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之一。 董晓晗也忍不住流泪了。 董晓晗轻轻地但是坚定地推开了乔煜的拥抱。她要把昨天没说下去的话题讲完。 乔煜一大早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听这段未完的事吗? 乔煜她为什么憔悴? 为什么 忧虑? 董晓晗走过去把房内所有的窗户关严,她不想让任何人听到自己与乔煜的谈 话。然后她坐到桌边:“阿煜,看来你对你妈妈的事相当关心,坐吧。” 乔煜坐下:“你都了解到了什么? 直接说吧。”董晓晗说:“关于你跟你爸爸 的关系,昨天你只讲了一半,另一半你不肯讲,那我只好替你来讲。”乔煜目光盯 着手里的杯子,不说话。董晓晗说:“你父亲当初为什么反对你和苏竞的婚姻? ” 乔煜道:“这个问题我回答过。”董晓哈说:“可你并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你父 亲他不喜欢苏竞,是因为他害怕警察。” 乔煜脸色变冷了:“我爸爸顶天立地,为什么怕警察? ” “你爸爸发现了你妈妈跟别的男人有了私情,遭到致命打击,他无法容忍这一 切,所以,那一对让他蒙羞受辱的男女就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他成了一名杀人凶手.所以害怕警察! “说出这句话,董晓晗盯着乔煜的脸, 乔煜面色变得灰白,她嘴唇哆嗦着质问董晓晗:”你在讲一个故事吗? “ “不要打断我,”董晓晗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很不幸,你爸爸的秘密 被一个人发现了。这个人就是鲁小昆。鲁小昆没有去告发你爸爸,而是一步步走近 他。从表面上看两人成了忘年交.而实际上则是不敢公开的敌人。这就是你阻止我 跟鲁小昆谈恋爱的原因。因为你不喜欢他。从这点看,这时候你还当我是朋友。可 我没听从你的劝告,一意孤行和他谈恋爱,从此之后。你不仅没有疏远我,相反和 我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乔煜道:“因为我喜欢跟你在一起。”“不要骗自己了.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你之所以主动与我做好朋友,真正目的是为了接近鲁小昆,为了随时获得他的消息 .随时掌握他的动态! ”董晓晗忽然泣不成声。 鲁小昆死了。她又失去了陈峰。最苦闷伤心的时候,是乔煜一直关怀着她,支 持着她,帮助着她。乔煜一度成为她的精神支柱,如果没有乔煜,她真不知道自己 还能不能活到现在。她一直觉得生命中有乔煜这样的朋友,是多么的幸运。可当她 忽然发现,这么多年来,乔煜跟她这么好,走得这么近,这一切原来都是为了鲁小 昆,她的心都要碎了,她简直不知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会是真的,她不愿意相信这 一切。 .董晓晗失声痛哭起来。她举起那只水晶小羊:“知道吗? 是它一直在给我安 慰,每次看到它,我心里就会有暖流流过,可是,现在,我觉得它是这么可怕。” 乔煜忽然咳嗽了几声。她站起来走向伤心欲绝的董晓晗,想把她搂在怀里,可董晓 晗一把推开了她。董晓晗控诉一般地说:“是你介绍我认识了陈峰,制造了我的婚 外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你恨鲁小昆。你就想把他的家庭搞乱,而我,就像 一颗没有头脑的棋子,被你一步一步推着,一步步行走在你的计划中。” 乔煜并不辩解,一声不吭地望着她,等待她继续往下说。董晓晗擦擦泪道:“ 你之所以恨鲁小昆,是因为他掌握了你父亲杀人的秘密。而你父亲自从被他抓住把 柄之后,就沦落为他实现人生目标的阶梯和工具。你父亲那样的人,那么成功,那 么傲气,那么……不徇私情,连亲生女儿在他那儿走后门都走不通的人,居然被鲁 小昆这样的人控制着,牵着鼻子走! 你父亲心里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在这 种重压之下,他的性格、脾气也在发生着可怕的变化,他变得暴躁,喜怒无常,不 可理喻,但他又不能对别人发泄,他经常控制不庄冲自己的女儿发火,甚至骂你, 训你,这一切.都让你苦恼不堪,也让你伤心不已! 当你终于发现你爸爸的秘密时 .你有可能也在心里痛恨你爸爸,恨他为什么会对你妈妈痛下杀手,可是.最终你 原谅了爸爸,当你看到爸爸被鲁小昆折磨得快要变态的时候,你心痛.你苦恼,为 了让爸爸恢复正常生活,让了让你爸爸不再受这种煎熬.你不惜铤而走险……” “你胡说! ”乔煜突然伸出尖尖的指甲,指着董晓晗的脸尖叫一声,“我爸爸 没有杀人! ”董晓晗被吓了一跳,急忙跳起来跑到门边。只听啪的一声.手里的小 羊落在地上,碎成两半。她一愣,万万没想到这只小羊会在这个时候失手落地。 乔煜也呆了。两个人望着分裂成两半的小羊,都愣住了。乔煜伸着的手又无力 地垂下。望着碎裂在地的珍贵水晶,董晓晗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痛。她想蹲下去把小 羊捡起来,可是,她站着未动。过了许久,她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低声问乔煜: “阿煜,你会害我吗? 会吗? 就像谋杀鲁小昆那样,把我也给害了? 会吗? 我不信 你会害我。我不信! ” 乔煜也没有去理会小羊,她双眼通红:“你凭什么说我害了鲁小昆? ” 董晓晗说:“这很简单啊,我和鲁小昆闹离婚,前前后后,你知道得一清二楚, 因为都是我对你说的。还有,你还知道鲁小昆办公室里藏着的氰化钾,也是我曾经 告诉过你的,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了。你是怎么潜进鲁小昆的办公室的? 又是怎 么偷配了他的钥匙取出剧毒的? 你做得太巧妙了! 还有,你还知道鲁小昆车上那个 小挂件,小白兔,那是跟他谈过恋爱的师妹送给他的,那也是我告诉你的。你在加 害鲁小昆之后,还不忘把小白兔扯下来,目的就是为了转移办案人员的视线,让他 们把本为仇杀的案子定性为情杀,对吧? 你做得很好.你成功了。” “别说了! ”乔煜压着嗓门低吼一声。董晓晗冷笑着说:“你怕了? 我万万没 想到是你在陷害我,是你! ”乔煜道:“我没有陷害你,我没有陷害任何人! ”董 晓晗道:“那为什么警察会抓我呢? 你还安排我去旅游呢.警察刚好认为我负案潜 逃。你不觉得你太聪明了吗? 聪明得简直过了头.可是你没想到,陈峰会不顾一切 救我,帮助我。你在我面前说陈峰是个花花公子,说他多么多么不好,而事实上, 陈峰的所有行为恰恰证明了他正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男人! 你在我面前说,可能是陈 峰杀害了鲁小昆,说陈峰有什么黑社会背景,真是机关算尽哪。最终,因为陈峰的 执著使你害怕,你为了切断陈峰与我的情丝,你在没有征得我许可的情况下.擅自 以我的名义向陈峰索要巨款,就是为了让陈峰鄙视我,从此把我忘掉.再也不管我 ! 你的目的达到了,陈峰付给了我钱,他就对我失望了,他就与别的女孩结婚了… …” 说到这里,董晓晗泪如泉涌。失声痛哭起来。 “这都是你的胡思乱想。”乔煜强行辩解,但她的声音十分微弱。董晓晗道: “我每说一句话,每讲一件事,都是经过仔细推理和分析得出来的。那一百万我并 没有接受,我让你退还给陈峰,可是你却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捐给了艾滋 孤儿!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真是同情心吗? 是善良吗? 你是在赎罪! 在企图抚平内 心的不安! 我并不反对你做好事做善事,并不反对你赎罪,可你一下子捐出那么大 一笔钱。为什么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 就是为了怕我阻止你? 怕我一定要把钱退给 陈峰? 怕陈峰再来帮助我? 怕我获得力量之后.把真正的凶手给揪出来? ” 乔煜双眼通红地质问:“你怎么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都是谁对你讲的 ? ”董晓晗说:“阿煜,你一直对我那么好,那么关心,你总是那么令我感动,我 是多么不愿意怀疑你。我内心里多么不愿意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真希望这是一个故 事,是别人的故事! 可是,事实的确如此.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呢? 从来没有谁对我 讲过什么,是我忽然发现了一本鲁小昆遗留下来的日记,才知道这一切的。” “日记? ”乔煜刹那间瞪大眼睛,“在哪儿? ”董晓晗说:“我保存着呢。” 乔煜道:“你能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董晓晗说:“不能! 谁也不能看。”乔煜的 眼神又黯淡下来,面色变得死灰一般。 董晓晗透过泪眼,把乔煜所有的表情变化收进眼底。这让她痛苦难当。除了猜 想和推理,她目前拿不出任何证据。如果乔煜死不承认,她是没有任何办法的,而 且也会对自己的猜想产生怀疑。可是,乔煜的眼睛、表情、情绪,都已无言地说明 了一切。 董晓晗直直地望着乔煜,喃喃道:“去自首吧。” 乔煜与她对视了一会儿,一句话也不说,脸色苍白地起身向门口走去。勉强出 了门,乔煜就感到双腿发软,但她没有让自己摔倒,她坚持走到楼下,走出小区大 门,叫了出租车,钻进车里的时候,她感到身上一点由气都没有了。 董晓晗蹲在地上,把摔成两半的水晶小羊捧在手里。此时,它已不再是羊的形 状,而是一分为二,成为两个似是而非的东西。它还能复原吗? 她清晰地感觉到, 心中一种最珍贵的东西,正悄悄地远去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没有力气去抓住它, 没有办法去挽留它。 董晓晗从宠物市场买来一只小猫。每次吃东西或喝水之前,必然先让小猫试用 .没有异样,才会自己食用。谭湘铭每天都要打来电话问候她的情况.问乔煜有没 有来过,董晓晗说自己一切都好,乔煜再没露面,要他不必挂念。谭湘铭每每表示 要来看她,总是被她婉言谢绝。她以调整情绪为由,说自己只想好好休息一下,安 静一下。谭湘铭也不勉强她,在电话里叮嘱一番.有时也会轻叹一声,免不了些许 惆怅。董晓晗除了对他的关怀表示感谢.对其他一切只装作浑然不觉。放下电话, 她会忍不住在心里道.原谅我吧,我一颗心都给了陈峰,直到目前我依然没有力量 去转移它.我不能骗你啊。 自与乔煜不欢而散后,短短几天乔煜又先后三次来看董晓晗。两个人再见面. 并没有什么尴尬,只是话语明显比以前少了。乔煜建议董晓晗别老闷在屋里.多出 去走走。董晓晗说没心思出去走,而且每次都要求乔煜去自首。而只要一听到“自 首”二字,乔煜的脸色就会变得十分难看,两个人就会再次不欢而散。 乔煜第三次来看董晓晗,是个雨夜。窗外的细雨如泣如诉,灯光下董晓晗又谈 到自首。乔煜没说什么话,而是转身钻进卫生间,关上门在单面待了很久。董晓晗 来到门口,从门缝里听到乔煜低低的哭泣声。一种压抑着的哭泣,哭得很伤心,与 外面的雨声交织在一起,令董晓晗的心不由自主地绞作一团。 看来,乔煜的内心也正在经历着煎熬和痛苦。董晓晗觉得自己是不是对她太残 忍了? 可一想到鲁小昆的死,就立即咬着牙让自己硬下心肠来.“阿煜! ”董晓晗 喊道,“你哭什么? 有什么话你可以讲出来,哭什么? ” 乔煜没应声,卫生间的门忽然打开。乔煜走出来,站到董晓晗面前.望着她的 脸,什么话也不说,眼眶里的泪扑簌簌地滚落着,止也止不住.董晓晗问:“你怎 么啦? 哭什么? 你心里难受是吗? 自首吧,把什么都说出来,就会好受了。” 乔煜默不作声一把抱住董晓晗,紧紧地拥抱着她,并且用她的脸贴在董晓晗的 头上,久久不愿撒手。董晓晗也不由泪如雨下。每次她硬着心肠向乔煜说“自首” 这二字,就像有一把刀子在剜她的心。乔煜哭着说:“晓晗,我对不起你,你要原 谅我。” 董晓晗猛地推开乔煜,声泪俱下道:“原谅你? 你终于承认了是吗? 你为什么 要杀他! 为什么!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乔煜的视线移向别处.躲开了董晓晗利 刃般的目光。她抹着泪道:“晓晗,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一切如何,我曾经对你的 好,都是真的,是发自肺腑的.我曾经真的是把你当妹妹来相处的,我也不必非得 求得你的原谅,我只是说出我想说的话,信不信都是你的事。” 说完,乔煜捂着被泪水迷蒙的脸,转身跑了出去。 董晓晗无力地跌坐在椅子里,傻呆了大半天,内心里是一种油煎般的感觉。雨 渐停了,天渐渐亮了,她喝了小半杯凉水,到卫生间里洗了脸,上床躺下了。 太阳早已高高地升起。直到中午,昏昏沉沉的董晓晗才懒懒地从床上爬起来。 她像往常那样来到卫生间,打开燃气热水器的闸门,拧开龙头准备洗澡。刚刚脱下 身上的睡衣,便听到手机铃响起。便又回到卧室.拿起手机,边接听边走出来。是 谭湘铭打来的,他一如既往地问候她的状况,重复着每天都要问一遍的话题,比如, 问她晚上是不是睡得很晚。有没有充分休息,起床后有没有开窗通风换气,叮嘱她 一定好好吃饭.多喝水,又说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散散心,等等。董晓晗耐 心地应付着,心里传过一股股暖流。现在,她已感觉到谭湘铭不再是普通的朋友, 而是成了亲人,就像哥哥那样。但她就是无法对他产生爱情,而他需要的恰是爱情。 她想,她可以给他所有的感情,除了爱情。 卫生间的莲蓬龙头在哗哗地淌着水。 董晓晗边接听电话,边走向卫生间。谭湘铭终于挂线了,她顺手把手帆放在墙 角的三角架上,关上卫生间的门,褪掉内裤,纤瘦玲珑又滑若绸缎的身体便亭亭玉 立在水流底下。 洗了大约十多分钟,不知何故,董晓晗感到有些头晕,难道是因为空虞的缘故, 体力不支? 可往常也总是空腹洗澡啊,今天这是怎么啦? 对了.昨天晚上到现在就 没吃一口东西,一定是饿过头了,身体内能量不够。她坚持着洗头发,坚持着冲洗 身上的香皂泡。可是她渐渐感觉身体发软.双腿在抖,眼睛也有些花。 几乎在一瞬间,她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身体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在最后的意识里,她感觉卫生间成了一个可怕的地方,一个地狱! 她想尽快脱 离它,但她已没有一丝力气,连爬的力气都失去了! 但她还有一丝意识,一种求生 的本能,一种意志,迫使她抬起手,摸到了三角架上的手机。是谭湘铭表示关怀的 电话,让她把手机放在卫生间的三角架上。 在最后的意识里,她想到把这个求救的电话打给谭湘铭,然而一转念又被否定。 不能让谭湘铭看到自己的裸体! 这是残存在她大脑中最后的意识。 她拨打起陈峰的手机。 她曾经对自己发誓,永远不要去打扰陈峰。可是,此时此刻,除了挽救自己的 生命,其他任何想法都已退到其次。陈峰那个号码她是刻骨铭心的.拨出几个数字 原本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可此时,拨出它们仿佛要翻越一座高山。 因为,她的手指越来越软,到最后几乎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陈峰正在小型会议室内开一个关于集团发展走向的重要会议。正谈到一个节骨 眼上的时候,手机在面前的会议桌上突然震颤起来。他拿过来看了一眼.立即从会 议桌前站起来,按了接听键。 董晓晗这个手机号,是在陈峰结婚前夜两人最后一次约会时,她主动留给他的。 尽管陈峰从没使用过一次,但还是有着深刻的印象。看到手机屏幕上这个号码突然 出现的这一刻,陈峰立即有一种预感,董晓晗遇到了大事。他太了解她了,不到万 不得已她不会找他。果然,董晓晗在电话里的声音极其微弱,她只说了七个字:“ ……我中毒了……卫生间……” 陈峰的心脏腾腾狂跳起来,但他没让内心的变化从表情上流露出来.他转身回 到会议室,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用惯有的从容平静的语调。中断了正在进行着的会 议,然后不顾众人惊愕的眼光,匆匆离开公司。坐在会议室里的都是集团的副总裁、 财务总监级别的人物,他们面面相觑.无不为陈峰突然毫无理由地中止一个重要会 议而感到惊讶。要知道,这可不是陈峰的作风。陈峰的秘书从后面快步追上来:“ 陈总,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我去吗? ”陈峰头也不回:“你留下来看家,管好公司 的事。” 陈峰把油门踩到最大速度,一口气来到鲁安集团的家属小区,凭着记忆来到董 晓晗居住的那栋楼。这个地方他只来过一次,虽然他没有上过楼,董晓晗居住的屋 子,他也没有进去过,但那次他站在楼下大雾中,清晰地记住了董晓晗冲他挥手的 那扇窗户。 陈峰一口气奔上楼,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董晓晗的门。他推了推,里面没有任何 动静,他一反常态,使出全身力气用身体把门撞开。 董晓晗赤身裸体卧在卫生间的地板上,仿佛已经死去。 陈峰冲进卧室从床上抓了一条毯子,将她裹住抱起来.发疯似的往外跑:“宝 贝,这是怎么啦? 你坚持一会儿.坚持一会儿! ” 一阵风驰电掣的疾驰,陈峰的心始终悬在嗓子眼。他无数次在心里想象过重逢 的场面,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情景。董晓晗被送进了急救室。在实施了一系 列最先进的抢救措施之后.医生走出来.摘掉口罩.向焦急等候在走廊上的陈峰说 :“好悬! 再迟五分钟就回天无力了。” 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陈峰终于松了一口气。董晓晗被推进了病房。医生叮嘱陈 峰,让病人多休息,陈峰点头向医生表示谢意。医生与护士离开后,陈峰轻轻来到 董晓晗的病床前,在床头坐下来,注视着她。 她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闭着眼睛,眉头微蹙,似乎内心隐藏着永远也解不开 的结。从前那个纯纯的、柔柔的董晓晗不见了.面前的董晓晗,是一个装着满腹心 事的女人,是一个心里刻着伤痕的女人。 一种心痛的感觉.悄悄地划过陈峰的内心。 陈峰的手机不时地震动,他索性把手机关掉。他伸出大手,握住她的一只小手 .一言不发静静注视着她,感受着她。时间仿佛回到了往日恋爱的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董晓晗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一眼看到陈峰,她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两颗泪便从眼角滚落。 她感到浑身虚弱,无力。尽管眼下已是夏天,她却感到了冷,她很希望陈峰能 够像往常那样把她搂在怀里,让她单薄的身体紧贴着他强有力的胸膛。可是,她没 有向他表达这个强烈的愿望。她的手被他握着,他坐在地身边,这已经让她很满足, 很感激了。她努力使自己微笑,把微笑给他。他说过,他最喜欢她的笑容。 这是她惟一深爱着的男人。用全部身心、用生命去热恋着的男人。陈峰也在对 她微笑。他的微笑依然那么亲切,那么明亮,那么温暖,让她怦然心动,就像第一 次看到的那样。 “怎么会这样不小心? ”陈峰握着她的一只手,柔声询问。 此时.董晓晗的脑袋中闪过乔煜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就在昨晚,乔煜把自己关 在那个卫生间里待了好半天。从卫生间出来后,乔煜还抱着董晓晗哭了半天,说对 不起她,请求她原谅她。当时董晓晗以为乔煜是因为鲁小昆而说对不起的。但现在 看来,她请求她的原谅,向她说对不起,包括她伤心痛苦的眼泪,都另有其意。 泪水模糊了董晓晗的双眼。 “不许哭啊……”陈峰拿出纸巾,为她拭泪,他用手轻轻拍拍她的脸,温柔地 安慰着她。董晓晗握住他为她拭泪的手,让他的手指紧贴着自己的脸颊,久久不愿 放开。我想你! 她感到心在哭泣着,不断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可是,她没有把它说 出口。好半天,她才开口道:“阿峰,我求你一件事。” 陈峰望着她:“你说吧。”董晓晗忍住眼泪:“帮我打个电话好吗? ” 陈峰轻声道:“是不是想找乔煜来陪你? ”他知道,她最好的朋友是乔煜,虽 然他并不喜欢乔煜,甚至不愿提起乔煜的名字。他永远都无法理解,他的好友苏竞 为何那么为乔煜着迷,而且他爱的女人董晓晗为什么与乔煜那么要好。人的感情真 是奇怪。 “不。”没想到董晓晗否定他的说法,她咬了咬嘴唇,轻声说。“我找苏竞。” 陈峰有些意外,但他没有问为什么。董晓晗又道,“先别告诉他什么事,你先让他 过来,然后我对他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