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明过后,阳光的穿透力直抵地心,地温就从深处的泥层里泛出一层一层的暖 意来,仔细地包围了草木万物的根。草根暖了,就伸开了细长的触须,饱吸着温暖, 恣意地冒出了成片的绿芽,夸张地把地面弄成了一幅一幅随心所欲的水彩画;树木 暖了,就齐齐地把枝叶梳理得一片清明,把该绿的叶子、该开的花朵都排上了枝头, 它们或是星星散散、淡淡雅雅,或是熙熙攘攘、媚态百生。手拉手地演绎着春暖花 开的阵势。 老邮差看着路边那些随意蔓延、高低相错、姿态各异的杂草和树木,看着那些 在春风里捺不住性子竞相盛开的花朵,心里缓缓地叹着气:如果手里还有庄稼地的 话.眼下正是人们进进出出到地里给麦子灌水施肥的日子。可惜锦官城的人现在已 经没有种庄稼的地了。 老邮差一路走着,走几步,就站下来歇一歇脚。坚硬的水泥路面硌得他脚底板 难受。 锦官城已经面目全非了,老邮差不想看见没有各种庄稼的锦官城,他的眼睛没 处着落,索性就只看触着路面的拐棍。随着他的步子,拐棍在有节奏地敲击着水泥 路面,那动静好像一头新挂了掌的毛驴走在新铺的青石板路上,声音刺激得人耳朵 里直起刺。没有了庄稼做衣裳的锦官城,样子像是一个卖豆腐的人挥着一把切豆腐 的钢刀子,切一板子软豆腐似的,三刀两刀,轻轻松松,利利索索,就把一个锦官 城切成了无数零零碎碎的块块和条条。那些长条的被铺成了一条一条硬硬的水泥马 路,小块的则被无数的砖头和瓦块团团地包围起来,围成了各种形状及名目的工厂 和店铺。 整个锦官城,就剩下一块墓地,还草丰木盛地退缩在一边,没被坚硬的水泥壳 子固住。 早上,孙子尚连民喊他第一声爷爷时,老邮差就听见了。他的耳朵好使着呢。 但是,他仍然装作没听见似的,一步一步继续朝前走,右手里的拐棍并没有触到地 上,而是在他手里前后地晃着,像是在给他的步子打着节拍,又像在给他数着从家 里走到墓地去的步数。 他不说话,可不是冲着孙子去的。他是在生小儿子尚进东的气。 锦官城人都习惯叫他老邮差,他在心里也叫自己老邮差。现在又不用拿着粮本 子到粮站里去买粮买油了,除了领工资的时候会用到尚宗仁这仨字,平时他的名字 就跟现在派出所里挂的那些空户一样,只是树叶子似的挂在一个树杈上。 树叶子这个比喻,是锦官城有名的小顺说出来的。这个小顺,在大街上一走, 就能晃悠出一摞新名词来。二先生喜欢说五色令人目盲,这个从城里跑回来的小顺, 恰恰就跟染缸里一根搅颜料的棍子似的,身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颜料了。老邮差不 喜欢这个从城里跑回来的小顺,他现在称呼小顺,都说是那个从城里跑回来的小顺。 不喜欢归不喜欢,小顺说人的名字是像树叶子一样挂在树权上的,老邮差却不得不 对这话有几分赞同感。 老邮差尚宗仁一辈子没有离开过锦官城。 1950年县里到锦官城设了个邮政分所,要在锦官城招投递员送报送信,但告示 贴出去了几天,也没人愿意去干这种跑腿受累的活。锦官城的人说,身上背着个布 袋子,走村串户地转悠,挨家挨户地打听着门送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饭的, 人家还不放狗咬? 邮政分所的门挨着剃头匠老冉的剃头铺子,尚宗仁到老冉的铺子 里剃完了头,站在门口朝邮政所里看,就看见了所长老苏。老苏在里头擦柜台,抬 头看见了在门口朝里望的尚宗仁,就笑着招呼尚宗仁进去。 尚宗仁笑了笑,摸着刚理过的短发,走进了邮政所的门。一间屋子,两眼就瞟 完了。尚宗仁看着老苏,说:“以后锦官城的人朝外写信,给你就行了? ” 老苏说:“买张印花贴上,给我就行了。” 尚宗仁表示怀疑地说:“真能收到? ” 老苏折身走进柜台里,一会儿,手里拿出几封信转了出来,把信举到尚宗仁眼 前,说你看看,这是从哈尔滨寄来的,这是从山西寄来的,都是远路里来的。 尚宗仁疑惑地看着老苏手里的信,问:“花几分钱,几千里路远也能给送到手 里? ” 老苏点着头说:“对,只要有地址,全国什么地方都能送到。”说着眼睛盯了 眼尚宗仁,问,“你愿意不愿意来这里给我帮帮忙? 这可是个行善积德的好活。眼 下是要步行着去送,可过不了一阵子,就能给配上自行车。那时候,两个车轮子一 转,路就变短了,就轻快了。” 老苏人长得和善,说话的声音也绵软,让尚宗仁一时觉得没法拒绝。他又摸了 摸头皮,支吾着说:“要是没人来干的话,我就试试。” 回到家里,尚宗仁说完他答应老苏去邮政所里帮忙的事,他母亲的泪水就流下 来了。她看着儿子,抬手抹着泪说:“看来你真是这个命,让我担惊受怕了这些年。 现在你去干这个也好,等于把要饭的命冲了。” 尚宗仁三岁的时候,被母亲背着到崇光寺里去上香,走到庙门外咸瞎子的摊子 前,尚宗仁的母亲忽然想给尚宗仁算算关煞,就从背上放下尚宗仁,牵着他的手到 了咸瞎子的跟前。报完了生辰八字,咸瞎子掐着指头算了一阵子,突然停下了掐动 的手指,把手指僵在了那里,缓缓地开口说:“二嫂子,您也别给我钱了,省下两 个钱,领上孩子到庙里进香去吧。” 锦官城的人都知道,瞎子算命不要钱的人,要么就是快死了,要么就是命贱得 不值算命钱了。 尚宗仁的母亲急了,慌慌张张地问:“大兄弟,您这是怎么说的? ” 咸瞎子翻动着两只空洞的眼睛,说:“乡里乡亲的,我也不瞒您了,别看着您 家里现在置几十亩地,还开着饭铺子,走着油盐驮子,可您这个儿,命里注定就是 数门鼻子的命。” 咸瞎子的一席话,听得尚宗仁的母亲心里惶惶地,庙也忘了去,抱上儿子扭头 就往家走。回到家里,她不敢和家里人声张,连丈夫二梁也没敢说,只是在背地里 偷偷地擦眼抹泪。细想想,除了要饭,还有什么活用得着挨家挨户地去数人家的门 鼻子? 从高处俯瞰河道里的麦子,和在麦子身边看它们的感觉彻底地不一样。站在 麦子边上看,麦子和人是连在一起的,人和麦子是一个完整的整体;在岸上看,麦 子就像是在梦里了,遥遥地浮动着,起着涟漪,几乎一点儿也不切实际。 看着那些在风里涌动起伏着绿色波浪的麦子,尚连民觉得心里头特别的别扭。 若是在十年前,锦官城的人就是用手指头去思想,也不会有人想到,有朝一日,会 有人把麦子播种在河道里。河道是什么地方? 顾名思义它就是流水的地方,流水的 地方可以生长水花水草,生长鱼虾水虫,生长石头和水苔,生长鸭和鹅,但一定不 是麦子扎根生长的地方。可是,现在,麦子却不容置疑地种在了河道里,堂堂皇皇 地长在河道里,像一个怪异的梦,张扬着一头飘忽的头发,占据着河床。倘连民摇 晃了一下脑袋,像是要从脑袋里晃走这个奇怪的梦,又像落水后爬上岸的人在拼命 地甩动沾在头发上的水。 太阳升起来了,金色的马车轮子飞过河边一片杂乱的树木,那些麦子就被太阳 柔韧的光芒罩住了。麦子还没有抽穗,叶子和那些崭新的杨树叶子一样,也像涂了 层细密的油,在风里软软黏黏地摇晃着。季节才过了清明,它们的叶子还不能在风 里哗哗啦啦地发出那种明亮响声。麦子地边的湿地上,开着一些紫颜色的小碎花, 半褐半绿的心形叶子紧紧地贴在地皮上,只用细细的绿茎子顶着几片紫色的小花瓣, 好像在开花的空当里突然受了什么惊吓,模样战战兢兢地停在了那里,惊慌地观望 着,花瓣再也不敢往大处张扬了。 刚才站在那里看麦子,尚连民脚下就踩踏着那些紫色的小花,把它们身体里一 滴一滴紫色和绿色的液汁都踩了出来,然后又把那些汁液一点一点地渗回了它们扎 根的泥土里。 踩着花的时候,尚连民没有注意到地上有花开了。那会子,他的眼睛和心思, 全都落在了河道里这些麦子的身上。 他在想麦子是种在河道里的。还在想这种种植的背景,是不是非常滑稽。 河道里已经没有水了,河床是干涸的。但是没有水的河道依然还是河道。河道 里那些被清澈的河水冲刷着,不知道干净了几百年几千年身子的沙粒和石头,几年 前都被尚进东的工厂制造出来的黑色污水湮埋在了污泥底下;两边靠岸的湿地里, 同样是淤积的厚厚的烂泥,只有中间的一线水沟,还积存流淌着一缕散着淡淡臭气 的黑色污水。 麦子种在河道里,是他爷爷尚宗仁的主意。 在家人眼里,这个老头子老得都有些古怪了。 种麦子那天,锦官城的好多人都跑来看热闹。 他们不知道尚连民在河道里种麦子是谁的主意,都以为是尚连民自己的主意。 尚连民也不解释,随便他们怎么说去。他们看着尚连民在那里认认真真地刨地,划 垄,施肥,撒种子,就都站在河岸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笑,七嘴八舌地说面粉才多少 钱一斤,又不是金子的价。再说,就是金子的价,整个锦官城的人都饿死了,也饿 不着他们家一颗牙,他们家里有那么多厂子,钱像树叶子一样多。 小顺在人群里站了有一刻钟,他朝那些七嘴八舌的人瞪了一眼,然后就甩掉了 脚上的皮鞋,挽了裤腿走下河岸,从尚连民的手里接过镘头说:“我来刨地,你撒 肥料和种子。” 尚连民说还是你撒吧,轻快些。 小顺弯腰刨着地说:“多少年没干这活了,手生得没数了,肯定撒不均匀,还 是你撒吧。” 刨了一会儿地,小顺直起身子,看着站在岸上往他们这里观看的人群,又嘲笑 地说:“现在,整个锦官城的人都在等着当城里人了。” 看着手里的田地慢慢地变成了宽阔的马路和一个一个工厂,锦官城的很多人, 都在憧憬着当城里人了。他们都在快活地说:看呀,咱们锦官城就要变成城里了。 他们说:谁不想当城里人? 城里人活得多滋润,不种粮,不种菜,天天变着花样吃 好吃的,穿好看的。女人只把往脸上搽粉化妆当做活干,描眉画嘴,听说涂抹一张 脸就要花上一个钟头的空。男人们呢,身子上上下下没有一星点尘土,鞋底鞋面干 净得上床睡觉都不用脱。 这些期待着当城里人的锦官城人,他们用尽心思地想象着城里人的生活细节, 然后把那些细节转变成具象的言辞表达了出来。似乎嘴里吐出那些言辞,他们就超 前地享受起了城里人的生活。 他们嘴里说着这些话,眼睛里往往就盛满了脱离开土地的快乐和对未知生活的 向往,那样子就像一只只努力挣脱着想往天空中飘飞的风筝。 种罢麦子,锦官城的人就没有前来河边观看麦子的了。一是人们嫌河里飘上来 的臭水味不好闻,二是人们的眼睛早就看够了麦苗子的青色。 祖祖辈辈都在看的东西,还有什么稀罕的? 锦官城人谁都知道刚从地里冒出来 的麦子苗是青的,结了穗子被南风吹熟了麦子就是金黄的,割了收了,打了扬了, 麦芒子扎人,毒日头底下晒麦子太阳还晒死人,实在没什么宝贝的。 只有小顺,日子久了会溜达到河边来,或是瞅上两眼麦子就走了,或是站在某 棵树底下,眼睛看着麦子发上半天呆。 尚连民发现,除了在河边和墓地里,锦官城人在别处是不会看到小顺发呆的。 想完了种麦子的情景和小顺,尚连民继续看着麦子,想这麦苗子一点一点地青 着,竟就过了清明,再有两个月,麦子就会熟得一片金黄,在太阳底下叮当作响, 散发出一地喷香的味道了。如果是在前几年,一过了清明节,锦官城所有的孩子看 着地里开始拔节的麦子,就会像盼年一样,盼着过六月六了。 满地里都是麦子的时候,麦子熟了,收了,晒了,装在了缸里囤里,到了六月 六,锦官城家家户户都会用新收的麦子磨了面,蒸大馍馍,蒸面鱼、面仓龙、面兔 子。面鱼都是一色的大鲤鱼,甩着弯弯的尾巴,人们用缝衣裳戴的顶针,在鱼头上 按下圆圆的鱼眼睛,再半侧着顶针,在鱼身上按上半圆的鱼鳞,用剪刀剪出鱼鳍, 用切菜刀划出鱼尾。仓龙一律都是盘起来的,头上的大角和身上的小刺,都用剪刀 一剪子一剪子地剪出来,头上的大角夸张地张扬着,身上的小刺则像受惊吓后的刺 猬身上的刺,一根一根尖尖地扎煞着。小兔子的耳朵也是先用剪刀剪出一个轮廓, 然后再用拇指和食指一点点地捏扁,爪子同样是用切菜刀的前尖仔细地划开,红红 的兔子眼睛就用鲜艳的红小豆来代替。蒸熟的大馍馍都用来敬天,感谢上苍一年里 风调雨顺;面鱼是送给亲戚朋友的,一取连年有余的意思,二是相互祝贺地里的庄 稼又有了一个好收成;仓龙一般都放在粮缸粮囤里,为的是祈求粮仓里年年有余粮, 年年缸满囤流;面兔子和活的小兔子一样活泼可爱,蓄着蹦跳之势,那当然就是给 孩子们预备下的,他们手里拿着个面兔子,个个都会眉开眼笑,如获至宝地兴奋着, 小兔子一样满街上蹦跳。 三个外地来锦官城打工的人走过了尚连民,他们的眼睛往河底里看着看着,看 见了河底里的麦子,就站下来议论河道里那些水草那么绿,是不是拿绿漆漆过了。 一个人听了开心地大笑起来。 笑完了,认真地说:“听说到处有拿着绿漆漆荒山当绿化的,还没听说过谁拿 着漆来河里漆水草。 这条河里的泥沙都被大东公司弄出的那些臭水熏泡透了,劲大得要命,草当然 就长得茂盛,绿得发黑。” 另一个人仔细地瞅了瞅,看清了河道里的绿色植物是麦子,而不是什么染了漆 的绿草或者因为营养过剩绿得发黑的水草,就拍了一巴掌说水草是拿漆漆过的那个 人的胳膊,说:“你们两个人什么眼,都仔细看看,什么水草,那是麦子! ” 尚连民在一棵杨树底下站着,手扶在树干上的一只树眼睛上。树是分成两排栽 的,是那种老品种的杨树。一排栽在路的左边,一排在路的右边,样子像是把中间 的路也夹成了一条河,那些树就顺理成章地纷纷扮成了河岸。其实树中间的路本身 才是河岸。刚下了一场蔓延细密的清明雨,路面还没干透,颜色看上去就比平日里 要深沉一些,在阳光里不动声色地冒着一缕一缕的湿气。 尚连民小时候一直没弄明白,这种杨树干上怎么会长满了眼睛,一只一只地, 晴天不闭上,雨天不闭上,白天晚上都不闭上,把树伐倒了也不闭上,直到把树皮 剥下来,晒干了,放到灶底下烧成了灰,那些眼睛才不见了。在小时候的某一个黄 昏里,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些树的眼睛时,就被这些眼睛吓哭了。他哭着跑到了奶奶 身边,奶奶听清楚他是被树上那些眼睛吓哭的后,就拍着他肉嘟嘟的屁股蛋子哈哈 地笑起来,笑得尚连民停了哭。 奶奶说那些树睁着眼睛不睡觉是给小鸟看家的。 又问他看没看见树杈子上那些鸟窝,树睁着眼睛不睡觉,鸟窝里的鸟才能闭着 眼睛睡觉。你睡觉的时候,你娘不是也睁着眼睛看着你? 尚连民想想也是,他是没 见他娘闭着眼睛睡过觉,他娘的眼睛,就像那些树的眼睛,从来也不闭,总是在一 边看着他睡觉。听完奶奶的解释,尚连民才不害怕了,他想树的眼睛原来是那些小 鸟的娘。他又想起了天天学着各种鸟叫逗他们玩的鸟人爷爷,觉得他肯定是小鸟的 爹,要不,他怎么能够让飞来飞去的小鸟认认真真地站在树上,不停地和他说话呢 ?三个议论麦子和水草的人走过去了,尚连民才转过身,拍了拍树干上的眼睛。就在 拍树干上的眼睛时,他看见了健步行走的爷爷老邮差。看着爷爷的背影,就知道爷 爷准又是到公墓里看墓地去。尚连民一直弄不明白。爷爷硬朗的身体,行动起来半 点也不像八十岁的人,他怎么突然变得像那个喜欢到墓地里去学鸟叫的老鸟人似的, 天天要到墓地里去? 墓地在那里好好地长着草,长着树,用得着天天去看吗? 不看 别的,你单看他手里那根装饰一样的拐棍吧,在手里提着,眼熟得像老电影里那些 上海阔佬们手中拿的文明棍,那就是做派用的。这样一副身板,再下去十年的工夫, 大概也不会躺到坟墓里去的。但这一年里,他却像着了魔似的,天天去看墓地。墓 地里有什么好看的? 一大片树林子遮天蔽日,胆小的人进去,会觉得它阴森森的, 凉透人的脊梁骨。 尚连民亮开嗓子喊了一声:“爷爷,您又到墓地去? ” 一棵一棵乍放开了叶子的树木间,穿梭着猎猎的南风,风像旗子一样,在树木 间眉飞色舞地展动着,就把尚连民喊出的声音给缠裹了起来,悄悄地留下了一些, 绕在旗子间把玩着。不过,尚连民想就是逆风.老头子也准能听得见他的喊声。老 头子的耳朵好使得晚上都能听见蚂蚁打架,听见老鼠给猫捋胡子,还能听不见他这 么大的声音在喊他? 老邮差没有停下来理会尚连民。尚连民的声音只是像一阵微不 足道的细风,从树叶子的边缘上擦过去就擦过去了,丝毫没有摇动那些沉浸在某种 回忆里的叶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