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夏天的锦官城在清晨里依然特别清爽,只是空气里少了些庄稼的味道。没了庄 稼和那些无边无际蔓延的野草覆盖着土地,空气就是赤裸裸的空气了,里面彻底失 去了庄稼、草木和百花糅合在一起的那种温润和香甜。现在的空气里,荡漾着的是 一种让人无法说清楚的味道,干燥,枯涩,仿佛充满了火焰和煤气。这样的空气, 已经不是锦官城的空气了。 若是在几年前,在这样的季节里,锦官城的空气里早就飘满了庄稼、青草和树 木的气息。田野里那些飘浮起来的水汽,它们在滋润着庄稼、草木和百花的同时, 就把庄稼、草木和百花的气息一丝丝地携带了出来,糅进了锦官城的夜晚和清晨里。 特别是黎明时分,天上的星星挂在高大的树枝上,犹如一盏一盏点燃起来的水 晶灯笼,在锦官城的上空,为那些清香的气息照耀着飞扬的通途。天亮的时候,那 些庄稼、草木和百花的香味,就挂在了树的枝叶上,村街边的石头上,小河里的流 水上,挂在了每家每户的房檐下,窗棂边和院子里的每一件家什上。锦官城的人从 睡梦里醒来,鼻子里嗅到的就是庄稼、草木和百花散发出来的清爽味道。现在,虽 然清晨的空气依然是清爽的,但这种清爽里再也没有了庄稼、草木和百花混合在一 起的诱人的清香。 蔡雯骑在摩托车上,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心不在焉地往前赶着路。她觉得人长 大后,就变得像现在的锦官城了,虽然每一处肌体里都在涌动着某种看不见的活力, 但失去了庄稼作铺垫和底色的锦官城,给人的感觉却是灰暗和单调的。又犹如那些 缺乏色彩的水泥马路,表面上车水马龙,内心里却是无限的寂寞。 刚拐过路口,蔡雯就从摩托车的后视镜里,看见了开车尾随在她后面的尚连民 和李蔓。蔡雯把摩托车靠在路边停下来,跨下摩托车,站在一棵树下等着他们的车 靠近。这条路是去年新修的,路边栽的行道树,树身子细细的,蔡雯伸出手腕比了 比,还没有她的手腕子粗。倒是树冠上那些新鲜的枝叶,沐浴在清晨明亮的光辉里, 通体都在散发着蓬勃的生机。似乎那种生命的力量,没有任何一种外力可以击垮它 们。 尚连民的车还没停稳,李蔓就已经落下了车窗。她打量了一眼蔡雯,又回头看 了一眼尚连民,然后趴在窗子上喜笑颜开地说:“蔡雯今天打扮得可真够时尚的。” 蔡雯拢了拢头发,笑着回敬道:“再时尚,也比不上你这个城里来的老板娘呀, 是不是民哥? 嫂子是城里人,就爱笑话咱们乡下人的穿衣打扮。” 李蔓扭回身子拍着尚连民的肩膀,说连民你看,蔡雯的嘴有多刁。我什么时候 笑话过你们?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是越来越觉得,你们锦官城的人,简直 个个都是麦芒子,我一不小心,就会被你们扎一下子。 尚连民说不得了了,跟着我捆过一次麦子,就找到形容词了? 你要是捆两次麦 子,保不准就能变成一个麦子体诗人,还能在网络上迅速蹿红。 现在你把我们锦官城人形容成麦芒子,那你还不是城里来的针! 李蔓夸张着眼 神看着蔡雯说:“蔡雯你听,你哥还装作懂诗呢,人家诗人可都是最能怜香惜玉的, 他却净欺负老婆。我跟着他到锦官城这么久了,你听听,他竟然一直都在拿着我当 外人看待。” 尚连民说:“我们没拿你当外人,是你本身不拿锦官城当自己的家,老以城里 人自居,严重地伤害了我们锦官城土著人的自尊心。你看咱们丹青婶子,都和咱二 叔离婚了,还每个星期来看咱爷爷。他们离婚的事,爷爷至今还蒙在鼓里。这一点, 你得向咱丹青婶子好好学学,自己就把自己当成锦官城的一个分子,和锦官城耗上 了,谁还敢拿你当外人。” “好呀。”李蔓说,“什么时候我们也离婚了,我就以丹青婶子当榜样,你放 心了吧? ” 尚连民的手在方向盘上滑了一下,说:“李蔓同志请放心,我们努力不学二叔 他们。就是三叔,我们也努力不学。以后,我还想找个机会到澳大利亚去读读书, 让你借着陪读的机会,多给尚家生出几个小怪物来呢。” 蔡雯在车外看着他们两口子没完没了地闹腾,就故作生气地说:“我还想和你 们说个正经事呢,你们两口子到底有完没完,不怕我这只闪光的电灯泡照得你们眼 睛疼? ” 李蔓笑着说:“羡慕我们了? 那还不抓紧解决问题。我们停下来,也是有正经 事要和你说。我们要说的是武明,你说的不会也是他吧? ” “原来你们都在算计我了。”蔡雯假装不满地说,“你们俩不会也赞成我和武 明好吧? ” 尚连民说:“和武明好有什么不好,他不就是在形势上结了一次婚,又离了一 次婚吗? 你还是锦官城的精英呢,精英就这种思想水平? ” 看见蔡雯站在那里笑,尚连民又说,“你看城里那些同居的人,同居够了,说 分开就分开,本质上和离婚有什么区别? 就是少了一个结婚离婚的本本而已。或者 说,他们的行为,还不如武明这样离婚的人纯粹,有责任心。武明离婚又不是武明 的错,是他老婆出了国,喜欢上了人家外国的男人。不过话说回来,他老婆也没有 错,一个人追求不同了,眼界不同了,能量不同了,磁场不同了,选择生活的空间 就一定会跟着变化。谁都想过比眼下更好的生活。” 蔡雯觉得尚连民的口气里突然有了些尚进东那种不容置疑的味道。她不喜欢这 样的说话方式。蔡雯就看着路对面的树和路上的车辆,行人,说道:“我就是不愿 意被别人安排生活,尤其是婚姻。在锦官城,武明是很优秀,也给公司立下了汗马 功劳。假如是我自己先喜欢他,那可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这样就太霸道了! ”尚连民说,“凭什么非得你先喜欢别人才行? 你这纯 粹是霸王条款。我赞成你和武明好,不是看见他给你们大东公司出了多少力,做了 多大的贡献。我看中的是他的人品。当初你们公司里奖给他一百万,他一分没留, 悉数都拿去给女朋友作了出国的费用,他女朋友拿了钱后,怕他不放心,于是主动 提出来和他领结婚证。按照有些人的说法,那也许根本就是他老婆的一个阴谋,就 是为了利用他的那笔钱出国。 但是,他老婆委托律师前来和他签离婚协议的时候,他对那些钱硬是一个字都 没说,就签了字。锦官城的人可能都会笑话他窝囊,包括他爹娘和武清都这么说, 但我不这样看他,我觉得他是一个心里有大爱的人。一个人心里有大爱,才能包容, 忍耐,承受他爱的人对他的各种伤害。武明是和我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我最了解 他了。” “他没用重金收买你,让你给他当说客吧。”蔡雯和路上的一个熟人摇了摇手, 解嘲似的说。她觉得尚连民说的这些话也有点道理。但是,总不能因为他对另一个 女人有什么包容和忍耐的大爱,你就得去爱他吧。 “他本身就是块重金。”尚连民发动着车子说,“包括我,谁也没有勉强你的 意思,你有空的时候就仔细地考虑考虑。现在不和你说了,我还得给李蔓同志打工 去。” 蔡雯依然站在路边,看着他们的车开远了,在车流里变成了一支射向远处的黑 色的箭,她才重新跨上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往公司里赶。 一进公司,蔡雯就被尚进东叫进了他的办公室。蔡雯知道,尚进东把她叫进来, 除了武明的事,肯定不会是别的。尚进东站在窗子前的阳光里,看了会儿窗子外面 的什么地方,然后又侧过身子,一言不发地看了会儿蔡雯,看得蔡雯心里七上八下。 这些天,尚进东放下了手里很多事,抽出时间一遍一遍地在游说蔡雯,做蔡雯 的思想工作。他甚至给尚连民打了电话,让尚连民和李蔓给他帮忙。他觉得蔡雯如 果不嫁给武明,武明早晚都会离开大东集团。而对于大东集团来说,至少在未来的 几年内,武明绝对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人物。 武明加入大东集团后,新产品的开发接连不断,武明的每一个新产品开发出来, 都让尚进东觉得武明简直就是上帝赐给他的一根点石成金的金手指。武明接连地开 发了玉米和大豆后,现在,打进国际市场去的所有产品,都是武明带头开发的。 仅仅是在肉制品上,那些出口产品的质量和营养指数,全都超过了国际市场对 中国农副产品的苛刻要求。今后,这个领域里的一切新产品,当然还需要靠武明这 枚火箭带动。 尚进东的下一个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公司一上市,他就要让大东公司的产品 马不停蹄地进入更多的国家。除了各类火腿,他还要把锦官城的其他农副产品,一 一地远销到美国,英国,法国,德国,瑞士,瑞典,加拿大,西班牙,俄罗斯,销 售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小角落。比如让世界上所有喜欢吃鹅肝的人,都能吃到大东集 团出品的鹅肥肝。 尚进东已经考虑很久了,他认为眼下最有力量留住武明的人就是蔡雯。 在武明的老婆刚出国不久,频频地从大洋彼岸的美国,从纽约市的市中心或者 郊区,从某一条街道上,某一个角落里,某一部电话机里,给武明打来越洋电话的 时候,尚进东就在开始计划,怎么才能最大限度地把武明留在大东集团了。尚进东 甚至想,武明的老婆在美国留学毕业后,公司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把她从美国挖回 来,这样·,大东集团不仅留住了武明,还能收获一个打着洋码的海归派。当武明 的老婆委托律师,把离婚协议书拿到武明跟前,让武明签字时,尚进东的心里竟然 莫名地泛滥起一阵挥之不去的喜悦。他觉得他母亲信奉的那位上帝,又一次在关键 时刻帮助了他,暂时替他留住了武明。 当然,不管现在还是将来,有些话他坚决不能给蔡雯明说。不仅蔡雯,对任何 一个人也不能明说。他不能授人以柄,让蔡雯和武明或者任何其他人,觉得他这个 当舅舅的,是在拿着外甥女蔡雯当筹码,当链条,去交换和捆绑武明。 看了一会蔡雯,尚进东就拿起窗台下面的花洒,给盆里的花淋了一些水,然后 故意轻松地问:“武明的事,这些日子考虑得怎么样了? ” 蔡雯几乎有些嗫嚅地说:“我妈的意思,还是觉得他太瘦小了。一米七的个儿, 和你们这些做舅舅的站在一起,高矮悬殊太大了。” 尚进东说:“你妈说你妈的。我是问你,你考虑得怎么样。那些电线杆子更高 大,矗在那里,还不就是根水泥杆子。拿破仑一米五六的个头,但没影响他成为一 个时代巨人。” 蔡雯笑得捂住了嘴巴,笑完了,心里有了点轻松,就说:“三舅,先不说拿破 仑的成与败。你怎么把人家早前说你的那些话,都搬出来了。你那年弄果仁场弄砸 了,锦官城的人都说你是根实心的电线杆子,好人坏人拉线点灯,电流都能从你身 上传过去。” 尚进东说你懂什么叫海纳百川。人这一生,苦的酸的,咸的辣的,成或者败, 什么滋味什么事情都经历过,也是一种收获,一笔财富。当年我如果不被那个石大 川欺骗,可能就不会有今天的大东集团。这就是事物的正反面。你学过哲学,自然 比我明白,这个世界上无论什么样的事情,有它消极的坏的一面,就必定有它积极 的好的一面。 就连天上飞来的沙尘暴,你也不能光看见它不好的一面,没有沙尘就没有黄土 堆积而成的高原,没有黄土高原,中国就不会有举世闻名的黄河。 在锦官城的历史上,到目前为止,武明是唯一一个读到研究生的人。武明把公 司奖给他的一百万元奖金一把给了女朋友,让她去了美国,武明的母亲知道后就一 直在骂武明:“我割草喂猪供着你读了书,你把书都读到云彩眼里去了吗? 书读深 了,脑子怎么变得比猪脑子还笨了,挣了钱不知道先孝敬爹娘,倒是悉数被城里的 贼女人哄了去。 一百万不是一百块,领了本本回来睡了一回觉就一百万,这个价码是不是也忒 高了点? 就是皇帝老子睡女人,也没有这个价的,最多也就是赏座宅子,那还是用 来常走动的。” 武明没法给老娘解释清楚,就嬉笑着说:“您就把您儿当回皇帝老子,等于您 做皇帝老子的儿子赏了他媳妇一座宅子。不过,您知道在北京弄一座宅子多少钱? 咱那点钱在北京置办宅子,恐怕还不够买咱们家一排猪圈那么大点儿地方。” 武明的娘说:“你也不用骗你的娘。那么些钱才去买猪圈大的一点儿地方,你 让锦官城人知道了,还以为你那是去买金銮殿。你买金銮殿也好。 买猪圈也好,娘都不嫌你,那是你置办下了家业。 但你拿钱供那个城里的贼女人去美国,她去了美国还能回来? 她跟着你来了一 趟锦官城,走在锦官城的大街上,锦官城的人和你说话,她站在一边,都不抬眼皮 去看锦官城的人一眼。那样的雀鸟飞走了,你还指望她飞回来? 影都不会有。远的 咱们不知道,单说小顺的爷爷,那可是土生土长的锦官城人,他跑去了台湾,几十 年都没回来,大材的奶奶没白没黑地哭,硬是哭瞎了一只眼睛。” 他娘竟然拿着小顺的爷爷来和他老婆作比较,这让武明哭笑不得。武明说: “小顺的爷爷回不来那都是历史原因,您根本没弄懂是怎么回事。 您儿媳妇不一样,她这是出国留学,留几年就回来。等您儿媳妇从美国留学回 来了,您就跟着我们享福吧。” 武清从大门外一步迈进来,走到近前,对站在院子里看着母亲笑的武明说: “武明你这话不大对头,你应该说,让咱娘等着,等你媳妇什么时候在美国混大了 劲,你们好带着咱娘到月球上转一圈。 看看嫦娥都在月亮上吃什么。” 武明最烦武清侃洋腔,就把笑容从脸上抹去,不紧不慢地说:“吃什么,肯定 是吃太空里最时尚最有营养的食品。地球人乘着飞船跑到太空里去,还吃最先进的 太空食品呢。嫦娥孬好也算吟神仙,是神仙肯定就比人活得逍遥和有档次。” 武明的娘气冲冲地弯腰端起盛猪食的盆子,往武清的怀里一搡,说,你给我喂 猪去,你们两个见了面,不是拧绳子,就是顶着罐子钻蒺藜。我起早贪黑地伺候你 们大了,读了书,赚了你们什么! 武清用手一挡猪食盆子,说:“喂猪也得让武明 喂去。你喂猪是供武明读了书。” 武清在镇文化站里混,多少也是个有头有脸的文化人了,总觉得自己的孩子得 接受好一点的教育。现在国家一直在提倡素质教育,而锦官城小学的那些老师,一 天到晚还是教孩子读那几本死书。武清给老婆说,这样的学校,简直把聪明的孩子 都给教傻了,我要是能在城里读几年书,一点也不比武明差。武清执意把孩子送到 了城里的小学里念书,他老婆也就跟着到了城里,一家人在城里租间房子住着,他 老婆还是给尚进东的公司里加工工作服,武清就在城里和锦官城之间来回地跑。 听说武明拿了一百万块钱的奖金,武清急急火火地跑了来找武明。他一开口, 武明就说已经晚了,他早把钱悉数打到女朋友的卡上去了。 武清心里窝着火,认为武明不够弟兄情分。 武明读大学的那些年,他可是没少避开老婆周济武明,他写的那些小豆腐块文 章和诗歌挣来的稿费,都寄给了武明。虽然钱不多,但他还是怕老婆知道了生气, 就给老婆说他发表的那些稿子都是发在内部刊物上的,都没有稿费。他老婆虽然不 懂什么是内部刊物,但还是嘲笑了他一番,说一分钱都不挣,你点灯熬蜡的图什么 ?还不如省下些工夫,帮我给肉联厂里多做几件白大褂,一件白大褂,还能挣一块钱 的加工费呢。武清故作清高地说老婆,你不懂,你男人现在是有身份的文化人.文 化人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不等他卖完关子。他老婆就撇了一下嘴角,武清看见他 老婆差点没把嘴岔子拉到肩膀子上去,她撇着嘴角说:“是什么? 是狗屁! ” 后来,尽管武明给了武清二十万块钱,帮他在城里买了房子,但武清头一次开 口时没拿到钱,心里始终存着一个结,老觉着武明一直亏欠着他什么。 武明的老婆不但没从美国回来,还悄没声息地和他离了婚。武明的娘听说武明 没把一百万块钱讨回来,就在离婚书上签了字后,当场就挺直身子昏死了过去。一 街筒子人又是掐人中,又是蜷腿,折腾了半天,个个折腾得汗流满面.才把他娘折 腾活。武明被武清叫回家,他娘自始至终闭紧着眼睛,拒绝看见这个被书里的虫子 啃光了脑仁子的傻瓜儿子。 武清把武明拉到门外的树底下,气愤地说:“咱娘说了,不从那个女人手里讨 回那一百万块钱,她就一直挺在床上,不睁开眼看你。当年那个石大川跑到锦官城 来,骗着锦官城的人弄果仁厂,把锦官城的人骗了,也把咱爹手里供咱上学的钱都 骗了去,害得我高中都没上完。咱爹觉得石大川是投奔他来的亲戚,是他没脑子, 没分清好赖人,间接地害了锦官城人,为这事,差点都上吊死了。你说你,书都读 到研究生了,还没长点脑子? 一把就把一百万块钱拱手送给了一个女人。当初我要 买套房子,你都不肯给我一分。” 有一阵子,武明差不多都崩溃了,他彻夜彻夜地不睡觉,不休息,埋着头在实 验室里工作。尚进东从车间里杀完猪出来,看着厂区里灯火阑珊的一片通明,心里 毫无睡意,就在厂区里转悠,他走到实验室楼下,看见实验室里还亮着灯,就知道 又是武明在里头工作。尚进东本来想进去看看,和武明交流交流,但走到楼下了, 他又收住了步子。 他站在一棵谢了花的樱树下,闻着樱树叶子和旁边一些树混合着散发出来的淡 淡的树木的清香,考虑着怎么才能把武明留住。武明自从在老婆的离婚协议书上签 了字,实验室里的灯夜里就没熄灭过。尚进东担心武明这样工作会搞垮了身体,目 前正是公司操作上市的关键时刻,哪一个环节都不能出现问题。另外,尚进东拿不 准武明的想法,不知道武明拼命地工作是在排遣心里的苦闷,还是在为离开大东抓 紧干手里的活。 在樱树下站了一阵子,尚进东又坐了下来,决定朝着武明会选择离开大东这样 一个最坏的结果去做打算。如果是这样,那么,他眼下必须做的,就是怎么想方设 法去留住武明。尚进东在樱树下坐到天亮,就计划出了走蔡雯这粒棋子。人的身体 失调了,中医不是都讲亏什么补什么吗? 他认为眼下武明亏的就是月亮的照耀。而 蔡雯,就是一轮再美好不过的月亮了,他要用蔡雯这轮月亮,用熬中药的文火,细 细地去疗武明心口上的爱情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