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看《原声》上都是悲剧,一个悲剧,又一个悲剧。我和我老公是在路上认
识的,是一见钟情。我们有过一些悲剧,但我们的结局是喜剧,我想让大家看个喜
剧!”她理着短发,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女生,声音欢快,仿佛充满了阳光。“其实
很有意思!”在周末报编辑部内,她这样开始讲他们的故事。相识其实很有意思!
我们家住在一个部队大院里。1991年7月,我刚毕业,一天傍晚,和一女孩在
大院里散步,碰到两个男孩,问我们去大礼堂怎么走。反正我们没事,就说我们带
你们去吧。两个男孩,两个女孩,一边走一边肯定要聊聊天,对吧?其中一个男孩
后来就成了我的老公。他的朋友的朋友在我们院里,他们到南京来玩,住在我们大
院内的招待所里。其实当时我跟我老公讲的话很少很少,我几乎跟他没有说什么话。
分手的时候,我们约好第二天大家再一起散步,第三天又是,大家就在院里头转。
第四天,他们说他们要走了。这天我相识于林阴道上
和我老公的话依然不多。他到中山陵玩,在路上剪了个影,他给了我一张,在
后面留了个地址。第五天,我和那个女孩又出来散步,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我有
预感吧,我说我们走那边吧,就走到了招待所门口,看到我老公站在那儿。我说你
不是说走了吗?他说他的朋友先走了,他还有点事,没走。他还说:“我知道你们
要过来,我就在这等了。”我问等了多长时间,他说等了半个小时了。就是那天晚
上,我开始喜欢上我老公了。我就嘻嘻哈哈地说,我喜欢上你了。他不相信,就笑。
那女孩说:“看你脸皮厚的!”我就没再说什么。你想啊,再怎么样,我一女孩我
还能怎么说!后来他就走了。走了以后我给他写了一封信,信里说,我也不知道怎
么搞的,我真的喜欢上你了。他还是不相信。我们开始通信。12月1日,我过生
日,他从上海过来。我爸我妈对我管得蛮严的,以前没有过男孩子到我家,他是第
一个。我约了好多朋友,让他夹在里面,一起到我家来玩。我妈悄悄问我:“他就
是上海那个男孩?”虽然南京离上海不远,但那时候,没有高速公路,火车也没提
速,大家感觉还是挺远的,感觉不方便。我妈说:“你要考虑好。”我那时候好像
只想到感情,以为有了感情,有了爱,什么事都无所谓。然后我们就像正式谈恋爱
了,靠信谈恋爱,嗬嗬!她的语速极快,有时第一句没讲完,便讲第二句,第二句
刚讲了一半,又开始第三句了。满肚子的话像小兔子一样争先恐后地往外挤。我的
记录速度怎么也跟不上。我说对不起,请等等。我打开了采访机。吵架他爸爸妈妈
支边去了西北,后来在西安工作,让他和他弟弟回到上海,在爷爷奶奶身边念书。
他们家亲戚都在上海。他爸爸妈妈知道我们的事之后,觉得太远,而且这样的认识
方式他们不放心,就反对。我们一个星期两封信,一年多,他来过南京两回,他们
家还是坚决反对。我们压力很大,就吵架、和好,又吵架。有一次,大年初一,他
到南京来看我,我们在大院里转啊转的,把大院里每个角落都转遍了。招待所没开
门,又舍不得去酒店,我打电话给我一个朋友,让他到连队里和战士挤了一个晚上。
初三,他就走了。现在我和我老公经常讲,我们那时候做了不少傻事。那个时候,
我跟他打个电话就觉得满足得不得了。有一个情人节,他在马路上给我打电话,5
0块钱给人家,只找了两毛钱,嗬嗬!1994年中秋节,在又一次分手半年时间
之后,我又想他了,我就给他写信,只写了一句话:“我们同在一个月亮下过中秋
节,但是我们不在一起……”他收到信就赶来看我。但我们见了面又吵架。199
4年12月1日,他来给我过生日,对我说:“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给你过生日了。”
他是悄悄走的。招待所人打电话给我,说他有一包东西留给我。我到招待所一看,
他把我给他的所有的信用报纸包着,留在招待所里。我想不通为什么,打电话给他。
他说这一年来发生了很多事。他的姑妈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是他姑父的妹妹的女
儿。大家是亲戚,都了解,双方父母都很满意,因此发展得很快,他已经住到那个
女孩家了,正在装修自己的房间,准备正式结婚。他说那个女孩对他很好,她家人
对他也很好。当时我没有哭,也没有笑,像呆掉了。我问,难道不可以回头了吗?
他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觉得整个世界要崩溃了。我对他说:“你结婚了,
我就做你的情人吧。我要求不高,你一年来看我几回就行了,哪怕每次只能偷偷出
来一两天,让我看到你就行了。”他说:“这样对你不公平。”我那时候真的蛮傻
的,我说我不在乎。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想到过会做别人的情人,我觉得做情人是
件挺累的事情。和朋友聊天的时候我就说过,我这辈子决不做别人的情人,可那时
候,我就跟他讲,我做你的情人吧,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不管是情人还是什么。我
不断地打他的寻呼。有时候,他正和那个女孩在新房里忙着,不知道怎么办好,就
那么麻木地机械地干着活。他说他跟那个女孩说过我们的事,那个女孩当然不同意
轻易退出,他确实骑虎难下。我说你把电话号码给我,女人跟女人好沟通,我来跟
她说。我给她打电话,说我不能没有他。她说她也爱我老公,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俩都哭了。她想死,我边哭边劝她。谈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她说是的,我不能死,
我那么多学生还在等着我。她是一位很好的外语老师。她说她即使和我老公结了婚,
他的心里还有另一个女人,他们不会幸福。过了一个星期,我又给他打电话,我说
你对我挺重要的,我不会去死,我会为你好好活下去的。我说我这一辈子只会爱你,
不会再爱别人,我说爱一个人不能和他在一起,只能这个样子。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和好第二天,他给我打电话,说:“我到南京车站了,能到你家来吗?”他说这件
事发生了,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只能逃避。除了我这边,他没有地方可以去,他
逃难来了。我妈说:“你想好了?”我说是的,我妈说:“那好,我不支持你,但
是我也不再反对你。”那意思就是接纳了。如果那时候我家里不 同意,那我们真
的没办法。我爸是个师级干部,我们家房子很大,而且正好我爸出差了,我跟我妈
睡,他就住在我们家。他刚到的时候,大家都挺严肃的,但是很快就放松了。我们
就一直聊天。第二天,我下班了,他去接我,我们一道逛街。哎呀直到这时候我们
才感觉到像在谈恋爱。因为在这之前,他每次来就一两天,还没说上话他又走了。
第三天,他爸打了电话过来,问他是不是在这儿。我们逛街回来,我妈让他回了电
话。他爸把他骂了一顿,让他立即买车票去西安,把事情说清楚。他们家把他结婚
的请帖都已经发出去了,他爸爸觉得在亲戚面前丢尽了脸。他在学校是个好学生,
在家是个好孩子,他爸从来没有对他发过这么大的火。他有点怕,让我和他一道去。
我们那种单位,一个萝卜一个坑,而且那个时候是我们单位最忙的时候。我跟我们
头儿请假,头儿说,不行,你也知道我们现在有多忙,假是不可能批的,你要么不
去,要么辞职。我说那好,我辞职。我说工作可以再找,爱人也许就这么一个了,
错过了也许就没有了。我们去了西安。他们家人还不错,蛮客气的,也没说什么。
他妈对我特别好。后来,他爸爸妈妈说,事情已经这样了,等过完春节,他们和他
一起到那个女孩家去赔礼道歉吧。他们去那个女孩家,女孩家说了不少话,我能想
象那个场面一定很尴尬。我老公觉得是他闯的祸,一切都认了。那女孩自己不知道
怎么办,家里人要赔偿。他给那个女孩和她妈买了项链,以前已买了音响,还有家
具什么的,一共大概花了三四万块钱。他们家说不要了,算是补偿吧。我老公还在
上海工作。1995年3月,他们单位组织献血,本来没有他。献血可以有15天
假,他就争取了献血资格,就是为了那15天假,他可以到南京来。这是我们结婚
前在一起最长的一次。结婚6月,他来南京的时候,说:“万一再有一个三长两短
怎么办?”我说我们结婚吧,免得夜长梦多,拿了结婚证,我们就受法律保护了。
办结婚证要单位证明,我们单位还没有年轻人结婚,没有这种证明,我妈从他们单
位撕了一张,到我们单位盖了一个公章。他要到上海开证明,我就很怕,生怕有什
么意外。开来证明,我和我老公马上去领结婚证。办完了,一出门,我就跑,我老
公说你跑这么快干嘛。我拉上他,说赶快跑,万一办证的想起来还要什么材料,我
们已经跑掉了,他们就没办法把我们的结婚证收回去了!嗬嗬!那个时候就像偷偷
地得到了一个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生怕有个什么闪失又没有了。人家都是男的送
花给女的,领了结婚证,我买了11朵玫瑰送给我老公。他爸说,前面这个事情花
了三四万,我们结婚他们不会再给钱了,我说没关系,没有钱就没有钱,只要有个
家。后来他妈还是给了我们一万五。7月份,我们只是在上海和西安办酒席花了一
点钱,结婚照还是一年后补拍的。我的一些朋友在我之后结婚的,酒席一桌一桌的,
礼服一套一套的,我就和我老公开玩笑:“你看人家!我像没有结婚似的!”我老
公就笑。后来,事情发生了,那个女孩也平静了,知道我们要结婚了,她还送了一
个礼物给我们,现在还在我家里。结婚后,我老公把上海的工作辞了,就到南京来
了。他的户口在上海,工作三四年了,亲戚、朋友都在那儿。我爸我妈也说,他离
开上海放弃了很多,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一切都从头来过,就为了一个“爱”字,
不是每一个男孩都能做到的。有时候我问我老公:“你后悔吗?”他说从来没后悔
过。我不知道我们以后会怎么样,反正我们结婚5年,孩子两岁零8两个月了,一
直挺好的。人家说两个人结婚三到五年,彼此就感到厌倦了,我和我老公说,我们
结婚之后才开始。我们的情书都留着,从1991年到现在的,都在,真不容易吧?
我怕它们发霉,左一层右一层蜡纸包着。我们经常会拿出来看看,边看边回忆过去
的事情。我们经常跑出去,像朋友一样,到一个小饭店,要一瓶啤酒,一边聊天一
边吃饭。也会吵架,他脾气好,总让着我。今年7月,我们结婚5周年。夫妻在一
起,不缺吃不缺穿,送什么礼物好呢?我想把我们的故事写出来,作为我们的礼物。
讲到吵架讲到伤心的时候,她仍然像在讲一个单纯的童话。没讲完她便急切地问:
“哎你说这个可以上报纸吗嗬嗬嗬嗬,你什么时候写你不会给我搞到8月份吧哈哈
……”他们公司有个男孩,目前和女朋友分处两地,很艰难。她对他说:“只要你
认准一个目标,你就走下去。在当今这个社会,感情比金钱重要得多。”有个朋友
说他自己是为了儿子才和妻子还在一起的,他听到《爱一个人好难》就想哭。她说
她听了那首歌不会哭。他说你麻木了。她说我麻木了是因为我不缺爱。她问她老公,
写他们故事的报纸他们买多少,老公说,买一份就够了,没必要买一大堆每个亲戚
朋友发一份吧!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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