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是最大的失败(2)
我们在门后撕拽,激烈抗争着,大声地叫喊。付龙祥以为我们为刚才他说的
上告话题又闹,直奔过来,使劲地擂门,以至惊动了服务员,在门口走廊另一头问
怎么回事。
她撑着门,像焊接上的一块门板,我拽她一次,她就合页似地忽闪一下又叠
上。
她抱着我,哭,喊:“你走吧,你走了我就死给你看! ”
“那是你的事。”我大声喊,说了也知道是气话,如果她真的有那种举动我
会作出让步的。
“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我求求你了。”
“有什么好听的? 你们串通好了,我陪你千里来帝城,和朋友们忙里忙外,
结果呢? 你们串通好! 你心里早有数的。”
付龙祥在擂门。
“我太耻辱了,我的意义已经不存在了。你还留我干什么? 让我看你们的胜
利成果吗? ”
她抱着我痛哭,我从来没见过她这种痛哭。我的心肠一下子软了。她哭着,
突然顺着我的身子滑下来,摊在我的腿前。我鼻子发酸,忍不住扑到床上也痛哭起
来。
我抓着枕头堵住嘴。我被欺骗,被玩耍! 我发抖地看到眼前一股血光,想打
她掐死她,又想占有她毁了她! 我的神经丛在爆裂,像个高烧的狂人。我很有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作出极端的行为。那个从没见过的狗局长要被我杀死!
她趴在我身上,泣不成声:“亚当亚当,你别吓着我,我害怕,你别吓着我,
啊。”
痛苦屈辱将我淹没:“你真把事做绝了。你知道我最在乎什么,你偏偏让我
绝望。”
她看我终于说话了,才从我身上缓缓离开。然后用又手捂着脸剧烈地哭泣。
两个人抱在一起哭。
她说:“亚当,你让我干什么我干什么,我都听你的。”
我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只想哭。
她恳求:“咱回家,离开帝城,我不要货了。好不好。我发誓,以后再不这
样了,听你的,只要别离开我。咱们回去吧,这事我们不办了。”
我们哭了好大一会儿,我望着她湿濡的脸,泪水哗又下来了两股,她的眼睛
像泉眼,一股一泓地流,满脸凄楚,雨打梨花,有种极为动人心扉的美丽。
我扶着她的头发,品咂着这场爱情悲剧的磨难感。过了好大一会儿,我问:
“我问你一句话,你必须说实话。”
她抹着泪,点头。
“你听好了。”
“你问吧。”她的声音浸满了泪水。
“你昨天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
她点点头:“他突然来的帝城,我事先根本不知道,只是到了帝城我才知道。
这之前,他打过电话,说是在帝城,那是假的。他是昨天下午三点多才来的。”
“我问你是不是和他在一起。”我不想听解释,因为任何解释都可能是谎言
的变种。
她承认:“他到什么地方开会,我只是见了一面。你当时发脾气摔杯子,我
吓坏了。和你分手后一个小时,他开车来,见了我。我就把情况说了。他说没问题,
办事去了,约那个王处长在一起吃饭。”
“王处长? ”
“就是打过电话的那个。”
“这么说,事情可以办妥了? ”
“王处长当时给许主任打电话,让他一定办。王处长请任局长放心,许主任
现在身上有麻烦,不少举报信,王处长拿着他,他现在想办他就办他。”
“前两天他怎么不办他呢? ”
“前两天? ”
“我是说,当时不也打电话联系了吗? ”
“王处长不知关系远近,另外,任局长人也来了,说哪有这样造冤案的? 连
举报人是谁都不知道就把货给扣了? ”
“恐怕还给王处长不少好处吧? ”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是老朋友。”
“还有呢? ”
“还有什么? ”
“晚上呢? 我是说,你们几点吃了饭? ”
“九点多吃了饭。他们去什么地方玩了。”
我知道他们去什么地方了。“你怎么没去? ”
“他们让我也去。我骗他们说跟姨妈说好了,就脱身回来了。我知道你会等
急……”
“许主任答应放货了? ”
“答应了。”
“什么时候? ”
“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他,就什么时候。”
“他还叫你干什么? ”
“……”
“你们约好今天中午见了? ”
“我刚才不是回话不去了。”
“不,你要去。你要中午不见他,他会重新把事情给弄坏了。”我实在不想
让她丢掉这个机会。
“我不要了。”
“那不行! ”
“你要让我见他,那你得跟我一起去。”她坚决地说。
“不可能。”
“你不去我也不去。”
“他会怎么样你? ”我的意思是他是否已经怎么样她了。
“他不怎么样我,我是怕你怎么样我。”
我的心一阵酸楚,凝视那被泪水洗刷的面孔。我看得清楚,我还在,她也在,
我们的爱情还在,但内质的东西已像大海中远去的孤舟,只那么一点点了。令我感
到欣慰的是,她恳求不要货离开帝城,是对我最大的忠诚,我还需要什么呢? 为了
打胜这一仗,她即使动用了自己的姿色又怎样呢? 在这个时代贞操又是什么呢? 它
如果够换取一场大捷,难道不是好事吗?
她说他不能怎样她。我并不相信这话的真实性,但我不能让她有顾虑。我放
心了,或者说我假装放心了,我说:“你去吧,我不想见这个人。你去吧。我们都
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了。赶快办完赶快走! ”
“那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我知道她要我说什么:“我答应你回来绝对不再过问。”
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我只想逃离帝城快快回去。
她的眼睛里有种湿润的感激,让我吻她。
我淡淡地吻了她。
她转身走了。在门口停了一下,我朝她抬抬下巴。
我隐在窗帘后面,看宾馆前面的街道。
一辆红色轿车驶来停下,她的身影出现。她开后排车门的同时朝窗口看一眼。
刹那间,这个由里到外的、从灵魂到肉体都熟透的女人,突然在我眼里变得异常陌
生。
载着她的那辆红色轿车消失了。我转过身沉重地叹口气,望着这间屋子,几
天来零星的片断在屋里纷纷闪现。
我看着电话,它成了帝城之行一系列行为的戏剧道具。我想起第一个早上的
手机,那绝不是她前夫所为,因为,自那之后他没有再打过一个电话,事实上,自
始自终都是那狗局长打的。他是抓着了这个机会一步步地完成了自己的追求。帝城
之前,他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换句话说,如果我们这边的朋友把事情摆平,金玫
也未必给他可钻的空隙。
我在房间里徘徊,回顾刚才发生的事。她那么伤心,杜鹃啼血式地要跟我回
家,离开帝城。在我和十几万的货之间,她选择了我,这是令我作为一个情人深感
无尚荣光的。我和她终有分手的那一天,这是不可避免的。我必须和她分手,否则
我会走向崩溃。那狗局长叼着她了,否则他决不会千里奔袭来帝城献“爱心”。他
们办完事回去,又生活在同一个城市,更容易交往和发展。我完全想像得出,即使
他不能让许主任在帝城开绿灯大行其道,他也能把那么多的货拉回,以他在城市里
的特权轻而易举地处理掉。为了讨好金玫,为了博取他所喜爱的女人的青睐,这种
官僚什么事都能办出的。我看到我们的这场爱情就像传统小说那样,高潮来临就意
味着结束。
付龙祥怒冲冲进来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发火:“吵完了? 闹够了?!”
“老兄啊,我的好老兄,对不起一百个对不起。”我突然想起他还一直坐在
隔壁的房间等我的回话。
“人呢? 金玫人呢? ”
“老兄,你是绞尽脑汁费尽移山之力……”
“如果你还是没完没了,我他妈拍屁股走人了。”
“再不会吵了。我们都可以拍屁股走人了。”我说完,突然莫名其妙地哈哈
大笑。
他被我的笑声弄糊涂了。
“我们既不用花钱拉人下水,也不用硬着头皮告人上法庭。金玫把事摆平了。”
他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谁摆平了? ”
“金玫找人全解决了。你呢,一半货款也全给退回,这一个星期的费用,我
也全给你报销。你只搭进了时间。今天,我们都可以回家了。”我有点语无伦次,
又看出他急于要问,“你实在搞不清这是玩的什么魔术吧? 别问,别问。求你了。”
“金玫去哪了? ”
“她姨妈家。”
“去你妈的。你们又吵又闹怎么折腾出个姨妈来? ”
“我也才知道她有个姨妈。”
“是她姨妈把事解决的? ”
“应该是。”我压抑着笑意,心想,她们都管那个叫“姨妈”。
“那得给姚厂长和小东说呀。人家急着听你们的意见呢。既然金玫都解决了,
咱们还商量起诉的事干嘛? ”
我说:“今天中午我请客,好好答谢弟兄们。”
中午,我们四条汉子在一家酒店吃饭。大家都对急转直下的结果一肚子纳闷,
追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只管给他们倒酒,就是不提个中原因。酒喝了一半,小东
才借着酒力说了心里话。
他说亚当你不说就不说吧。我是要说一说的。他说这几天他是真高兴,只是
看着我们那样,也就装着吊丧似的。想想啊,“帝城第一笔”光荣了。这不是上帝
帮他吗? 早不死晚不死,非等着给他留下绝笔才死。这幅画,价值连城,有朋友要
用十万买他都谢绝了。
只有姚厂长一脸苦相。他边感叹边说,前两天来帝城比你们谁都潇洒,现在
你们都胜利逃亡,留他自己一人了。
我问情况进展怎么样。
姚厂长几乎是用不满的眼光看我。因为公安局的立案屁事不顶,人家帝城总
代理根本就不知这回事。没有证据,奈何不得。他说很生我的气,昨晚还和龙祥策
划了一夜,连告那个许主任的种种细节都设计好了,谁知突然峰回路转,打击报复
的计划也就泡汤了。大家喝得很痛快,又要了一瓶白酒,加了几个菜。姚厂长尽管
对我有意见,但每次提到金玫,脸上就流光溢彩,赞美她长得好看,有气质,说清
秀也清秀,说妖艳也妖艳,男人有这种女人当情人,一生足矣。我告诉他,一个美
丽的女人既是缠绕你的锁链又是抽打你的鞭子。姚厂长嚷嚷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鞭子你给我吧,我太想挨了,打得我皮开肉绽都心甘情愿。付龙祥批评我确实身
在福中不知福,一天到晚有啥好吵的,接着又谈一个星期打几炮的收获,例举一些
可笑的细节。喝酒的最大好处是男人容易加深感情,而谈女人更能让人一下子拉近
距离,同案犯似的倍感亲切。
在回去的路上,付龙祥摸着头说:“亚当,三点钟还有趟车,咱们真的走是
吧? ”
“咱们收拾好就走。”
“你可留下了个悬案。到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别说他想不到一星期身边发生了那么多的故事,连我都感到是一场梦幻。
我的手机响了,不用看,准是金玫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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