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浓时有怨幽
——读长篇小说《爱无藏身之地》现代人功利、浮躁,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富,
心灵空间却越来越窄小,诗情诗性也就越来越萎缩;为此,可以说只想享受生活,
没有耐性、更没有自觉品味人生的现代人,实际上已经难以感悟真正爱情的幸福与
痛苦。禁锢的闸门一旦打开,欲望就像从封闭千年的瓶子中钻出来的精灵,拼命似
的捕捉满足的机会和巧遇。现代人“只愿曾经拥有,不求天长地久”,今朝有酒今
朝醉,哪管明天属于谁;自然不再欣赏“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
会有“红酥手,黄腾酒”的感伤,更无暇沉湎于“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
忘”的悱恻。
不过,爱情毕竟是一个人性的话题,社会的话题,同时也是一个久经不衰的文
学的话题。虽然不少现代人已无耐心去体会“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的幸福,也不会赞赏“梁祝化蝶比翼双飞”那种有情无性的爱,更耐不住寒窑苦守
十八载的寂寞,但仍然对爱情充满期待与渴望,即使这种期待与渴望更多的是祈求
于艳遇,可骨子里同样表现出对爱情的向往。《廊桥遗梦》中那两位男女主人公罗
伯特金凯和弗郎西斯卡,由逢场作戏的艳遇,提升到“不思量,自难忘”,从偷情
的冒险发展为“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就带有相当普遍性地揭示出
了这一点。
现代人并不拒绝爱情,但却莫名其妙地对爱情心怀一定的畏惧。如果说美国人
的《廊桥遗梦》是以浪漫和传奇化解那种畏惧,那么,中州人杜立新的小说《爱无
藏身之地》则是十分冷静的剖析了那种“畏惧”的丰实内涵。
《爱无藏身之地》虽然也是描述两个壮年男女的艳遇,但和一般“婚外恋”相
同题材创作所不同的是,它并不特别着重于故事的展示,而是由两位当事人的内心
与情感的波折,描绘“艳遇”引发的冲突,并表现了“艳遇”与“爱情”之间似乎
模糊不清其实泾渭分明的关系。
现代人假装轻视爱情,期盼和渴望“艳遇”,不是闲得慌没事干,也并非仅
仅是“饱暖思淫欲”,除了现代人是生活生长于一个开放的、也就是放纵的时代,
欲望能够充分释放,有更多的机会满足之外,也在于“爱情”不乏沉重,而“艳遇”
却比较轻松,这正好与现代人企求轻松躲避沉重的心理相吻合。因为“艳遇”没有
什么负担,满足性欲后,下床穿好裤子各人走各人的路,没有承诺,也不必期盼
“以后”,只在乎长或短的人生中留下一点淡淡的记忆与谈资,而“爱情”却不能
不投入和付出。所以,《爱无藏身之地》的男主人公亚当一直寻求艳遇乐此不疲,
却在遇到金枚,激发出爱情的火花时,便难以再维持现代“唐璜”那种有欲无情的
洒脱“酷男”相。
对于爱情,古今中外有过无数的赞美赞颂,或比喻为“亘古长明的灯塔”、
“茫茫黑夜的北斗星”,或象征作“醇美的酒”、“甜蜜的酒”……对真正的爱情
来说,这所有的一切赞美赞颂、比喻象征全都不过分,但又都只是看到了爱情美好、
纯洁的那一面,而有意的忽视了她不乏鄙俗甚至肮脏和丑恶的另一面。“黄金无价
情无价”,只能是一种简单抽象的比喻,真正的情必然是双方相同或相近似的付出,
而有付出也就一定有对获取、呼应与回报的期待。
爱情虽然不等同于婚姻,但同样具有一定的契约关系。虽然这种契约关系具
有相当的隐形性,但只要是契约就会带来相应的责任与束缚,因而产生重视和珍惜。
因为重视和珍惜,自然而然会有某种垄断和独占的心理,也就少不了嫉妒、猜疑、
愤怒和争吵。
这个世界在转,道德标准、价值观念、行为方式、人际关系……似乎所有的
一切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身高体壮,有钱又会给女人调情的西门庆,放在现代大
概会是一个讨女性喜欢的“酷男”,多见赞美而少受责备。只要有权或有钱,内心
再肮脏,行为再卑鄙也会扮得人五人六,自然很难用一般的道德准则去衡量、要求
和规范普通人。
杜立新似乎自知承负不起说道的重任,在《爱无藏身之地》中,他既没有过
多的评判“偷情”、“艳遇”的是非对错,也没有“教导”被丈夫疏离的女性如何
拴住丈夫那颗多变的心;可在“无为”似的创作中,杜立新不仅描述出“艳遇”与
“爱情”本质上的不同,而且表现了“爱情”固然浪漫迷人,可同样不乏烦恼、痛
苦和磨难。
爱到浓时有怨幽。真爱需要真诚,但是人就少不了隐私;真爱离不开大度与
宽容,但身临其境时,心胸再大的人也难免鸡肠小肚,使性斗气;真爱要有责任,
但现代人的责任感却越来越微弱。《爱无藏身之地》以多视角去解释人物心理的叙
述方式,固然能够让读者更清晰地看到情欲与理性冲突时的波翻浪涌,而冷静描述
“艳遇”中男女双方的烦躁、焦虑与躲躲藏藏的无奈,更是让人看到:不论“艳遇”
还是“爱情”,其实都蛮辛苦。
“艳遇”作为现代人一种较普遍的心理渴望与企盼,固然不会因为《爱无藏
身之地》这么一部小说的出现,而使人望而却步,但至少能促使人们多想一层:我
做好了准备没有?“艳遇”作为一种平淡人生的调剂,似乎无可厚非。不过,它并
非全都是快乐与欢悦,即使不是海洛因,也或多或少的具有一定分量的麻醉功能。
《爱无藏身之地》高于一般的通俗爱情小说,既在于它的叙述形式,也在于它不仅
表现出“爱”与“被爱”是一种最基本的人性欲望,而且表现了“爱”和“被爱”
都得有那么一点代价和牺牲。由此,也可以说:“爱”无藏身之地并非现代人独有
的悲哀。虽然这种悲哀已由客体转到主体,但历史却一直都是如此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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