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几天的马不停蹄使原本就睡眠不足的陈墨亭更加恍惚,但凡一有工夫就要打 瞌睡,有时嘴里嚼着东西眼睛就开始散光,孙敬寒不得不连连咳嗽来提醒他自己 的存在。 “我听着呢。”陈墨亭懒洋洋的戳着碗里的饭粒。 “下个月排出四天的假期。”孙敬寒知道他渴睡,也不愿意在这里惹他讨厌, 可这工作计划最好还是说给他本人了解。 “哦。”他还是戳个不停。 孙敬寒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糟蹋粮食苦笑:“我刚才说什么了?” “……”陈墨亭不着急回答,慢条斯理的把嘴里的东西吞咽干净,“说工作 计划呢。” 算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到时候再告诉他也不迟。孙敬寒合上笔记本,对 呵欠连连的陈墨亭笑道:“再坚持坚持,忙完了这阵就能好好睡上几天了。” “说不定到那个时候我就困死了。”陈墨亭回嘴。 “明天别忘了……” “明天上午八点去录音棚。知道了知道了,罗嗦死。” 像个妈似的。孙敬寒一走,陈墨亭就丢掉筷子把自己摔到沙发上。房间里的 空气是温暖的,房间里没有寒冷的冬天。他枕在手臂上凝视有着精细雕花的天花 板,倦意袭来,却不想睡。 其实他对孙敬寒的话听得很仔细,只是因为想到了陈树微而不愿开口。在这 温润的空气里,他却怀念孤儿院里那些寒冷的日子,怀念那些日子里陈树微的体 温。但他在陈树微身边已经没有了栖身之地,已经离开的太远太远。 四天假期,一百多个小时,他唯一想做的便是和陈树微一起,不必说话,只 要看着他就好。 拨通陈树微的手机,彩铃是自己最新的歌。 “嗨。”听到陈树微的声音,陈墨亭立即感到后悔,险些挂断电话。 “爸。”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那端传来陈树微轻微的咳嗽。 “不,没什么。”陈墨亭忘了他看不到,窘迫的摇头,“打扰你睡觉了吧。” “没有,看电视呢。”陈树微开大了音量让他听见又关小,“你的电影造势 造的很大。” “唔。”陈墨亭突然觉得尴尬。 “说吧,你肯定有什么事,想骗我还早着呢。” “没事,就是想和你说说话。”陈墨亭觉得自己当真无法在陈树微面前掩饰 什么,犹豫了一下,“爸。” “嗯。” “其实……”话到嘴边,他还是放弃了,已经逞强到现在,又怎么说得出口, 说自己厌恶这个圈子,承认自己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我现在非常非常想睡觉, 但是总有人拿事来烦我,都快疯了。是你的话,怎么办?” 陈树微笑笑,果决的说:“如果我是你,就把他揍进医院。” “好主意。”陈墨亭也笑了,“没事了,就是找你吐吐苦水,晚安,你也别 太晚睡了。” “晚安。” 挂断电话,陈墨亭看了看掌心留下的指甲的痕迹,兀自苦笑。原以为离开了 陈树微的身边时间便会帮助他逐渐忘却,却不知道爱是酒,愈久愈浓,除了深深 醉下去别无他法。 柳雅的新专辑卖得很好,但是公司并没有趁热打铁,日程安排反而松散了。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大起大落,倒也乐得逍遥。 感受到手机的震动,柳雅从地板上站起来,蹑手蹑脚的开门,冲孙敬寒笑了 笑,轻声道:“来得真快啊,他还在睡呢。” 孙敬寒会意地笑笑,也压低声音:“打扰了。” 陈墨亭就在客厅的地板上睡着,手里还握了些零碎的拼图。柳雅看一眼孙敬 寒忍俊不禁的神情,用手指在她和陈墨亭之间来回划了一遭。孙敬寒摇摇头,表 示不用着急于叫醒他,时间还早。等陈墨亭醒来的时间里,柳雅与孙敬寒悄悄划 了几回拳,竟也玩得开心,然而纵然万般小心眼睛还是不可避免的撞到了一起。 “很久没这样在一起了。” “唔。”孙敬寒敷衍的应了一声。 柳雅知道他是怕吵醒陈墨亭,也沉默不语,斜靠在沙发上看那一地凌乱不堪 的碎片。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孙敬寒走到陈墨亭身边,弯下腰去拨弄他的脸,“墨亭, 醒醒,喂。” 陈墨亭用力闭着眼睛,拨开孙敬寒的手,偏头接着睡。 “不是假期么?” “特殊情况。”孙敬寒回答,继续轻拍陈墨亭的脸,“有一个必须参加的宴 会。” “烦死了!”陈墨亭一掌捂在他脸上。 看到孙敬寒一屁股坐到地上,柳雅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谁办的宴会啊?”陈墨亭不满的站起来,把拼图丢到盒子里,“国家主席?” “黑瞳的父亲黑嘉诺,也是你这部电影的赞助商。”孙敬寒坐在地板上看他 气哼哼的跑到饮水机前一杯杯的喝水,责怪道,“我说过就算在假期也要开机的。” 开机就逃不开你了。陈墨亭瞪向还在笑着的柳雅:“姐姐,你怎么能向他告 密?” “我是出了名的好心肠。” 陈墨亭保持同样的姿势睡了一整天,浑身酸痛,口渴得要命,也懒于说话, 一声不吭的坐在沙发上。他记得黑瞳,那个莫名其妙人小鬼大的臭屁小孩儿,那 样的孩子还能有什么好爸爸。 “晚上八点开始。”孙敬寒仍坐在地上,他找了他一整天,终于找到了于是 大松一口气,“就要来不及了,你还得刮刮胡子。” 陈墨亭想骂,碍于柳雅,又把话吞了回去。 “走了。”孙敬寒取走他的水杯,“不要在这里打扰别人。” “那个黑嘉诺吃饱了撑的!”刚一上车陈墨亭就开骂了,“大周末的不好好 睡觉开什么狗屁宴会!” “开宴会恐怕是商界名人的爱好。” “有钱烧的!!” “你要小心应对这个人。”与黑嘉诺打过几回交道,孙敬寒知道他有能力也 有意向长期资助陈墨亭,可也察觉出他怀着某种不可知的目的,没有证据,只是 直觉。 陈墨亭只当他要自己小心对黑嘉诺的态度免得招惹麻烦,撇撇嘴不说什么, 他要在车上再小小的睡一觉,毕竟纵有千般不满,他还是要精神饱满的出席。 从孙敬寒那儿知道剧组里受到邀请的只有编导和两位主角,而其他客人都是 主人家的朋友,陈墨亭很是不悦,仿佛自己是一个用来炫耀的东西一样。这更加 剧了他对黑嘉诺的不满。 但是黑嘉诺没有这个意思,这场宴会没有开场白,似乎也没有名义,只是纯 粹的名流聚会,出席的都是在媒体上熟悉的面孔。 “你好。”陈墨亭巧妙的退出一个谈话圈子去寻找另一个的时候,一转身刚 好和黑嘉诺打了个照面。他礼貌的一点头想绕过他,却被这样一句问候绊住了脚, “我看了电影,你的表演很出色。” “谢谢。”陈墨亭暗中告诫自己要自轻自贱:作为赞助商,臭屁一点儿也是 正常的,不要和他起冲突。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黑瞳的父亲,黑嘉诺。” “陈墨亭。”陈墨亭没想到黑嘉诺会把自己作为黑瞳的附属介绍出来,一句 早就准备好的“久仰大名”硬生生逼到肚子里。他和他握了握手,“黑瞳的小说 写得棒极了。” “嗯,连我也沾了儿子的光。”黑嘉诺把陈墨亭的手握得久了些,“我猜得 没错,主角就应该是你当。” “过奖。”陈墨亭随口谦让一句,同时感到黑嘉诺的手指缓缓从手心滑过, 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抬头看着他夹带笑意的眸子,明白了什么,“多谢 您的赏识,以后还要多多关照。” “彼此彼此。”黑嘉诺点头,转到别处去了。 陈墨亭笑了笑,下意识的在人群中的寻找孙敬寒,他正在与别人说着什么, 没有注意到刚才的事情。我找到了一个不错的长期赞助商呢。与孙敬寒目光相触 时,陈墨亭用这样的表情看着他,一脸的幸灾乐祸。 孙敬寒顿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便对他愈加注意,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陈墨亭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晚上不回去了。”只发来这样的一条短信。 孙敬寒打过去的电话被挂断了,只好发短信:“你在哪?” 但陈墨亭早已把手机调成静音丢到一边去了。 “喝点儿吗?”黑嘉诺扬扬手里的酒瓶。 陈墨亭挡开了:“不了,我不喜欢喝酒。” “不怕小孙担心吗?”黑嘉诺问。 陈墨亭笑笑,垂下眼帘,任他的手穿过微开的睡衣:“我在帮孙敬寒,你别 看他长得奸邪,其实天真的很。”他轻轻笑,“他当我的经纪人算我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