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叔的雪葬 满丽工作的隔壁就是一家鲜花店,那里一年四季都盛开着美丽的鲜花。满丽一 有空闲就像一只蜜蜂一样飞进去,于是花丛中就会多了一张青春陶醉的脸。 有一次,五哥回店的时候,恰巧满丽不在。她从花店出来的时候五哥好像因为 她的无故脱岗很懊恼。隔壁的老板是个很有情趣的男人,这更让五哥莫名的生气。 很不可思议的是,没过几天隔壁的花店改了名字,由“一剪寒梅”改成了“国色天 香”。开业的时候五哥把满丽派了过去,并说明了从此后这家花店就由满丽做主经 营了。天真年少的满丽并没有过多的想什么,有钱的人瞎折腾呗!何况鲜花总比水 果更惹人怜爱。 喜欢满丽的男孩子李子建又来了,他总是那么的文质彬彬玉树临风的样子。偏 瘦的身材,鼻梁上的眼镜,名牌的衣服,傲慢的眼神,组成了一个很华丽又很骄傲 的小男人。可是,满丽喜欢他,喜欢他弯腰女孩开门的样子,喜欢他那种诗一样的 语言,喜欢他眼神里划过的不屑和冷漠。反正,喜欢他的所有理由满丽都能找出来。 满丽同样非常喜欢这里的生活,很自由很快乐,她曾经设想永远都不要回到狐村去。 而狐村的爸爸宝柱呢?这个男人好像和县里来的那个女人有合约。每个星期天 这个和宝柱相好的女人都是必须要来得。女人的长发烫成密密麻麻的小卷,并在头 顶抓成鸡窝的形状。陪同宝柱袅袅而行的时候,看她的背影像一个妩媚的少女。酒 友牌友就开始取笑宝柱,说他相好的女人背后像多花,正面豆腐渣。宝柱则不服气 的叫得山响:“床上功夫好着呢!伺候得就是伏贴!”于是男人开始吼闹,姚琴则 吃吃的笑:“宝柱,就你也算个男人?”“我怎么不算男人?不然嫂子你今晚来我 家试试?”宝柱手上码牌满脸放纵的浑笑。姚琴就骂她“混蛋!” 女人来的时候宝柱回家很早,他把干瘦的女人揉进怀里时,女人被挤轧的低低 的呻吟。宝柱啐道:“我不稀罕你这把咯人的骨头,你发什么浪?”女人就恼怒的 挣脱开反唇相讥:“是你不行吧!银阳蜡枪头!”宝柱就跳下地拉开抽屉抓把丸药 塞进嘴里,然后就如打碎瓷器似的作弄炕上的女人。女人扯起嗓子叫,用脚踹他, 骂他,本能的躲着他。女人有些恐惧这个兽似的男人,像和女人有愁。要不是每次 来都可以拿回一些钱,否则她决不会来领受这份摧折的痛。半夜,女人累得脱骨似 的眠熟的卧着,宝柱则偷偷的爬起来。他还有工作没有完成。刘成的儿子生儿子, 该去为他们放慢月的庆祝焰火了。于是,第二天女人倦倦上车的时候,村里人又在 议论谁家着火了。“邪门,只要生小子就着火。哪个王八蛋干的?变态!”宝柱就 得意的笑。像吸食鸦片后满脸的惬意和满足。 北方的冬天像全身披挂的武士呼呼通通的跑来,撒出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和冰 天冻地的严寒。冬夜的风不是在吹,是在吼,像发怒的狮子传出此起彼伏的低沉的 叫声。半仙值夜小屋的灯在暗夜里昏昏的亮着。冬天的白昼短的可怕,黑夜漫长的 惊人。宝柱和半仙盘腿坐在暖乎乎的火炕上喝着小烧的烈酒,借着酒劲说说人生的 诸般不如意。宝柱在麻将桌上输光了腰包里的所有钱,又遭到姚琴的抢白,今天他 不顺心更不开心。宝柱一个劲地猛灌,喝着喝着开始口齿模糊、双眼迷蒙、手脚发 抖不听使唤。他下炕推门,冷风呼呼的戗进了脖颈子。宝柱一缩脖子赶忙冲门缝撒 泼尿就拎着裤子踢踢踏踏的跑回来爬上炕,把桌子挪开倒头就睡。半仙更是逢饮必 醉的主儿,他看见灯影底下的所有东西都在旋转,伸手又抓不住。半仙也想让宝柱 领略一下这晕眩的快感,就用手推他。宝柱翻身大喊:“着火了!着火喽!”接着 稀里糊涂的呓语:“半仙叔,着火了,着火了。生儿子点垛子。红火!红火!”半 仙就吓得歪倒身体捂住他的嘴:“傻小子,别喊。有罪,有罪哟!”宝柱扑楞几下 脑袋,声音减弱,模糊的响起鼾声。半仙打个冷战,也想出去释放肚子里的汤汤水 水痛快痛快。他披了件破羊皮袄,晃晃悠悠的站到房山头想解开裤子。忽然瞥见篮 球架旁边,苍白的雪地上影影绰绰的站着个人,正向他挥手致意呢!雪花飞扬,漫 天飞舞,他闭目晃头用袄袖擦拭双眼定睛希望,真有一个人站在那里摇摆着唤他。 半仙不由自主地跟过去用手触摸,原来是孩子们白天堆的雪人。头上扣着的塑料桶 咋就那么像批斗会上的高帽“嘿!兔崽子!”半仙笑骂并脚底没根的往回返。“咕 咚!”双脚绊在压篮球架的大石头上,半仙踉跄扑倒在地,只挣扎着动了几下就静 止下来。铺天盖地的大雪瞬间就遮蔽住他,只一会儿的功夫就了无痕迹。 等到第二天,孩子们在操场上发现他时,宝柱的酒还没有醒。半仙早就冻成了 人体雕塑,趴在雪地作匍匐状,像只冬眠的青蛙还没有找到长睡的窝就冰冻成凄凉 的标本。宝柱站在旁边丧气哀伤,宝哥迅速驱散学生,找人把半仙的遗体运走。村 里好心的女人熬忙整夜,穿针引线为他赶做装老衣服。又一个黎明到来时,半仙被 干净的换洗停当。半仙随身带的有一本线装书,一副厚底眼镜,一把骨折扇。这个 仿佛能看透阴阳的老人死了,不知道他能否想到他的最终归宿竟是那漫天无际的大 雪呢? 村里义务出一辆三轮车,把半仙的遗体送往县火葬场火化。宝柱也悲伤的随同 前往。宝柱突然看到死亡,这么清晰仓猝的在眼前发生。前夜,还推杯换盏,今朝 竟阴阳相隔,真是人生苦短世事无常!宝柱想哭却没有眼泪,“哎!死了,享福去 了!”这句无可奈何的慰辞,再次成就了生命的脆弱。无论是鲜活的还是苍老的, 无论是美丽的还是丑陋的,铮铮铁骨还是蠢蠢懦夫,大人物还是小白人儿,终究都 要在生命的尽头向人世恋恋不舍的挥手。“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宝柱心灰意冷 咳声叹气。 葬礼完毕,于长河想顺路拉回点板皮夹玉米篓子。宝柱趁大伙装车的空档钻进 了路边的朝鲜饭店。一盘拌菜嫌弃太甜没动几口,要碗热面还没吃酒就已经喝得微 醉。都是心情的过错影响了酒量,愁闷没有被驱散,神经反被烈酒催眠。等到宝哥 来寻找他的时候,他正头枕着手臂,眼睛含着眼泪,嘴角淌着涎水,酒杯却仍歪斜 着冲嘴里倾倒。几个人连搀带拽把宝柱弄上车,他胃肠蠕动翻滚开始扶着车厢呕吐。 熏臭难闻的气味立刻让人掩鼻皱眉。宝柱推开架着他的人,从后车厢爬到板皮垛上, 四仰八叉的躺下:“我要吹吹风。好受!”无论别人怎么喊他都不理睬,并把大羊 皮袄捂在了头上。不得已,只能由他的性子去了。冬天的夜来得很早,启程时明亮 的天空转眼变暗。暴雪后,温度不再扎股的寒冷。万物盖上了白雪的棉被,懒懒的 入睡。道路两边铲高的雪堆反射出清冷的光芒,白杨树冰冻的伫立朦胧成灰黑的剪 影。三轮车蹦跶着顺着单眼道艰难的行驶。月亮并不清辉耀眼,今夜它也心烦,半 遮半掩的在云层中露出大半个营养不良的脸。回家的路变成了雪地夜行,除了开车 的人必须睁大眼睛蹦紧神经,其余的人都有了倦意。 这辆如爬虫般的三轮车,即使摇晃颠簸还是变成了困倦人的摇篮。总算到了胖 二丫家的门口,人们大声吆喝尽快把木板卸掉,好回家躺在热炕上歇歇就要颠散的 骨头。人们喊宝柱快点下来,却听不到回应。只有他披盖的大皮袄刮扯在木头上。 顿时,大伙的心凉了半截。这一路车即没有停人又没有下,莫非他跳下去了?不对, 是掉下去了。所有的人都没了倦意,也不想着卸木头这回事了,赶紧召集有车的亲 戚朋友,摩托、四轮子、所有带轮能跑的立刻顺着来路去找。刘老汉听闻这个消息 后,虽然平时恨他不争气,怨他不务正业,但是毕竟十指连心,他比任何人都焦急 担心。他找了几个老亲徒步在公路两旁呼喊寻找。“宝柱,宝柱----”老人的呼唤 声声沧桑句句焦急。“儿子呀!你这是咋了?”刘老汉在心里祷念:“你可千万别 出事。老天呀!我是哪辈子作的孽呀!”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