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爱恋水彩画(12) 我呆呆地望着妈妈,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那是一个一米多高的阳台护栏, 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爬上去的。妈妈摇摇晃晃,举着爸爸一件湿漉漉的外衣,俯过 身子以便尽量够得着钢线,我屏着气、紧张惊恐地看着她。她是不是感觉到我在 看着她?她是不是感觉到背后有什么熟悉的东西让她不安?人是不是真的有所谓 的该死的第六感?她回头了,她回头望见我,然后笑了,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妈妈对着我微笑,甚至忘记了此刻她正站在阳台的护栏上。妈妈,你是不是要过 来安慰我不要为你担忧啊?她希望能对我表达这个意思,她举着外衣的那只手做 了一个手势,但那个手势的意思还来不及表达得明确就失去了控制,它随着妈妈 后仰倾斜的身体挥动着,它急于表达什么,它是在说妈妈处在危险中了吗?它要 告诉我什么? 不!我不要它来告诉我什么!不要!不要!不要!妈妈坠落下阳台的那一声 沉闷的巨响已让一切静止下来了!那个手势即将失去了,没有任何意义!请让所 有的声音、动作、神情统统消失吧! 从那一刻开始,一切清晰的不可逆转地清晰了,一切模糊的也永远模糊了。 我六岁那年,妈妈失足而死。那天傍晚,爸爸只是遇上了一个不适时的紧急 会议,而拖延了回家的时间。 他没有忘记买托衣架,他只是开了一个不期而遇的会议,一个暗流丛生的会 议,一个凸显命运荒诞的会议,爸爸说,那是个该死的会议! 爸爸辞去了公职,将我寄养在了叔叔家,然后义无反顾地当了一个长途卡车 司机,从此停泊在湖泊、沙漠、森林,无边无际的,走不尽的路上,无所谓白天, 也所谓黑夜,远离喧嚣,遁沉静寂,与孤独为伍,与寂寞相伴。 呵,我就是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家族长大。妈妈的失足成了爸爸永生的劫赎。 爸爸的出走导致叔叔承受了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叔叔失去了生活的支点,失去了 平衡与重量,他猝然从某一个生活的高处坠落而疯。难不成叔叔的变疯也是他冥 冥之中与弃家出走的爸爸的一个较量? 爸爸带走了妈妈的一双绿色毛线手套,将戴在妈妈左手中指上的一颗绿色戒 指留给了我。 自从发觉我看不到绿之后,妈妈就将她所能触及的世界都染成了绿色,妈妈 说绿色将是开启我生命神秘之门的颜色。因为我从小就看不见绿,我看到的绿是 一片蓝。妈妈让这个家充满绿色,墙壁是绿的,椅子是绿的,帽子是绿的,手套 是绿的,戒指也是绿的。妈妈相信,总有一天我会看到绿色的。我想象着绿是什 么样子的呢?是不是与妈妈握着我的手的感觉一样?是不是与妈妈亲我额头的感 觉一样?是不是与妈妈背着我的感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