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爱恋水彩画(22) 我端着没有绿的颜色盘,在颜色盘的边缘长久磨拭着涸涩的画笔,有干结的 色块掉在脚边的小水桶里,水滴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清脆地回响。 孤独掉进了孤独,便是更深得孤独。 我走上绘画之路与妈妈是紧密相连的,当我在医院儿科被确检为色盲的那一 刻开始,妈妈就下定决心让我学画画。当初或许有不少人这样劝过妈妈:让一个 看不见绿的孩子去学习画画是一件无望而绝望的事情。但妈妈告诉我说,当你用 除了绿色之外的所有颜色去完成了一幅画的时候,那你就寻找到了绿。因为绿是 这幅画唯一缺席的颜色,是这幅画唯一的出口,当你面对这幅画的时候,你会对 这幅画缺少了唯一颜色——绿色而感到遗憾,然后你就会用你的心灵去尝试弥补 这个遗憾。绿的感觉正是你用心灵去弥补这个遗憾时所产生的感觉。绿以它的缺 席让你记住,正如一个人往往在失去爱情的时候才会真正体会到爱情的感觉一样, 感觉的深刻往往是源于它的缺席。 妈妈向我保证她将用她的一生来为我找到绿。 六岁,在我还处在童年的六岁,妈妈走了,妈妈带走了我生命的绿,但是她 留下了她的绿,绿手套,绿帽子,绿戒指……我再也找不回我生命的绿了。 妈妈,你知道吗?我一个人走过了漫长的童年。我看不见绿。六岁那年妈妈 突然失足而死的事件很快就在学校传播开来,我在一个纯洁的世界度过了我漫长 的童年。 我不知道我长大之后时时感到的孤独,是不是源自于我的童年?我甚至不愿 意过多地回忆起身处在那个纯洁世界所感受到的无时不在的孤独。在孩子们还未 经历过人情世故,尚未知道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高尚,也没有绝对的善良时,孩 子们会用他们的纯洁来判断绝对的善与恶,发起他们相应的崇拜与仇恨。自然, 我在孩子们纯洁的世界里被归为了坏人那一类,理由是我看不见绿、我成了妈妈 的克星。孩子们迅速形成了同一战线,行使着他们高尚的权力:烧掉我的画,毁 掉我的书包,将丑陋的动物放到我的抽屉里,拦住我的去路,用鄙夷厌恶的眼光 扫过我。 我孤独、沉默、忍耐,等待着岁月快快成长。我真的不愿意过多地谈起童年, 我不想对那个纯洁的世界产生偏见。如果因为我的错误而否定了纯洁,我更愿意 将我的童年从这个世界抹掉,就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我更愿意让人们印象中的 " 童年" 依然是原本的纯洁,依然充满阳光般明媚的笑容,依然是让人怀念让人 感动。 但在大学的油画系,我不再经受嘲笑与毁坏。长大了的人们人人都懂得了隐 藏。成人世界的生活需要的仅仅是表面的平静与温和。所以我安全。